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他迷迷糊糊睁眼看去，等发现对面的巨鬼，顿时酒醒大半，用手指哆嗦的指着询问：“允升，这……这是什么？”

    “清远兄别怕，看我如何杀鬼。”害怕伤到王启年，常晋也不敢在耽搁下去。脚下一跺，长剑直接穿过三丈远的距离，赤青光芒一闪而过，刺入巨鬼体内。

    “啊……”紧跟着听到巨鬼体内传来一声惨叫，随即对方就在地上滚动起来，身体不住发出滋滋的声音，好像有什么被点燃。

    这情形常晋早有预料，浩然之气天生对邪祟之物克制。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被浩然之气刺入体内，都会有万箭穿心之苦。

    片刻，那巨鬼已经完全化成黑雾，起身想要逃走。可惜几次飞起，都被常晋宝剑刺下，如此再三，黑雾中惨叫连连，最后化作一物跌落在地上。

    待常晋走上近前查看，才发现不过是一具祭奠死人时烧的纸扎人而已。只有四寸高，用高粱杆坐骨，黄纸做肌肤、铠甲，粗看上去惟妙惟肖。至于他背部携带的一壶羽箭，也不过是秸秆茅草所做。

    “允升，鬼物……被你杀死了？”此刻王启年终于敢凑到跟前来，好奇的看着他手中纸扎人。

    “什么鬼物，不过是歹人想害咱们罢了。”常晋冷笑道。这门法术他斩杀河神时已经见过，就是撒豆成兵。

    “你是说白天那个术士？”王启年也反应过来。

    “不是那老头还能有谁，咱们白天拒绝了他，此人嫉恨在心，所以才会弄个纸扎人来害人索命。”

    “哼，这种邪魔歪道太可恶了，哼，绝对不能轻饶他。待咱们明天报官，给他来个五马分尸。”王启年也恨恨的说道。白天如果不是常晋阻拦，自己差点就上对方的当。

    虽然斩杀了那鬼物，常晋却不敢放松警惕，害怕对方还有后招。他手持宝剑端坐在院中，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王启年独自一人不敢去屋内睡觉，只得在旁边守候。

    院内一片寂静，月影朦胧。等了半个多时辰，就在王启年昏昏欲睡之时，院中忽地狂风再起，紧跟着后院中噪杂的兵卒厮杀声、哒哒哒马蹄声，以及兵器碰撞的声音齐齐传来，听那动静，似乎有不少兵马从后院中涌出。

    常晋举目望去，只觉得滚滚黑雾席卷而来，片刻就来到院中，列阵在前。

    这么多鬼物……足有十七八人，为首那鬼物竟然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看情况有变，常晋急声叫道：“清远兄，请速速退入房内，关好门窗。”这么多鬼物他虽然不怕，但混战之中根本无暇顾及王启年的安全，还是让他退到安全地带比较好。

    “允升……”王启年为表现自己的义气，倒想共同进退。

    “快进去，你在这里帮不上忙！！”常晋厉声催促。

    “允升小心”王启年闻言清醒过来，急忙闪身后退如屋内。

    随手又抓起砚台，当做自己的武器。

    常晋隐隐觉得今晚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那老头怎么可能有如此大能耐？从小倩口中得知，这方世界虽有阴司存在，但孤魂野鬼也不少，所以招来一两个鬼物很正常。

    只是这种大规模召唤鬼魂附体，实施撒豆成兵之法，根本不是一般的术士可以做到。

    而且看为首那名骑马的将军鬼物，阵阵黑色阴气中竟然带着一股赤色，明显是人仙一转，境界和术士相当，他怎么可能驱使得动。

    再看它背后鬼物排成两行，虽然参差不齐，但也能从中看出行伍之风。

    这场景，瞬间让常晋回想起斩杀河神时遇到的情况。

    隶属地府阴司管辖的阴兵……小倩说过的话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神道和人道官府一样都要巡视管辖属地，总不能遇到什么事情都让神职亲自出马，所以也会配有兵卒。这些兵卒平时负责巡逻，一旦遇到敌人攻击，则汇聚成军讨伐。

    按敕符中的规定，掌管一县水脉的河神可养水军二百，阴司土地也同样可养二百阴兵。

    那相师先前曾言及可以请来土地下凡……难不成这背后真有土地作怪？

    没等常晋想明白，前方这些阴兵已经开始动了，挥舞着兵器朝他团团围来。

    “来得好！”见阴兵靠近，常晋不但不惊，反而纵情长啸，踏步上前，手中长剑大开大合。一吞一吐间，必有阴兵被赤青气芒刺中。浩然之气天生是邪祟鬼物的克星，中剑者无论任何部位，一丝浩然之气必袭上去，将阴气凝结成的躯体打散。

    这柄宝剑常晋日夜不离身，长久下来，也算初步通灵。如今使出来更是得心应手，神识动处，剑芒自然发出。

    下一刻阴兵惨嘶而散，坠落地上化成纸扎人。

    他正杀得兴起，忽然心中生出感应，背后有危险袭来。

    这种危机感也是境界达到一定程度后自然生出的神通，常晋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窜身移步到侧面，宝剑反手格挡，正架住那只偷袭的长枪。

    这却是那领头的骑兵鬼将，它见长枪被格挡，立刻抽回，随即又照着眼前人类的脑门急刺过来。

    常晋不躲反进，脚下一动，连人带剑靠到近前挥动。光芒闪过，随即便看到鬼将胯下的阴马惨烈的嘶啸，两只前蹄窜跳而起。

    下一刻头颅砰然炸开，黑雾弥漫，滚落在地上变成纸扎甲马。

    见自己的坐骑被杀，那鬼将勃然大怒，一个滚身落地，手中长枪挥舞如风，照着眼前人类的身体猛刺。

    常晋剑出如潮，光芒闪烁，不断刺入鬼将体内。这鬼将不知道身上所披铠甲到底用什么材料制作而成，竟然可以抵挡剑气。被刺中后声如击铁，铿然嗡鸣。

    鬼将接连中招，恼羞不已，吼声如雷，长枪挥舞中击中院内石桌，石头登时碎裂如粉。

    知道鬼将躯体有铠甲保护，常晋趁对方招式使老之际猛然撩剑上刺，剑芒照着眉心一闪而没。

    这阴兵大将惊叫出声，接着眉心处便滋滋的冒着黑气，躯体向后摔跌，倒地僵毙。

    这个时候，常晋才发现对方的本体原来是槐木雕刻而成，高大如人，弓矢缠腰，面目狰狞，难怪抵抗力这么强。

    鬼将被杀，剩余阴兵似乎清醒过来，急忙闪身后退到三丈以外，接着纷纷在地上滚动，重新变化成一团长条形的黑雾，宛如巨蟒，朝远方快速遁去。

    将阴兵斩杀的七七八八，常晋自然不会放过幕后主使者。他冲着门内喊道：“清远兄安心，鬼物已经被我杀退，我去去就回。”

    说完，踏步直朝后院奔去，下一刻出现在三五丈外。这速度，比起遁去的黑雾慢不了多少。

    几个呼吸间，他已经来到那蟒形黑雾后方。剑芒如电，直斩向蟒蛇尾巴。

    只听到黑雾中发出一声惨叫，有具纸扎人跌落下来。随后他宝剑挥舞不断，纸扎人纷纷落下。

    等追到墙外时，蟒尾、蟒身已经完全被斩断，只剩下一个黑雾组成的蟒头狼狈逃窜。

    院外不远处的小巷中，一位老者席地而坐，正是白天那位术士。

    此刻他脸色发白，冷汗从额头上涔涔淌下，口中讷讷叫道：“怎么可能，一个书生居然会道法？连土地爷给我的鬼将都被杀掉，这如何是好……不好，他追上来了。”

    惊慌失措中，老头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符箓，那符箓上刻画着个青面獠牙的鬼物形象，其中还透露着丝丝香火念力。

    将符箓握在手心，老者急声念动咒语，随即便看到上边赤芒一闪而没。

    求救信号发出，老者才冲着巷子深处撒腿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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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土地爷出马
    通衢县土地庙。

    此刻已经是夜半时分，庙宇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正殿内的香烛闪着幽光。

    在忽明忽暗的幽光下，神座上几个泥塑雕像散发着莫可名状的香火气息。

    这神台地下有一处虚幻庙宇，模样和地上的土地庙完全相同。只见一个头戴官帽，长相狡黠的中年男子站在高台上，眉目间透露着阴暗幽冷气息。看他的神态穿着，就可以猜出此人乃是通衢县的土地。

    高台下方站着一列列身披铠甲的阴兵，这些阴兵各个手持兵器，阴气绕身，看上去凶神恶煞，威风凛凛。

    再瞧它们上方，浓郁的阴气冲天而起，当中似有无数鬼物嘶叫呐喊。

    通衢县土地朝下方看了两眼，朗声道，“去鬼牢把屠义方那个老贼给我压上来！！”

    “是”高台下四个阴兵应答一声，大踏步朝庙中走去，不多时就拉出个高大的鬼魂。

    但见对方头顶赤色血气粗如手臂，看样子也是个享有香火念力的鬼物。

    那鬼物看到高台上的土地，立刻扭动臂膀疯狂挣扎。缠绕他躯体的黝黑铁链上不断有符箓翻腾，即使如此也不能将此人完全束缚。猝不及防下，他竟然挣脱四个阴兵的压制，直朝高台上扑身过来。

    数丈的距离一扑即至，瞬间已离那土地只有数尺之遥。

    却见通衢县土地神色不变，手中折扇一摇，黝黑的铁链立刻光芒大盛，猛烈收缩，将他牢牢束缚，甚至有段铁链还陷入鬼魂躯体内，发出嗤嗤声响。

    台下几个阴兵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跪在地上讨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们一时不查，让这老贼挣脱，差点误伤大人……”

    “滚起来，把他带到台下”检阅阴兵之际出现这样的事情，土地自然恼怒不已。只是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他也不好惩罚几人。

    等四个阴兵将先前那鬼物犯人拉到台下，土地又开口问道：“屠义方，你生前在战场杀人二百一十五，虽然说是兵祸，但也算犯下滔天业力。死后原本要入地狱，受转世轮回之刑。只是当时地府有变，才让你逃脱此劫。逃脱劫难你非但不思悔改，还偷偷占据别家祠堂当假神，以此获得香火念力。如今你窃取人间香火已有百载，可算罪孽深重，原本应该给予铲除。只是本土地念你修行不易，所以才派人前去招安。可惜你不识时务，竟敢杀我手下鬼将，实在是罪该万死……现在你已经兵败，本土地给你个机会，可愿归顺于我……”

    “哈哈”那屠义方口中大笑不已，直挣得身上铁链吱呀做响，“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窃取土地神职的一个小人罢了，让我屈服于你，纯属痴心妄想。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屠义方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好”见对方不肯讨饶，土地脸色更加阴沉，有些气急的叫道：“来人，把这老贼给我放上斩魂台狠狠折磨，看他是否还硬气。”

    得到命令，很快有几个阴兵抬来一口铡刀。铡刀上刻有百鬼符文，中间黑雾缭绕，惨叫声不断。相距数丈远，那些阴兵也能感觉到上边散发的阵阵威压。

    这铡刀乃是阴司配发的一件法器，专门克制鬼物魂魄。

    待铡刀刀柄开启后，四个鬼物便抬着屠义方放在铡床内，然后将首尾死死固定，以防止对方挣脱逃窜。

    “屠义方，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土地厉声道。

    “来吧，早听闻‘斩阴台上万鬼俱’，我现在就尝试一下到底如何！！”虽然感觉魂魄受到压制，屠义方仍然面不改色。

    “好，”土地不再多言，大手一挥，铡刀刀片立刻落下。

    只听得呲的一声，屠义方原本凝聚出的鬼体已经被斩成两半。硕大的头颅滚出两丈多远，跌落台下。

    再看伤口处，滋滋不断冒着黑烟，显然是铡刀内蕴含的神道法力在腐蚀着鬼体。

    “哈哈，原来斩魂台也不过如此。”只剩下一个头颅，屠义方仍然狂笑不已。那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受到神道法力的影响。

    片刻后头颅化作黑雾，重新和躯体长在一起。不过接口处还滋滋作响，显然神道法力仍在起作用。

    周围那些阴兵看的目瞪口呆，心惊胆颤。寻常鬼物，一铡刀下去，直接会被神道法力斩个魂飞魄散。

    即使不死，也会在神力腐蚀下痛苦得大声求饶。

    这屠义方虽然鬼体受创，但依旧生龙活虎。

    “来人，继续给我铡”见斩魂台也不能让他屈服，土地羞恼万分。

    “是”

    几个鬼物再次抬着屠义方放入铡刀内斩首，可惜对方仍没有屈服，继续破口大骂。

    到最后，土地也没了招数，只好吩咐一众阴兵重新将对方押入鬼牢。这屠义方生前本事一员悍将，死后不知怎地没有进入地府，反而占据一处祠堂，当上了假神。此后享受香火百年，竟然得到些许人道气运。

    如今有气运加身，即使斩魂台也无可奈何。如果土地亲自出手斩杀此人，却要损失不少自身香火念力。如今他正在冲击鬼神二转之境，香火念力原本就匮乏，所以一时倒不能出手。

    正想着，忽然土地眉头一皱，紧跟着脸色大变。抬头查看自身气运，头顶的赤色竟然被硬生生咬掉一大块。

    心中略微感应，却是自己手下的十几个阴兵被杀掉了。没等探查完毕，土地脸色又是一变，急声道：“刘校尉，南山翁遇到危险，刚才捏碎符箓求援，你速速带阴兵赶到城北查看，不得延误……”

    “是”一位鬼将立刻从队列中走出，呼喊几声，带着一队阴兵迅速飘出地面，朝城北疾驰而去。

    ***

    “果然是你”常晋追着黑雾奔来，远远就看到前方一个黑影逃走。虽然巷子内一团漆黑，但只看两眼，他已经认出对方正是白天那位相师。

    相隔近百丈远，常晋长袖翩翩，一步踏出，脚下立刻灵气涌动，自动生出一股清风，借着风势，一掠数丈之遥。远远望去，只觉得眼前人影闪烁，速度简直快得不可思议，真如传说中的列子御风般，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再出现时，已经站在南山翁身前，拦住对方去路。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你是修道者。”南山翁此刻再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直接跪在地上求饶。

    “呵呵，现在知道怕了，是谁派你来的？”常晋宝剑一抖，横在此人勃颈处。

    剑尖虽没有光芒吞吐，但丝丝寒意侵入骨髓，让南山翁哆嗦不已：“我……我……是我自己，没有人遣派……”

    “是吗，你能祭练出那么多阴兵？”常晋话语虽然平淡，却蕴含有一丝法力在其中。如果有大德修道者在此地，就能够看到，随着话从口出，丝丝波纹状的气息附着在其上，干扰着对方头顶气运，令南山翁不由自主心生臣服之感。

    “我说，是土地，那些阴兵是土地爷借给我用的。”果然心惊胆惧之下，南山翁不由自主将实话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