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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热吻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容光

    二十五岁的宋诗意抬头望着母亲,笑得坚定又自信。

    她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成为你的骄傲?”

    那一天的早饭吃了足足半个多钟头,豆浆凉了,馒头硬了,钟淑仪紧闭的嘴唇渐渐松动了。

    她抬头看着女儿,似乎有些动容。

    她很想问:“钱怎么办?”

    可这一刻她却有些问不出口,她们一个在谈梦想,一个在谈现实。她觉得自己很扫兴,就像很多年前丈夫带着女儿三天两头往外跑,为了滑雪攒不下一个子儿的时候。

    那时候她也这样和宋达争执,宋达生气地说她:“你怎么这么俗啊?”

    事实上人活着都有梦,她也有。可一家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总不能所有人都在做梦吧?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于是他和女儿负责做梦,她这个妻子、母亲就负责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个平衡直到宋达去世才被打破,曾经的她没有了梦,至少还有爱情与家庭,而今丈夫没了,家庭破碎,她便再也无法支持宋诗意的选择。

    可是这个除夕的清晨,雪霁天晴,来日又是一年春。

    她听见谁家的孩子放着鞭炮,谁家的老太太唠唠叨叨,哪里来的野猫窸窸窣窣跳过屋顶,而女儿认真地望着她,说着好久没有过的真心话。

    钟淑仪茫然地张了张口,说:“你让我想想。”

    除去除夕早晨的这次谈话,其实这个年过得挺不错。

    下午的时候,钟淑仪准备去超市采购过年所需,出门时脚下停了停,“我去买年货,你——”

    “我也去。”

    这个时候的超市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满室循环着喜气洋洋的歌曲。

    钟淑仪一一细数着:“银耳,汤圆粉,肉馅,瓜子……”

    宋诗意便灵巧地穿梭在人群里,很快替她找来嘴上念叨的清单物品。

    途径零食区,有个小胖子的气球飞上了天花板,他气恼地跳啊跳,无奈差得太远,只能眼巴巴哭丧着脸求助。可天花板那么高,他就算找到全超市最高的人,也没人能替他够着。

    宋诗意见状,笑吟吟地往上一跃,像是摘星一样替他抓住了气球的绳子,往他手里一送:“喏。”

    小胖子呆呆的,周围的人群也纷纷发出惊叹声。

    这跳得可真高啊。

    钟淑仪在不远处推着购物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人群的惊叹无论何时何地都很相似,就好像她曾经在雪场看见的那一幕幕,年幼的宋诗意极具天赋,每一次从雪道滑降而下的过程都会引来无数惊叹。

    “嗬——”人们总会不由自主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时候,钟淑仪也会笑着说:“那是我女儿。”

    那样的语气已经久违了。如今的她总在别人说起自己的孩子时一声不吭,她也并非一定要宋诗意活得多么耀眼,只求她平平安安、无伤无痛。

    虚荣是每个母亲都有的通病,她当然也希望儿女值得称道、为人欣羡,可内心的真实渴求,也不过是孩子能过得好。

    钟淑仪看着宋诗意在人们惊叹的目光里走来,面带微笑,和前些时日总是强颜欢笑的她判若两人。

    李成育的公司固然好,但宋诗意干得并不开心,当母亲的不会看不出。可她还是每天在家笑吟吟的,说在公司一切都好。

    正思量时,宋诗意走到了身边。

    “再买点水果吧,妈,你想吃什么?”

    钟淑仪如梦初醒,抬头看了看,笑了笑:“你去买吧,选你喜欢就好。”

    为人父母一场,相伴也不过几十年光阴,管不了一辈子,也强求不得。也许真是时候放手,让她去选择她想要的人生。

    *

    程亦川故态复萌,又开始每天骚扰师姐。

    魏光严在电话里扯着嗓门儿吼:“程亦川,叫两声来听听!”

    “叫你妹。”

    “不是说谁联系谁是狗吗?大声告诉我,谁是狗?”

    “魏光严,你皮子痒了是不是?”

    “怎么,你想送我999皮炎宁?”

    程亦川眼睛一眯:“我说你这几天怎么兴奋得这么反常呢?你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我能遇到什么好事儿?除非天降五百万,否则偏远山区的穷苦人民没有好事儿!”

    北京之行告一段落后,程亦川才来得及好好想想,当时他急吼吼要从哈尔滨赶去找宋诗意,可魏光严死不松口,非要他给个理由才肯交出陆小双的电话。

    这么一想,那语气好像有点不对啊。

    程亦川语重心长地说:“魏光严啊,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在役运动员,恋爱分心啊。”

    尾音拖得长长的,装腔作势。

    魏光严头皮发麻,一声喝道:“你瞎几把说什么呢你!谁他妈谈恋爱了?”

    “你敢说你对陆小双没意思?”

    “我没有!”

    魏光严赌咒发誓,说自己和陆小双是再纯洁不过的关系,清清白白的普通朋友。

    “那行吧,没有就好。”程亦川镇定点头,“我前几天去北京的时候,她正好相亲呢,胡同里的大妈热心肠,三天两头拉着她见儿子侄儿去。你没这个心,我也就放——”

    “啥玩意儿???”魏光严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她没跟我说有这么回事儿啊!”

    “你俩又没啥关系,再纯洁不过的普通朋友,她犯得着把这事儿告诉你?”程亦川老神在在。

    啪的一声,魏光严骂骂咧咧挂了电话,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一准儿是找陆小双去了。

    程亦川一脸同情地摇摇头,骂了句傻子。

    然后他也点开了宋诗意的微信,开始发纯洁无比的信息。

    *

    大年初九,钟淑仪在家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卖房子。

    “这么多年住惯了,所以一直没搬,但其实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好的。房子老旧不隔音,大半夜里谁家夫妻吵架、孩子哭了,都能吵得你睡不着。一到周末过节,来国子监的游客就把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交通太不方便。”

    宋诗意怔怔地看着母亲,半晌才问:“是因为我吗?”

    钟淑仪头也不抬,“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多大脸?”

    “那怎么忽然要卖房子了?之前也住得好好的。”

    “你爸走了好几年了,我触景伤情。债也一直还不完,还不如卖了房,去个舒服的小区住着。我忽然想通了。”

    钟淑仪的理由很多,总之就是和宋诗意没半毛钱关系。

    宋诗意不无感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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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程亦川说:“我知道我妈是为了我,从前日子更难的时候,别人怎么劝她也死活不卖房子,说是一辈子在老胡同长大,也该在这儿老死。”

    “不就一个房子吗?有这么深的感情?”

    “你不懂,我从小在胡同长大,这里的很多东西是一辈子也没法在别的地方感受到的。”

    “什么东西?”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她轻声说,“在如今的北京,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了。”

    程亦川却在考虑另一个问题,兴冲冲地问:“你们那儿房子挺值钱的吧?你估计一下,能卖多少钱啊?”

    啪的一声,宋诗意也挂了电话。

    程亦川还不死心,又打电话找上陆小双:“朋友,你们那儿的胡同平房,现在卖到多少了?”

    “你问这个干嘛?”

    “哦,魏光严说退役了想和你做邻居,正在盘算要多少钱才能完成这个终极心愿。”

    “……”

    坑完魏光严,接下来就是坑爹。

    程亦川很快又拨通了国际电话,找到了中国好父亲程翰同志。

    “爸,我发现了一个商机。”

    “什么商机?”

    “老北京国子监大街后头的胡同,听说过吗?”他兴致勃勃地进行了一番详尽的阐述,从国子监的历史到那一片的旅游盛景,吹得天花乱坠,最后神秘兮兮地说,“我刚得了一手消息,我一朋友准备卖那儿的房子,你看看咱们给盘下来,投资升值,怎么样?”

    程翰沉默片刻:“又是那个叫宋诗意的吧?”

    “………………”程亦川吃了一惊。

    “说吧,兔崽子,你到底是出于私心,还是真为家里着想?”

    程亦川憋了一会儿,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一半出于私心,一半为家里着想。”

    “呸。”程翰挂了电话。

    程亦川绞尽脑汁想点子,半小时后又拨了回去。

    程翰说:“买房子可以,给我个理由。”

    程亦川把心一横,咬牙说:“你就当投资一下我的终身大事,将来迟早是自己人,救救孩子吧。”

    为了当这个活雷锋,他把自己的清白给葬送了。

    程亦川老泪纵横地望着远方,心道,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善良的人吗?

    没有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个吻

    宋诗意发现程亦川最近很活跃,每天的骚扰信息里,有一半都跟老妈子似的在操心她家的房子。

    “你妈打算什么时候开卖?”

    “怎么卖啊?挂中介吗?”

    “有没有心理预估价位?”

    “哪家中介找好了吗?这年头骗子多,千万要谨慎,不然我给你推荐推荐?”

    宋诗意对他也没什么防备,基本上有一说一,只是每天的对话里都有大量和卖房子有关的信息,她难免奇怪,反问一句:“我说你是不是放假太无聊了,以前也没见你对这种事这么上心啊。”

    她家的房子,怎么感觉他比她还能操心?

    程亦川一噎,“谁真关心你家房子了?事关你归队,我多问几句怎么了?”

    “这才只多问了几句?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家卖房子。”

    那头的人嚷嚷起来:“宋诗意,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咬吕洞宾!”

    “行行行,我谢谢你。”她赶紧打岔,怕了他。

    过了初十,节后的北京又从空城回到了人满为患的状态,从全国各地回京的上班族们陆陆续续挤进了格子间里。

    宋诗意陪钟淑仪一起去了趟中介,把房子挂牌了。

    中介就在国子监大街,离得近,办事方便。

    程亦川一听说这事,立马风风火火动了起来。从小到大程翰都惯着他,基本上他在家里都是呼风唤雨,只要不是想要天上的月亮,花钱就买到的东西,父母都能送到他手上。

    可这一次不同,以往顶多是成千上万的东西,只要他说出正当理由,程翰和莫雪芙都能办到。但这一回他动辄要花上七位数去做什么房产投资,程翰把话撂下了:“给我一份详细的企划书,升值空间,投资理由,房屋调查……少一个免谈。”

    程亦川的风风火火是有理由的,他不止风风火火,他还焦头烂额。

    想买下她的房子不是为了讨她开心,也不是为了送她天大的人情。他做不来用钱砸人那种事,初衷其实很简单,希望当她重回巅峰,拿走迟到的冠军奖杯那一天,有能力还清债务时,他能原封不动把房子还给她。

    他不求升值,不为投资,今天多少钱买下来的,他日就多少钱奉还。

    你瞧,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这样简单,他也没说要用钱去收买她,不过在她患难之际帮一把,替她守住她的家。

    程亦川的想法很简单,和他本人一样,一目了然。

    可程翰不同,程亦川也心知肚明,如今他花的是父母的钱,帮人是一回事,不败家是另一回事。守住宋诗意的房子,同时也不能坑了父母不是?

    然而这一份企划书,要了外语生运动员的老命。

    程翰那么精明,不可能看不出这份企划究竟出自谁的手,所以程亦川基本杜绝了找人代笔的念头。他咬着笔杆,大过年的不出门玩,成天对着百度、知网啃资料,然后敲敲键盘。

    别人是下笔如有神,他这分明是下笔如有鬼。

    想哭。

    程亦川在夜里倒在床上,精疲力尽地跟魏光严日常唠嗑。当然,他们的对话已经从当初的《贫困山区的操蛋日常》变成了《论红领巾的生存艰辛》。

    魏光严沉默片刻,说:“你完蛋了,程亦川。”

    “还用你说?写完这份企划书,我怎么着也要去了半条命。”

    “我说的不是这个。”魏光严没好气地嚷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对师姐关心过头了?”

    程亦川一愣。

    魏光严掰着手指头细数:“要不要我帮你算算这个假期以来你提到宋诗意的次数?1234567,她有一天缺席过我们的谈话吗?”

    “嘿,我说你思想能纯洁点吗?”程亦川从床上一跃而起,“那我问问你,你这个假期又提了多少次陆小双?陆小双长,陆小双短,连陆小双昨天晚上拉肚子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看你俩的问题比我和宋诗意更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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