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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日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二分音

    霍豆想了想,打算推开门抱抱她,拍拍她的肩膀。

    他伸手握住门把时,身体突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袭击了。

    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在掌心揉捏,骨骼断裂,内脏绞成一团,血管网纠缠成结。他惊愕地张开眼,澄蓝的眸子在湿润的眼眶里震颤,却没有在体表看到一处伤口。

    是神罚,最高神终于对他忍无可忍地发怒了。

    霍豆用手掌按着门,身体像被抽去了脊骨,一点一点发软,缓缓跪下去。反而加剧的疼痛弄得他脖子和脸上全是虚汗,喉口又甜又痒,他将哀号的冲动囫囵吞下,又将呼吸压制得很轻。

    林檩就在门内。

    拜托了,林檩。

    不要听到。

    “豆豆?你怎么了?已经走了吗?”

    林檩想推开门,霍豆将门用力按住。

    “没有……咱,”他刚一张口,就有一股鲜血涌了上来,让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还在这儿呢。”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门内的女孩惊慌起来,“你到底怎么?”

    她很少这么惊慌,这次是因为他。

    “没事。”霍豆抬高声音压下声线的颤抖,尽量以轻松的口气说。他靠住门,来保证林檩无法将门推开。背抵上门身体瘫软的那刻,体内断得乱七八糟的骨头深戳进内脏,疼得他咧了咧嘴角,头扬起,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脑子里的氧气似乎不够用了,昏沉得厉害,门内传来的声音也越发远了。他有点恍惚地想起这是神罚啊,印象中第一次受神罚还是在很久以前,大概是在几千年前吧。那时他才刚诞生,神交给了年幼的他第一个任务:协助埃及攻陷赫梯帝国的卡迭石城,他没能完成。

    之后就没有了,几千年间,他一直战无不胜。

    所以,这是第二次。

    “霍豆,霍豆?”林檩的声音拔高了,终于能让他听见,“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林檩,”霍豆捂住嘴,鲜血从指缝间涌出,他的声线嘶哑起来,“你再这么吵,咱就要施法让你昏睡过去了。”

    “你敢!”

    “……不敢。”霍豆立刻又怂了。

    他费力地挪了挪手指,撑着不知何时积满鲜血的地面:“咱得走了。”

    “等等!”林檩慌乱地拍着门,“别走了……”

    “可……”

    “我是说,别走了……!”林檩将额头抵上门,垂着脖颈嘶吼出声,最后声音越来越颤,像揉了一把沙子进去,嘶哑地剐得人耳膜都疼了起了。

    “别走了别走了……”她捂住嘴,小声重复,“留在这里……”

    声音一点点沉入漫无边际的水底。

    “留在我身边……”

    陡然有了颤音。

    她哭了。她在哭。

    意识到这点后,霍豆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上所有疼痛都一下子集中在心脏那儿,密不透风地压着,喘不过气来。

    他应该……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拭去她的眼泪。可该死的……

    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别哭了……”霍豆的脑子乱了起来,他在绞成一团的脑仁里无措地寻找能安慰她的话,“你先休息,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就好了。”

    “明天……就是我的十九岁生日,至少在那个时候――”

    “咱会带礼物给你的!”霍豆的心脏缩成一团,他慌张开口时有血从口鼻呛出,溅得到处都是。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不允许她说出来,那个诅咒般的预言,一个字也不行――

    “还有蛋糕……很多的东西,咱陪你过――我一个就够了……”霍豆张开双唇,胸膛一起一伏地呼着吸。眯起眼睛时世界就模糊了,有许多――许多的画面就在这一片模糊中拥挤着,全都是林檩的,微笑的皱眉的沉睡的,最后定格在哭泣时的。她不让他看她的哭脸,所以他也只看得到她缩成一团、不断颤抖的单薄的肩。

    不停地颤抖,软软的哭泣声一直压在喉咙底。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耐心地等待一下……”霍豆总觉得自己应该多叮嘱她――这个又傲慢又易怒的姑娘,就像一个临终的父亲叮嘱他不听话的女儿,“按时休息,营养餐再难吃也得……咳,”他的声音停滞了一下,又是一口血,“不要随便发脾气了,除了咱……没人会让着你的,小檩。”

    他的声音逐渐消失了。林檩推了推门:“霍豆,你还在吗?”

    这次没有回答了。

    很久都没有回答。

    林檩支撑不住身体,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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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上,一点点软下来。艳丽的血液从门缝外淌进来,她跪在满是血的地上,就像跪在一堆玫瑰花瓣上。

    “你让我一个人死在明天,霍豆……”她泣不成声,止不住地流泪。

    那些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一颗接一颗淌下来,流到脸颊、下巴、指缝和手掌。

    最后掉进那摊血里。

    血液很稠,一点涟漪都没有。

    ―

    颜凉子和墨梨下了火车后,找了一家旅馆住下。

    双人间。说出这个词时颜凉子都能感觉到前台接待变得微妙的眼神。

    洗澡时,墨梨提出要帮她。颜凉子拗不过他,最后只能红着脸抱膝坐在浴缸里,任由他撩起水浸湿自己蓬松的短发。

    墨梨的手指沿着她的发梢下滑,按在她微微兀起的后颈骨上,手指摩挲着她湿漉漉的颈窝。涟漪不断的浴水被她的皮肤染成浅粉色,映出他无喜无悲的灰眸。

    “选好了吗?”他突然问她。

    颜凉子一脸茫然:“什么?”

    “你想去找墨潋,还是――”

    她得在他们还有自由之间做出选择吗?

    “我去找他。”颜凉子在这事上倒没怎么犹豫。

    “嗯。”墨梨低低地应了一声。

    颜凉子突然有股说不出的负罪感,抓了抓湿透的发丝,小声问:“那你呢?”

    墨梨托起她的下巴:“怎么?这么快就想把我支走?”

    颜凉子急忙否定:“没有。”

    “那就是不欢迎我?”

    “不是……”颜凉子有点口齿不清了。听他的意思怎么是想三个人一起……不管是从**承受能力上来说还是从精神承受能力上来说都很困难。

    她最后选择了一个稳妥的说法:“你要接着回学校当导师吗?”

    “不会。”

    颜凉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抓发丝的手指不自觉用力了。半晌才干巴巴地找出一个问题:“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去当导师?气质不太符合啊……”

    墨梨按住她的后腰,平静地回答:“试试行善的感觉。”

    信息量也太大了吧这句话。

    颜凉子推了推他的手:“不用你帮忙了,我自己来吧。”

    墨梨反按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不愿意?”

    颜凉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墨梨突然将她按在浴缸上,吻了下来。

    “唔……”颜凉子挣扎起来,身子翻腾,溅出了不少水花。墨梨松开她时,她喘着气看到了他在接衣扣。

    “不久前才做过啊……”颜凉子畏惧地往浴缸里缩。

    “多一次也没什么不好。”墨梨捉住她的身体,从水里捞出来。

    颜凉子贴在他胸膛上,冷得缩了缩。

    墨梨低下头,嘴唇贴近她的侧脸,有低低的声音携着潮湿的水汽钻进耳朵里:“我很高兴你毫不犹豫地选了我。”

    “什么?”

    “没什么。”他的嘴唇挪过一些,再一次吻住她。

    第70章

    养不熟的野兽

    “先生,这样就好了吗?”

    “再加朵花吧,对对对,就是那里。”

    “完成了,先生。”

    “谢谢。”

    傍晚时分,霍豆在烘培店订制蛋糕。

    神罚结束后,他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虽然损伤的内脏和骨骼尚未痊愈,至少出来买个东西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答应了她的,要给她买礼物,一同过生日。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他还活着,这件事就不能耽搁。

    霍豆为了给林檩设计一个合适的生日蛋糕绞尽了脑汁。林檩喜欢什么呢?骑射?但是把一尊奔腾的马倒腾到蛋糕上实在有点不合适。最后他让制作师塑了一把小提琴在蛋糕上,加以花朵作为点缀。

    乳白的奶油层涂匀在蛋糕上,饱满得像一个胀起的奶泡,裹了砂糖的奶油花彼此挤压,重重翻卷的花瓣托起那架巧克力色的小提琴,微凸的边棱闪烁着可可酱莹泽润口的光,仿佛下一秒就会熔化在黄昏余晖当中。

    很漂亮。

    最后用纸盒包装起来,递到霍豆手中。他抚了抚尚还被疼痛折磨的腹部,脸上显出一点满意的微笑。

    转过身时,他看到橱窗玻璃外面站着一个男人。落日余晖镀在光滑的黑袍上,隔着橱窗里各种造型可爱的甜品,一双狭长的黑眼睛微微眯起来,就像横卧在草丛里小憩的蛇。说不出的妖异。

    霍豆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来抓咱?”

    墨潋抬起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看上去就像伊甸园里那条罪蛇一样,或许眼前这个妖怪就是它的后代。霍豆忍不住在心里猜想。

    “稍等。”霍豆转过身,请求店员将蛋糕送到林檩那儿,并认真写下地址。

    他走了出去。

    墨潋:“去人少的地方。”

    霍豆跟上去。

    落日越沉越深,街上光线昏暗。霍豆感受着体内一阵阵撕裂的疼痛,估计着胜算。

    ――很低。

    ――但神怎么可能在妖的威慑下落荒而逃。

    这个蛇妖出现的时间很巧,正好在他受过神罚之后,简直就像算好时间了一样。

    他开口:“咱……”

    “阁下是神,我知道。”墨潋截断了他的话。

    “那么,”霍豆低声说,“妖族是抱着与神明作对的决心来的?”

    霍豆接着说:“这场战争无论失败与否,整个妖界都会在接下来的三日内化作万顷焦土。”

    墨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霍豆皱起眉:“你到底想做什么,蛇妖?”

    “停战。”对方的回答很简短。

    停战?霍豆稍加思索。妖族和人族的矛盾几乎无法调和,战争一触即发。弑神,让之后的神罚毁灭整个妖族确实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但墨潋也是妖,他停战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妖族,而是某个人?不惜将整个妖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的同类在他眼里就是这样一些无关紧要的尘埃吗?

    这让霍豆感到生理上的不适。

    不知不觉走到了海边。隔着防护墙,大海上微波荡漾。

    霍豆想起他曾经和林檩经常来这里,但末日之战过后,大海被污染得浑浊不堪,这一片海域及沙滩从此开始严格限制无关人员的来往。

    霍豆站定脚步,微微躬身:

    “开始吧。”

    ―

    颜凉子从梦中惊醒,隔窗望去,遥远的海面上飓风与海浪翻滚不休。

    “……”她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怎么了?”墨梨为她披上衣服,从后方抱住她。

    “外面……好像……”颜凉子抓住他环着自己腰肢的手臂,“战争开始了吗?”

    墨梨低声对她说:“战争不会开始的。”

    “为什么?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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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梨抬起她的下巴,她的视线被迫对上他的。幽暗的、仿佛藏了憧憧鬼影的灰眸像极了外面波澜的大海。

    “战争不会开始的,因为你还在这儿”他望着她说,“他不会让你遭受到任何威胁。”

    颜凉子愣了愣。他们两个简直太相似了,同样深邃有如镌刻的五官和同样幽深的眼神,就像两尊照着同一位神祇雕出的神像。被他这样盯着,她无法克制地想起了曾经墨潋对她的那些承诺。

    “我们得提前走了。”墨梨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她说,“我带你去约定之地。”

    颜凉子最后望了一眼窗外,点头道:“好。”

    ―

    海面上波涛汹涌,云幕吸水低垂,海与天仿佛要贴融在一起,世界一瞬间就要随着那浩浩荡荡的浪潮回到创世之前的混沌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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