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先到这里吧。”姚见岳终于开口。
等到两女的身影都已离开，训练室中的师徒三人仍是沉默许久。
“老师……这样下去不行吧。”助手之一的李良辰说道。事实上他现在都有点后怕，虽然那些刺激只是比较极端的训练手法，但看着那女孩被逼笑着忍耐的样子，他到后半段几乎失控，仿佛内心的黑暗面被诱发，说出的辱骂、下手的力道远超控制值，再继续下去就真的不是训练而是犯罪了。
姚见岳没有回答，只是轻叹着摇了摇头。虽然满世界的戏剧学院影视学校，但演戏、拍戏更多的还是靠人本身的灵气和悟性。灵气是老天给的，他没办法，而他在业内还算有点名声就是因为他比较擅长通过一些技巧方法提高演员们的悟性。然而……这女孩的问题根本不在灵气或悟性。
甚至可以说，易瑶这女孩非常有天分，她有一颗异常敏感而坚毅的心，她的敏感使她的表演自然而丰富，内心的坚毅则不时暗隐在眼底，让人下意识觉得无论她无论身处何境都绝不会倒下。这份难得的特质演尹莲儿没有问题，演转变后的甘素娥也十分亮眼，可是放在转变前的甘素娥身上就很是违和了。而且，似乎也就是这异于常人的坚毅，使她近乎失去了软弱的本能。
是的，软弱才是人类的天性，所有的坚强都是后天习成。谁能想得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在如花般的年纪就已经把软弱的天性埋葬，把女人最有力的武器——眼泪都给弄丢了。
不，没人能真正埋葬软弱，她只是把软弱锁在了心底深处，那么，钥匙是什么？
拖着疲惫的身体梳洗完毕，易瑶闭着双眸仰躺在床上，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一句句刺耳的挖苦、辱骂。
“你这叫演技？还是说你只会演床戏？”
“你学设计的？学着怎么设计男人么？”
“开个价啊，玩你一次多少钱？”
“你上了多少男人的床才拿到现在的角色？骨子里有多浪让我们见识一下嘛。”
“你也配有朋友么？看你这样子，跟你做朋友的也不过是些废物！”
“你没发现你的存在对别人来说根本就是个负担么？这个世上有谁因为你的存在而活的更好吗？你爸爸要是不领养你说不定也不会那么早死了！哦，说错了，养父，对吧！呵……连亲生父母都不要你，人家干吗收养你？不会是……你上过你养父的床了么？什么滋味？爽吗？”
承受着言语的伤害、身体的痛苦，还得表演出开心的情绪，甚至要笑出声来，唱欢快的歌……
“呵……”眼角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潮气，易瑶抬手摸了摸，指腹下却并没有半点疑似眼泪的东西。她一向痛恨软弱、厌恶泪水，可为什么？看到海梦那肆无忌惮的眼泪时，心中却有着……羡慕。
“咚——呯！”仿佛是水杯落地碎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钱进么？易瑶起身下床打开房门——
生活似乎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想去面对不想去处理的事情，就越是飞快地奔到你面前让你去面对去处理。
之前李聿特意将她所住的这个拐角处另外两个房间都空了下来，所以当她看到檀华吊着左臂蹲在她隔壁房门口，从破碎的水杯和茶渍下一张张捡设计稿时，她愣了好几秒才低头走过去帮忙。
一张张细腻到极致的精美设计稿顿时惊艳了易瑶的双眼，好一会儿她才惊醒现在不是欣赏佳作的时候，带着歉意看向身旁一直浅笑着的男人。
简约的咖啡色皮绒外套让他看上去比白天更为恬静，吊脖的绑带用了一条深色波点的丝带，恬静之余添了些许的浪漫，只是两个袖口都露着雪白的纱布，昭示着他伤者的身份。
“你的右手？”
檀华起身随手拍了拍身上的茶渍，“没什么事，下午扭了一下。”
这还叫没事？“怎么没找个助理帮你吗？”
“我不太习惯被人照顾，不过……”檀华貌似打趣地看着易瑶道，“若是你愿意照顾我，那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该答应么？会答应么？
看到大家真好
第117章 原来如此
易瑶微愣。
男人温柔的眼眉好看的弯起，“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
默默帮檀华捡起所有的设计稿，易瑶望了望他淡雅柔和的面容，“我找个人来帮你吧。”
回房拨通钱进的电话，请她找个男工作人员来帮帮檀华，不一会儿她便听到隔壁房门传来敲门声，易瑶走到房门后静静听着，却并不意外地听到了隔壁那双手不便的男人婉拒的说辞。
“别看我哥看起来很亲和的样子，其实他有陌生人洁癖，不是很熟的人，他跟人站近了都觉得不舒服，更不用说让人碰他的东西了，所以我家连钟点工都没请过，都是我哥一个人搞定的。”
脑中回想起小鸣曾经的话语，易瑶只觉得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憋闷，对于檀华，她到底该怎样对他才是对的？还是说，她就应该什么也别做，离他们兄弟远远的？
你没发现你的存在根本就是个负担么？这个世上有谁因为你的存在而活的更好吗？
易瑶安静地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也许，她的出生是个错误，她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是负担、是威胁甚至是灾难。可是，她还活着。
她还没活够！就算不被任何人期待、没有任何人牵挂，就算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多余、可有可无的，她也还是会好好活着！
就算什么都没有，她还有自己。
冲着自己鼓励地笑笑，目光却不经意瞥到锁骨上深紫的一抹，乍看上去像是被虐待后的惨状。
李聿……
“你觉得我是那种可以毫无所谓一而再、再而三伤害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吗？”
“你有没有听清我的话，我在向你告白，我爱上了你，伤害你我会比你更痛。”
忍不住轻笑着摇摇头。当那些话语入耳，说她没有半点的触动那就太侮辱李聿这个大众情人了，可也正因为说这些话的是他，她若当真，这四年她就白在这个圈子晃荡了。不过……就冲着他这几句话，她愿意答应他那个“顺从”的条件，只是“绝对”是不可能的。
对了，之前李聿好像想说些什么关于檀华的事？在檀华的问题上，他应该可以给她一些建议。
第二天一早，易瑶早早出了房门，想赶最早的车上山，可下楼的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竟瞥见李聿的身影从电梯外一晃而过。
他不是应该刚拍完夜戏在山上休息么？怎么会这个时候毫不避嫌的到她这个楼层来？一愣神之际电梯已经下了一层楼，易瑶赶紧出了电梯，一看周边电梯全是下行，她索性扭头去爬楼梯。
“你一定要住这里么？”
刚爬到楼层准备拉开安全通道的门，易瑶赫然听到了李聿有些责问口气的声音。
“这里正好有空房，我为什么不能住这里？”檀华平缓而优雅的嗓音。
“檀华，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真的也对她……”
“也？”
“……”
“也什么？李聿，你别告诉我，除了她的身体，你还看上了她的人。你忘了你曾提醒我什么？”
“我……”
“你说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颇有心机，让我小心别被她迷惑，甚至你还为了我故意拿角色去引诱走她。怎么你现在看来，不像是怕我着了她的道，而是怕我跟你争？”明明是娓娓道来的节奏，却莫名飘出一丝淡淡的火药味。
“……”
看着李聿疲倦却不失帅气的脸上一片肃然，檀华侧身带上房门。他该称赞她吗？居然让他看到了李聿对女人这么认真的表情。她是怎样同时伺候着几个男人，还能一个个将他们蛊惑在手心的？她到底有着多少张虚伪的面孔！
“我不是怕，我是不信。”李聿突然开口。
“不信什么？”
“不信……你会去追求小鸣还喜欢着的人。”盯着檀华幽暗的双眸，李聿沉沉地说道。
“别提小鸣！”
檀华一瞬间过激的反应让李聿脑中一闪，顿时一个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浮现得越来越清晰。
“檀华——你、难道是，你并没有喜欢上易瑶，你要让她爱上你其实是想再次报复她？”
檀华冷哼一声，俊脸上三分讥诮两分薄怒，似是讥笑李聿身为好友居然到现在才明白他的目的。
“檀华！你疯了！小鸣的车祸只是意外，不关她的事，至于小鸣对她的感情……男欢女爱哪有什么对错可言，你——”
看到檀华冰冷的眼神，李聿当即刹住劝解。他怎么能忘了，檀鸣就是檀华的逆鳞，涉及到檀鸣的事，檀华只要认定了就会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檀华竟是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易瑶！
“说完了？说完了麻烦让开。”
“檀华——”李聿焦急地一把抓住檀华的胳膊。
檀华垂眸瞥了眼李聿因用力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呵……这么紧张她的话，你可以去告诉她啊，”凑近李聿有些苍白的脸颊旁，“让她小心我的报复，叫她离我远一点，千万别爱上我。”
李聿默然。檀华这句话说得有恃无恐，因为他们都知道，以他们俩的关系，以他的骄傲，他根本不可能去易瑶面前拆穿檀华的意图。事到如今，他能做的无疑是——让易瑶先死心塌地的爱上他李聿！等小鸣彻底恢复后，相信檀华会慢慢放下对易瑶的怨怼。
原来……如此。安全门后，易瑶释然地松了口气。
意外得知了檀华的想法，她心头反倒清朗了许多，她终于不用再纠结如何面对檀华，不用困惑于檀华的温柔。他要她爱上他，然后再报复她？
……
好，她会努力的，努力爱上他。
一个人活在世上，即使有家人有朋友，其实也难免有内心孤独寂寞的时候，一旦被那种痛苦无助的情绪抓住，往往难以自我解脱，稍不留神，那家人朋友发泄情绪，搞不好就恶性循环。这种时候呢——不妨看看小黄文啊——长一点的——带情节的那种——比如俺的呀——看着看着——保证很快情绪就过去了——
第118章
“啪啪啪啪……”
夜幕在一片赞赏的掌声中降临，不过只是一晚的强化训练，海梦的表演却已经有了很微妙的变化，触觉敏感的臧坤佐适时地加以引导，几场戏拍得漂亮十足。看着海梦明显带着兴奋和羞涩的俏脸，易瑶不禁也扬起一抹笑容。臧大影帝明天就要赶往巴黎，能在他杀青前多拍出几场这样带感的戏，无疑对整个剧组的气氛都有很好的鼓舞作用。
她也得加油才行。
赶紧回化妆间换装拆头发卸妆，麻溜地搞定背上包转身，却愕然地看见一身浅蓝中长款大衣风度翩翩的男人正拿着一个化妆包站在门口处，一字横眉轻皱眼尾微垂，像是一个好脾气的哥哥在看着犯了错的弟弟妹妹。
呃……檀华……
“你就是这么卸妆的？”
易瑶偷瞥了一下化妆镜，很干净啊。虽然自己平时不怎么化妆，但卸妆她还是会的，虽然、可能、也许……有点糙。
看见易瑶的小动作小表情，檀华眸光沉了沉，随即状若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将手中的化妆包放在台面，单手拉开化妆包。
“你没发现早上乔乔给你上妆的时候，我脸色不太好么？”低醇的嗓音韵着他一贯的温柔有礼。
易瑶挠挠额头，歉意地笑笑，“发现了，没敢问。”
知道了檀华的真实想法，再面对他，易瑶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靓丽的小脸上不过是一个简单而真诚的浅笑，却和以往疏离的模样犹如春花秋水之别。
“……为什么不敢问？”
易瑶笑着小声道，“怕挨骂啊！”
“那你准备好，我要开骂了。”檀华的语气猛然转冷。
“呃……”笑容立敛，易瑶吞了吞口水，背脊都不自觉地更挺直了几分。
“……因为你没照顾好你的脸。高清摄像头之下，演员脸上任何的瑕疵都会被观众看得一清二楚——比你自己照镜子都清楚，你脸上的疤痕本来就还没有完全祛除，疤痕上做了遮瑕又长时间重复上妆，如果不好好卸妆，你知道后果么？乔乔负责的演员不止你一个，赶戏的时候不会每次都能替你卸妆，你的皮肤一旦出现问题，你是希望我骂你还是骂她？”
闻言，易瑶低头认真地反省了片刻，“对不起，是我对这个问题重视不够，不关乔乔的事，乔乔一直很负责。我马上重新卸妆，以后也会更加注意。”
二话不说，易瑶马上重新坐回沙发椅，把包取下准备掏化妆品。
“呵……”
易瑶不解地抬头，却见男人儒雅的俊颜上挂着的明显不再是寒霜而是笑容。
“我还是自第一次见年轻女孩子认错认得这么诚恳又不卑不亢的。好了，骂过了，看过来。”檀华轻扣了两下桌面，“知道这些怎么用吗？”
望了眼桌上一排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易瑶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檀华笑了笑，随手拖了一把椅子在易瑶身旁坐下，然后拿起一个小瓶开始讲解使用的区域、手法。
易瑶习惯性掏出笔记本，认真地记录起来。
二十几分钟后，总算把“卸妆工程”的细节交代完毕，檀华拿起易瑶图文并茂的笔记饶有兴趣地看了好一会儿，笑道，“我店里的小子们要是都像你这么认真，我看上去能比现在年轻五岁。”
易瑶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檀华的意思，也不禁笑笑。生气易老嘛，看来“瞬间”的帅哥们没少被这个看似亲和的严师教训啊，难怪他们感觉上对檀华即敬且畏。不过，“瞬间”在业内能有现在的地位，自然也得益于檀华的精益求精，如果妮娜可以进入“瞬间”……
“在想什么？”
“没——”蓦然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易瑶不禁有些失神。檀华……小鸣口中世间最完美的哥哥。和男明星们张扬的帅气不同，他的五官精致而柔和，就连浓眉也是眉势平缓，有些内双的眼眸总是透着不急不躁的淡然，让人一旦靠近他便不由得也随之心静。若说李聿的外型是帅气逼人魅力四射的人中孔雀，檀华则更像是清雅娴静出尘不凡的湖中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