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往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郁大隐
陈总有点没耐心了,因为秘书的那句话提点了他,他不怕谭家霖对自己下手了。看在杜德仲的面子上,自己不能把杜德永怎么着,但也不能任着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敢说一句硬气的话。
“杜所啊,我诚意到了,”陈总闷头喝了一整杯精品剑南春,接着说道,“你有原则,我很欣赏。老哥做生意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就别派人过去捣乱了。那个,那个谁,赵沙展是吧,死了两年了,还能去我酒吧里检查,老哥还真是吓得不轻,以为遇见鬼了呢。”
卢健康吃了一顿稀里糊涂的饭,这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横眉瞪了杜德永一眼,道:“这怎么回事,你给我老实交代。”
杜德永执行公务时还真没怕过什么,可这件事确实心里有鬼,顿时吓了一身冷汗。此刻骑虎难下,承认了的话,万一被陈总录了音,那可是要撤职查办的,弄不好还得坐两年牢。一口咬死不承认,卢健康那一关也不好过,毕竟除了他和指导员,只有自己才能找到赵沙展的旧警服。
“陈总可能误会了,”杜德永强撑着说,“我是管户籍的,不办案子了。”
陈总点到为止,也不咄咄逼人,笑道:“管户籍好啊,轻松,也不会出岔子。”
卢健康倒是一肚子气,这个杜德永,居然瞒着自己去查陈总,是不是也想从陈总那里捞点好处啊。
这顿饭吃的杜德永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挨到九点,终于散场了。陈总走在最前面,邀请卢健康和杜德永去酒吧里再坐一会。卢健康欣然受邀,杜德永随便找了个理由推脱了。陈总也不勉强,道:“那行,帮我跟你大哥问个好。”
杜德永一脸莫名其妙,但什么话也没说,点点头就走了。
卢健康跟着陈总进了酒吧,张口就问:“陈总,德永的大哥是谁啊,你向他问哪门子好?”
陈总板着脸,对卢健康也没有在饭桌上那么尊重了。“老卢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对自己的工作长点心。你这个副手,他大哥现在是黎城公安局的副局长,杜德仲!”
卢健康目瞪口呆的看着陈总,过了几秒才说:“开什么玩笑?”
“这种事我能开玩笑吗?”陈总没有好气的说,“他前两天找了个人,穿着赵沙展的警服,来我酒吧里晃悠了半个小时。你是二楼的常客,想想看,要是出什么岔子,咱们全完蛋。”
卢健康也急了,道:“他大哥不可能是杜德仲,杜德仲是本地人,杜德永是福泉县的,怎么可能是兄弟俩?”
陈总愣了,满脑子都是弯弯,一时间转不过来。他和杜德仲不是兄弟俩,那也就是说,派人来酒吧查探不是杜德仲安排的?亏自己还是见过世面的,差点被一出空城计吓的跑路,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啊?
第13章 祸不及家人
杜德永回到家里,马上给程黎平打了个电话,说东窗事发,陈总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只要卢健康跟他一合计,这事儿就算彻底败露了。程黎平倒是没当回事,笑着反问:“知道又能怎么样,走这一步棋,能直接弄翻他们最好,弄不翻,让他狗急跳墙,说不定会让上头注意到。”
杜德永不满的说:“那我怎么办,卢健康把我给你警服的事抖露出去,我就要歇菜了。”
程黎平只说了一句话便堵住了杜德永的嘴。“放心,有事我自己扛,绝对不连累你。”
卢健康和陈总一伙人比程黎平意向中的还要高明一些。查一查杜德永的通话记录,直接就锁定了程黎平。次日下午,正在金沙路派出所附近卖水果的程黎平,被卢健康亲自抓回了派出所。程黎平根本没有反抗,小推车往旁边一放,很爽快的跟在卢健康身后。
人是抓了,可是没有真凭实据,卢所长也不能拿程黎平怎么样。酒吧里监控录像里的那个假警察,无论是皮肤还是面孔,都跟程黎平不一致。虽说身材很相似,但法院不会认可这个理由。卢健康故作威严的给程黎平做了笔录,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只好在几个小时后灰溜溜放人。
闹了这么一出,担惊受怕的反而变成了杜德永。他生怕卢健康敲山震虎,也不敢再跟程黎平联系,每天窝在户籍室里,整理那些枯燥的文档资料。
卢健康拿程黎平没有办法,可陈总却不愿意放过他。一个小小的水果贩子,竟然骑到老子头上来,简直欺人太甚。在饭局上,陈总抽着精装的中华牌香烟,面无表情的对卢健康说:“卢所,这事儿你就甭管了,我自己来处理。”
卢健康往嘴里灌着酒,含糊不清的嘟囔一句:“别弄出人命就行。”
陈总很优雅的丢掉烟蒂,转身出了包间,说:“我有分寸。”
回到酒吧,陈总叫来了那天给程黎平带路的保镖,先给他递了一根烟,才不温不火的说:“彪子,那天你出了篓子,我也没罚你。现在那个冒牌货被我查出来了,你说说看,该怎么办?”
那保镖咬着牙,怒气冲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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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道:“要胳膊要腿,陈总您一句话。”
陈总和气的笑笑说:“我又不开猪肉铺,要什么胳膊腿?你带几个人,按自己的方式去处理吧。”
就是这句话,最终给陈总带来了灭顶之灾。叫彪子的保镖是个耿直的东北汉子,跟在陈总手下混了五六年,惹下的祸事不少,每次都是陈总给他擦屁股。彪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那天陈总没有惩罚他,已经让他感激涕零了,如今用得上他,还能不尽心尽力?可是,他误会了陈总的意思,以为陈总要他下杀手,手脚干净一点,别露出马脚。
从酒吧走出来时,彪子还在感慨:老板就是有水平,杀人都说的滴水不漏,真得学着点儿。
知道下手对象只有一个人,彪子也没太在意,随手喊了几个经常喝酒打牌的保镖,各自拿了一把锯齿改装成的薄片刀,便大大咧咧的去找程黎平了。在城西溜达了几个小时,却没找到程黎平,自作聪明的彪子给卢所长打了个电话,问清楚程黎平的家,大大咧咧的开车奔往程家村。到了程家村,一看大门锁着,向周围的人一打听,才知道程黎平的父母在万通市场摆摊子呢。
来回折腾的彪子彻底火了,把陈总交代的话全忘在了脑后,气势汹汹的杀往万通市场。在市场里又找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程黎平的老爸。彪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问:“程黎平呢,你儿子人在哪?”
老爸很冷静,提了一袋米在手,道:“找他啥事?”
“啥事,”彪子吼道,“啥事问你儿子去。”话没说完,锯齿刀照头就砍。老爸用米袋子挡住,冲着老伴儿大喊:“快走,报警,报警。”
老妈吓的不敢动弹,一堆白米像细沙一样从划开的米袋里撒了出来。见彪子动了手,其余几个保镖也围了上来,没过两分钟,老爸脑袋和后背上各中了两刀,瞬间浑身是血。周围的商户急忙赶来劝阻,彪子发泄一番后也清醒过来,吐了一口唾沫,道:“叫你儿子小心点,这事儿没完。”说完,把锯齿刀子在老妈衣服上蹭了蹭,掉头跑了。
在周围商户的帮助下,老妈七手八脚的把老爸送往了医院。此时,一无所知的程黎平还在赵阁水果批发市场帮忙。原来上午运水果的货车刹车失灵,撞坏了市场的棚架,老板丢给程黎平三百块钱,让他重新把棚架搭起来。程黎平一直觉得这老板为人不错,又看在三百块钱的面子上,便点头答应了。
听老妈打来电话说老爸被人砍伤,程黎平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向批发市场的老板借了辆摩托车,风一般往医院里赶。到了医院,老妈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满是都是鲜血。程黎平握住老妈的手,嘶哑着嗓子问:“爸怎样,医生怎么说?”
老妈还在打哆嗦,哭道:“不知道,还在抢救,平娃儿,你闯什么大祸了?”
程黎平咬着牙,没有办法回答,倘若老爸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真的枉自为人了。“妈,你怎么样?”看着老妈身上的血,程黎平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上。
“妈没事,”老妈垂泪道,“你快走吧,钱在卧室的柜子里,你拿上钱快走吧,那几个人还要找你算账呢。”
程黎平勉强按捺住心头的怒火,道:“妈,我不走。”
老妈劝了半天,程黎平也没离开,现在老爸生死不明,他哪里忍心只丢下老妈一个人在医院。这么多年,没有让父母享过一天福,回来不到一个月,反而连累他们受这么大的惊吓和痛苦。程黎平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紧紧的咬着嘴唇,敏感的舌头甚至感受到了血液的甜腥味儿。急救室的过道里,护士不停的走进走出,程黎平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得了阑尾炎,爸妈也坐在这样的过道里等待自己手术结束。想着想着,程黎平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过了几个小时,终于,疲惫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程黎平扶着老妈站起身,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主治医生欣慰的笑了笑,道:“初步手术成功,住院观察吧。”
程黎平强忍着眼泪,向主治医生道了谢。老妈想去看看老爸,却被医生阻拦住了。医生走回办公室,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开水,才拿着片子对程黎平说:“头上中了两刀,头盖骨上有刀痕,下手不轻啊。背上的伤口倒不大,但碰到了血管,失血有点多,年纪大了,恢复起来有点慢。”
程黎平再三向医生道谢,医生摆摆手,道:“别客气了,这是职责,你去吧,陪陪老人。”
彪子带人回到酒吧,得意洋洋的向陈总汇报了自己的丰功伟绩,本以为陈总会大声叫好,没想到陈总竟然勃然大怒,一把摔了桌子上的烟灰缸,破口大骂道:“彪子,你他妈不长脑子啊?我叫你收拾那小子,你带人揍他一顿不就得了,还三闯程家村,大破万通市场,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蠢货?”
彪子被骂懵了,过了好半天才嗫嚅着道:“老板,你不是说用我自己的方式处理吗?”
陈总一巴掌扇在彪子脸上,道:“我叫你去程家村了吗,叫你去万通市场了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刀去砍一对老人,你这么有本事,跟我混什么?”
彪子摸摸嘴角的血,心里很不服气,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他认识的陈总,一向和和气气,温文尔雅,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发过火。
陈总骂累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道:“祸不及家人啊,彪子。你能这样对人家,人家也能这样对你,你跟我好几年了,怎么一点都没长进呀?”
彪子低下头,想了半天,道:“陈总,我错了,你罚我吧。”
陈总抽了根烟,缓缓摇了摇头,隔了几分钟说:“算了,你们几个先回老家吧,等风声过了再说。”
彪子瞪大了眼睛,道:“陈总,别,错了我承认,挨打我站稳,你不能撵我们回去啊。”
陈总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节骨眼上,你小子还能给我说段子。“不撵你们回去还能怎么着?”陈总又火了起来,“要证人有证人,要监控有监控,要车牌有车牌,一路开到酒吧里,警察不抓你们,难道还抓我啊?”
彪子这回明白了陈总的良苦用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陈总磕了个响头,转身走了。陈总向秘书努努嘴,示意秘书给他们拿点钱,秘书会意,点头应了一声,跟在彪子身后出去了。
不管是在万通市场,还是在加州豪轩酒吧,警方的动作都异常迟缓。很显然,这是陈总运作的结果。直到彪子等人开车驶离黎城市,卢所才带着一队警察姗姗来迟。虽然不可能什么收获,戏份却做的很足,把酒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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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客人一一查了个遍,最后宣布,犯罪嫌疑人鲁大彪等人畏罪潜逃,警方正在追捕当中。
第14章 卢所长吓尿了
陈总有句话说的很对,无论是什么纷争,祸不及家人是一条底线。只有有人触碰了这条底线,就别怪对方不择手段了。从一开始,程黎平就没有打算把陈总怎么着,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扳倒卢健康,洗清程红彬的清白,然后事情就结束了。可是彪子的疯狂行径彻底激怒了程黎平,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对自己的父母下手。此刻,他人虽然静静地站在老爸的病床前,但心里已经给陈总下了死亡判决书。
住院半个月后,老爸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陈总托秘书送来了十万块钱,说是给老人的一点补偿。程黎平接都没接,对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秘书说:“拿回去吧,陈总买墓地用得着。”
杜德永也豁出去了,当他得知程黎平的父亲被彪子砍伤后,便向卢健康请示,要亲自捉拿鲁大彪等人归案。可是,卢健康压根儿没拿正眼看他,半是嘲讽半是不屑的说:“所里有的是精兵强将,还用不着户籍警赶鸭子上架。”
杜德永据理力争,道:“如果当时我们迅速出警,鲁大彪根本就逃不掉。”
卢健康敲了敲桌子,道:“杜德永,看清楚你在跟谁说话,等你当了所长,再来吹胡子瞪眼!”
杜德永别有深意的看着卢健康,一句话也不再说,径直回户籍室了。趾高气昂的卢健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两分钟后,杜德永就打通了杜德仲的电话:“你好,杜局长,我是金沙路派出所副所长杜德永,现在实名举报所长卢健康,涉嫌包庇犯罪嫌疑人,吸毒,聚众赌博,以及充当毒贩保护伞等违法犯罪行为。”
办公室里的户籍警们吓的目瞪口呆,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看着杜德永。杜德永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如果就此扳倒了卢健康,他也算为人民除了一害,如果没有成功,自己也打算脱下这身衣服,像程黎平一样,回福泉老家卖水果去了。
至于杜德永为何突然走了这么偏激的一步,其实要感谢程黎平的影响。程黎平只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商贩,为了还程红彬的清白,竟然敢跟卢所长和陈总抗争,甚至牵连父亲突遭横祸,生命垂危,他杜德永身为人民警察,一向以惩奸除恶为天职,在这个关键时刻,怎么可以做缩头乌龟?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杜德永知道已经有人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卢健康,但他一点也没感到害怕,因为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金沙路派出所本身就在市区,距离市公安局只有几公里路程。十几分钟后,几辆警车开进了派出所,当先下来的警察佩戴二级警督衔,正是市局副局长杜德仲。杜德永迎了上去,跟杜德仲握了握手,把杜德仲带进卢健康的办公室。
当卢健康听说杜德永向上头告了自己的状后,就吓的尿一裤子,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瑟瑟发抖。跑,他并不是没想过,可是他一个个小小的副科级干部,能跑到哪里去?话说回来,即便跑出去了,他靠什么养活自己?靠这么多年贪下来的一百多万,未免也太痴人说梦了。
或许是市局方面已经多次接到有关卢健康的举报信,杜德仲丝毫没给卢健康面子,当即安排工作人员给他体检。虽然卢健康上次吸粉在三天之前,可毒品进入肌体后,要一周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代谢完毕,作为老警察的卢健康心知肚明,立刻又吓尿了。工作人员露出一脸嫌弃的神情,将试纸紧紧贴着卢健康的裤裆上。过了没几分钟,试纸上的阳性结果,彻底坐实了卢健康的罪名。
在金沙路派出所当了整整十年的老所长卢健康,就这样被市局的警察当场带走了。当着派出所指导员的面,杜德仲指派杜德永暂时代管金沙路派出所,等待组织委任新的所长再进行工作交接。
卢健康到了市局后,没等纪委的官员到场,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这些年自己犯下的错误全部坦白了。在这个重要关口,卢健康终于聪明了一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的老实交代为他争取到了轻判的机会。而卢健康为了立功,又检举出了副所长杜德永命人假冒警察的违纪行为。当天夜里,刚刚代理金沙路派出所所长不到六个小时的杜德永,也被直接免职,听候处理。
这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让陈总应接不暇。他顾不上打听消息,带上秘书直接开车逃往省城。结果,还没驶上高速公路就被早有准备的警察拦了下来。
可是,不管警方如何审讯,陈总始终不承认他跟程黎平的父亲被砍案有关。卢健康口供里提到的种种犯罪行为,在律师的辩解之下,全部成了可大可小的擦边球。就连涉赌涉毒一事,陈总也推脱掉了,说自己一直住在省城,这些东西都是鲁大彪等人私自搞的,自己完全不知情。
虽然警方办案一向重口供轻物证,但陈总的辩护律师在国内是出了名的难缠,僵持数月之后,黎城人民法院判决陈总无罪释放,其它罪名构不成刑事处罚,由工商局文化局等部门罚款一百万元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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