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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Sunness

    他眉梢微挑:“都决定跟我摊牌了,还打算继续维护自己么?”

    “肖警官,我从不去求别人。”余光瞥见简岚已经买好水朝我们跑过来,我抓了抓扶手圈,深吸一口气对上他的视线,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更为平静,“事已至此,我只能自己帮自己争取时间。”

    听到身后简岚的脚步声,肖明侧身瞧了她一眼,而后才再次将视线投向我。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他说,“我说过,我会自己找出真相。”

    简岚已经来到了他身边,慢慢刹住脚步。我给他一个友好的微笑,装作我们的谈话刚好结束:“嗯,那下次见。”

    走到我跟前将手中的那瓶矿泉水递给我,简岚扶住我的轮椅,对肖明礼貌性地一笑,再抛给我询问的眼神:“秦森工作上的熟人?”“嗯。”我简单向她介绍,“肖明肖警官。”又转向肖明,“这是简岚,我朋友。”

    他颔首示意:“你好。”

    “你好。”简岚也点头回应,难得不怎么热情多话,很快低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感觉好点了吗?能不能坐车?要是会晕车,就再休息一下。”

    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我摇头:“没事。走吧,别耽误了医生的时间。”

    她点头不再坚持,推着我的轮椅转了个方向,再转头冲肖明笑笑:“肖警官,我们还赶着去别的地方,就先走一步了。”“我送你们上车。”肖明却突然提步朝我们走过来,抬手握住了轮椅后头的推手。他表情冷淡,周身那股威慑力却不减,稍稍向简岚靠近便让她惊得下意识松开推手后退了一步,眼睁睁见他站在了她刚才站的位置,两手握住推手,稍稍朝她停在路边的车扬了扬下巴,“那辆?”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我瞥一眼简岚,她含糊不清地应了,斟酌两秒,没有尝试着抗拒,只脸色僵硬地道谢,“谢谢。”

    肖明便推着我走向她的车。监狱附近的小路还未修整,轮椅碾过细小的石子,一路微微颠簸。我紧握着扶手,下颚不自觉紧绷,在这半分钟的时间里都没有吭声。简岚紧跟在轮椅边,快到车旁时才加快脚步上前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回身要过来扶我。肖明先她一步停下来,弯腰俯身将我抱起来送进车里。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顿时清晰无比。

    身体腾空的瞬间我有些紧张,差点反射性地挣扎起来,却刚好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声道:“秦先生是对的。”

    注意力被引开,我一时忘了刚才的冲动。他把我放上副驾驶座,自己也低头探进来半个身子,面色平淡无波地继续耳语:“犯罪心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伪科学,它适用的范围太狭窄。”片刻停顿之后,他转眸,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映出我的脸,“相信这一次,只有传统刑侦科学能帮我们找到凶手。”

    简岚收起了我的轮椅,打开后座车门将它塞进车里,及时扫我们一眼,让他抽身回到了车外,动手替我关上车门。两手重新拢进兜中,他站在车窗旁,矮下/身面无表情地向我道别:“下次见,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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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力合上后座一侧的车门,简岚直起身主动替我回道:“下次见,肖警官。”

    紧接着她就绕来驾驶座那头,钻进车内拧动车钥匙,没有热车便发动了车子,要不是车速不快,倒颇有逃命的驾驶。我回头看了看,肖明还静立原处,微偏着头,像是在目送我们离开。他刚才那个眼神还未完全从我脑海中淡褪,我试着回忆上次曾警官向秦森介绍他时有没有提过他什么时候回v市,却只能记起模糊的只字片语。

    算了。就算知道,我也束手无策。

    “他刚你跟说了什么?”身旁的简岚忽然出声。

    稍稍愣了片刻,我随口一答:“还是秦森的事。”

    “哦。”简岚应得有点儿心不在焉。我注意到她神色有些紧张,身体也绷得僵直,死死盯着挡风玻璃外的前路,似乎正在为什么事而犹豫。知道这个时候最好让她自己静下来,我便没有开口去问,只安静地瞧她,等她自己开口。

    “我之前在x市见过他。”良久,她总算开了腔,“新闻里。”

    这并不稀奇:“他以前是x市的警察。”

    “嗯。当时是因为一个案子。”前方就是红灯,她缓缓停下车,长吁一口气理顺呼吸,“安康花园……就是那个旧居民区,有栋复式楼煤气爆炸,发生了火灾。屋子里没有人,所以也没造成伤亡。一开始都以为只是普通的意外事故,但是后来一直找不到房子的主人,那个人又刚好欠了一大笔债,这件事就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说到这里,她略作停顿,偏首看看我,忖量了几秒才继续:“结果他们在下水道找到了一颗种植牙,加上别的线索,才断定屋主已经被人谋杀,尸体被溶解在了那栋复式楼浴室的浴缸里。”

    我发现我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紧张。我看着她的眼睛,自然而然抬了抬眼,稍显意外地张张嘴,告诉自己我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我还以为溶尸案只在香港有。”

    “你不知道也正常。当时你已经带着秦森消失了。”所幸简岚并没有怀疑,仅仅是摇摇头,又看向正前方的红绿灯,曲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因为是省内第一起溶尸案,所以警方挺重视的,成立了专案组来查这个案子。刚刚那个肖警官,我记得就是专案组的一员。还号称有无案不破的记录。不过他们直到今天都没有找到凶手,这个案子也就算是x市比较出名的悬案了。”

    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我随手拨了拨襟前的安全带,“原来我们搬家之后还出了这种案子。”

    红灯几乎是在我望向它的瞬间失去了光亮,我心头一紧,竟忽然有些受到惊吓,心脏仿佛都跳到了嗓子眼里。“要是那个时候秦森还清醒,你们也还在x市……说不定还能破案。”没有发觉我的脸色变化,简岚见红灯熄灭,便拨动变速杆开动了车子,“可惜已经过了三年,就算有证据,应该也找不到了吧。”

    尚且惊魂甫定,我敷衍:“也许吧。”

    好在她还沉浸在紧张的情绪里,并没有真正凝神听我说话,自顾自抿了抿嘴道:“魏琳,我挺怕的。”她视线还逗留在前方,眉心微拧,“以前在电视里看到他我就觉得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第一眼看他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结果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皱了皱鼻子,她摇着脑袋屏息,像是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却只能长喘一口气,“太怪了,这种感觉。”

    或许是直觉给她的暗示吧。

    我想了想,胡乱猜测:“可能是因为他看上去有点凶?”

    “不知道。”她反复摇头,“反正感觉不好。”

    “播你之前放的曲子吧。”我静默一会儿,伸手去开车内音响,“能帮你放松心情。”

    音响内流淌出来的音乐很快充盈了整个车厢。乐曲舒缓的节奏敲击耳膜,逐渐让她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我靠着椅背不动声色地留意她,等到她慢慢平复了情绪,才合眼小憩。

    接下来便一路无言。

    张珂玮医生的心理咨询室开在相对僻静的郊区,就在他自己居住的一幢别墅内。我和简岚吃过午餐赶到的时候,距离两点只差一刻钟的时间。他的助理领我们上楼,二楼的书房便是咨询室。

    助理敲门进屋时,张珂玮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前写字。是位耄耋之年的老人,穿着整齐干净,头发已经花白,依稀能见几片灰色。他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不问我们是谁,只缓缓冲我们笑了笑,不论是堆满褶皱的眼尾还是布满老年斑的面庞,都描画着慈善的笑意。我突然感到放松。

    咨询室的主色调是米黄色,除去那张办公桌,还有茶几和沙发。助理为我们泡好茶之后,就和简岚一起下了楼。我上下轮椅不便,索性坐在轮椅上没有下来,和老先生隔着一张办公桌随意交谈。

    “听说孩子快两个月了?”老先生选择了一个温和的开场白。

    收了收下颚颔首,我缓缓转动手中捧着的茶杯:“秦森说您和他是朋友。”

    “对,我们认识挺久了。”他郑重地点头,不紧不慢地挪动了一下书桌上一个面向他的相框,微笑着示意我瞧瞧,“我在美国待过几年,在那时候我们就有过交流。”

    相框中镶嵌的是他和秦森在麻省理工的合照。照片里的秦森看起来还年轻,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剃着干净利落的寸头,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矜持而高傲。我还从没有看过他这个年纪的照片,一时间忍俊不禁。

    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最终还是被毁了。毁得彻底。

    “他有没有和您提起过我的情况?”稍微敛下笑意,我抬起头去看办公桌对面的老先生,“我是说,我来这里的原因。”

    “没有。”将相框挪回原位,老先生答得不疾不徐,“他什么也没说。我一直是直接和简小姐联系的。”

    也不算意料之外。颔首以表了然,我将手搭上轮椅的扶手,尽可能撑直身子,正视老先生的脸:“张医生,我们都知道,想要达到治疗效果,我们之间就必须建立一定的信任关系。”顿了顿,我抬眼望进他镜片后的眼睛,“现在我想向您确认——不论我对您说什么,您都会替我保密,是吗?当然了,排除危害国家安全一类的严重犯罪。”

    “看来你研究过相关的法条了。”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友善而从容地一笑,态度诚恳,“没错,只要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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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危害国家安全一类的行为或计划,我会绝对替你保密。”

    面善而年迈的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夺走他人的信任。他当然也不例外。

    我对他露出微笑。

    “谢谢。我觉得我能信任您。”

    老先生并无意外地笑着点头,“那么,你想从哪里开始?”

    他把自主权交给我,却让我止不住一愣,忽而茫然起来。

    “没关系,喝点茶,慢慢想。你想从哪里说起都可以。”老先生看出我的不知所措,安抚地笑笑,声调温和如水。我顺从地喝了口茶,大麦茶浓郁的香气乘着腾腾上窜的热气扑进鼻腔,湿漉漉地洗清了我的神智。

    合眼呡一口茶水,我睁开眼对上老先生安静等待的视线。

    “我杀过三个人。”片刻过后,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两个男人,还有一个孩子。”

    43、第 43 章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分。

    简岚用我的钥匙打开门,接着推我进屋。在玄关就可以看到秦森正站在客厅沙发尽头的小圆桌边,一手握着电话听筒搁在耳边,腰杆笔直,眼睑微垂,听到我们进屋的动静便抬起眼皮朝我们看过来,却没有立刻挂断电话。

    “这件事之后再聊。”大约两秒过后,他才毫无征兆地启唇,而后干脆地将听筒扣回主机的凹槽里,顺手拔掉了电话线。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流畅自然,最后直起身抬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再迈开脚步向我们走来:“比我预计的要早。”

    “还不是因为总想着你那个门禁时间。”简岚只将轮椅推到玄关,掀了掀眼皮白他一眼,没有再踏进来,“我就不坐了,还要回去录节目。”

    我抓了抓她搭在轮椅推手上的手:“晚上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

    回握了一下我的手,她答应下来便离开。秦森把她送到了门口,等到她的车开走,才合上门回到我身后,慢慢推动轮椅:“先洗个澡?”

    点头任他推着我穿过客厅,经过小圆桌旁,我还是下意识瞧了眼电话,“刚刚是谁打电话过来?”“曾警官。”他答得飞快,却也言简意赅。

    “有案子?”

    “我已经拒绝了。”

    浴室里装满暖黄色的光,仔细看看,是他提前打开了浴霸。将我推到灯光下边,秦森先蹲下身替我脱了鞋,再解开我牛仔裤的文明扣。我撑住扶手微微站起身,好让他帮我把裤子脱下来。低头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我沉吟一会儿,没忍住要接着问他:“是什么案子?”

    “魏琳,你现在是个孕妇。”将我的牛仔裤丢到一旁的篓子里,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捉住我的胳膊扶我坐下,脸色平静地提醒,“不宜听太血腥的信息影响心情。”

    “我心理承受能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见他攥住了我长袖衫的下摆,我抬高手臂让他顺利替我脱下上衣。皮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抖出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撇撇嘴角,对此不置可否,仅仅是低下头嗅了嗅我的上衣:“晚上吃的西餐?”

    我随手抓住衣袖送到鼻尖闻了一下,“闻得出来么?”

    “蔬菜汤,鹅肝,烤松鸡,蛋奶酥派。”把上衣也扔向洗衣篓,秦森直接面不改色地用他嗅出来的菜单回答了我的问题,接着弯腰替我解开内衣的背扣,顺势俯在我耳边一本正经地表达自己的惊讶:“我以为甜品会是起司蛋糕。”

    回想了一番今晚填进肚子里的食物,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吃得太多,只得耸耸肩:“我最近口味有点多变。”

    他颔首表示理解,“正常现象。”

    语罢就弯下腰来,把我抱上花洒下方的椅子上,摘下花洒开水调试水温。白雾似的热气袅袅上升,在高空膨胀,逐渐溢满了整间浴室。我正无意识地搓着手臂,忽然听到了秦森的声音:“魏琳。”

    我抬头去看他。他站在满室氤氲里,表情也在水汽笼罩下模糊不堪。

    “你是孕妇,不能吸二手烟。”他终于调转了花洒的方向,拉高我的左手以防它被沾湿,缓慢挪动花洒淋湿我的左臂,“下次看到抽烟的人,就离远一点。越远越好。”

    怔愣了片刻,我才想起白天肖明身上那股子烟草气味。

    因此低下脑袋让胳膊上滑下来的热水滚过后颈,合眼答应:“好。”

    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除去每星期和简岚一起到张医生那里做治疗,还有每天早晨和秦森一起出门散步以外,我几乎都没有出门。在这种毫无机会接触到吸烟人群的情况下,秦森的提醒便难免有些多余。

    相反,他的情况倒是让我有些担心。

    秦森是个行动派,答应过我要接受心理治疗以后,便在最短的时间内自动自觉物色好了当地的心理医生。可治疗的进展并不乐观——这一点从他每周末下午回家时的脸色就可以轻易看出来。加上已经到了五月底,气温上升,天气逐渐变热,他的情绪也就越来越不稳定。

    第四次和他的心理医生见面之后,他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摔门的动静简直要震动天花板。

    上回出现这种状况,似乎已经是半年前的事。太久远,以至于我愣在了沙发边,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腿上的石膏前不久刚被拆下,我不再需要依靠轮椅行动,所以缓了缓神,就独自到厨房查看他的药。结果不出我所料,他这些天服用的药量已经超出了医生所给的上限。

    将药放回原处,我来到书房门前叩了叩门板,而后试着拧动门把。他没有把门反锁,这多少让我松了口气。推门进屋,就能瞧见他盘腿坐在背阳的那张沙发上,低着头拿笔飞快地在稿纸上写着什么。不过五秒,他动作粗鲁地撕掉那面稿纸,揉成一团随手抛开,又在下一张稿纸上奋笔疾书。接着再撕掉这张稿纸,揉团扔开,写下一张。

    沙发脚边已经有上十个纸团。

    “秦森。”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我没有贸然靠近他,只站在门边,握着门把的手也没有松开,“你最近是不是加大了药量?”

    “没有。”他头也不抬地回答,再一次“哗”地掀开手中的稿纸,狠狠将它撕下搓成团,砸向沙发底下的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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