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这……两位道长仙法高深,既然邪神作恶多端,直接除去就是。为何还要本知府写祭文。我能够当上知府之位,完全是梁侯信任,本身并无多少才学,还望两位大人放过我吧。”杜如海求饶不断。

    他不是傻子,若是褒奖的祭文,写写倒无法,毕竟礼多神不怪。这贬斥祭文说什么也不能写,后患无穷。

    见杜如海推三阻四,玄尚眉毛一皱,就要发怒,却被师兄拦住。

    “杜大人若是答应此事,我道门有灵药相赠”说完玄法道人从布搭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丹药。

    那丹药晶莹剔透,隐隐泛着宝光。

    杜如海坐在半丈开外,深吸一口气,也感觉神清气爽起来。他不由脸上露出贪婪的色彩：“道长,这灵药可有什么效果？”

    “此乃补灵丹,我等修道者对敌时吞食一粒,浑身法力立刻恢复。寻常人食用,亦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杜大人若是答应,这瓶丹药就是你的了。”

    丹药虽好,杜如海依然不敢立刻答应。他低头沉吟片刻,脸上神色变幻数次,最终点点头：“好,此事我就答应两位道长了。不知这祭文该如何写？”

    “简单,文中只要斥责那邪神无道无德,不配担任万山府城隍,令其放弃神位……凡此罪状,凑够十条即可。”

    “好,两位道长稍等,我立刻叫师爷来写”杜如海利索将玉瓶收起,而后快步走到门外,对着一个下人道：“速速请师爷来,说我有要事相商,另外准备好笔墨,稍后一同送入房内。”

    不多时,师爷赶到房内,听完杜如海的要求,他吓得脸色煞白,差点软瘫在地上,随即连连哀求：“老爷,老爷,这祭文写不得呀。若是让城隍得知是小人操笔,小人怕是性命不保,老爷还是另找他人吧。”

    和杜如海先前一样,这师爷也明白祭文写出,肯定会招来城隍怒火。

    “废物,本老爷让你办点事情,竟敢推三阻四你怕城隍怪罪,不怕本老爷吗？这祭文今天你不写也得写,而且必须让两位道长满意,否则本老爷现在就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先打四十大板,再关入大牢,抄你家业……”

    见杜如海动了真格,那师爷只好结结巴巴回应：“我写,我写”

    他抓起笔,在白纸上哆哆嗦嗦写着,磨蹭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成文。

    玄尚道人用神识感应了一下,冷哼道：“让你斥责城隍,不是颂扬他的功德,这写的什么东西。重写”

    “是”师爷不敢反抗,只好重写一次。

    如此再三,在玄法师兄弟的指点下,师爷终于写出一篇令他们满意的祭文。文中列举了十大罪状,将新晋城隍描述称一个无恶不作、罪该万死的邪神。

    祭文写完,加盖官府大印,最终定下。

    等夜晚降临之时,杜如海命人在院子内设下香案,而后上香朗声念出祭文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周围一丝丝看不见的人道气运呈波纹状向府衙上方传去,随后演化组成一枚赤青大印,直奔城隍庙宇方向……

    “轰”大印到了城隍庙宇上方,轰然砸下。

    声音宛如晴空霹雳,直接击打在庙宇上方。那香火念力受到冲撞,猛然破碎,随即又开始凝聚。

    这一声来的突然,异常响亮,几乎半个万山府百姓都听到了。

    城隍庙宇周围,无数虫蛇鼠蚁被惊动,纷纷拼命逃向远处。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城隍阴司内,三个判官正在审理鬼物。突然间遭受雷霆,这阴司大殿也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快传讯给老爷知晓”片刻宋焘反应过来,急声道。

    根本不用他们传讯,城隍神庙上方气运剧烈变动,自然被常晋第一时间感知。此刻他头顶气运一阵剧烈摇晃,差点震得神魂散乱。

    没有任何犹豫,常晋在第一次时间祭起敕符,神域内种种情况皆显现在眼

    只见庙宇上方一枚大印砸下,随即有丝丝赤青气息产生。略微感应,常晋已经明白那些气息当中有什么。

    一片祭文,盖有知府大印。

    虚幻的祭文中字字如有千斤,隐含人道法则,砸的城隍神庙上方香火念力摇晃不已。

    该死,杜如海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竟然敢斥责自己是无德无道的邪神,还列举十大罪状？？

    一时间,常晋脑海中怒气翻涌,连带神魂也有些恍惚,双手快速在面前刻画出芒星法阵,就要一步踏入其中。

    突的,神印毫无征兆从泥洹宫中勃发,其上真文闪烁,嗡嗡作响。

    被神印真文一扫,常晋感觉泥洹宫内仿佛有清泉流过,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

    若是没人撑腰,杜如海不会那么大胆子,敢发祭文斥责自己

    能够命令知府的,除了梁侯,还有乌山观的道士……当初自己和魏远对战,就是玄法师兄弟前往知府衙门,命令杜如海写下祭文,为魏远加持人道气运

    梁侯天高地远,和自己没有纠葛,应该不会给杜如海下达此等命令。只有乌山观那些道人嫌疑最大。

    找到幕后主使,再猜测他们的动机就不难了。

    玄法师兄弟这么做,显然是因为数次敕封被拒绝,打算将自己打下神坛。

    当日一战,他们知道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另想他法。

    神道修行根基在于世俗百姓,而官府正是世俗人道的代表。由杜如海出面,自可切断神道根基。

    想通此节,常晋忍不住在心头骂了句,好歹毒的玉清道修士。

    若不是紧急关头神印示警,自己就着了他们的道。

    可以想象,自己若是上门询问斥责知府大人,相当于插手世俗变迁,乱了人道法则。

    玄法师兄弟趁机出手,不但不会遭到人道反噬,相反还可以占据人道大义,说不定会有功德降下。

    常晋从未怀疑玉清道的实力,他们一旦认真起来,想要灭掉自己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儿。

    渎水水君作乱时布下的九曲江河大阵给常晋留下深刻印象,很难说玉清道没有类似阵法。若以阵法相困,自己猝不及防治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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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算计再三
    知道了对方的阴谋,接下来就是破局。

    短短一炷香时间,神庙上方气运被抹去三成,自己多日辛苦归于一空。常晋皱着眉头,来回在院中走动,突的冷冷一笑：“这笔账,早晚要和玉清道算。现在我不出手,看你们能奈若何？”

    思来想去,常晋觉得自己根本不用想什么招数,以不变应万变足矣。

    其实杜如海那篇祭文对香火念力影响并没有想象那么大,人道官府气运大印压制来得猛烈,但并不能持久加持,片刻就开始消散。

    造成这样的原因,说起来还和玉清道有关。

    常晋登临城隍神位后,由于玉清道从中阻隔,并无官员前来祭拜。

    没有得到官府认可,就不是正神,自然无法获得官府气运加持。他所得到的香火念力,是从万山府百姓自发祭拜中而来。

    这原本是劣势,如今反倒成了好事,能最大限度减少官府气运对神道的干扰。

    正想着,突然泥洹宫中多了一道神符烙印。

    常晋心神微动,原来是宋焘等判官通过自己留下的神符传来讯息,里边详细讲述城隍神域变故。

    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城隍阴司鬼众心中也是惊慌不已,期盼城隍老爷回来坐镇。得到讯息,常晋没有再耽搁下去,透过芒星法阵直接出现在阴司当中

    “见过城隍老爷”常晋现身,宋焘席方平等判官鬼将算是有了主心骨,急忙领着众鬼下拜。

    “都起来吧,城隍神域之事本老爷已经知道。不过是玉清道道人教唆万山府知府杜如海作祟罢了,无甚大碍,诸位大可不必担心。阴司事务,一切如常,诸位该怎么做,还请继续……”

    “杜如海好大胆子,竟敢勾结道院,对我城隍阴司下手。老爷,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且待我点齐兵马,上门教训人。”鬼将赵有德上前一步,义愤填膺道。

    “对呀,大人,不能就这么算了。大人就任城隍以来,清邪祟,除厉鬼,平怨念,未有一日歇息。如今万山府治下神域,一片清明,皆是大人的功劳。那杜如海昏官一个,作为一方知府,竟然不为百姓考虑,偏偏甘愿当道院走狗,实在不能轻饶。末将愿和赵将军一同前往。”刘牧也开口表忠心。

    “是呀,大人,不能这么算了”

    “要让杜如海知道,我等神灵不可欺”

    席方平董彪等也纷纷发表意见。

    见他们说话时头顶气运朝着自己倾斜,常晋甚是欣慰,这说明众鬼将不是口中说说而已,而是彻底归心,真心实意认自己为主。

    其实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算意外,常晋登临城隍后的所作所为阴司众鬼都看在眼中。不到一月时间,万山府治下盘踞多年的鬼王大妖被清理一空。这等神通手段,历任城隍没有一个能够做到。

    单从这一点,就让他们很是信服。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们都是城隍老爷亲自选拔的阴司官员,算是绝对的心腹,自然不希望主上出什么意外。

    常晋顿了顿道：“你等心意我已知晓,不过此事并非那么简单,涉及到人神二道法则。杜如海虽受玉清道教唆,但程序上并没有太大问题,本城隍不能主动生事,否则必遭人道反噬。”

    “老爷,难道就这么算了,万一杜如海接连发祭文于人道感应,那怎么办？”宋焘担忧的问道。

    “呵呵,若是这样,本城隍更加不惧。你等应该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杜如海虽然代表世俗人道,但并非人道本身,可以调动的官府气运也有穷尽,哪能任由他挥霍下去。”

    其实人道官员和神灵很像,都可以借助治下气运为己用。治下气运虽然庞大,但并非全部可以调用。

    就像常晋,所得香火念力不但要用来满足信徒的祈愿,还要维持阴司府邸运转,保证神域清明,分配给其余手下修炼等等。真正可以用在自身的,只有一少部分。

    那杜如海也是如此,如今万山府治下八县之地乱象丛生,士绅离心、百姓不满,官府想要维持如今局面已经有些吃力,哪还有多少闲散气运让杜如海使用。

    所以接下来即使杜如海接连发文,对神道气运影响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若是太平时节,人道昌盛,杜如海发祭文谴责城隍,就算不能将之打下神坛,也可以使气运损失大半。如今常晋却不惧。

    安抚了一众手下,常晋通过芒星法阵来到霍家渡分祠,继续炼化此处水脉神域。

    茫茫夜色当中,他手持宝剑,逐浪而行。

    不多时,就将整片水域巡视完毕。如今水域内的邪祟阴气已经被清理一空,一路走来,水流当中丝丝微薄的灵气透出,笼罩于身。

    常晋激起敕符,双手入水,顿时感觉周围的灵气开始迅速朝自己汇聚。再看头顶敕符,其中显化出一条虚幻的河流,平淡无波,蜿蜒流淌。

    “浪起”一声低吼,平静的河流顿时席卷咆哮起来,形成滔滔巨浪,以常晋为中心,不断翻涌。在远处看去,宛如水面盛开的一朵白莲,拖着他急速攀升。

    几个呼吸,已经形成两三丈高的水台。这控水之法,常晋当初斩杀猪婆龙时曾经见过,卖相很是不错,如今使出,果然有几分洒脱之意。

    “落”常晋手势再变,凝聚在水流中的灵气开始消散,巨浪也迅速溃落,恢复平静。

    在常晋操演控水之法的时候,乌山观几名道人正透过水镜,仔细查看万山府府衙周围的变化。

    一夜过去,府衙周围并无阴气侵袭,杜如海也没有捏碎灵符示警。

    “师弟,到底怎么回事儿,那邪神为何没有登门？”坤阳道人白等了一夜,有些不耐的问道。

    “我也不知”坤玉有些郁闷的摇摇头。在他的计划中,邪神发现香火念力大减,肯定会前往万山府衙门追问。

    如今这般,难不成对方并未发现香火气运有异？这念头刚刚冒出,又被否

    城隍庙乃是邪神祖祠,稍有风吹草动即可被感应。他肯定已经知道了此事,只是为什么没有找杜如海责问,坤玉道人却不知了。他有些困惑问道：“玄法,你们二人和邪神打过几次交道,对方是否是隐忍之辈？”

    “那邪神不肯屈服人下,性子蛮横狂妄。”没等师兄开口,玄尚已经回答道。

    “哦,这样的性子,早按耐不住才对。难不成他知道我们在背后算计,因此才强忍着不动的……”坤玉出声推测。

    “想那么多于什么,稍后玄法你们再去官府一趟,让杜如海派遣上百军士拆除城隍庙,我不相信那邪神仍然会稳坐钓鱼台。”坤阳直接开口道。

    庙宇内只要有神灵登临,就会有香火念力加持,寻常人很难对损坏庙宇。但是有两种情况例外,其一是香火念力稀少,根本无法维护庙宇。其二就是由世俗官府出面清理,以人道煌煌气运压制神灵,想要伐山破庙并非难事儿。

    坤阳道人所言,是想让杜如海下一道行文,由官府出面行事。若是连庙宇都拆了,就算再能隐忍的神灵估计也不得不动手。

    “不可”坤玉忙摇头道：“师兄,这邪神已得万山府百姓认可,官府若是派人拆庙,肯定会引起冲突。如果事情闹大,被百姓知晓是道院在背后支持,他们定会心生怨恨,引来人道感应。倒时,怕是我玉清道反而要遭人道反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吧”坤阳道人听师弟否认自己的建议,当即不再多言。

    “无妨,只要让杜如海再写一封公文,奏请道院协助铲除邪神即可。

    此公文同样可以被人道感知,我等算是奉官府之命行事,有了这份大义,再动手就算惹来怨念,大半也应在官府身上。”

    “就这么做,玄法、玄尚,稍后你们师兄弟再去府衙讨一份公文来。”得了师弟的主意,坤阳道人一刻也不想等下去。

    “是”玄法二人起身齐齐应答。

    因为贬斥祭文一事,杜如海担惊受怕了半夜,直到天色将明,他才昏昏睡去。哪知道刚睡着不久,又得下人通报,言及两位仙人已经到了府衙之外,求见知府大人。

    对于玄法玄尚两位道人,杜如海现在是又惧又怕。早日如此,自己昨日就不该贪心,收了那一瓶丹药。如今已经上了贼船,只能跟着走下去。不知两人这次来,又有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