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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开成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waye

    有好事的同学知道伊水从成都回来,便笑着说:“蓝伊水,你母亲呢?是不是死在地震中了?看吧,你始终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伊水似没有听见,仍旧做着自己的习题。这样的挑衅已经不具备任何作用。如若可能,她当真希望母亲死在那场地震中。至少,她是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握着手可以道别的人。

    伊水从未如此深刻的感觉到孤立无援。似被丢弃在一座荒岛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爱。而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爱是她一直追求的。尤其,是母亲的爱。

    母亲始终没有回来。

    也许,有寄信。也许,没有。

    伊水貌似平静地度过每一天。

    她知道,她唯有这么做了。守在外婆身边,努力学习。

    中考那一年,外婆旧疾复发,住进医院。她隐约感觉到外婆的大限将至,不由紧张。

    那段时间,伊水过的很辛苦。早晨起床后,赶去学校。中午赶回家做饭送给外婆。下午下课后亦然。一边陪着外婆,一边在一旁写作业。时常不知何时睡去,醒来外面已是天黑。时常迟到。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问话。被同学嘲笑。

    那时的伊水,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能面对每天种种。那时的伊水,像旋转的陀螺,被生活的鞭子抽的无法停止。

    她不知道停下来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止。

    外婆的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愈加严重。

    她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外婆手术需要输血。她立刻请假来到医院。当抽完400的血后,她终于支撑不住,昏倒过去。

    她太过疲惫。长久以来独自一人承担所有,无法向任何人求助,亦不会向任何人求助。她已经开始不相信他人。她对自己说:“伊水,连你的母亲都这般,你唯有指望自己。依靠自己。起来,快点起来。”

    可她始终睁不开眼睛,陷入更深的睡眠。

    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病床上。头依旧有些晕眩,一时半会儿无法反应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等待晕眩消失。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令伊水大吃一惊。她立刻坐起,头晕加重。

    这是母亲的声音!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伊水此刻只希望晕眩感快点消失。她必须得确认,确认这声音的主人是自己的母亲,是近两年没有任何消息的母亲!

    她捂着头,竭力睁开眼睛。看见母亲坐在自己床前,依旧是温和的笑。她更黑更瘦了,头发剪得很短,因此显得眼睛特别亮。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她捂住眼睛,害怕自己会落泪。

    “如果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回去上课吧!现在应该还能赶上第三节课。外婆这儿有我。”她伸手,爱怜地抚抚伊水的脸庞,说:“辛苦了,伊水。”

    这五个字,终于击垮了伊水最后的防线。她感觉手心湿润,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泪。连日的辛苦,因着母亲的出现和慰问仿佛已不重要。她努力做的这一切,终不过是因为母亲。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怎能不在乎她。

    母亲的到来,让伊水轻松不少。

    外婆始终没有醒来。

    母亲日夜守在外婆的床前,不离开半步。吃饭时,要么是伊水送来,要么让伊水在床边自己匆匆去买快餐。她始终不肯让床边没有人。她为外婆擦洗身子,清理外婆的排泄物。会给外婆换上干净的衣服,两天一换。她会给外婆读书。外婆喜欢《基督山伯爵》,母亲会借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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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馆最早的版本,一字一句的轻声朗读。

    仿佛,她一直未完成的孝道要在这几日补全。

    那时,伊水才明白母亲对于外婆的爱,是从未消失的。母亲回来,亲手照顾外婆,没有丝毫嫌弃。她在医院太久,看过有些儿女宁愿请护工来照顾老人也不愿亲自动手。虽然那些老人总是有人来看望他们,可他们并不想要这些。而母亲,从回来后就一直照看外婆。自然的理所应当。

    伊水仍会去医院,不仅是因为母亲。她是外婆一手带大的外孙女,她理应陪在她身边。伊水在深夜睡去,母亲不会叫醒她。第二天早晨任由她急忙上学。

    那夜,她再次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似乎要醒来,却听见母亲的声音。不是平时的朗读声。她愈渐清醒,可始终睁不开眼。

    母亲说:“妈,也许你这一生都无法懂得我。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你终究一人走到现在。这中间,你和爸相遇相爱相守,生下了我。你疼我,爱我,我懂。只是,我并不只是你生命的延续,我更多的只是我自己。太多时候,我只能在乎我自己,忽略你。你对我的所有要求和期望都没有错,只是,那不是我要的。”

    “妈,当我站在山巅,看见莽莽群山,我明白了生命可以有更大的宽广。当我历经千辛万苦,进入人迹罕至的山中小村,我明白了生命其实可以有另一种活法。我见到你未见过的,经历你未经过的,所以你自然不会懂得我的感受。我亦是未见过你见过的,未经历你经历过的,所以我亦无法完全屈从你的苦心。”

    “您这一生,都将为你的后代辛苦。而我,只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我始终亏欠你,对不起你。至今,我仍没有后悔。我从不求你能懂得我,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我做到你始终不甘心,可你要的不是我始终幸福吗?”

    “妈,我爱你,正如你爱我那般爱你。出自本能,缘自血缘。你若真的要走,也请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伊水会好好的。你一生始终操劳,为何,不能为自己想一次?妈,无论过往如何,至少这一刻我在你身边。”

    伊水急欲睁开眼睛,不知为何始终办不到。

    终于睁开眼睛已是第二天清晨。她不由怀疑,昨晚的一切是否是自己的一场梦。

    外婆终于走了。

    三天后,伊中考的那一天。

    她考完试,来到医院。母亲安静的站在门外。她不由心头一紧,担心事情终将以这种方式结束。她来到病房,看见医生和护士正对外婆做最后的确认。她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她看向母亲,始终无法理解她为何这般平静。

    医生放下听诊器,冲母亲摇了摇头。护士打开门,请他们进来并且陆续离开。伊水只觉得心中充满强大的悲哀。似乎又一次被人丢弃,放置一旁不管。这世上也许最爱自己的人,也将离去。她捂住眼睛,说:“母亲,是否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放弃你现在的生活方式?”

    母亲看着伊水,缓缓的开口:“伊水,你始终在怪我。”

    “难道我应该原谅你吗?”她松开手,满脸泪痕地看向母亲:“原谅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将我抛弃?原谅你那时宁愿去别人身边也不愿呆在你女儿身边?原谅你这两年的音讯全无?而今,外婆去世,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还要离开我?”

    “伊水,我唯有这样生活。”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漆黑的眼睛中竟是道不尽的无奈。她该如何告诉她,自己尝试过太多次,可每次都失败。她该如何告诉她,这是她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方式。她尝试过各种方法,唯有这一条通向了她要的光明和幸福。她知道这并不是安稳的生活,可却是适合她的生活。

    伊水被这无奈震撼,不知该如何继续这怨恨。她任由泪水夺眶而出。她说:“如此,你为何要将我生下?你唯有这样生活。而我,唯有你。”

    外婆的葬礼很简单。母亲独自一人大力一切,让伊水专心考试。尸体在第三天火化,然后取消身份证,户口本等等相关证明。外婆的骨灰被母亲洒在老家的田埂上。通知了亲朋好友,但并未让他们前来。

    这就是母亲做事的风格,干净,利落,简洁,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以世俗的标准去衡量。伊水明白,这才是外婆想要的方式。她曾对自己说过。这一生,她太累。一生都困在这些俗世中。她厌倦了,但没有勇气反抗。毕竟,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她知道,外婆并非食古不化的人,只是,她早已死心,早已认命。

    毕业考最后一场考试完毕,她走出考场,看见母亲站在门口冲着自己笑,那是一贯安静温和的笑。她提提嘴角,径直走去,没有和母亲说话。她不知该说什么,亦不想说什么。外婆的后事全部料理好,她会很快踏上她的旅途。她的生活,始终得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回到家,母亲开始做饭。这是印象中第一次吃母亲做的饭菜。没有外婆的手艺好,偏淡,都是些家常小菜。西红柿炒蛋,油淋青菜,蛋汤,辣椒炒肉,拍黄瓜。伊水慢慢吃着。

    “这菜不好吃。”她放下筷子,对刚刚忙完的母亲说。

    “我一向不擅长下厨。”母亲笑道:“也许,你的手艺都比我好。”

    “是要走了吗?”

    “不是。”

    伊水有些意外。她抬起眼帘,等待母亲后面的话。

    “今天这顿饭是让你知道,你得忍受我糟糕的厨艺一段时间了。我得工作,你得上学,这是现实。”

    “外婆走了,你才知道面对现实?”

    “我从未抛弃过你。”

    “那是否待你死后,我亦要像你般处理你的后事?”

    “也许,不用。到时,我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你还是会走?”伊水皱起眉。

    “我始终要走。”

    伊水起身,回房。将房门重重关上,反锁。

    你何必要我懂得你?你为何不能给予我想要的?我和外婆要的都不多,你为何吝啬。我未经历你经历过的。难道,你就有权利让我经历这些?你始终这样,无法改变吗?

    难道,当真得穷尽一生才能懂得你,才能让你爱我?

    ☆、第5节   宿命

    母亲很快找到工作,在一家设计公司做着类似文员的工作。下班后会在网上接一些工作,发表文章。

    伊水从来不知道母亲原来这般有能力。自己的生活没有受到外婆去世的影响,仍旧每天睡到自然醒,打扫放房间,做家务,有时做饭等待母亲下班回家。她时常一人在家,会去母亲的房间母亲的书籍。

    伊水常常在母亲的房间呆上很长一段时间,在时常常不知不觉睡去。醒来时,或者是晚饭时间,或者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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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从来不打搅她。她以这样的方式,完大量的外国文学。有时看的入迷,会忘了做事。母亲回来后,不恼,由着她。

    母亲的生活并不好过。她虽然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却夜夜很晚才睡,皮肤不好,干燥,黑眼圈很重。日日化着讨厌的公式妆,穿正装。回家后,会将高跟鞋和西装外套乱扔。吃很少的东西,喝大量的水。

    伊水预感母亲终会离开。

    母亲的状态渐渐糟糕,她只有在一旁看着。

    七月,伊水收到本市最好高中的入取通知书。大红色的封面,烫金的字体,被她毫不爱惜地丢在一边。她不在乎。她知道母亲也不会在乎。她的生活早已不是上学,回家,功课,成绩。她的生活,只有得到母亲的爱和活下去。其他的,不重要也不会重要。

    她对母亲说:“会离开我吗?”

    “会。”

    “那你为什么留下来?仅因现实?”

    “伊水,我爱你。这,才是现实。”

    “不,你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她一步步后退,微笑:”你总是说你爱我,可你从未爱过我。你不过是在尽责任,既然这样,为何当初要生下我?“

    “我说过,我爱你。”

    “这,只是谎言。”

    她已经没有信心再相信母亲的话,没有信心相信会有人爱她。她困在这个圈子中,出不去,亦没有想过出去。她知道,她将一生困于其中,没有未来。

    母亲的厌食症复发,除了喝水,什么也吃不下。她冷眼旁观,不说一句话。她看着母亲努力将食物塞进嘴里,五分钟后在卫生间将食物全部吐出来。她看着母亲只能喝液体及一些流食,无动于衷。

    她想,只要母亲不会死掉,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母亲可以在她身边,她不介意母亲一直这样。

    八月,她独自一人去学校报到。母亲因为会议去上海出差。临走前,她给了伊水一笔钱和一封信。只言片语,常见的叮嘱,没有归期。她将信随手扔进垃圾桶,开始整理去学校的东西。她是新生,得经历为期十五天的军训。

    按照通知书上的方式坐车。到达后,看见许多家长带着孩子。怕孩子热,买来水,不让孩子提行李。报完名后,领军装然后去另一件教室排队。伊水弄清楚程序后,独自一人进行着所有的步骤。

    有老师问她:“家长呢?”

    她平静地回答“出差了。”

    “两个都出差了?”

    “是。”

    办理手续的老师似乎还想问什么,最后闭上了嘴巴。伊水习以为常的笑笑,领完军装走进教室。

    她知道他们的疑问。为什么家长没有陪同?为什么独自一人?她不过是十六岁的女孩,在大人的眼中,始终太年幼。她早已学会如何应对这些问题,不再羡慕其他的孩子拥有平凡的幸福。她的母亲,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母亲的精神强大,所以她唯有跟着让自己强大。

    她是她的女儿,理应如此。

    伊水,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哪怕,她生下你,亦不代表她会爱你。她所做的,所要的,全是为了她自己。伊水,记住。倘若到不了,便永远到不了。

    半个月的军训生活很快结束。她在此期间表现优秀,训练结束时代表全体学生在结束会发言。她毫不紧张,处之淡然。十五天的军训生活中,她少言寡语。没有遇见能够畅谈的同学,成为朋友。晚上时常睡不着,躺在床上听其他人聊天或者想想母亲。

    母亲是否回家?是否会担心自己?她并未留下道别。伊水明白母亲是不会以为自己离家出走了。她是那般淡定的人。东西不见了,从来不会去寻,只会任由它自己冒出来。伊水从未见过母亲着急的模样,除了那次,她阻止她前往汶川。

    伊水不受同学欢迎。她无法加入任何一次谈话,无法被任何一个小群体接受。她再一次被有共性地排斥。放在桌上的东西会被扔进垃圾桶或者其他地方,叠好的被子会被再次弄乱,洗澡的沐浴乳不见了,永远是最后一个走进洗澡间,独自一人洗澡。伊水不愠不火她将日用品和其他一些贵重物品锁紧柜子。尽管被子一次次弄乱,仍旧耐心地叠好。她知道,在这所高中还有以前班上的同学。她在小学初中所遭受的一切,在高中会得到再一次重复。

    推开门,母亲习惯穿的帆布鞋出现在眼前。伊水不由一喜,将手上所有东西,包括行李扔至一旁。她推开房门,寻找母亲的身影,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整间屋子,原来只有她一人。这个念头,令她丧气。

    她来到厨房喝水,看见母亲坐在卫生间的花洒下。她走上前,看见母亲的左手有三条口子,流着血。血慢慢流向排水孔。她眼前一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待反应过来后,连忙拨打了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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