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暴走计划

    埃夫里的信简单直白，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喃喃自语：“他倒是放的下，竟能把整个舰队让给拜厄。”

    恐怕往后，埃夫里也不会常回百合之轴，这个人四处漂泊惯了，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束缚他。

    路德维希揉揉发疼的额角，心想，走了也好，虽然隐患尤在，但只要有乔尼王子在，纵使他们有心，也绝不可能生出第二个继承人。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感激皇室那见了鬼的基因锁。

    正要把信封扔到一旁，一张小小的晶片缝隙中滑落。路德维希下意识地接住它，竟是一张记忆晶片。

    是谁的？

    插入芯片，铺天盖地而来，皆是柑橘的轻柔香气。尘封的过往被撬开一道缝隙，旧事翻涌。

    故事很简单，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只不过两个主角，一位华发暗生，一位斯人已逝。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路德维希抬头，画面中双手交握的少年少女，近在眼前，又似乎远在光年之外。

    “陛下？”祖卡轻声询问。

    联盟已经基本收复，元老院拱手让权，军部主力黑羽部众俯首称臣，新旧贵族无一不以王座马首是瞻。

    皇室的权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可他望向会议室首座的路德维希一世，却觉得对方并没有多么开心，那人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神游天外。

    “陛下，关于战后安抚的举措……”他又问了一遍。

    路德维希回神，掩饰性地起身：“交给萨鲁利去办。暂时就到这里，朕……

    想出去转转。”

    “是。您想去哪里，陛下？”

    “卡……

    ”险些脱口而出，路德维希定了定神，改口道：“听说联盟有一处奏鸣深渊？”

    “是的，陛下。听说先前，那里是平民祭祀先祖的地方，如今改作矿场。”

    “走吧。”

    奏鸣深渊位于联盟巨行星的夜半球，即使乘坐麒麟号，也花费了足足半天时间。灰色矿场上深井无数，井底传来高维音波的呜咽，似有魂灵盘旋。

    越靠近矿场中心，高维音波就越强烈，甚至产生了节奏和韵律，仿佛是一首终年不停的奏鸣曲。

    及至矿场的最深处，可见一道极其惨烈的地裂，宽约一百多米，深不见底。

    就是这里了。路德维希独自立在悬崖边缘，深渊中扬起自下而上的狂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仰头望去，虚空中无数高维生物盘旋歌唱，是梦幻般的愿景。

    她既已不在路米尔星系，有朝一日，也会回到此处吧——在黑暗的天堂中自由舞蹈，直到再获新生。

    路德维希半跪下｜身，从怀中掏出一束干枯的柑橘花。

    它在麒麟号内壁装饰多年，如今，也到了该物归原主的时候。

    花瓣被狂风撕扯，转眼碎成齑粉，融入高维生物的光晕里，再也看不分明。年轻的帝王垂眸许久，再抬眼时，已经看不到迷惘彷徨。

    只有他知道，枝条上，曾有三簇花朵。献给杰出的将军，献给帝国的皇后，以及……献给他的妻子，罗赛尔。

    ☆、番外·二

    玉兰星系边缘，14号矿星。

    整座星球都灰扑扑的，像是人造大气内套了一层纱。恒星距离它非常遥远，即使是正午，也只有黄昏的光亮。

    毕竟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矿星，它没有近地空港，只建了一座最古老的陆地港。

    港口内部有一片露天仓库，停泊着路过此处的飞船。最多的是大型运输舰，其次是商船，民用船几乎绝迹，有且仅有的几架，也是淘汰下来的公共飞船。

    一排排中规中矩灰头土脸的飞船中，某架特立独行的丑八怪就显得分外亮眼——老式商船制式，表面却像被谁泼了油漆，尽是些色泽鲜亮的鬼画符涂鸦，最令人望而却步的，是它周身遍布的弹孔。

    明明是一艘商船，却好像经历了无数枪林弹雨。

    如果有百合之轴的星盗在此，恐怕一眼就能认出同道中人。这艘杀马特商船看起来笨重，机翼底下藏着的八台最新引擎却不是闹着玩的，一看就知道出自老手。

    “队长队长，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改装商船表面“低调奢华”，内部却乱成一锅粥，它的主人捧着通讯，正在大床上毫无形象地滚来滚去。

    “说了多少次，叫老板！”埃夫里满脸灰尘，单手举着排爆工具钳，也不知正在哪里工作，无意瞥见舱室，他险些背过一口气：“莉！莉！丝！不是让你收拾房间吗，这是怎么回事！”

    莉莉丝缩回伸向薯片的罪恶之爪，心虚地坐直身子：“阿梦说她会自动清理的嘛……”

    一旁的神经束狗腿地点点头，顺手摸摸主人的脑袋，正是乘梦。

    离开前，埃夫里毫无愧疚地顺走了白玫瑰和幻想号的机甲之心，如今主舰搭载乘梦，辅助战舰用了玫瑰，也算是物尽其用。

    只可惜，这俩系统都是莉莉丝的脑残粉……

    埃夫里手一抖，怒道：“什么自动清理？机甲还有这功能，我怎么不知道！还不是等老子回来帮你打扫吗？”

    “听着，莉莉丝，如果在我回来前，你还没把房间收拾好……”

    “啊，队长，好像有人敲门。”莉莉丝装模作样地举高通讯，比了个飞吻，“先挂了哦拜拜！”

    丢开通讯器，她张开四肢往床上一趴，懒得动了。

    “莉莉丝，有客人来了。”

    “……你反应太慢啦，”莉莉丝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道，“谎都扯完了你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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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不，主人，这回是真的有客人来访。”

    “叮咚。”似乎要印证乘梦的说法，门铃适时响起。

    莉莉丝懒得翻身，闭着眼睛拎起话筒：“如果是找自由猎手，对不起我们还没开始营业。如果是斯蒂夫先生，老板让我转告您他正在全力解救您被绑架的电子狗，请耐心等候。闲聊出门左拐拜拜不送……”

    对方愣了愣：“莉莉丝？”

    那声音有些耳熟，莉莉丝睁开眼，监控画面里是一个黑袍人，她翻身坐起：“你认识我？”

    那人摇摇头，指向他们烫金的铭牌——“莉莉丝与猎犬事务所”。他露出的手背皮肤皱曲，似乎上了年纪。

    “我有一项护送任务。”他的声音也很苍老，身形憔悴，在沙尘暴的侵袭下，几乎站不稳身子。

    莉莉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看着对方摇摇欲坠的模样，她破天荒地有些心软，开口道：“老板还没有回来，您进来等吧。”

    室内乱得一塌糊涂，只有沙发边缘勉强露出一块空地。神秘人就在那个位置坐下，并没有开口抱怨。

    “茶叶喝完了，”莉莉丝打开冰箱，“碳酸饮料可以吗？”

    本以为会遭到拒绝，可是那人却点了点头：“谢谢，我很喜欢。”

    人老心不老啊。莉莉丝挠挠头，拿出饮料，放进他手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对方的小指有些不自然的弯曲，似乎是受伤后长歪了。

    “需要包扎吗？我们兼职接骨，采用宇宙最新科技粘合剂，打断重接，不出十分钟就能恢复如新。”

    老人呆了呆，旋即轻轻一笑：“谢谢你，不必。这是个小纪念。”

    “随你。”莉莉丝耸耸肩，坐进扶手椅：“对了，方才说的护送任务，是怎么回事？”

    老人放下饮料，坐直身体：“听说，14号矿星只有你们一家自由猎手承接远距离护送？任务目标就是我自己。”

    “是这样没错，您想去哪里？”

    “百合之轴。”

    莉莉丝微微瞪大眼——百合之轴！那里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要清楚。不法之地，弱肉强食，眼前的老人看起来弱不禁风，恐怕刚一落地就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见她犹豫，老人从怀中掏出一把珠宝：“费用的问题，请不必担心。我会给出令你们满意的报酬。”

    完了完了，别说是百合之轴的强盗，就连她也按捺不住，现在就想黑吃黑，把这富老头就地正法。莉莉丝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不，不是钱的问题……”

    她想了想，委婉道：“那里非常危险，您……”

    “放心，我不是什么危险分子。”老人微笑道。

    ……正因为不是，所以才担心好吗！莉莉丝内心咆哮，几乎要流下宽面泪。

    “……您到底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我以为自由猎手不会打听客户的**？”

    “不不，您不说也没事。”莉莉丝连连摆手，“我只是……”只是不想送羊入虎口啊！

    老人依旧笑容和善：“没关系，告诉你也无妨。我想去观光。”

    “……”

    “我有个朋友，她说百合之轴很美，所以我想去看看——在我入土之前。”

    作为边缘星系，玉兰星系离百合之轴并不远，只是，帝国并没有开通官方航线，外加百合之轴附近星盗横行，很少有私人运输队愿意前往那里，才造成了交通隔绝的局面。

    像老人这样，对百合之轴充满好奇的探险者非常多，莉莉丝向来懒得搭理，可今天不知为何，竟拗不过他，答应了这一桩委托。

    尽管百合之轴内部构造复杂，但对于熟知航线的星盗而言，往返也不过花费半天时间。莉莉丝没有耽搁，当即起航，驾驶乘梦飞出港口，想赶在埃夫里回来前完成这一趟额外任务。

    一路上，老人都很安静，直到标志性的双极星云出现，才发出了一声赞叹。

    “很美吧？”莉莉丝有些得意，“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仙境呢。”

    镜像对称的瑰丽星云内，奔涌滂湃的恒星如蒸腾云海，生生不息，如梦似幻。

    老人靠着舷窗，望向窗外胜景，神色沉静，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航程非常顺利，莉莉丝载着委托人，在百合之轴边境星球停下。

    “这里就是入口啦。”她跳下阶梯，接过报酬，“您确定不需要我陪您进去吗。”

    “不用了，谢谢。”

    “那……祝您好运？”

    老人静静站在原地，目送她走回飞船。眼见舱门缓缓升起，他的兜帽突然被狂风掀开，银白的发丝凌乱飞舞，露出一双非常漂亮的深蓝色眼睛。

    边境闸口群狼环伺，方才两人交易时，就有不少眼睛注意到这里。此时，飞船已然升空，孤身一人的老者，似乎成了最方便的目标。

    一名恶徒按捺不住，率先走向他。可是，两人擦肩而过，那壮汉忽如断了线的木偶，直直扑倒在地，一动不动，再也没能爬起身。

    老人随手丢开解下的限制项圈，步速不变，往建筑群的阴影里走去。

    壮丽的星海似乎还留在视网膜上，他单手抚上心脏位置，笑容淡淡。

    ——谢谢你，莉莉丝。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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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夫里心下有些不祥的预感，转头道：“分头找！一层一层搜过去，我就不信他还能藏到天上去！”

    埃夫里径直往上。西弗从40层向下搜索，直下了十层，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高维波动。

    不是鸩！

    但是刹那间的冲击非常强大，甚至让他打了个趔趄，脑中嗡嗡直响。

    西弗意识到不好，给埃夫里传信后，从楼梯间一跃而下，直扑震中。

    记忆修复室。

    少女被束缚带固定在病床上，腰腹部位向上拱起，形成一个不自然的夸张弧度，浑身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

    “你做什么？”西弗一脚踹开上锁的大门，顶级哨兵可怕的破坏力直接碎裂了门板，电子锁只剩一个边角勉强挂在墙上。

    鸩没有答话，甚至没有抬头，只升起了icu的透明防护罩，一面继续加大了刺激力度。

    莉莉丝的精神力再次增幅，她的肢体扭曲起来，不断痉挛，高维空间里，隐隐形成不受控制的精神力风暴。

    鸩见状，从上锁的实验箱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支药剂。

    玻璃制的细管里，血红的液体泛着不祥的冷光，浓稠的液体看起来仿佛由鲜血凝练而成，极其可怖。

    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不妙，西弗顾不得想个究竟，合身朝玻璃罩撞去。防护罩显然加固过，在哨兵的奋力一击下，竟只出现几丝隐隐的裂纹。

    西弗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反手掏出激光炮就朝它轰去。

    “砰”

    巨大的闪光后，实验室内一片狼藉，地板上留下一个一人多宽的弹坑，防护罩也在重击之下，塌了一角。

    鸩无知无觉，左手轻柔地捂上少女的眼睛，右手执针，稳稳扎进了莉莉丝凸出的青筋。西弗等不及浓烟散去，见状直直扑去，一把推开了鸩。

    叮。

    针头断了，针剂发出一声脆响，滚落在地，似乎是以特殊材料制成，连一丝伤痕也无。

    过深的针头划破了少女的静脉血管，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手背流下来。鸩一闻血腥味，似乎连眼睛也泛起了红雾，转头，像一只真正的毒鸟一样，恶狠狠盯住了始作俑者。

    西弗随手扯断莉莉丝周身的束缚，低声道：“快走。”

    旋即，一阵汹涌的精神力直直扑来，摧枯拉朽地击穿了他的精神屏障，准确地击中了他已经混乱不堪的思维矩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