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往事

    程黎平皱起了眉头，说：“二楼没有别的男人？”

    刘卫国说：“二楼是女人表演、更衣的地方，怎么允许男人上去。你那个小女友很有面子，要不然你早被揪下来了。”

    程黎平心里咯噔了一下，既然刘卫国能发现这个问题，搞不好其他人也知道了，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以为多了一层保险，再也无人察觉了呢。

    不过，侧身看一眼隔壁的程红彬和威廉先生，依然轻声交谈，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程黎平耳目比较敏感，隐隐约约听到程红彬在质问威廉先生为何不能按约交货，而威廉先生的口气也不客气，反驳说连一毛钱都没见到，说明你们违约在先，自然看不到货。

    程黎平在二楼耽搁的时间过长，根本没时间打量洗浴中心的情况，反倒是刘卫国用眼神提醒程黎平，靠近墙角的那几桌客人很不正常，估计都是枪手。在浴池泡澡的几个欧美男子也有点来路不正，一直在用警惕的眼神望向威廉先生。

    至于程红彬的几个兄弟，更是大大咧咧的把手枪别在腰里，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继续在洗浴中心坐了大半个小时，程黎平看看手表，已经将近两点钟了，便决定回去休息片刻。像这种地方，如果发生什么事情，通常都会在晚上，他根本不必担心自己错失什么精彩的戏份。哪知道刚刚站起身来，一个壮硕的黑人突然拦住去路，叫道：“等等，威廉先生还有事找你。”

    程黎平下意识的看向威廉先生，恰好威廉先生也向他看过来，便笑着说道：“威廉先生，有什么吩咐？”

    威廉先生打了个哈哈，说：“小伙子，你在哪里落脚？”

    程红彬也站起身来，死死的看着程黎平，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程黎平知道对方已经掌握了自己的行踪，也不想隐瞒这些无所谓的信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就在前面街上，一个老头的破房子。”

    威廉先生摩挲着手上的猫耳绿大戒指，道：“刚才死掉的那个鳏夫家里吗？”

    程黎平故作惊讶的说：“他死了，怎么可能，中午吃饭前还好好的呢。”

    威廉先生摇摇头，说：“死亡只是一秒钟发生的事，小伙子，人生的变故可太多了。”

    洗浴中心的保镖全部围了过来，有的拿着手枪，大张机头，有的拿着电击棍，不停的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程红彬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笑的有些疯狂。

    “果然是你，”程红彬大笑道，“平哥，前两天就看见你了，我一直不敢相认，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到这儿来了。”

    程黎平只觉得胃里头全是苦水，干嘛非要跟着许璟雯上二楼啊，这下子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了。如果老老实实待在楼下，或许还能继续隐瞒下去呢。刘卫国也意识到了情形不对，飞快的从腰里摸出手枪，可惜还没打开保险，电击棍就捅到了他的腰窝里。刘卫国死死咬着牙齿，脸上全是鼓出的青筋，几秒之后，他昏倒在了地上。

    一个黑人保镖把手枪捡了起来，递给威廉先生。威廉先生瞄了一眼，说：“全新手枪，各位先生，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在这个地方，只有我的人才配备这种新枪。小伙子，请你告诉我，你们的手枪从哪里来的？”

    程黎平突然灵光一闪，大叫道：“原来是你。你就是韦路恒的上线。”

    威廉先生错愕的楞了一下，然后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我不是他的上线，我是他的老板。”

    程红彬插口道：“平哥，你真的是缉毒警察？”

    程黎平摇摇头，说：“红彬，老程婶和亚亚都搬到省城去了，今年我们在一起过的年。”他故意用黎城方言说的这句话，试图把程红彬拉拢到自己这边。遗憾的是，程红彬却毫无反应，继续用高祿这边的土语说道：“你来这里，是来抓我的吗？”

    程黎平知道自己的心机白费了，也懒得再虚与委蛇，反正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这条小命注定要丢在这里了。“不是，你还不配，”程黎平用嘴角向威廉先生努了努，冷冷的说，“我是为了他来的。”

    程红彬如释重负，畅快的坐回到椅子上，大口喝了半杯啤酒，笑道：“威廉先生，你看着办吧，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

    威廉先生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按照老办法处理吧。”几个黑人保镖把程黎平的手枪也搜了出来，放在威廉先生的桌子上。然后反扣住程黎平和刘卫国的双臂，把他们拖到了洗浴中心外面，塞进一辆底盘较高的越野车里。

    许璟雯似乎这才发现情形不对，尖声叫了起来，快速冲下楼梯，用英语飞快的向威廉先生说了几句。可是威廉先生不为所动，只挥了挥手，保镖便发动汽车，径直向城外的河边开去。

    车速很快，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来到了小河边。几个黑人保镖把程黎平和刘卫国推下了车，然后驱赶两人走向河边。刘卫国已经苏醒过来，懊恼的看看程黎平，挤出来一个苦涩的笑容，叹道：“真是想不到，竟然死在异国他乡，连祖坟都入不了。”

    程黎平没有说话，他开始后悔自己太过轻敌，根本不应该跟许璟雯走的太近。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的话，或许一切都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事到如今，自怨自艾已经没有意义，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远方的连绵青山，又望向静静东流的河水，坦然的走向自己的最后一站。

    来到河边，程黎平才发现野草之中还躺着几具尸体。尸体都是后脑中弹，猩红的血液流进河水，在河水的稀释下越来越淡。从那几条丢弃的旧式步枪来看，这几个人可能就是昨晚炸毁大富豪娱乐中心的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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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俑者。想不到威廉先生做事的效率如此之高，一夜之间便把他们查出来了。

    知道威廉先生就是韦路恒的上线，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这几个人也是毒贩，他们炸掉大富豪娱乐中心，无非是认为威廉先生带来的毒品藏在那里，如果他们毁掉这些毒品，那么他们手中的毒品就可以囤积居奇，卖上非常高的价格。这就是毒贩的心理和生活，把刀尖上跳舞发挥到了极致。

    至于程红彬，他能泰然处之的跟威廉先生坐在一起商谈，说明他是想取代韦路恒，成为威廉先生在中国境内的代理人。他有胆有识，又有得力手下，做事比韦路恒干脆利落的多，威廉先生没必要非得在韦路恒一个人身上吊死。两者选其一，任何人都会选择程红彬。

    至于那天在丛林中杀掉的三个探子，则是威廉先生派出去的，他知道本地很多毒贩对自己心怀杀机，便分派出几路小队打探消息，没想到其中一组却被程黎平和刘卫国包了饺子，一个都没逃掉。

    可是跟威廉先生沆瀣一气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是邱地平，还是凭祥市局的其他人？程黎平现在只剩下这一个问题没有想通了，而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思考了。

    第65章 高祿乱局

    几个保镖在程黎平双腿膝盖处踢了一下，让他面朝河流跪在地上。刘卫国体力还没恢复，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黑人保镖也不管他，先把手枪对准程黎平的后脑。手指扣动扳机，越来越近，程黎平甚至听到了枪管内弹簧发出的压缩声。

    枪声响了。红的白的溅了刘卫国一脸。程黎平的身子直直倒下，一头栽在小河里。可是，他背后的行刑者也一头栽在地上。刘卫国勉强抬头看了一眼，黑人保镖的脑袋只剩下嘴部那一小截，其余部位都炸没了。

    其余几个黑人保镖大惊失色，不停的向四周张望，冷不防又是一声枪响，一个保镖的心脏部位出现一个拳头大的空洞，鲜血和肉沫不停向下低落。那保镖面色惨白，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胸口，然后摔在地上死了。

    枪声一再响起，一个接一个的点名，很快，威廉先生的几个保镖尽数死在枪下。刘卫国奋力爬到河边，大声呼喊程黎平的名字。程黎平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却没有爬上来。刘卫国这才发现程黎平左肩上中了一枪，子弹穿过了肩胛骨上方的皮肉，打了个对穿。鲜血像泉水一样汩汩的流出来，再不抓紧时间止血处理，程黎平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这里。

    踩在野草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卫国没有回头去看，他知道是开枪的人走过来了，但是他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否则对方根本不会救下他们。果然，过来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他先向刘卫国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再把程黎平从河里拉了上来。

    程黎平虚弱的说：“你是红彬的人吧，上午在屋顶摆弄狙击步枪的那个？”

    年轻人愣了愣，笑道：“你看到我了？”

    程黎平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年轻人从腰里摸出一把小刀，向程黎平说道：“大哥，忍着点。”

    程黎平闭上眼睛，轻微的点头示意。年轻人用火烤了烤小刀，刺进程黎平的肩膀，轻轻一挑，一颗小巧玲珑的弹头落在他的手掌心。年轻人把弹头塞进衣兜，迅速扯了一截纱布，在上面抹些药粉，帮程黎平包扎了伤口。

    在回去的路上，刘卫国问年轻人的姓名，是哪里人，年轻人含蓄的笑笑，说红彬哥事先交代过，只能把你们送到鳏夫家里，其它的事一律不能多说。刘卫国逼的急了，年轻人才勉为其难的说：“你们叫我小袁就行了。”

    “小袁，你们这是杀头的罪行，知道吗？”刘卫国不死心，继续追问。

    小袁却是满脸不在乎的神色，说：“知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和红彬哥一样，早就死过一次了。”

    程黎平叹了口气，说：“红彬一会过来吗？”

    小袁摇头道：“不知道，红彬哥就给我布置了这一个任务。”

    把程黎平和刘卫国送到鳏夫家里，小袁没有停留，直接就走了。程黎平此时才看见小袁的狙击步枪，那是一把德国产的赫克勒-科赫psg1自动步枪，号称世界上最精确的半自动步枪，也是世界上最昂贵的枪。

    程黎平躺在床上，慢慢的说：“看来，红彬他们混的不错。”

    刘卫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那把*得七八万吧？装备了这样的武器，怪不得他杀了韦路恒，威廉也不敢跟他撕破脸皮。”

    程黎平说：“我觉得红彬这样做，好像没那么简单。”

    刘卫国灰头灰脸的说：“那是他们的事了，咱们败了，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败的稀里糊涂。”

    程黎平满心萧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了傍晚，刘卫国出门去找点吃的，程黎平勉强站起身来，静静地站在二楼阳台上。后面响起了脚步声，轻盈细微，若有若无。程黎平回头一看，竟然是许璟雯。小姑娘哭的双眼通红，看着程黎平，又是哇的一声哭了，抽抽噎噎的说：“威廉那个王八蛋，他要枪毙你，我求情也不管用，原来他是骗我的。”

    程黎平下意识的向楼下扫了一眼，说：“你来干什么？”

    许璟雯抹了一把眼泪，说：“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程黎平皱眉道：“我什么时候叫你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许璟雯说：“县府给我打电话，说南宁那边有人找我，我回去听了电话，那个人说叫我把消息转告你。我问了威廉，他说你住在这里，难道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程黎平右手扶额，恍然大悟。“是的，我想起来了，”程黎平说，“那个人说什么？”

    许璟雯说了一串乱七八糟的词语，是林兴发加了暗码的密信，真难为她，这么蹩脚的语句也记得清清楚楚。程黎平听了之后，哭笑不得的叹道：“要是能早几个小时，那就好了。”原来林兴发查到了可颂·威廉的详细资料，提醒程黎平对方有可能也是毒贩头子。

    程黎平用右手拉着许璟雯走到墙角，一脸严肃的问：“你知道威廉是做什么的吗？”

    许璟雯说：“开赌场和酒吧的呀，跟我爸做的生意一样。”

    程黎平说：“真的？”

    许璟雯说：“真的，骗你是小狗。”

    程黎平脱下外衣，把左肩上的伤口让许璟雯看了一眼，说：“他是边境线上最大的毒枭，你被骗了。快点叫上你的人，离开高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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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璟雯吓的小脸惨白，颤巍巍的扭头就走。走到楼梯前，又回过头来问：“那你呢？”

    程黎平摇摇头说：“我还有任务。”

    许璟雯说：“你真是特工？”

    程黎平没好气的说：“我是土鳖。”

    许璟雯说：“也是，没见过你这么挫的特工，你看看皮尔斯·布鲁斯南，人家演的特工多帅啊。”

    程黎平懒得理她，但看在她前来传信的份上，也不忍心哄走她，便自顾自的走进房间，继续躺倒在床上。许璟雯凑了过来，捂着鼻子说道：“这床好臭啊，你们真邋遢。起来吧，跟我们去河内，我们去住五星级大酒店。”

    程黎平不温不火的说：“许小姐，你们快走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许璟雯柳眉一竖，道：“你什么意思？亲了我，转脸不认人了啊？”

    楼梯上有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程黎平听的分明，是刘卫国的声音。许璟雯倒是毫不介意，继续凶巴巴的吼道：“今天在洗浴中心，我也帮了你的忙，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始乱终弃，恩将仇报，混蛋纯度简直百分百。”

    程黎平差点被骂懵了，刘卫国晃悠悠的走上来，把一碗炒河粉递给程黎平，扭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向程黎平挤眼睛。那样子，哪像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

    许璟雯吵闹了一通，马上消了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问：“胳膊还痛不痛，跟我们一起走吧，到河内，找好点的医生看一看。”

    程黎平果断回绝了，并且不客气的请许璟雯马上离开。许璟雯眼眶里满是泪水，转头看看程黎平，又看看另一屋的刘卫国，最后跺了跺脚，哭着走了。

    刘卫国叹了口气，道：“干吗这样对她，这姑娘很不错，比田梓橙好的多。”

    程黎平板着脸，说：“你怎么知道比她好的多？”

    刘卫国说：“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么，田梓橙这个姑娘不一般。你入狱那会子，王红旗带人去鱼塘调戏她，还记得吗？”

    程黎平意兴阑珊的说：“记得，还是你解的围。”

    刘卫国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进去的时候，那几个流氓已经全被她打趴下了。”

    程黎平看着屋顶，闭上眼睛睡了。那碗炒河粉依然放在桌子上，直到第二天早上，一点也没有动过。

    次日一早，许璟雯又来了，不仅带了一些特色小吃，还带了一些消炎的药品。刘卫国很识趣，自觉地到楼下望风去了。许璟雯一个保镖也没带，自己开车来的，看见程黎平一夜之间胡子拉碴，忍不住抓着他的手掌，说道：“你吃点东西，然后自己上点药，我这就走，从河内回香港。”

    程黎平点点头，认真的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许璟雯没有言语，起身向门外走。刚走到楼梯，高祿县城各个方向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许璟雯猝不及防，竟然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刘卫国急忙跑过来相扶，只见许璟雯摔的鼻青脸肿，两行鼻血顺着白生生的面颊滴落在天蓝色的短t恤上。

    程黎平也跟着下了楼梯，右手揽住许璟雯，向刘卫国问道：“怎么回事？”

    刘卫国摇摇头，窜身奔向阳台。程黎平帮许璟雯止了鼻血，让她钻进车里躲避，也跟着刘卫国来到阳台。城内的爆炸声还在继续，到处都是一片尘烟，不远处的街道上，爆炸造成的大火已经引燃了好几幢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