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

    “没事，我先回急诊室，有事情叫我。”

    中年医生边摘手套边往外走，这会儿已经是十二点了，明天还要上课，陆霄叫来林深送了江萱回去，这才回到病房。

    涂桑还在睡着，胳膊上插着输液管，一张小脸惨白而安静，陆霄找来一张凳子坐下，替她塞好被角，看着她紧闭着的眼，这几个小时里他什么也没想，什么都不敢想。

    后半夜护士过来寻房，看到涂桑的吊瓶快空了，给她换了新的，她一边收拾着换下来的吊瓶，回头看了陆霄一眼，眼睛里有些许的不满，“你是她的家属吗？”

    陆霄怔忪了片刻，摇头，“不是，我是她同学。”

    “哦，”护士应了一声，放软了语气，“小姑娘怪可怜的，小小年纪就得了这么个病，说起来最近都没看见她来医院了。”

    “她怎么了？”

    护士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陆霄是知道涂桑的情况的，医院有责任对病人的情况保密，护士打算闭口不谈。

    “我是她男朋友，您可以告诉我。”

    “她八月份的时候来过我们医院几次，从g市转院过来的，来做心里咨询，说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有轻微的抑郁，有时候她爸爸陪她来，有时候她自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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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护士把涂桑的手臂塞回到被子里，“不过最近都没见她过来了，她没跟你说过吗？”

    陆霄的视线落在涂桑的脸上，张了张嘴，道：“没有。”

    看陆霄一脸状况外，护士的表情明显有些埋怨，但是也不好说什么，问他：“她是单亲家庭吗？”

    陆霄想到那天去给涂桑送杯子时在别墅门口看到的那个女人，摇摇头：“不是。”

    “所以这些家长是怎么回事，孩子有没有过来做咨询什么情况他们一点也不关心，真出了事怎么办。”涂桑跟护士的女儿差不多年纪，说话不禁带了几分个人的情绪。

    护士推着车出了门，车子一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显的格外寂寥。

    涂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晕过去以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她睡的太久了，浑身都有些僵硬，想挪动一下身体却发现陆霄趴在自己的手边睡着了，她怕吵醒他，只好一动不动的躺着。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空气里夹杂着泥土淡淡的腥味儿，窗外漆黑一片。

    护士后来又来寻了一次房，看见涂桑的吊瓶空了，便轻轻帮她把针给拔了。

    涂桑的手就放在陆霄的脸旁边，她还是头一次这么仔细看他的睡颜，与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他一点都不一样。

    涂桑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的描摹着他的眉眼，她突然很想摸一摸他的头发，手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许是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静，陆霄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这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揉了太多的情绪，此时的他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人。

    陆霄的视线对上涂桑圆睁的眼，被她用那双无辜的眼睛一看，他眼底的戾气顷刻间烟消云散，陆霄低头把她露在外面的手塞进被子里，他的手有点儿凉，涂桑这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一件t恤。

    涂桑的嗓子有点干，嗓音沙哑：“江萱打电话给你了吗？”

    “恩。”陆霄眼底的情绪教人看不懂，他站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涂桑接过来喝了一口，水是温的，干渴的嗓子立刻舒缓了不少，涂桑抿了抿唇，小声道：“谢谢。”

    陆霄重新坐了回去，涂桑的视线落在他单薄的t恤上，支起身子往旁边挪了下，腾出来一个位置对陆霄道：“你要进来吗？”

    她的眼神干净的不带有一丝杂质，陆霄盯着她因为紧张而轻轻颤抖的睫毛看了两秒，别开视线道：“不用，我去洗把脸。”

    正准备起身，右手却被人拽住了，涂桑的手又软又暖，她的声音也软软糯糯，“我不介意的，你这样会感冒。”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她并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陆霄静默的盯着她低眉顺眼的脸，半晌，伸手掀开了被子。

    陆霄半卧在床角，将将只用被角盖住了上半身，两人之间隔了刚好的距离，陆霄反手将她的手包进手心。

    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柔声道：“为什么不来治疗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涂桑垂了眼没答，良久，才小声道：“陆霄，我想做一个正常人。”

    夜又沉又静，房间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陆霄的食指轻轻摩挲着她虎口的位置，眼神温柔的像一片绵软的海。

    “原本是什么时候来？”

    “周六下午四点。”

    “好，以后每周六下午三点我去接你。”

    涂桑咬了下嘴唇，眼眶有点酸，她想努力变成一个正常人，这个想法是遇到了他们以后才有的。

    “如果你不愿意让其他人帮你，那我就去做个心理医生。”陆霄把涂桑的手塞进被子里，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别怕，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后，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记得回头。”

    涂桑眨巴了下眼睛，好让眼泪回流进眼底，良久，陆霄才听到她轻轻的恩了一声。

    你这样看着我，还让我怎么有理由退缩。

    第31章

    进入十月下旬, 天气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凉意了，这周六, 江萱难得的没有回家, 窝在被子里裹成一个团子在看，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涂桑坐在下面看书, 寝室里阴冷, 膝盖上盖着小毯子也不管用，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脚一阵冰凉, 涂桑抱着膝盖想了想, 也默默的爬上了床。

    纪云前几天送了厚的被子过来，涂桑学江萱的样子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把四个角塞的严严实实，被子被阳光晒过，盖在身上暖烘烘的，涂桑舒服的眯了眯眼。

    江萱把被子往下扒拉一点, 露出来一张闷的绯红的脸, 炸了眨眼道：“你不看书了吗？”

    “不看了, 躺会儿。”涂桑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声音含糊不清。

    “哦，”江萱把脑袋缩回去，过了一会儿又看向她：“涂桑，我想过来跟你睡。”

    “我俩说说悄悄话。”

    涂桑想了想, 点头道：“好, 你过来吧。”

    江萱噔噔噔爬下床, 一巴掌摁灭了日光灯，带着一身的冷意钻进涂桑的被子里。

    灯一关寝室里立刻就暗了下来，薄透的光从窗户里钻进来，被剪碎成不成形的光与影。

    涂桑往旁边挪了挪，给江萱空出来一个位置，江萱还穿着她夏天的那套睡衣，短袖短裤下裸露出来的皮肤偶尔碰到涂桑，冷的她一哆嗦。

    涂桑的被子里暖烘烘的，江萱舒服的嘤咛一声，又往里面挤了挤，平躺下来，身体紧紧的贴着涂桑。

    江萱注意到涂桑的包，眨了眨眼，“你待会儿要出去吗？”

    她的眼睛很漂亮，瞳孔又黑又亮，笑起来像猫一样狡黠，涂桑点点头，嗯了一声。

    “跟陆霄吗？”江萱的声音突然低落了下去。

    “恩，他来接我去医院。”

    “哦，是吗，”江萱闭了闭眼，脚下踢了下被子，凉风从外面灌进来，冻的涂桑缩了缩脖子，“那你待会儿帮我把外套还给他吧，我洗干净了。”

    涂桑觉得江萱的态度有点奇怪，她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但是两个人之间默契的谁都没开口，涂桑把脸从被子里露出来，轻声道：“好。”

    江萱抿了下唇，眼睛盯着天花板，不说话了，寝室里安安静静的，走廊上偶尔传进来一两声人语，隔着门听不太清楚。

    两个人的体温迭加在一块，被子里像放了个小火炉，江萱呼的吐出去一口气，翻了个身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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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看着涂桑，伸手搂住了她。

    “涂桑，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上陆霄了，那天他来医院，明明打了伞却还是淋了一身的雨，我看着他从夜幕里走进来，那一瞬间我甚至在想，如果是我躺在里面就好了。”

    江萱的胸口贴着涂桑的胳膊，她没穿内衣，涂桑的小臂绵软一片，江萱把涂桑的袖子撩起来，细细的摩挲着她的皮肤，眼睛的光明明暗暗。

    她的声音轻轻的，少女的心事像新酿好的醇酒，江萱兀自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挺逗的，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他把他的外套递给我，我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试图看出点什么。”

    江萱摇了摇头，声音低落下去，“什么都没有，他是因为你才变得温柔的，不是因为我。”

    江萱突然支起身子，将涂桑困在怀里，一双眸子晶亮，涂桑眨了眨眼睛，忽然探起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涂桑偷笑着缩了回去，江萱反应过来，捂着脸道：“啊，你偷亲我。”

    两个小姑娘笑着滚成一团，涂桑的头发被江萱揉的乱七八糟的，江萱红着脸，摁着涂桑的脸道：“涂桑，我喜欢陆霄，但是我更喜欢你，所以我决定不喜欢他了，你得补偿我，让我亲你一口？”

    江萱勾着嘴角笑，看起来像个坏小子，涂桑翻了个身缩进被子里，小声道：“不要，流氓。”

    “啧，恶人先告状。”江萱挑了挑眉，缩回被子里，搂着涂桑的腰挠她痒痒。

    陆霄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涂桑还有点儿喘，嗓子都是哑的，陆霄听的一挑眉，忍不住就想歪了，“在做什么呢？”

    涂桑没想那么多，摁着江萱的手不让她胡闹，老老实实回答他：“江萱欺负我。”

    江萱一听，黑我，不能忍，揉着涂桑的脸又闹成一团，陆霄浅浅的笑了一下，柔声道：“我到你宿舍楼下了，快下来，多穿点，外面有点冷。”

    然后就听到涂桑在电话那头嘤咛了一声，陆霄眉心一跳，心里面百转千回，他现在十分想知道江萱到底是怎么欺负她的。

    陆霄揣着兜在楼下等了十多分钟，涂桑背着包一张脸红扑扑的小跑着过来了，她倒也是听话，整个人裹的跟个粽子一样。

    “给，你的外套，江萱洗好了。”

    陆霄把衣服和她的书包接过来拎在手上，挑眉看她：“江萱怎么欺负你的？告诉我？”

    少年的眸子里压着一团火，炙热又克制，涂桑觉得他有点奇怪，歪着脑袋看他，一双眸子小鹿一般，陆霄在心里骂了个脏字，伸手遮住了她的眼。

    涂桑：……

    “走了，”脑袋上被人轻轻拍了下，陆霄收回手抬腿朝门外走去，涂桑楞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小跑着追上去。

    周六的医院格外拥挤，大厅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都说医院是最好的能看清人生百态的地方，有人从这里获得新生，也有人从这里结束一个轮回。

    涂桑来之前已经预约过了，所以不用排队径直上了楼，涂桑的主治医生姓李，是个很和蔼的老太太，涂桑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来一声轻柔的请进。

    涂桑有点紧张，回头看向陆霄，他冲她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道：“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恩。”涂桑抿了抿唇，推门进去。

    陆霄坐在心理咨询室门外的长椅上等着涂桑，心里有了想见的人，连等待也似乎变得甜蜜了起来，走廊里人来人往，免不了朝这边看上几眼，陆霄眼睛里腻着浅浅的笑意，对于这些探寻的目光全然不在意。

    涂桑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医院里面灯火通明，这会儿正是吃饭的点儿，医院食堂的饭味道不好，很多家属从家里特意做了饭送过来，傍晚的医院是百家饭的味道，褪去了冷冰冰的外表，充满了烟火气息。

    陆霄曲着腿倚靠在墙上，两只手揣在兜里，看起来慵懒又散漫，光影把他的眉眼描摹的愈发深邃，眉目皆可入画。

    看到涂桑走出来，陆霄站直了身子走过去，眼睛里噙了笑意看她：“饿不饿？”

    涂桑的表情比刚来的时候放松了许多，屋里开了空调，乍一出来还有点儿冷，涂桑把衣领往里拢了拢，软软道：“恩，这边有家粥店的粥很好吃，我们去吃吧。”

    “行。”陆霄点点头，乖乖的跟在涂桑后面朝外走。

    涂桑说的粥店在医院大门出来走十分钟左右的位置，老板娘是个中年女人，手脚非常麻利，店面非常小，但是很干净，店里就老板娘和一个帮忙的小姑娘。

    店里面热气腾腾的，三两成群坐不少人，涂桑以前来过几次，老板娘记得她，进门便对她笑了笑。

    狭小的店面里弥漫着食物的鲜味，涂桑吸了吸鼻子，拿过菜单问陆霄要吃什么粥，陆霄看都没看，漫不经心道：“跟你一样。”

    “好吧，那就海鲜粥吧。”涂桑把菜单拿给老板娘，点好了餐回来。

    涂桑的眼睛被屋里的热气浸的水波潋滟，陆霄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想起下午的事情来了，挑眉看她：“下午你跟江萱在做什么呢？”

    “她一个人睡着冷，就跑我床上来了。”涂桑又想起江萱捉弄她，眉头微微皱起，说话的调子都嗔了几分。

    陆霄眉心一跳，压着心里的羡慕嫉妒恨继续问道：“所以呢？她怎么欺负你了？”

    涂桑不明白陆霄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事情，还是乖乖回答他：“她挠我痒痒。”

    “哦，是么。”陆霄垂了眸子，轻笑一声，他真的是疯魔了么，连个女孩子的醋都要吃。

    说话间老板娘端了粥上来，热气腾腾的两小锅，被仔细的盛在了小砂锅里，粥的表面撒了一层细碎的小葱，被热粥一烫香气四溢。

    老板娘把粥和碗筷摆在桌子上，笑吟吟的问涂桑：“男朋友吗？”

    涂桑脸上一烫，悄悄看了一眼陆霄，见他也在看着自己，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是同学。”

    老板娘盈盈一笑，她自然是不相信的，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学会了从一个人的表情判断她有没有撒谎，老板娘只当小姑娘家脸皮儿薄，笑着走开了。

    涂桑埋头吃了两口粥，抬眼发现陆霄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好看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