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见此情景，常晋知道自己的计划完成一半。下边要做的就是让大家信服，这东西确实无毒。

    在郭胥吏主持下，很快有人从河神庙中抱出一大捆蔓秧，下边还吊着几个地瓜。

    “这是……”地瓜秧长在深山当中，很多百姓并不认识，纷纷询问身边的同伴。

    “哥哥，这不是你上次弄回家的？”看到河神庙前摆放的东西，小小低声问道。

    “听他们怎么说”常晋低声吩咐。

    只是看那藤蔓下吊着硕大的果实，不少人已经有些相信河神说的话，真有可能亩产十石。

    近处赵庄几个猎户脸色一变，小声叽咕道：“这不是毒地瓜吗，河神不会想让大家种这玩意儿吧。”

    “是呀，这东西产量是很大，可是有毒呀”

    最后还是领头的赵猎户站出来，凑到郭胥吏耳朵边小声叽咕。

    郭承业听完脸色一变，急声叫道：“真的？！”

    “当然，郭老爷如果不信，可以问问我们村其他猎户。”赵猎户斩钉截铁的回答。

    常晋耳聪目明，自然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看来这赵猎户还有些担待，懂得人命关天。

    得到确认后，郭承业咬牙开口道：“这种作物赵猎户认识，名叫毒地瓜，含有剧毒，大家不要拿回家种植，也不要吃。”

    “什么？”

    “怎么可能……”

    “河神托梦让我们种毒地瓜？想毒死我们。”

    一时间，整个河神庙前的人群沸腾起来，甚至有些激愤的百姓手拿砖头瓦片朝河神庙砸去。

    常晋可以清楚看到，在人们的议论声中，河神庙上空原本就不算旺盛的香火念力陡然被黑气缠绕，片刻就侵入大半。这样下去，等人怨达到顶峰，小倩说不定立马会坠下神位。

    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当即分开两边的百姓，踏步走到场中央。

    见他站在中间，郭承业等人面露疑惑。倒是周围的人群渐渐静下来，很多百姓已经认出了常晋，毕竟他当时跳水救人大家都看到。

    常晋走到场中也没有多言，在众人的目光中直接上前抓过一个地瓜，快速去掉上边的湿泥，然后剥开一些地瓜皮就要往口中送。

    “秀才公，你要干什么？”赵猎户离得最近，急忙伸手抓过来。

    常晋脚下微动，已经退到侧面，大义凛然道：“我相信河神不会骗大家，是否有毒，一试便知。有毒，晋亡；无毒，则我青山镇百姓有福，以后广种此物，相信人人都不会再挨饿。”

    赵猎户听到这话，身子立刻止住。

    不单他，几乎现场所有的百姓都怔住：有毒，晋亡；无毒，则我青山镇百姓有福，以后广种此物，相信人人都不会再挨饿。

    一片沉默中，突然有人高呼：“秀才公，我替你试吃。反正破堤时老汉这条命也是你救下的。”

    “是呀，秀才公，我替你……”

    见下边高呼声此起彼伏，常晋心中也充盈着感动。原来这就是民意、人望……它可以凝聚成怨，也可以凝结成信。就像地球上有句名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他出声高呼，声音中带着丝丝浩然之气。

    场外百姓听到，只觉得那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异常清晰，将外界所有的杂音都清除掉。

    “昨晚我也得到河神托梦，它曾言及地瓜确实有毒，不过并不是这东西本身带毒，而是搁置时间太久，经过霜打变坏、变苦才会带毒。赵猎户等人认为此物有毒，就是采摘到霜打后的地瓜。所以但吃无妨……”

    说完他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已经快速将剥皮的地瓜塞入口内。

    味道依旧，香脆可口。

    场上所有人都静在那里，看着常晋一口口把手中地瓜吃完。

    赵猎户眼中闪烁出几丝佩服和迷茫，他现在看不透秀才公是什么样的人了。在深山猎虎时，常晋杀伐果断，不输于本朝兵部尚书王九渊。而此刻敢以身试毒，却又像是释家寺庙里供奉的那些悲天怜悯的雕像。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所有的百姓都没有离开，直到中午太阳照射着大地，有人忍不住酷热，这才挪步到树荫下。

    不过现在人们越来越相信，地瓜真的没有毒。

    “秀才公，我姓赵的佩服。以后但有差遣，决不推辞。”赵猎户开口称赞，脸上露出心悦诚服之色。换做是他，即使有河神托梦，赵猎户也不敢尝试，毕竟关乎自家性命。

    到下午，见常晋却是没事，周围的百姓才相继离开，商量着进山收割地瓜秧回来种植。不过常晋刚才那句话却印在他们心中，“有毒，晋亡；无毒，则我青山镇百姓有福”。

    常晋离开时，特意用神识感应了一下河神庙上空的气运，发现比刚刚增大数倍，这才松口气。

    回村时，常家庄人一路拥着常晋到家。

    谢过各位村人后，常晋才和妹妹回到自家院内。

    一下午，小丫头都欲言又止，吃晚饭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哥哥，你真的听到河神给你说那些了吗？”

    “怎么……”常晋笑问，事情也到该告诉妹妹的时候了。

    “不是，我只是，前些日子你从山里弄回地瓜，然后咱们家吃……到底怎么回事呀？”小丫头着急起来，越说越表达不清楚。

    “呵呵，的确是河神告诉我的，而且这河神你认识。”

    “我认识？”小小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对，就是那只黄鼠狼。”

    “啥，它成了河神？！”小小惊叫着从饭桌前站起。

    “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常晋大致将小倩证得河神之位的经过说了一下，当然自己斩杀河神的经过省略不计。

    “真的呀，我说她这些日子怎么没来咱家。那她以后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到最后，小小反而有些遗憾。

    “不会的，今晚肯定还会来。到时候，你可别惊讶。”

    吃过晚饭，小小就坐在屋内等候。直到夜深人静，她忍不住要睡觉时，才听到外边传来敲门声。

    随即便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你是？”

    “拜见小姐，小倩证得河神之位，多亏了公子。”小倩微微欠身。

    “你真是……”直到对方进入屋内，小小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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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世俗斩龙事
    第二天吃过饭，常家庄百姓拿着钢叉锄头，成群结队进山挖掘地瓜秧。相同的事情也在其他几个村子发生。亩产十石的农作物，即使心中仍有怀疑，但也怕别人抢了先。

    随后几天，大家把深山外围的地瓜秧挖了个精光。

    地瓜生命力很强，不管土地贫瘠还是肥沃，只要有水都可以存活。很多百姓除了在田里栽种外，连房前屋后的荒草地也清除出来，然后种植河神瓜。

    地瓜这个名字不少人觉得难听，不知道谁先叫河神瓜，很快就从百姓口中传开。

    听闻这个词语，常晋感慨不已，有时候民意、人望很奇怪，由疑转信或许只要一瞬间。这点从河神庙上空的气运也能够看出，短短数日，小倩已经从人神二转进入人神三转顶峰，只差一线就能够迈入鬼仙之境。这种修炼速度，常晋比起来也不如。

    而且这是刚刚开始，相信等地瓜收获后，河神庙上空的香火念力还会大幅增长。

    现在站在河神庙中，能够清晰用神识感应到点点香火念力宛如夜空中的繁星，形成一条条明亮的细流，朝神台上方那座河神像中汇去。

    与此同时，常晋也发现自己泥洹宫中那杆神笔上的浩然之气在飞速增长。最初他不明就里，特意找小倩询问。

    问过后才知道，原来小倩证河神之位是发过心誓，认他为主。所以小倩获得的香火念力会有一部分供奉给常晋。

    这让他直呼胡闹，可是木已成舟，自己也无法解除。

    数日后，一叶扁舟沿着白水河飘然而下。

    船头甲板上，一个道士盘膝端坐，只见他身披羽衣，面带三髯，双目微闭，似睡非睡。不过简单的打坐，却给人种望而脱俗之感，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久不出世的高人。

    道士身前还放着一个上好的乌木剑匣，随着他的呼吸，那剑匣中不时有清光闪烁。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道士长长嘘气，睁开眼睛。双目如电如刀，似能看穿一切。

    “师傅，你修炼完毕了。”见他起身，旁边一个年轻道童忙端出瓷盘，“这里有些时令瓜果，还请师傅品尝。”

    “嗯，海儿有心了。”那道士轻笑着点点头，捏一粒葡萄放在手中，却并没有立刻品尝，只是抬头望着远方出神。

    经过青山镇外那座河神庙时，他无意间抬头看去，口中惊讶的“咦”了一声。

    “师傅，怎么了？”见他脸上有异，道童急忙问道。

    “果然是天下将乱，神道昌盛。没有想到一个不入流的河神，竟然也可以凝聚出这么多香火念力，现在已经是人神三转，为师在其中看不到怨念……乱世神灵显，看来此地的河神也是个有些许气候的神灵呀。”道士开口回答到。

    那徒弟垫脚朝远处望去，看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知道是自己境界尚未达到的缘故，他又问道：“师傅，此处河神得到道院敕封了吗？”

    “没有，为师感觉不到道家青章灵气。”青章是道家敕封神灵的凭证，如果感觉不到青章灵气，在道家眼里，这些就算是邪祭淫祀，应该铲除的。

    “肯定是孤魂野鬼妖魔之流故意迷惑百姓，占据神位。师傅，我们停船上岸，前去把这河神庙破掉。”道童有些跃跃欲试的开口。

    常晋在王家村除鬼时，认为那青姑庙上端坐的是邪灵。殊不知，在其他修道者眼中，小倩虽没有作恶，但和那鬼物没什么区别。

    “胡闹，这里属于玉清道的辖地，为师这次秘密使命，怎能因小失大。一个小小的邪灵，最多享受几年香火，到时候自然有人清理，我们何必多此一举，还是早些赶到通衢县城吧。探查过此地，还要赶到别处。”

    说完，道士又扭头朝下游望去。

    师徒二人过青山镇而不入，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次离开错过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通衢县城已经远远在望。

    道士又运起神识，只见县城上方，一**白气荡漾在虚空。那白气中还夹杂着数道粗如手臂的赤光，循环流动，生生不息。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这通衢县赤气缭绕，显然县令应该有些造化，文治武功做的相当好。”

    闻听此言，那童子立刻开口问道：“师傅，徒弟有些疑问。我们一路走来，转行千里。我看大燕王朝虽有流民暴乱，但不过疥癣之痒，怎么师尊会认为大燕王朝即将灭亡呢？”

    “呵呵，如果连你都看出来大燕王朝将亡，那还要为师干什么。王朝兴衰，自有定数，所谓三百年自有王者兴，朝代更替，大多三百年就要革一鼎。大燕王朝从立国至今，已经兴盛五六百年，这其中有道法显圣的原因，但也已经算是奇迹。你看大燕王朝依然繁花似锦，却不知这种繁华只流于表面，其实近几十年各地暴乱此起彼伏，只是都被各地道院强行压制下去。可是总有一天压制不住，到那时就是王朝覆灭之时。一叶落知天下秋，就像几个月前洪大功暴乱，短短月余便席卷全州，最能说明问题。洪大功应该是条伪龙，为王者先驱。等各州各地龙气浮现，就是天下大乱，争龙之时。

    你师公这么早派我下山，就是想要掌握各地龙气变化，以便早作准备。必要时可以行那斩龙之事，将伪龙杀绝，以祝新龙定鼎。”

    “那这通衢县是否就是均州龙气所在？”童子继续翘首朝远处看了看，以期能看出些什么。

    “海儿，为师也不知，你就不要乱看了。”道士苦笑着摇摇头。

    “师傅那么大本事，怎么也不知道？你平时提人观相，一看一个准呀。前段时间师傅在三丰桥摆摊，不是还被百姓称为‘活神仙’。”道童很惊讶的问道。

    这少年原本是孤儿，道士年轻时云游天下无意间撞到，发现对方负有天生贵格，所以就收为徒弟。

    十几年相伴，两人虽是师徒，却也情同父子，因此说话比较随意。

    童子口中存着怀疑，道士却也不以为意，只是解释道：“海儿高估为师了，天地大造化，玄之又玄，即使天仙境界的道人也不能说完全看透，更何况为师。一个人的命格，外界干扰甚少，只要观其面相气运就行。这龙气则不同，它本是由龙脉所生，为一国气运所在，自身就在不断演化。龙气尚未勃发时为潜龙在渊，忽隐忽现，浮浮沉沉，难以测度。一旦得势，才冲天而起，达于九天之上。为师即使懂得寻峦观山之术，也很难找到龙脉的确切位置。

    更何况找到龙脉所在，能否破除掉龙脉格局也难说。冥冥中有天意，即使是伪龙，龙气也带着大造化。如果操作不好，很可能造成龙气反噬，一身修为也会被破掉。”说到最后，道士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斩龙差事他原本不想接下，可是为了师门，只能尽力而为。至于结果，他自己却没有自信。人里有穷尽，岂可以一人之力改变天下大势。

    “这么严重，那师傅我们赶紧回去吧？”道童听得惊叫连连。

    “胡闹，你以为这种事情是世俗间做买卖，想做就做，不想做拉到。”道士面上再露苦意。

    听师傅叹息不已，那道童又开口道：“师傅，那师尊交给的斩龙任务到底该怎么做？你可以询问其他道院，看什么地方存在异常。到时把所有可疑的地方全部破掉，这样就行了。”

    “胡说八道……”道士训斥一句，又有些溺爱的回答：“哪有这么简单，你师尊派我到其他道院辖域行斩龙，本就是秘密行事，提前布局。如果为师贸然出手，惊动其他道院反倒不好。这事关乎我平成道数百年基业，只能谨慎行事，怎么能鲁莽。”

    “师傅，徒儿还有一事想不明白，这龙脉主掌的是世俗间朝代更替，怎么会对我们道院那么重要？”道童不理解的事情看来很多，张口又问了一个。

    “这些事情你不懂，等你修炼到一定境界才明白，为师现在说出来，却是害你……”道士摇摇头，不再言语。

    龙气兴衰，从来都关乎道院发展。如果能够在革鼎之际辅佐真龙登基，人道将会有莫大气运降下。只是这些秘事和徒弟说还太早，所以他才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