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春衫冷
她惶惶然去看身边的人,却见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一对男女,窃窃私语的脸庞几乎贴在一处……苏眉赶忙收回自己的视线,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脚尖像是踩在绵软的毯子里,根本踩不准拍子,全赖他揽着她在舞池里飘摇。
柔美清新的女声还在继续:
when
i
grew
up
and
fell
in
love
i
asked
my
sweetheart,
what
lies
ahead
will
we
have
rainbows
day
after
day
here“s
what
my
sweetheart
said
que
sera
sera……
天花板上的金属鸟笼慢慢摇荡起来,繁艳的花朵和金属流光晃在她眼中,带来轻微的晕眩。她赶忙闭上眼,把额头抵在他胸口,“不要跳了,我好像有点头晕。”
虞绍珩抚了抚她的头发,下颌在她发间厮磨着,柔声道:“就这半支歌,很快就唱完了,你迁就我一下。可能是这里有点闷。”
说着,煞有介事地摸了摸她的脸,心里却好笑,她果然是没喝过酒,一杯都没有喝完,就这样;尤为绝妙的是,她既没喝过,就没醉过,也就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曲既终,虞绍珩揽着苏眉回到桌边坐下,关切地看着她,道:“现在还晕吗?”
苏眉坐在椅子上,便觉得身子稳了一点,“好一点了,可能舞池里光线晃来晃去,不舒服。”
虞绍珩点点头,建议道:“我再要杯饮料,你喝一点提提神,我送你回去。”
“嗯。”
苏眉托着腮应了一声,眼中水色盈盈,自觉是因为跳舞的缘故,身上发热,正好需要喝一点冷饮。
26、木笡(一)
苏眉又喝了半杯,人坐在椅子上犹觉得飘,昏沉中依稀有种从未体会过的松弛解脱,墙壁上的丝绸帐幔如涟漪般此起彼伏,仿佛有奇异的诱惑潜藏其中,他就坐在她身边,他身上的白檀清气压过了四周的幽魅甜香,苏眉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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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自己胃里像是点了盏小暖炉,热热地向上翻腾,她忍不住再去拿杯子,却落了个空——虞绍珩推开杯子,柔声道:“我送你回家?”
苏眉茫然看着他想了一想,点头道:“要早点回去,还要喂小猫。”
虞绍珩轻笑道:“你就叫它小猫?”
苏眉亦是微笑,“我给它起名字叫芋头。”
“也不怎么好听啊。”虞绍珩说罢,见苏眉托着腮,眸光迷离,不再答话,便揽了她出来,放在副驾上用安全带系好。
车子开过两个路口,忽听身旁有嘤嘤啜泣之声,虞绍珩拍了拍苏眉,道:“怎么了?哭什么?”
苏眉却像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地紧闭双眼低低啜泣。他只好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停车,撩开遮住她脸颊的长发,“眉眉,你怎么了?”
苏眉脸上湿漉漉的,大颗的眼泪从睫毛里渗出来,嘴唇抿得很紧,鼻尖并眼皮都哭得发红,额角淡淡的青蓝色血管浮凸出来,如一痕纤细的叶脉。虞绍珩把她揽到自己肩上,心中轻叹,她这回哭得倒很斯文,像是个寄住在亲戚家的小孩子,受了委屈又怕人知道。也不知道她是为了林如璟的事,还是想起了许兰荪。
天色渐暗,苏眉的抽泣声渐渐止了,呼吸匀停,静下来便一声不响。虞绍珩见她醉得深了也不过如此,不免微感遗憾。
到了竹云路,虞绍珩忖度自己径直抱她进去,若被邻居撞见,恐会惹人口舌,便把车停在路边,想等她自己醒来;谁知等了半个钟点,苏眉仍是醉梦沉酣,他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她也无知无觉。虞绍珩摇摇头,把她从车里挟了出来。
才一开门,门槛边的暗影里便飘出一声细细的“喵呜”,正是那只被苏眉改了名字的小猫,看身形比他放在这里的时候足足大了一圈,脖子上的小铃铛和两只圆溜溜的绿眼睛在,暗蓝的夜色里闪着莹光。
虞绍珩把苏眉安置在内室,又用温水拧了毛巾替她擦脸。灯光下,苏眉睡得很安稳,两弯秀眉安宁舒展,脸颊上红晕渐淡,眉间的凝红在灯影中宛如一枚精心描就的花钿,叫人想起古老传说中逃不脱诅咒的深闺少女,一梦经年只等情人来唤。
他坐在床边,十指交握,活动了一下手腕,先在她额头上试了试,便不慌不忙地缓缓向下,堪堪罩在了苏眉胸口,她柔软如鸽腹的胸乳盈盈一握,心跳也静静的,纹丝不乱。他停了一阵,才轻轻一笑移开了手——指尖犹沿着她胸衣的轮廓描了半圈。
虞绍珩在房里房外“巡视”了一遍,找出包饼干用温水泡开喂给那猫,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踱了出来。
月明如水,云层的轮廓清晰可辨,他拖了张凉椅坐到廊下,街上的人声比墙角的虫鸣还淡,隔壁的收音机在唱咿咿呀呀的绍兴戏,“语融融情绵绵似梦非梦,神眯眯娇喘喘似醉非醉”——正是《红楼二尤》的轻媚戏码;屋子里躺着个醉梦深沉的女孩子,腿边贴着一只咪咪呜呜的小猫团……他忽然觉得好安静。
虞绍珩合上眼,把偎着他小猫拎到了膝上,“芋头比丸子好看吗?”
他抚着怀里嫩茸茸的小脑袋,便想起方才苏眉胸口的触感。
苏眉醒来时夜色已深,风动藤影,摇落一窗斑驳。她揉开眼睛,愣了一瞬,见映入眼帘的都是自家床帐——按着额角约略一想,便皱了眉,必是虞绍珩点的饮料有花样,她这就是喝醉了吧?想到这里,苏眉心上突地一跳,见身上的衣裳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她瞥见门边的猫窝是空的,便轻唤了一声“芋头”,却没听到那小猫应声。
苏眉从房里出来,却见虞绍珩正闲闲倚在檐下的凉椅上,这人居然还没有走?
她故意轻咳一声,拖重了脚步,也没能惊动他。待苏眉走到近前,才瞧见原来他双眸微闭,气息平缓,竟是睡着了。且她那只小猫也阖着眼皮,一动不动地蜷在他怀里,看样子也是在做梦呢。那猫越是憨萌娇小,越衬出他的人高大清俊。一个大男人抱着只猫睡在院子里,苏眉一时好笑,一时又暗暗咬唇:他此前轻佻之极,几次三番地调戏她,这会儿却又这样君子。
月色如水,夜风拂梦,她不愿打破这安宁,却又不能不叫醒他,欲待开口,莫名地便是一阵赧然,只好叫了声“芋头”,伸手去推那小猫。不料,她才在那小猫的背脊上揉了一下,猫还没有动静,她的手却被人捉在了手里,唬得苏眉低呼了一声,那小猫受了惊,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一震,弓着背跳到了地下——她的人却躲闪不及,被虞绍珩带进了怀里。
苏眉慌忙推他,只听虞绍珩笑道:“别动,这椅子不结实,摔着你。”
苏眉怒道:“你快放开!这像什么样子?”
虞绍珩却低嘘了一声,“眉眉,小声点,三更半夜的,给邻居听见。”
此时夜阑人静,苏眉也不敢同他在院子里纠缠,气苦地瞥了他一眼,冷然道:“你能不能放尊重一点?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跟你翻脸,由着你胡闹。”
虞绍珩心中暗笑她“不打自招”,面上却是一片无辜,“我没有胡闹,谁叫你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偷摸我?我可是受过训的。”说着,抓牢了她的腕子,道:
“我这人虽然大方,可也不能随便给人家占便宜。”
“我……”苏眉面孔涨红,“什么我偷……你,我是去拿我的猫。”
“好,你说是拿猫,那就是吧。”虞绍珩“善解人意”地觑着她,温存一笑,“我不追究了,好不好?反正我对你,吃亏也是心甘情愿的。”
苏眉领教过这人颠倒黑白的本事,告诫自己不要同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冷着脸道:
“你放开我,下流。”
虞绍珩却仍是笑得不愠不火,“我不跟你计较,你也不要跟我计较了,我们好好说几句话。”
苏眉挣扎不开,又不能真同他“搏斗”,只好别过脸不去看他,“你说吧,说完快走。”
言罢,却不见虞绍珩开口;过了片刻,只听他轻叹了一声,过后,又叹了一声;苏眉横了他一眼:“你没话说就走吧。”
“眉眉……”虞绍珩惘然若失地唤了她一声,幽幽道:“我想了想,我想说的话,恐怕都你不爱听。”
他语意落寞,如秋叶落湖,苏眉听得心弦一涩,又听他低声道:
“眉眉,你觉得我待你好吗?”
26、木笡(二)
苏眉脸颊发烫,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听虞绍珩又道:
“你觉得——我这个人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苏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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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乱地想要推开他的手臂,“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虞绍珩一手握着她腕子,一手揽在她腰际,锢着她追问:“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你明知故问。”苏眉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回过头来直视着他,“你再胡闹,我真的告诉你家里了。”
虞绍珩猛地把她往身前一带,“我又不是没有胡闹过,你怎么没去告状呢?”
“你……”苏眉惶惶然挣扎起来,虞绍珩却又把她往自己怀中按了按,自嘲地笑道:
“我调戏良家妇女,叫我父亲知道了,一定饶不了我,十有**要把我打发得远远的,让我再也见不着你了。你要是这辈子都不想看见我了,你就去告状。
到那时候,你再怎么想我,我也回不来了……”
“你瞎说什么?”苏眉忙不迭地躲开他的目光。
“所以,不许告状,听到没有?”虞绍珩颇为郑重得同她交待:“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苏眉鼻尖一酸,羞恼地抬了抬被他捉住的手腕,“你这是听我的话?”
虞绍珩同情地看着她,笑微微地说道:“你想让听你的话,那也容易。你嫁给我,男人听太太的话,天经地义。”
苏眉被他纠缠得精疲力尽,一行眼泪潸然而出,“……你干嘛一定要想这么荒唐的事呢?”
“荒唐?”虞绍珩面色一肃,话却说得不以为然,“你无非是想说,我是许先生的学生,配你不起。”
“是我配不上你。”苏眉听他提及许兰荪,更觉得两人眼下这个情形太不成体统,急道:
“你这样子,怎么对得起你老师?”
虞绍珩端然道:“若是去年这个时候,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自然是不应该的;可如今许先生不在了,我喜欢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老师的。”他放缓了语气,温言道:
“眉眉,你以后总要嫁人的。这种事,做生不如做熟,像我这样知根知底的,总比你在外头随便认识的好。如果许先生泉下有知,也会放心我来照顾你……”
“你别说了!”苏眉压着泪意打断了他,“你不要再说了。”
虞绍珩窥看着苏眉的神色,悄然放松了她的腕子,在她的肩背上轻拍着道:“况且,你和我在一起,还有你舅妈给你撑腰,我是决计不敢欺负你的。”苏眉一径流泪,他一径娓娓相劝:“我喜欢你,你都这么烦;换了别人,岂不是更烦?不如你应了我,省得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半晌,苏眉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呢?”
虞绍珩莞尔一笑,扶住她的肩,“你说呢?”
苏眉像是只惊弓之鸟,缩了缩肩膀,惊觉双手已然脱开了他的禁锢,连忙站起来,远远躲开了他,喃喃摇头:“不行的。”
虞绍珩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含笑纠正:“行的,你点点,什么都行。”
他如此一说,苏眉更是半分也不肯乱动,连头都不敢低了,只听虞绍珩柔声道:
“眉眉,男人赌咒发誓最没意思了,不过,你要想听,那我就说。”
苏眉又退了半步,忙不迭地摇头:“不用了。”
虞绍珩笑道:“你既然这么信我,我就不会让你吃亏。”
“不是……”苏眉才一开口,虞绍珩却径自转身,进房去了。
苏眉不知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急忙跟着他进去,却见虞绍珩端然拈了支线香,奉到了许兰荪的遗照前,“先生在天有灵,必然知道绍珩的心意。”
说罢,欠身一躬,将那线香插进了青瓷香立。
他回身之际,凝眸看着苏眉——她完全不能掩饰自己的惊诧,她想象不到他何以能把这样叫人骇异的事情表白地如此坦然。正在她讶然失神间,虞绍珩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施施然牵住了她的手,“很晚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挣扎,便先一步放开了她。
苏眉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到门口,不防他临出门时忽又站住,回过头来,极温柔地补了一句:“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苏眉几乎是本能地推拒。
虞绍珩却轻轻一笑,“不什么?不舍得我走?”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翌日一早虞绍珩到了办公室,处理完手边的事情,就托人去警局打听林如璟的案子。未到中午便辗转有了回话,虞绍珩听罢,耸肩一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苏眉这么心事重重还要躲着唐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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