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常晋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将事情简单叙述完毕,然后催动灵气。那纸鹤流光闪烁,迅速从酒楼窗户内窜出,消失在虚空当中。

    酒足饭饱,燕赤霞没有耽搁,拉着常晋直奔城东军营报道。

    征伐海盗的大军足足五千人,并未在城中安营扎寨,而是驻扎在城外一片开阔地带。

    距离军营还有十几丈远,常晋就放慢脚步。他能够感应到一股浓烈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令人有种锋芒在背的感觉。

    待凝神细看,就见军营上方丝丝赤红气息冒出,浓烈如云,滚滚荡荡,久而不散。这是营内军士身上散发的杀气凝结而成,他们大多见过血,所以杀气浓烈,远不是万山府那些守城的府兵可以比拟。

    自己是鬼仙之境的修道者,也隐隐觉得神通受到压制,难怪海云道不愿派弟子插手此事。

    他心中又有些奇怪,此等雄兵,一般修道者或神灵遇到,都会主动退避三舍。

    那扶余国的妖人邪灵,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可以与大军对抗。

    “允升也被惊到了吧”燕赤霞扭头见同伴面露异色,呵呵一笑道：“俞戚将军通晓兵法,手下数千军士被练成精兵,所以看起来凶煞逼人,愚兄初次进军营,也吓了一跳。”

    “的确是精兵”常晋心中存着疑惑,只是点了点头。

    他突然想起一事,出声道：“燕兄,等下你叫我张浩吧,”

    “为何？”燕赤霞有些不解的反问。

    “燕兄应该知道,允升本是万山府一儒生,如果让人知道我通晓道法,恐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常晋开口解释。

    自己原本就顶着才子的名头,如果再传出通晓道法,更会引人注意。这等名声有害无利,他实在不想要。

    至于张浩这个名字,是他前世地球上的本名,用一次也好。

    “愚兄知道了”化名只是小事,燕赤霞也没有在这上边多说。

    两人到军营门口,早有士兵上前将他们拦下,等燕赤霞出示了木牌,士兵仔细查验过后,才挥手放行。

    燕赤霞在前面带路,常晋紧随其后,不时扭头打量着军营内的布置。

    看来那俞戚将军的确是兵法高人,整个军营布置如棋盘,纵横沟壑,常晋不懂兵法,也能看出其中的高明。

    到一顶军帐前,又有士兵将他们拦下,大声喝道：“站住,于什么的？”

    “小哥有礼了,这是我的道友张浩,听闻俞将军招募能人异士出海剿灭海盗,特来相助。”燕赤霞再次将木牌递过去。

    “哦,你进去吧,燕道长在门外等候即可”

    常晋迈步进入军帐,见一位书吏正伏在案头整理文书。听到脚步声,那书吏急忙抬头,随即问道：“你是谁？”

    “散修张浩,听闻俞将军要出海剿灭妖人,特意助俞将军一臂之力。”常晋行了个礼,解释道。

    “张道长有理了,快请坐。”听闻对方是修道者,书吏忙还礼让座,又奉上热茶。

    问清楚来人籍贯,书吏将常晋的名字登记在册,然后取出一块木牌道：“这是张道长的号牌,请收好,这几日进出军营都要用到。如果遗失,要及时补办。”

    常晋接过木牌细看,只见上边刻有虎纹印记,中间写有名字和籍贯,至于木牌背面,还写有他的主要特征：身高六尺,面白无须、容貌甚佳,腰间悬挂一口宝剑。

    这格式,和县试时的浮票差不多。

    见对方收了木牌,书吏又问：“道长可是要在军营住宿,若在此地住宿,我这就命人为道长安排军帐。”

    “我和燕赤霞道兄熟悉,住在一处军帐即可。”常晋并不想太麻烦对方,开口回应。

    “如此也好”书吏并没有多问什么,直接答应下来。

    出了帐篷,天色已经变暗,军营各处开始点燃火把。两人在军帐内略作歇息,便有士兵过来相告,说是酒宴已经准备好,请他们过去赴宴。

    常晋刚在外边吃过饭,此时并没有饿意,本不打算前往。只是燕赤霞将他拽出军帐,说多认识几个道友有好处,以便到时可以互相帮助。

    闻听此言,常晋跟了上去,他也想看看这些散修里边到底有几个高人。

    去赴宴路上,燕赤霞又言及俞戚将军治军极严,军中平时不得饮酒。只是为了安抚他们这些能人异士,俞将军特意破例,命手下每日好酒好肉的招待着

    尚在帐外,常晋就听到里边吆喝吵闹声不断。

    等进入军帐,他才发现空间极大,里边点着不少手臂粗的拉住,将军帐内照的通亮。此刻已有五六十人端坐在桌前,互相猜谜划拳,场面甚是热闹。

    见他们到来,门口负责招待的军士立刻迎上,将两人引到一处酒桌。

    这桌子上刚坐下一个壮汉,旁边放着齐眉大棍。虽然神通受到军营凶煞之气压制,常晋还是微微放出神识,探查对方境界。壮汉不过人仙三转,应该是一名武者。

    再看周围其他人,大多在人仙之境,鬼仙以上的修道者,不过了了数人。至于鬼仙三转的,只有常晋和燕赤霞两人。

    眼前场面让常晋有些失望,这些人对付寻常军士,或能以一当十,但是碰上妖人邪神,大部分都派不上用场。

    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一身穿铠甲的高大军士入内,张口高呼：“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连喊数次,帐篷内吵闹的人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纷纷扭头看着那军士。

    “后日大军就要出海讨伐扶余国海盗,大将军今晚特来给诸位高人敬上几杯。”说完,军士山过身子。

    一个身披铠甲,面庞黢黑的中年男子昂首阔步走入帐内。对方虽然其貌不扬,但是举手投足给人一种沉稳如岳之感。

    常晋下意识放出神识探查,只见此人头顶一团青色的本命之气,凝聚成宝座,宝座上方,还有尊淡黄猛虎盘踞,张牙舞爪,威风凛凛。

    没等他细看,突然那淡黄本命之气射出一道刀光,灼灼其华,直朝自己头顶砍下。

    常晋一怔,几乎没来得及反应,随即就看到头顶气运被劈开,而后脑袋眩晕起来。

    反噬这么厉害……常晋急忙收回神识,不敢再看下去。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俞戚从面相上看非常一般,但自身气运甚是惊人。当中那头盘踞的猛虎气色淡黄,已经和真仙境界修道者相当。当然此等气运没有法力加持,并不能使用。

    饶如此,也不容侵犯。自己刚生窥觊之心,就被它反噬,只觉得脑袋烧的发烫。

    其实也是自己活该,这些日子顺风顺水惯了,忘记人道的利害。俞戚身居大将军之职,由人道气运庇护,另外掌管数千精兵,并且得到他们的拥护爱戴。这数千军士气运加持汇聚,自然非常了得,在顷刻之间就会将窥觊的神识碾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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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剑惊鸿
    有此等气运,非鬼神能够靠近,难怪他敢不用人守护,只身前来军帐。

    不过这身气运,大多乃是人道官府赐予,一旦丢下官职,气运就会消散大半。即使没有罢官,兵行杀戮,同样消耗气运,如此征战下去,气运日削夜磨,如果得不到补充,很快就会消耗殆尽,到那个时候,身死族灭也未可知。

    像大儒王九渊那般,全身而退的少之又少。

    见俞戚将军进入帐内,那些能人异士忙慌站起来相迎。常晋和燕赤霞也跟着起身,不过他们处在军帐角落里,倒不算显眼。

    俞戚将军在主位站立,旁边侍奉的军士早倒了一杯酒送过去。俞戚将军举杯冲着众人道：“扶余国海盗作乱十余年,南越州沿海百姓深受其苦,圣上命本将军率大军讨伐,奈何海盗中有妖人邪神施展法术,本将军数次派兵征讨都无功而返。如今有各位能人异士相助,本将军相信定当将七十二岛海盗一扫而空。我向各位敬一杯。”

    座下众人纷纷端起酒杯相应：“定为大将军效力”

    敬过酒后,俞戚将军说了几句场面话,跟着带领手下离开。

    等大将军走后,酒席上重新活跃起来。

    很快,就有两人端着酒杯来到常晋这桌。为首那人身披道袍,头发花白,双目炯炯有神。他就是军帐中少有的鬼仙境界之人。

    见此人靠近,常晋微微皱了下眉头。

    “各位道友有礼了,贫道三秦州广义,这是我师弟广成。我们两人游历南越州,没曾想碰到俞将军招募,便留了下来。”白发道人先自我介绍,然后语气诚恳的说,“后日出海绞杀海盗,情形危险,不如我们几人结伴而行,互相也好照应……诸位以为如何？”

    燕赤霞和常晋对视一眼,点点头：“有何不可,”

    广义师兄弟聊了几句闲话,又端着酒杯到其他酒桌攀关系。

    军帐内不时有人来来往往,常晋和燕赤霞不愿应付,就趁此机会离开。

    一夜无话,第二日醒来,常晋照例开始提剑炼身。不过有了昨晚的教训丨他也不敢在凶煞之地激起灵气。

    见常晋练剑,燕赤霞饶有兴致站旁边观看,初始他只当常晋在活动筋骨,很快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柄宝剑虽然没有灵气激发,但忽左忽右,剑随身动,隐隐约约,包含着极致的道韵,每一剑刺出,都会搅动周围空气漩涡滚滚。

    可以想象,如是激发灵力,必然让方圆数丈气流为之而动。

    一炷香后,常晋收剑入鞘。

    燕赤霞朝前两步,啧啧道：“允升,天下剑术练到你这种地步的,恐怕只掌可数了,愚兄虽有法剑傍身,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呀。”

    “燕兄谬赞,我不过是练了一套剑法,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常晋连连摇头。

    “那道人,你们两个胡吹什么,当真以为我军中没有高手吗？我看这小子剑法稀松平常,软绵绵像个娘们,可敢比试一番？”这时,两三丈外突然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

    声音是从一个身披铠甲的红脸大将口中发出,旁边还站着数位同僚。刚才常晋练剑时,他们就在旁边指指点点。

    听燕赤霞出声夸赞,红脸大将按耐不住,开口叫嚷起来。旁边同僚拉扯两下,那红脸大汉仍然没有退缩：“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不知道俞大人怎么想的,会招募这些人随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别真上了战场吓得尿裤裆才好…

    末了,红脸大汉冲常晋喊道：“怎么,小子,敢不敢和我比试一番？你有什么道法神通尽管使出来。”

    “呵呵,被轻视了”常晋面带微笑拱手应答：“有何不可”

    他倒不在意对方语言相激,不过当着众人的面,自己也不能当缩头乌龟。

    “好,你等着,我马上取兵器过来。”见对方答应,红脸大汉急匆匆离开。等他返回时,手中多了两把板斧。身后更跟有几十名军士,看样子都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

    私下比试,两人也没有指定什么严格的规则,直接站到圈中。

    军营杀气浓烈,灵力受到压制。不过对付一个人仙三转的武者,常晋没有打算激发灵力,只是单纯以剑术应对。

    自己这柄宝剑日夜滋养,早到随心而动地步,对上红脸大将,他非常淡然道：“将军请”

    “好,小子,小心了,别被我劈成两半”红脸大汉一跺脚,两把板斧一拍,随即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裸露在外边的肌肤变成了古铜色,还隐隐约约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给人感觉,就好像是千锤百炼凝结出来的。

    一个人仙境界不通道法的武者,原本不值得常晋认真应对。但对方在军中磨砺多年,一招一式都带着凶煞之气。根本不是世俗间寻常武者可以比拟的。更何况,他们比武的场地对汉子也有利。

    常晋能够明显感觉到,随着对方起势,军营上方血色气运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似乎在为对方壮行。

    这种气运加持并非有人刻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生成。军阵攻伐,从来都是一个整体。一个纪律严明的军队,气运互相叠加产生的影响,远远要超过零散个人。

    常晋心中有所感悟,不由分了几分神。

    这短暂的破绽被红脸大汉看到,他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双腿一弹一抖,整个人就好像踩在巨大的弹簧上,诺大躯体唰的飞扑出去,一掠两三丈远,宛如发力狂奔的大牯牛,红着眼睛,迈开步子野蛮冲撞在常晋面前。

    跟着右手抡起大板斧,照常晋脑袋劈砍下去。

    这一手动作之快,招式之猛烈,好似千斤巨石轰然砸下,产生隆隆的声音

    一般人处在这种境地,恐怕早已经被对方气势吓得惊呆当场,完全无法移动。

    常晋虽然受到对方凶煞气运影响,但刹那间已经摆脱,脚下连动,长袖翩翩,好像大鸟一般飞掠而出,眨眼间闪到了两三丈外。

    “哪里走”红脸大汉一声暴喝,身形再起,踏步直冲而来。到了近前,仍然只是一招,力劈下去。

    常晋这次没有闪身,手中宝剑应势而起,手腕抖动,剑身嗡鸣,直接照着壮汉身体各处刺去。

    红脸大汉只感觉眼前宝剑变成一团亮光,忽上忽下,将周身笼罩在其中。他想要撤身后退,却发现连退路上也有剑光阻挡,根本退无可退。

    对方产生这种幻觉,并非常晋道法施加影响,只是剑势急速搅动,让周围空气刹那间产生扭曲变化。

    面对危机,红脸大将突然大吼一声,霹雳雷霆,直震得围观众人耳朵轰鸣。他猛然将双斧轮出,衣服完全鼓起,脚下地面不停颤抖,烟尘飞扬。这一招,有进无退,根本不管刺向自己的剑招,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就是军士和世俗间武者最大的区别,面临生死危机,世俗武者最先想到的是逃避,而军士则不同,他们上了战场,早将生死抛之脑后,毅然决然,借凛然之气生势。

    势之所向,义无反顾。那斧头落下,好像要开天辟地般。

    一个势字,说起来简单,但不经过生死搏杀,血的洗礼,是永远都不会领悟的。换上军营中其他修道者,或许碰到这种情况只能退避三舍。这样以来便失去气势,一旦气势输掉,就算道法再高,恐怕处在军营环境也难逃一败。

    可惜红脸大汉遇到了常晋,他一路修道,遇到生死搏杀的危机次数不比对方少。甚至环境更恶劣。

    见对方紧要关头爆发潜力,常晋心中也甚是佩服,但也仅仅是佩服而已。他凝神静气,一剑刺出,剑尖直接破开眼前粘稠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