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往事

    “老何，给你个任务。”包慧燕没有客套，一脸严肃的说道。

    何中庸站的笔挺，道：“是。”

    包慧燕道：“今天中午贝壳饭店发生斗殴事件，饭店的一方人都被拘押在城关镇派出所，光明粉业的人却被释放了。我要求你在今天晚上八点之前，把他们全部抓回来，由你们二队进行审讯。”

    何中庸敬了个礼，一个字的废话都没说，仍旧干脆的说道：“是。”

    “取得有效的实证之前，注意保密。”包慧燕又叮嘱了一句。

    何中庸点点头，扭头走了。包慧燕看了谢和平一眼，道：“老谢，这可是块硬骨头啊。光明粉业那帮人行政级别高，想办他们，阻力太大了。”

    谢和平还没接口，杜德永就抢着说道：“不就是个正处级么，上头查处的省部级领导多了去了。”

    包慧燕瞪了杜德永一眼，道：“你没有任务做了么，还待在这干什么？”杜德永挠挠头，一溜烟跑了。谢和平哈哈笑道：“这小子是个好苗子，老何也不错，不过要说最适合干警察的，还是杜德仲啊。”

    包慧燕苦笑道：“老杜现在是常务副市长，只要时机恰当，肯定要一飞冲天啊，怎么还会当一个小小的警察头儿。”

    谢和平道：“啥时机？”

    包慧燕迟疑片刻，道：“我也不知道，但推测一下，如果不是另有安排，上头何必给他个常委的帽子。常务副市长，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位置。”

    谢和平也点了点头，但两人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毕竟组织自有组织的通盘考虑。过了半个小时，何中庸回电，说光明粉业的那几个科级领导都在一家足疗店里做足疗，被刑警二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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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一窝端。包慧燕激动的说道：“干得好。抓紧时间，先把口供录下来。”

    谢和平在办公室走动了两圈，突然道：“我去二队那边看看。”

    包慧燕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慢慢叹了口气。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何中庸回复说已经取得有效口供和笔供，包慧燕才微微笑着向王敦儒打了个电话。刚说了两句，王敦儒就吼了起来：“包局长，你们这是胡来，光明粉业是什么背景，你们不清楚吗？”

    包慧燕不卑不亢的说：“违法犯罪就要打击，跟他们有什么背景没关系。”

    王敦儒被噎的说不出来话，砰的一声把电话给挂了。挂了电话，王敦儒气不打一处来，有心去找谭书记诉诉苦，谭书记却带着秘书又去了城东调研。打电话给葛晶副区长，葛副区长的秘书说他没在办公室，跟着谭书记去调研了。再打电话给孙副区长，那边直接没人接听他的电话。

    正坐在那里暗自恼火，杜德仲站到门前，客客气气的敲了两下门。他是常务副，比王敦儒级别高，王敦儒急忙起身笑着相迎，道：“稀客。老杜，咱们可好久没聊过天了。”

    杜德仲跟王敦儒握了握手，道：“老王，你是我的老领导，我就不绕弯子了。这回不请自来，是想跟你打声招呼，光明粉业那边的事情，咱们最好秉公处理，别落人口实，到时候反而弄的更收不了场。”

    王敦儒皱了皱眉，道：“老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德仲道：“宁得罪耿精忠，别得罪程黎平。”说完这句话，杜德仲拍了拍王敦儒的肩膀，转身出去了。王敦儒很惊讶，杜德仲为什么要这样提醒自己，难道他最清楚程黎平的底细？可是没道理啊，程黎平要真有那么大的来头，人家抢了他的公司，他为何就愿意吃这个哑巴亏呢？但是杜德仲一向跟自己不对付，倘若不是这件事牵涉重大，想必他也不会如此好心的提醒自己。所以……所以结论只有一个，惹毛了程黎平，黎城肯定会再次发生像去年一样的事件。到时候文书记雷霆震怒，倒霉的就不是某一个人了。

    第321章 不给饭吃

    谭家霖从城东调研回来才听说了这件事，不过他并没有多加评论，只是淡淡的来了一句“不能秉公执法，那要区局还有什么用”。王敦儒听到这句话，才意识到连谭书记都看不惯光明粉业的作风，看来老杜这回很仗义，提醒的很及时，否则自己拍马屁拍到马屁股上，都不知道何时得罪了顶头上司。

    当天夜里，苏徐那边的求情和咨询电话一个接一个，弄的王敦儒直到凌晨两点才上床睡觉。出人意料的是，打电话的人都是苏徐下面区县的领导，光明粉业的高官们却集体沉默着，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更让王敦儒感到毛骨悚然。

    次日一早，一架军用的直升飞机飞抵黎城，降落在城东塌陷区的平整望台上。飞机上下来两个年轻人，为首那个径直走到正在等候的杜德仲和包慧燕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田璋勋，奉命来黎城调查贝壳饭店群殴一案。”

    杜德仲心里风起云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笑着说了一句：“欢迎，欢迎。”

    跟在田梓橙后面的年轻人更加倨傲，只握了握手，一个字都没说。在车上，包慧燕向田梓橙和那个年轻人简单的述说了一下案情，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同时用惊讶的口吻说道：“这么简单清晰的小事，为什么会捅到部里去，上面还派我们过来处理？”

    包慧燕看了看杜德仲，杜德仲却同样不知就里，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以示不知。田璋勋皱着眉头想了两分钟，突然满脸的严肃，冷冰冰的问道：“那个饭店，是不是跟程黎平有关系？”

    杜德仲点头：“嗯，是程黎平和刘卫国投资办的，不过最近这一年，都是一个叫林得意的人在帮忙管理。他是贝壳饭店的大厨，也是这次案件中的受害人。”

    “受害人？”另一个年轻人终于开口讲话了，他说话的声音很细，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像蛇一样。

    田璋勋介绍道：“这位是张卫林，部里的特派员。”

    杜德仲客气的问了声好，心下却在想，为何上头突然派下这两个年轻人过来，莫非这件事还牵连到程黎平？可是国安那边不是传来消息，最近程黎平都在香港吗？

    包慧燕道：“对，根据我们的调查，光明粉业的朱大叶等人在贝壳饭店吃饭开空头支票，林得意不同意，要跟他们一起去拿钱。朱大叶等人觉得丢了面子，将林得意打成重伤，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张卫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一个类似ipad的电子器。仔细看了几眼，又递给了田璋勋。田璋勋看了看，笑着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事情没那么简单，杜副区长，包局长，咱们到区局去聊聊吧，这件事我需要警方的协助。”

    杜德仲心里略有一点不高兴，但他涵养很深，也没多说什么。几人来到区局办公室，却见谭家霖和朱家营也在那边等着了。杜德仲看了包慧燕一眼，包慧燕会意，低声道：“临时接到的通知，没人告诉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又有新面孔，便再次做了一回介绍。田璋勋此时才说自己是京城公安部里的临时办事员，张卫林级别略高，是某专务小组的调查员。两人身份特殊，没有行政级别上的明示，不过据杜德仲这个老油条来推断，可能他们的级别都不低于包慧燕。

    作为区局局长，包慧燕把案情简单的通报了一下，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言语了。她也很精明，那么简单的案情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说明背后有人在角力。她一个小小的区局局长，掺和这样的事没好处。

    谭家霖板着脸，朱家营脸上也不好看。不过朱家营并不知道部里为何要派田璋勋张卫林下来，还以为这件事给黎城脸上抹了黑，引起了上级的不满，当即将矛头对准区局，冲着包慧燕说道：“包局，群众利益无小事啊，作为警方，咱们一定要秉公处理，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交待。光明粉业虽然是国企，他们的管理者也是党员领导干部，更要以身作则维护法律的尊严。既然他们知法犯法，我建议从速从严处理，区局这边拿个意见出来吧。”

    包慧燕心里顿时一肚子火，轻拿轻放甚至无罪开释是王敦儒副区长的批示，他主管区局，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后来杜德永跑过来跟自己吵了一通，又拿出确凿的证据，自己才派了刑警二队的人将他们缉拿回来。于情于理，甚至于法律上，自己的所作所为挑不出一丁点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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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这个朱区长没经过调查就乱给人扣帽子，换谁谁也不会爽。

    不过杜德仲抢在包慧燕的前面把话头接了过去：“双方涉案人员均已在警方控制之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我觉得还是请两位调查员来决定吧。”

    谭家霖也认真的点了点头，朱家营和王敦儒等人见他支持杜德仲的意见，同时自觉的闭上了嘴。张卫林轻轻的敲着桌子，眼睛不时的瞄向那个电子器。过了几分钟，突然起身说道：“主管区局的领导是哪一位？”

    王敦儒打了个机灵，马上站起身来，道：“是我。”

    张卫林道：“王副区长，请您和包局亲自带队，查封贝壳饭店，并将其所有工作人员监视居住。一旦有什么异常反应，请即刻通知杜副区长的国安部门。”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杜德仲和包慧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谢和平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贝壳饭店是受害方啊，这样处理，难以服众啊！”

    张卫林摇了摇手里的电子器，道：“各位，这是上级的指示。”

    他的上级，那不明显就是部里了。杜德仲坐了下来，双手用大拇指轻轻的揉着太阳穴。包慧燕道：“查封饭店，以什么名义呢？据我所知，他们一直正常营业，依法纳税……”

    张卫林粗暴的打断了包慧燕的话：“涉黑，涉恐！”

    杜德仲心念一动，果然，是冲着程黎平来的。这个小子终于捅了马蜂窝，也不知道他在外头到底干了什么事。怪不得之前拿出四个亿来行善，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被人惦记着呢。谭家霖同样皱着眉头，不过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待到散会的时候，才向杜德仲说了一句：“接待两位调查员的任务你们国安负责吧，一定要配合好他们的工作。”

    王敦儒也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出奇妙的转折，走出办公室时满心欢喜，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贝壳饭店的小工们都在派出所里关着，两个老板程黎平和刘卫国都不在黎城境内，暂时无法处理。不过遵照两位调查员的指示，区局这边马上派人来到贝壳饭店，将饭店里的电脑硬盘等资料全数扣押带走，并在门口贴上了城关镇派出所的封条。

    周边的邻居们都惊呆了，昨天发生那档子事，他们可都是现场观众。谁是谁非，他们心里很清楚，原以为会还林老板一个公道，这警方怎么跑来封了人家的店呢？

    一个邻居叹了口气，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啊，我听说打人的那群人，是光明粉业的领导，正处级干部呢。”

    另一个邻居骂道：“正处级咋了，吃饭不给钱，要钱就打人，跟畜生有区别吗？”

    一人接口道：“没区别又能怎么办，林老板命里有这一劫啊。”

    “去去去，胡疯子，滚广场算你的命去，别在这瞎咧咧。”邻居们一窝蜂的叫了起来。虽然程黎平和刘卫国才是贝壳饭店的大老板，但一直都是林得意来主事。这家伙脾气好，又会来事，用不完的蔬菜水果经常送给周围的邻居，名声那可不是一般的好。所以他遭受如此无妄之灾，自然会让周围的邻居们义愤填膺。

    事是按照张卫林的意思这么办下来了，可区局内部却吵成了一锅粥。以杜德永为代表的年轻警察们纷纷向包慧燕提意见，说这样瞎搞，以后老百姓怎么看我们。若是重大案件，咱们小警察承受点委屈也就算了，可这鸡毛蒜皮的治安事件弄成这么大阵仗，以后出门都要被市民戳脊梁骨啊。

    包慧燕也很为难，她能怎么办，难道说这案情很复杂，是部里下来的命令？说出去是泄密，这责任可不轻。可是不说的话，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全局上下的同事。好在她接任局长一职后兢兢业业，深得大家的敬重，看到她左右为难的样子，大家也不忍再说下去，一场内部会议啥也没讨论成，就这么没头没尾的散会了。

    但是负面效应很快就出来了。城关镇派出所周围的警员们出去吃饭，发现饭店的老板不愿意把饭卖给他们了。反正也不说不卖，就说你来的不巧，今天的饭菜都已经卖光了。几个小警察无可奈何，只得兜了几个圈去别家的饭店吃饭。穿便装的还好，毕竟饭店的老板们认不全，穿着警服的同事溜达了几条街，愣是一口热饭也没吃到。

    把这事儿反馈到领导那里，领导们面面相觑。人家卖的饭有问题，那是违法犯罪，可以去抓。可人家不干自己的生意，你找什么理由去抓人啊。买方便面对付了一天，警员们委屈的差点掉眼泪。坏警察是有，可大多还是好警察，因为这档子破事弄得大家都背黑锅，谁心里能舒服啊。

    第322章 使用多国语言的流浪汉

    派出所把这情况上报给了区局，区局又原封不动的报给了主管的王副区长。王敦儒勃然大怒，这事儿要传到谭书记和朱区长那里，不会大骂自己无能吗？可是部里的调查员正在黎城，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处理这件事，王敦儒只好换了便服，带上秘书故意去饭店里吃饭，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刚好，现在是十一点，还没到饭点时间，吃饭的客人不多。王敦儒装模作样的要了两碗面，笑呵呵的跟店老板套近乎，说：“咱黎城的老板们还真团结，说不卖饭给警察，就真的不卖了。”

    饭店老板没好气的说：“饿死他们那些王八蛋。”

    王敦儒脑袋瓜子气的生疼，可脸上还得带着笑，问：“咋回事啊，没听说城里出啥大事，怎么冷不丁的就这样搞了？”

    饭店老板说：“贝壳饭店知道不？”

    王敦儒说：“知道啊。城东的那家饭店吧，我去吃过，味道不错。”

    饭店老板不接口，又问：“林老板知道不？”

    王敦儒不知道，他只是听说过那边的大厨叫什么良心厨，姓谁名谁还真不清楚。而且他记得那饭店的老板是程黎平和刘卫国，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林老板。不过王敦儒眼珠子一转，还是笑呵呵的说：“知道啊，他给我上过烟，挺好说话一人。”

    饭店老板继续自顾自的问：“他们饭店现在被关了知道不？”

    王敦儒心里暗骂，你是复读机啊，一口一个知道不。老子要什么都知道，干嘛还来你这打听。秘书看王敦儒脸色不好看，马上接口问：“为什么呀，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饭店老板说：“几个国企领导吃饭打白条，人家不愿意，就被当场打的住院了。警察不为人家林老板讨个公道，居然还查封了人家的饭店，你说这事儿，有天理吗？”

    王敦儒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桌子，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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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简直他妈的胡来！”骂完了才想起来，这命令一开始好像是自己下的，顿时又有点儿面红耳赤。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只命令警方放了光明粉业的人，可没要查封人家的饭店。所以王八蛋这三个字，自己最多占个王。八蛋那两个字，妥妥的送给京城来的田璋勋和张卫林去。

    店老板仿佛找到了知音，拍着大腿说道：“对啊，就是他妈的胡来。咱们都是小老百姓，也没本事帮林老板讨个说法，只能联合起来不给他们饭吃，有本事砸人家饭碗，就别去外面吃饭，饿死那群王八蛋。”说完，店老板又冲着里头喊道：“那谁，送两个茶叶蛋给这两位客人，咱们店里请的。”

    王敦儒和秘书大眼瞪小眼，有心要拒绝，却说不出口。最后茶叶蛋也没吃，面条也没动，付了饭钱出去了。店老板一脸懵逼，这俩人有毛病吧，赶在饭点前头来吃饭，结果一口都没动，这不浪费粮食么？

    好在真正坚持下去不卖饭给警察的饭店很少，过了几天，一切也就都恢复正常了。可这件事给正直的警员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杜德永。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望着桌上笔筒里的小国旗，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帽子摔在包局和谢局面前，告诉他们我不干了。可是身为一个正科级的大队长，不能如此意气用事，万一替换上来的家伙是一个坏警察，苦的还是老百姓。

    “小杜。”门口有人叫了一声。杜德永定睛一看，却见站在门外的人是杜德仲。杜德永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起身敬礼，完了才想起来事情不对劲，杜德仲现在又不主管公安口，他来区局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