蜀中龙庭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徐远书
势要吞天的吼声,传唤到了在城墙上修整的每一位大梁龙骑和投降的西夏叛军耳中。
投降的西夏精锐纷纷低下头,他们没有勇气去直面这支虎狼之师,却也给了这支虎狼之师最高的敬意。
真叫人热血澎湃呀,白易望着那位白头世子心中暗自感慨,嘴角扯起了一丝微笑。他也站起身子,握拳高喝“北梁!大胜!!”
所有活下来的大梁龙骑皆举拳嘶吼,呐喊,欢呼!
“北梁!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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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黎山山峰,人影窜动。
满身伤痕的薛流儿拖拉着已经碎掉一半的盔甲,脚步蹒跚地走到此。
鬓发披散于肩,垂发让汗液和血污沾染在一起,没有先前飘逸,狼狈不堪的薛流儿坐在一尊大石之上,远望天际。
身后黑压压的一片站着的,则是在这场战役中仅存的三千鬼军。
还有两万多位袍泽死在了山里,值得庆慰的是,六万西夏伏军,都让他们留在了这里。
昏暗的天空迎来晨曦的第一缕破晓的光。
而他们,在不算温暖的阳光照耀下,证明了他们还是活着的。
一位鬼军抹去脸上涂抹的炭黑,缓缓摘下自己的头盔,晨曦刺眼的光芒照耀,他微眯着眼,和自己的将军一同遥望远处落日。
山林之中,飞鸟遁去,从山顶至山脚,血液如河,淌过土壤。
合黎山,是一座坟。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树干上,土壤上,密密麻麻地尸体横七八竖,还有数之不尽的箭羽插立在地。
有被鬼军矛钉在树上的西夏伏军,满眼不甘地缓缓闭上眼睛,无力的手似乎还在保持着想要拔出镰矛的姿势。
有些尸体还在抽搐,进行着原始的本能,但也渐渐归于死寂。
薛流儿双手捧起那划破云霄的一束光,瞳孔睁开的刹那,失神恍惚。
他笑着,笑着,便哭了,哽咽的仅剩下点点压抑的嘶吼与抽泣。
有人在雪中笑,有人在坟上哭。
。
第三十九章 庆在蜀中醉龙庭
天际飘飘遥遥雪,不见人间雪白头。
酒铺前的一袭青衫端起土碗饮下黄酒,悠然自得。
云霄之上的雷劫声渐渐沉寂,陆沉的脸色难看,在他设局下,本是想要让徐芝豹去承受酆都鬼城中的业债。没想到的是中途杀出了那位骊阳明帝,硬生生地凭借长安龙气气运跻身陆地神仙。
若天门不关,他陆沉断不可能让赵衡和徐芝豹好过。
心思思虑间,他的目光瞟向一侧神情自若的叶宣,这个人,当真可恨!
他和张三丰一样,不知在为何非要与天人相争。
陆沉脸色难看至极,虽然自己的布局不算全盘皆输,但也没有胜过多少。
昔日天人陆沉喝下黄酒,浑身惊颤不止,整个人直接扑到在桌上。
叶宣眉头微挑,默不作声。
远在一侧不敢近身的拓跋宏,望着忽然扑到在桌上的陆沉,心底一沉,但也没有说什么。
“陆沉”摇晃着脑袋从桌上起身,脸上携带着诡异的笑意。
他嫌弃地瞅了眼桌上黄酒,“这还真没天上的酒好喝。”
叶宣冷笑,不给半分面子地讥讽“那还不是沦落人间,喝人间的酒”
陆沉耸耸肩,无奈捧起那碗黄酒一饮而下,慢悠悠地问道“书外人”
叶宣颔首,没有避讳地回答“的确是书外人。”,他抓起桌上的一盘花生米,挑了几颗咽下肚子,笑意不减“书外人读了本书,留恋书中世界,侥幸来到这人世间,又幸逢不死。那这书里的事,往后的变数,便就扑素迷离了。”
“陆沉”脸上的笑意收敛,微皱眉头“你说这人世间不过是本书”
叶宣肯定地点头,“不仅是这人世间,包括你们天界,皆是书中之物事。”
“陆沉”满脸怒容“一派胡言!既然你说这是一本书,那我敢问你,我会死在谁的手上”
那一袭青衫读书人摇头失笑,“我来到这书中,就不能告诉你们生死天命,况且我来到这个人世间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何况,你知道了又如何”
叶宣抬起头,反问陆沉。
陆沉一时语塞,竟然是难以回答叶宣的问题。
“你乃天人,知道天命有常,生死安天命。天要你死,你这个天上人能不死敢不死”叶宣的话语字字句句诛心。
“况且,你天上人,不是悍不畏死以天道为长生,马首是鞍”
“怎么知道这死劫,你就一定能躲得过了”
叶宣笑容苦涩,若是死劫能躲如此,那个人也就不会死了。
陆沉静默良久,突然他神采奕奕地抬起头,神色疯狂,指着叶宣“既然如此,我便要书中人尽数死绝!”
叶宣浅笑,“你能杀我”
陆沉顿时没了后话,不过他眼神阴翳,阴冷至极。
陆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恢复先前的玩世不恭的病态,沉声“叶宣,为何你事事要与我天上之人作对莫要跟我说天命如此的这般狗屁道理。”
那位年纪轻轻,气度不俗的青衫读书人飒然而笑,“见不惯你们天人肆意掠夺人间气运,维持己身长存罢了。”
“人间世是人间世,天上人是天上人。”,叶宣一指指天,一指指地,“天人殊途,你们又何必干预人间”
叶宣嫌坐的不舒服,干脆直接将脚放在凳上,坐姿潇洒地继续道“师尊张三丰,百年前就不惜以蝉剑封天门,阻拦你们天上人入凡间。同时,天宫之上,真武等人不愿与你们为伍,被打落人间,才造就了现在人世间仍留有几位仙人的原因。”
“师尊张三丰如此,我自然也不会让老人家半途而废。”叶宣喝净碗中黄酒,几分潇洒流意。
陆沉轻轻放下捧在手中的酒碗,望向叶宣的眼神中有欣赏,有钦佩,他叹息“叶宣,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叶宣握住木筷轻抵额头,淡淡回答道“我之所求不过是想见见这一世繁华,还有看看江湖的大风流,当然还为一件事”。
“什么事”
“不足道也。”
“叶宣,你又何尝不是那个困在书中的笼中雀呢”陆沉苦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叶宣“你我都是那般人。”
叶宣深邃地眼眸凝视远处,心中思虑万千。
是呀,你我都是为执念而活的人。
陆沉起身,走出酒铺,走到一半,他停下来侧过身,看向那一袭青衫“叶宣,好自为之,你我之间才刚刚开始。”
叶宣漫不经心地回道“你先赢过我的徒弟再说吧,我可没兴趣和你以天下为棋,再者我答应过一位故人,不插手人间事,任由发展。生死有命。”
陆沉反讽讥笑,质问叶宣“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天命不成”
“你非要开天门,我就非关天门。”叶宣双手一摊,无所谓道。
陆沉对这位青衫男子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切齿,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望着那位妖邪的北厥国师离去良久,叶宣才堪堪收回目光,高喊“掌柜的!人走啦!再给我上一碗酒。”
酒铺里的中年掌柜探头探脑地往外瞧,见那两人的确离去,才敢走出酒铺。不知为何,掌柜在见到那位妖邪男子时,便就浑身难受不自在,宛如被天老爷盯上的模样。
掌柜走出屋子,手中捧着一碗黄酒,小心翼翼地放在青衫读书人的桌上,看样子还心有余悸。
也不做停留,放下酒就溜回屋中。
叶宣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抬头望天,还有半个时辰,天劫就要过去了。
对于陆沉的问题,他有答案。
此间人世,虽无那青衫一袭,仗剑开天门,两袖有青龙;八斗风流,执子,落棋无悔;一枝桃花,剑仙风姿,叫天上仙人不敢入凡;天下无禅就是禅,喜一人就是我禅,无禅与一禅,便是禅;天下第二敢叫九天之云垂下,四海之水皆立
但也有三尺气概,千古风流,为后辈读书人请命,为亡魂申冤;那老仆京腔,一曲婉转,几人能听曲终人散;陋巷儿郎以书为酒,酒不是书,有书有酒,醉是得意;君子好财,取之有道,生财有方
叶宣敞怀大笑,我憾不曾雪中悍刀行,苦握不住那年蝉夏,求不得人间潇洒最得意,但幸在蜀中梦龙庭。
他所求简单,不过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
第四十章 杨家子嗣
处理战场也没有来的那么轻松容易,折腾大半夜,留下清理后事的一些军卒后。
由城墙上退下的徐扶苏和一众大梁龙骑,以及西夏投降的叛军皆是回到城中。
统万城攻城战结束的次日凌晨,城中的百姓大都都是骊阳和北梁,流放亦或是迁来的。在得知是北梁军将西夏敌寇打退,躲在屋中的百姓们也都纷纷走了出来,对徐扶苏等人磕头拜恩。
徐扶苏命令白易去安顿百姓,自己则是和子鼠在大街上漫步。
乞讨军此战中也死伤一半,子鼠站在世子徐扶苏的身侧,朝他恭敬道“世子殿下,城中剩下的西夏叛军都处理好了,负隅顽抗的都送去阎王。剩下的那些叛军,我们如何处置”
徐扶苏微微邹眉,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什么经验。但他还是朝那些投降的叛军看去,西夏守城军哪里还有开始时的不可一世,都蔫吧般耸低着头,毫无战意。
他有些纠结。
这些叛军都是西夏军的精锐,任由还归自由,保不准会在草原上作恶多端;但也不能尽数杀了去,西域各族中汉人占少数,大部分的还是吐蕃、匈奴、阿鲁台三部的人。况且赫连勃武举兵,几乎征集了各个部落的壮年男子来充军,冒然杀掉,会引起三部的哗变和抵抗。这不是徐扶苏所求的,也不是父亲北梁王所求的。
正当徐扶苏纠结如何处置时,城外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子鼠望了眼自家世子殿下,出声“是如言小兄弟他们回来了。”
“嗯。”徐扶苏转过身,对子鼠吩咐“那些叛军怎么处置,稍后再说吧。”
身前的驼背老汉颔首应诺。
宋如言和一千追击赫连勃武的北梁龙骑骑马进城。
“吁。”宋如言喝了一声,拉住缰绳,他翻身下马,走到徐扶苏面前,半跪在地,抱拳朗声道“世子殿下,如言幸不辱命。”说着,举起手中包裹有赫连勃武首级的布袋,递给徐扶苏。
徐扶苏接过布袋,却没有看,转接给了子鼠。宋如言则半跪着,跟徐扶苏说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他一脸笑意地扶起宋如言,轻轻拳打在宋如言的胸甲上“好你个宋如言,我看此战后,匈奴人见到你怕是会谈之色变。”
“犯我山河者,必戮。”徐扶苏重复呢喃了几次,不忘继续调笑“以后晚上小儿听到你名字,怕是都不敢夜啼。”
宋如言羞颜,讪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现在想想自己的作为,倒是真有气魄。要是现在再让自己去喊一次,恐怕是再也喊不出那敢叫天地沉沧海的气势。
“哦对了,既然你来了,我有事情困扰着呢。”徐扶苏轻拍脑门,和宋如言说道。
宋如言不解,刚想发问,就见徐扶苏的目光往一侧看去。
宋如言顺着徐扶苏的视线望去,在一侧,统万城攻城战中投降的西夏精锐,让铁链捆住,蹲在一处,眼神茫然。当大多数人见到宋如言和徐扶苏时,皆是一副认命要死的姿态。
不用猜测就知道徐扶苏口中所指的,受到困扰的事情是什么。宋如言恍然记起赫连勃武临死前曾经恳求他放过这些投降的西夏骑军一命,他犹豫片刻,但还是和徐扶苏建言“让这些投降的西夏军,从此以后不准再举戈伐武,要是他们死性不改,就不用再手下留情。”
徐扶苏轻轻点头,目光有所游离,记起另一件事的他喊来子鼠。
就在不远处指挥剩下的人处理战场的子鼠来到他身边,恭敬道“世子,有何吩咐”
“子鼠,那些昔日乌垒城战死的袍泽,他们的遗孤现在还好”
有些驼背的子鼠应声,实诚回复“赫连勃武对那些袍泽遗孤说不上善待,但也没有对这些遗孤侮辱迫害。”
徐扶苏握住易水寒的手轻松了许多,他也在自己心中做下决定。
徐扶苏迈步走向西夏降军,西夏降军对这位白头世子忌讳莫深,他每进一步,其余人都会胆颤地后退几步。唯有一位身材矮小的西夏匈奴人没有后退,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硬咬着牙不肯退后半步。
徐扶苏倒是觉得有趣,“是条汉子。”。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位匈奴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匈奴人吞咽下一口唾沫,回复徐扶苏“司寇良臣。”
徐扶苏点头,他的目光犀利地扫视过众人,朗声道“尔等欲犯我中原,本不可恕,念在诸位都是爹娘一把辛酸带大,我知道你们从军,些许就是为了那些俸禄赡养亲人。”
“但!”
“我泱泱中原并非软弱可欺之徒,尔等若再心生狼顾中原之愿,就休怪北梁的铁骑踏平西域!”
徐扶苏字字诛心,夹带着铁血的杀伐之气震慑众多西夏叛军。
先是那位身材矮小的匈奴人蹲伏在地,以示诚服,口中喊道“谢过北梁世子,不杀之恩!”
有了人带头,剩余的西夏降军也相继蹲伏在地,“谢过北梁世子,不杀之恩。”
徐扶苏转过身,抬起手,微微摇晃“你们走吧,回自己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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