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湾奇迹

    字里行间掺杂着关于种族的轻蔑和鄙夷。

    他不明白，难道野猫队输球是好事吗？应该是这样吗？

    “闭嘴！”

    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对着父亲怒吼到，然后砸烂了自己的餐盘，转身离开餐桌。亨利和父亲都被吓坏了。

    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更可怕的是，如果不知道问题，那么又应该如何解决问题？

    转身离开队伍，雅各布独自一人朝着球场角落跑去，远离那些喧嚣和吵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是他故意的，只是他发现，过去两周时间里总是如此：训练开始的时候，他和队友们在一起训练，但练着练着，他就落单了下来——除非是分组训练或者集体训练，却不知道到底是队友们疏远了他，还是他疏远了队友，亦或者是二者兼有。

    他的骄傲与自尊不允许自己低头妥协，即使是发泄怒火式的指责，都刺痛他自己。于是，他就自己转身离开了。

    但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却挥之不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这样被困在一个窠臼里，总觉得世界正在缩小、出口正在消失，然后他就被独自留在黑暗里。

    就连亨利也已经离开。

    奔跑着奔跑着，视线余光就不由朝着教练组的方向飘移了过去，雅各布甚至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举动——难道陆一奇就能够给出答案吗？即使可以，陆一奇也应该不会愿意告诉他答案是什么吧？

    然后，雅各布就看到尼尔森主动朝着陆一奇走了过去。




196 红衫球员
    “尼尔森？尼尔森？乔迪！”

    陆一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尼尔森，扬声呼唤起来，但尼尔森却似乎陷入了一种迷茫困惑的走神状态，迟迟没有给予反应，就好像行尸走肉无意识地来到他们面前一般，这让陆一奇不由有些担心。

    尼尔森终于反应了过来，迟疑地回了一句，“……教练。”

    热身过程中，尼尔森迟迟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杂乱无序的大脑根本冷静不下来，干脆就停止了热身，主动朝着教练组的所在位置迈开脚步，但脚步真正停下来的时候，却忍不住困惑——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今天训练结束之后，我可以到医院去探望沃克吗？”尼尔森从混乱的思绪之中抽出了一个小小的线头。

    “当然。”陆一奇点点头表示了肯定，“他会很开心看到你出现的。”同为队友，同为球员，尼尔森能够与沃克感同身受，他的安慰比陆一奇这个教练要有效直接得多；即使不是如此，队友们展现出支持也非常重要。

    尼尔森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就连自己都不确定是否点头了。

    “乔迪，集中注意力，训练之中走神容易受伤。”平时，教练组都以姓氏或者球衣号码称呼，因为橄榄球队的球员着实太多，熙熙攘攘一百多号人，称呼名字的话非常容易混淆，姓氏的独特性就鲜明许多。但此时，陆一奇以名字来称呼尼尔森，就是希望能够拉近距离，展现球场之外的关切。

    尼尔森确定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这也是他停下热身的原因。

    “教练……”尼尔森犹豫地再次开口询问到，“沃克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八周到十周，这基本就宣告沃克的2007赛季完全报销。

    “我只是……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一起走到最后。”尼尔森有些笨拙，满腔的话语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陆一奇明白尼尔森的想法，却也只能无能为力地露出一抹苦笑，“我们都希望他能够陪伴我们走完这段征程。”

    但是……伤病就是如此残酷。

    “如果他申请红衫呢？大四结束之后再打一年？”尼尔森还是不愿意放弃，挣扎地说道。

    “我愿意为他申请，但决定权不在我手中。”陆一奇诚恳地说道——他只是临时主教练，沃克能否成为红衫球员，必须由普雷斯递交申请、韦瑟通过审核，然后再向NCAA递交最后申请书。

    尼尔森注视着陆一奇，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怒，然而愤怒过后，就只剩下苦涩和痛楚。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沃克和雅各布的更衣室事件，韦瑟和普雷斯是不可能为沃克递交申请的，即使递交了，理查德-吉森也会从中阻拦。

    更残酷的现实是，沃克的身体天赋已经触碰到了天花板，本赛季能够表现出色，主要还是得益于他对陆一奇战术的理解与发挥，然而在身体对抗方面，他已经没有上升空间了——就好像当初的陆一奇一样：

    他们用自己的头脑打球，在赛场之上能够抢占一席之地，即使是以轮换替补的身份登场也同样能够发光发热，甚至表现得比首发球员更加出色；但竞技体育却不能仅仅依靠头脑，身体是先决条件。

    从客观角度来说，普雷斯拒绝为沃克申请红衫身份，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换而言之，留给沃克的时间确实没有多少了。

    陆一奇明白这一点，尼尔森……也明白这一点。

    正是因为明白，才越发觉得生活的不公平，那种无力感让人无所适从。

    “……教练。”尼尔森嘴笨，满腔恼怒也无法表达出来，只能再次向陆一奇求助——如果陆一奇能够化腐朽为神奇，那么陆一奇是否也能够帮助沃克呢？

    陆一奇长长吐出一口气，“乔迪，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比赛、取得胜利，争取赢得碗赛资格。你知道的，越顶级的碗赛，举行时间就越晚，那么，也许沃克还能够赢得上场机会，跟随我们并肩作战。”

    碗赛，从十二月开始，但率先举行的都是低级碗赛；真正的顶级碗赛全部都在一月初，而全美冠军的最终决战则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月第一个周末或者第二个周末，为整个赛季落下帷幕。

    尼尔森静静地注视着陆一奇，他可以感受到陆一奇眼神里的无奈，还有无奈背后的坚定，他轻轻点点头表示了明白，然后就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地，尼尔森越来越坚定，用力握紧拳头，直接小跑起来，注意力重新聚集，从内心深处爆发出了一股笃定的信念：

    就算希望渺茫，他与队友们也要全力以赴，看看是否能够撕破黑暗，捕捉到一缕阳光！就让他们血战到底！

    目送着尼尔森小跑离开的背影，陆一奇嘴角的笑容不由上扬起来：尼尔森正在成长，球队也正在成长，也许，这就是黑暗过后窥见的曙光。

    “怎么了？”奥古斯都走了过来，低声询问到，眉眼之间的担忧神色也跟着陆一奇的笑容而稍稍舒展些许。

    ……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雅各布不由好奇着，是不是正在探讨沃克的伤病？是不是正在背后排挤他？更衣室是不是会把沃克的这次伤病责备到他的身上？那么他又应该怎么办呢？他应该反击吗？毕竟，又不是他弄伤沃克的。

    收回视线，雅各布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并且思绪越来越乱，从沃克的伤病开始，一路蔓延开来：

    他应该如何自处？他应该如何对待沃克这件事？他应该如何对待其他球员？他又应该如何重新思考自己的位置？还有，他应该如何看待陆一奇？他应该请求父亲的帮忙吗？他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突破吗？他的职业生涯又应该如何定位？

    这到底是谁的错？

    “注意！嘿！嘿！年轻人，注意冲撞！”

    正前方传来了一阵呼喊声，让雅各布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清醒了过来，焦点和焦距慌乱地集中起来，然后才注意到自己差一点点就要正面冲撞到……陆一奇的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一个人在球场角落慢跑热身吗？那他是怎么来到陆一奇附近的？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那么他应该怎么办？

    转身。

    转身！

    大脑正在下达命令，然而脚步却不听使唤，他就这样愣愣地站在原地，脚底似乎被钉子钉在地面一般，无法动弹。



197 专业知识
    陆一奇正在与奥古斯都、布洛克低声交谈着，然后视线余光就捕捉到一辆“失控”的列车朝着自己冲撞过来。

    赫然是雅各布-吉森。

    如果不是注意到雅各布的焦点焦距溃散开来，似乎正在走神，陆一奇几乎就要怀疑雅各布正在准备“刺杀”。

    “注意！嘿！嘿！年轻人，注意冲撞！”

    陆一奇连连出声呵斥，及时唤醒雅各布，这才避免了一场没有必要的冲撞事故，等待雅各布紧急刹车停步下来，陆一奇也没有在意，就再次转移了视线。

    然而，奥古斯都却是眉头紧蹙地注视着雅各布，眼神里带着些许挑剔——他还是无法喜欢这个家伙，他相信雅各布刚刚就是故意的，试图冲撞陆一奇，以这种方式来宣泄郁闷，就如同没有长大的孩子般。

    “所以，怎么回事？你还有什么情况吗？”奥古斯都朝着雅各布扬了扬下巴，语气不善地扬声询问到。

    此时陆一奇才意识到雅各布依旧没有离开，再次转头，投去询问视线。

    雅各布可以感觉到诸多视线的累积堆叠，那股灼热感开始烫伤皮肤，稍稍回神过来之后，他慌乱地转身离开，以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姿态掩饰着自己的羞耻与狼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样做了！

    但脚步才刚刚走出去数步，雅各布的理智牢牢拉住了缰绳，紧急刹车，然后再自己后悔之前又转身朝着陆一奇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否则他可能就会被自己的迷茫与困惑淹没到窒息；而潜意识指引他走向了陆一奇，那么，为何不试试看呢？

    他知道自己会后悔，就在转身的刹那就已经开始后悔了，骄傲和尊严让他的胃部开始灼烧；但他还知道，如果错过今天的机会，他会更加后悔自己的退缩，最终就只能走上父亲的道路，充满算计与权衡。

    竞技体育，应该是堂堂正正的实力交锋，而不应该是阴谋诡计的背后耍狠。他的骄傲和尊严不允许自己低头，更加不允许自己造假——他可以借助父亲的力量站在球场上，但他不能借助父亲的力量取胜。

    胜利，应该由自己来争取。

    于是，脚步再次来到了陆一奇面前，在仅存的勇气消失之前，雅各布硬着头皮说道，“我真的实力不够吗？”

    “那是当然！”奥古斯都没好气地吐槽到。

    陆一奇嘴角不由扯了扯，奥古斯都显然把最近的所有事情都计算在了雅各布头上，孩子气地发泄情绪。

    但两世为人的陆一奇却能够更加冷静也更加睿智地看到问题：也许事情起因的确是来自于雅各布，但后续事情的走向却是多方博弈的结果，与雅各布已经没有太多关系了，没有必要非黑即白地一一算账。

    雅各布却没有注意到陆一奇的表情，所有思绪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但是，为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他试图寻找到更好的表达方式，解释自己的困惑不解，但最后所有错综复杂的问题还是化作一句，“为什么呢？”

    奥古斯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实力不济就是实力不济，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战术手册？不好好听从教练指挥？固执己见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教练的话当做耳旁风，根据父亲的指挥训练？自以为身体素质强劲，于是就完全无视战术配合？对抗过程中对自己的位置也没有任何理解？”

    理由简直数不胜数，而雅各布全部都看不见？难道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进水了？

    “你还需要更多理由吗？我可以继续。”奥古斯都完全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就一连串砸了过去，雅各布完全没有预料到，被砸了一个眼冒金星，然后脾气猛地就爆出来了，瞪圆眼睛就想要爆发。

    “你明白大学的意义吗？”陆一奇恰到好处地介入进来，平和沉稳的语调让剑拔弩张的气氛化解了些许。

    奥古斯都显然还有话想说，但转头看了看陆一奇，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只是狠狠地瞪了雅各布一眼。

    雅各布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然后才不甘心地转头看向了陆一奇，但眼神里依旧带着年轻人的冲动与倔强，滚烫的血液一旦沸腾起来，短时间之内就很难平复下去，浑身上下总是蒸腾着氤氲热气。

    陆一奇也不介意，接着说下去，“高中以前，我们学习的是基础知识，英语、数学、生物、化学和物理等等等等，这些基础知识帮助我们了解自己生活的整个世界体系，让我们能够更好地适应生活。”

    雅各布大脑直接当机：什么？不是橄榄球，而是真正的学习？他，他有些跟不上。

    “进入大学，我们学习的是专业知识，会计、金融、分子化学、生物科技、新闻、表演、文学等等等等，这些细分化的专业知识能够帮助我们更好的探索认知这个世界，然后投入现实社会的竞争之中。”

    雅各布无法做出回应，只能被动地倾听着，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与橄榄球有什么关系；而奥古斯都也不由缓缓沉淀下来，跟着旁边的布洛克一起认真聆听着，不知不觉就被带入陆一奇的说话节奏。

    “其实，橄榄球也同样如此。”话锋一转，陆一奇也就切入了正题。

    “高中以前，一切都是关于本能的，跑步、变向、撞击、对抗，一切就是如此纯粹，更高更壮的球员总是能够取得胜利。”

    “大学时期，我们则需要开始学习专业知识，如何对抗？如何发挥能力？如何互相配合？因为事情开始变得复杂了，也因为站在你身边、站在你对面的球员也都更加强壮更加高大，如果不懂如何运用战术、与队友配合，仅仅只是依靠本能，那是无法赢得对抗胜利的，就好像人类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一般。”

    布洛克满脸错愕地朝着奥古斯都投去了视线：他刚刚是把高中生比喻成为动物了吗？

    奥古斯都认真地点点头：你没有听错。

    布洛克感受到了暴击。

    但陆一奇的话语依旧没有停止，“而从大学进入职业赛场，身体天赋所能够带来的优势将进一步被压缩，你需要像人类一样，学会使用更加复杂的工具、更加高级的战术，否则你是无法战胜对手的。”

    “雅各布，那么现在我询问你一个问题：你明白安全卫到底是做什么的吗？”



198 教练思维
    “雅各布，那么现在我询问你一个问题：你明白安全卫到底是做什么的吗？”

    话语的最后，陆一奇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最简单也最基础的问题，雅各布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条件反射地就准备做出回答，但陆一奇却用眼神制止了他，轻轻摇头，然后不疾不徐地缓缓补充到。

    “认真思考，不是官方教科书的位置说明，而是自己的理解：安全卫，在场上什么位置？负责什么工作？与队友什么关系？与对手什么关系？战术手册的位置如何配比？换而言之，安全卫到底应该做什么？站在球队之中，安全卫到底扮演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