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龙蛇

    “是,老爷”下人战战兢兢的关门退出。

    刚走出门外,便听到里边哗啦一声脆响,随即压抑的怒吼声传来：“乌山观,老夫跟你们没完,进儿之仇我必报之。”

    将屋子里的瓷器摔了个遍,马通判才满脸阴沉的坐下。

    他怒到极点,却并未失去理智。自己位居通判之职,深的梁侯信任,但说到底还是凡人,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修道者没有可比性。

    这仇恨只能暂时压在心底,等有机会再报。

    乌山观几个道人不知道自己一时行为失措,给道门惹上了无妄之灾。不过即使知道,他们怕也不会放在心上。道门行事一向如此,什么时候需要事事向官府报备了。

    通判家公子身死,常晋原本以为万山府会闹腾一阵,他甚至做好被官差询问的准备。结果出乎意料,一切平平静静,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见确实无事,常晋才放下心来,随后给王启年打声招呼,朝郎玉柱家中奔去。前次去此人家中,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常晋发现郎家藏书种类甚多。不但有儒家正统书籍,还能够看到不少道经,更甚者他还发现有几册释门典籍。

    今日上门,常晋就想厚着脸皮借上几本阅读,希望对今后要行走的道路有所启发。他没有做纯儒的打算,所以看书颇杂。

    至于即将到来的府试,常晋却不担心。自己乃通衢县案首,最不济也有一个秀才功名,更何况他对自己的水平相当自信。

    到郎玉柱家时,他正被妹妹郎小玉扶着在院中走动,气色比先前好了三分。和王启年不同,此人先前被阴气侵体,阳气大失,是以恢复速度很慢。看这情形,再有月余怕是才能恢复如常。

    郎玉柱还记得常晋的名字,只是对他无端上门有些惊讶。

    “德冰兄最近可好？多日不见,德冰兄可还记得我。”常晋送上几盒糕点,笑声问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郎玉柱面上带着疑惑,却并未拦着门口不让常晋进入,只是有些尴尬的拱手道：“允升说笑了”

    “常公子来了,哥哥,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恩人,当日我无钱替哥哥抓药,是常公子替我垫付的药费,正是有了那药,哥哥现在身子才好起来。”旁边的郎小玉也笑盈盈的上前行礼。

    闻听此言,郎玉柱真心诚意感谢道：“谢过允升”

    “德冰兄客气,我这次登门,确有一事相求。”常晋也没绕弯子,直接将自己登门求书的目的说

    “这……”换做以前,郎玉柱自然一口拒绝。不过想起丽娘的叮嘱,他犹豫起来。

    “哥哥”旁边的郎小玉见哥哥书呆子气又要犯,当即嗔怒到。

    “罢了,允升随我去书房一观。看中什么书籍可拿回去研读,只是到时别忘了归还。”郎玉柱有些肉疼的答应下来。

    最后一句话让常晋哭笑不得,好像自己借书不还似得。

    看他挑出两本道经和一部释家典籍,郎玉柱满是好奇地问道：“允升对修道感兴趣吗？”

    “随便翻翻”知道大多儒生对道士没好感,常晋自然不会实话实说。

    “哦”郎玉柱点点头,不再吭声。

    随后常晋谢绝了他们兄妹二人留饭的请求,又在巷子口买了些糕点去朱元昊家坐了片刻,原本打算就此返回。哪知道朱母说什么也不让,迁人去码头喊儿子回来。

    在朱元昊家用过早饭,常晋并没有返回客栈,而是晃晃悠悠沿着集市逛下去。

    没走多远,便看到几个猎人正在路边摆小摊卖一些草药兽皮。常晋对这些不感兴趣,刚要从他们身边经过,忽然又停下脚步,怔怔望着钢叉顶端绑着的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皮毛火红色,油光发亮,腹部带着个血窟窿,看样子应该是箭伤。另外就是腿部,还有两处尚未长出皮毛的疤痕。

    这小家伙,不是自己前些日子刚刚从捕兽夹中救下的那只吗,怎么又被人给捉住,可真够背运的

    查看过对方头顶虚弱的妖气,常晋已经认出小狐狸,苦笑着摇摇头。

    见一书生站在自己的小摊前,那身材矮小,眼冒精光的猎人立刻明白来了生意,大声叫道“公子你真是好眼力,这是我上午刚从山中猎到的火狐,极其珍贵。上次……”

    “多少钱？”常晋制止住对方吹嘘。

    “这火狐皮毛受损不大,如果在冬天,最少能卖七两银子,公子如果想要,给我六两即可。”猎人眼中露出几分狡黠。

    “赵老八,你想钱想疯了,一张狐狸皮你也敢要七两银子,这位公子,来我这里看看,上好的狼皮,做件皮袄还有剩余,只要五两银子就行。”

    “老四,你他妈敢给我抢生意,活得不耐烦了。”那矮瘦猎人怒道。

    “四两银子”常晋开口道。

    “公子,要不你给五两银子吧,我为捉这头火狐可费了老大的劲儿。”

    “好,”常晋一口答应下来。

    他平时出门,身上都带些碎银子。刚才已经用神识感应过,小狐狸体内生机非常薄弱,常晋不敢再耽搁下去。直接付账,抱起小狐狸走人。

    待他走远,叫老四的猎人才羡慕的说道：“赵老八,你小子真是撞大运,出门上个坟也能猎到狐火狐,而且卖出大价钱。”

    “哈哈,老子的运气好”矮瘦猎人也大笑起来。

    早晨他去山下扫墓,刚走出不远就看到一只火狐被两只恶狗追逼,一瘸一拐的在山道上走。赵老八二话不说,搭弓射箭,直接将那小狐狸钉在地上,而后拿到城中贩卖。原本以为皮毛受损,很难卖出,没有想遇到个傻子书生,竟然真个买下。

    脱离两人视线,常晋立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仔细查看小狐狸身上的创伤。腹部伤口虽然对穿,但并未伤及要害。倒是体内妖气凌乱,显然受了其他内伤。

    常晋不懂得包扎,不过有了先前救助白素素的经历,他并不觉得恐慌,伸出手指冲小狐狸的体内输入丝丝灵气,修复受损的经脉。

    不一会儿,小家伙就挣开明亮的眼睛,口中发出哀哀啼叫,似乎在乞求援助。

    等看到是眼前的人类,它目光中露出几分喜意,接着又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去。

    这小东西大概真有些运道,两次遇险都被自己撞见。既然遇上了,自然要管到底。常晋把小狐狸带回客栈,果然惹来王启年主仆一阵惊叹。

    “允升,我真佩服你,你还有闲心养只狐狸玩。”王启年说着伸手去摸。

    “呜……”恰好小狐狸那小狐狸醒来,一看是陌生人,立刻皮毛竖起,口中龇牙咧嘴的发出低吼声,牙齿差点咬住他的手臂。

    王启年吓了一跳,急忙缩手退到远处。

    ( 聊斋龙蛇  p:///4/4138/  )




第一百零二章 皇甫南山上门
    在常晋不断输入灵气滋润下,小狐狸内伤恢复的很快,数日时间,已经能够来回走动。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小狐狸竟然对屋内的书籍很感兴趣,经常蹲在书桌前,两眼忽闪忽闪的盯着书本看。过上片刻,又用小爪子翻开一页。

    见这情况,常晋很有些惊讶。看样子这小狐妖和小倩一样,喜好读书识字。

    更有甚者,晚上看到常晋想要提笔写字,这小东西竟然窜跳上书桌,半蹲在砚台前,两只小爪子抓着墨锭用力的研磨,态度相当认真。

    常晋觉得有些好笑,小狐妖虽然尚未化成人形,不知怎地,他却想起红袖添香这个成语。

    不过等他提笔落下,小狐妖却急忙从书桌上跳下,面带惊恐逃向远处。

    显然,这小东西也被笔下的浩然之气惊到。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为了防止自己生疏,常晋几乎每日都要写上一篇时文。

    一炷香功夫,时文做完,常晋诵读一遍,自觉满意,才搁下毛笔。

    这个时候,他发现小狐狸不知道去哪里了。

    纳闷之际,门口又传来吱吱的低叫声,却见小家伙拖着一个三尺有余的托盘飞快跑进房内。托盘里边放着两盘热腾腾的菜肴,一盘为焖鸡,一盘是青菜豆腐,另外还有碗大米饭。

    真香

    常晋刚才做时文劳心劳力,没有看到饭菜倒不觉得,此刻闻到香喷喷的味道,顿时觉得腹内空空,饥肠辘辘。

    至于这饭菜的来历,不用问,肯定是小家伙刚刚从别处偷来的。

    常晋没有那么迂腐,不打算让小狐狸把饭菜送回去。只是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而后从身上摸出一块碎银子,吩咐它悄悄给人家送回去。

    不多时,小狐狸去而复返,常晋用筷子夹了半只鸡送到它面前,这才抱着米饭大吃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常晋起床练剑,待王启年主仆二人梳洗完毕,三人照例去街头吃早餐。刚刚坐下,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故作神秘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刘员外家出了件怪事？”说话那人有意显摆,虽然语气神秘,但声音却不小,一时间将早点摊上大部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其中一个相熟的汉子开口问道：“大宝,你不会又在胡说八道,刘员外是这一片有名的大善人,他家怎么可能有古怪。”

    “就是,就是”有人纷纷接口。

    刘员外家就在街头,做的是布匹生意。他为人热情,平时左邻右舍有什么困难找上门,只要能帮上忙,刘员外一般不会让对方失望。正因为此,刘员外在邻居口中声誉相当好。

    “我骗你们于啥,我刚刚给刘员外家送菜,听他家厨子亲口说的。你们要是不相信,等下可以去刘员外家找人打听打听,看我冯大宝是不是胡说八道。”

    说到这里,冯大宝把口一听,呼噜呼噜喝起粥来。

    听他说的言之凿凿,周围吃饭的汉子已经相信七八分,正等着下文,却见始作俑者闭口不语,立马着急起来：“大宝,快说刘员外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呵呵,不急,不急,早上起来肚子空空,等我吃饱再说。”勾起众人的**,冯大宝反倒卖起关子。

    “你这夯货,真要急死人。这顿饭老哥我请行了吧,掌柜的,给他上笼虾饺。”有相熟的自然知道冯大宝为人,冲着正在锅灶便忙乎的掌柜喊道。

    “好嘞……”

    虾饺端上,冯大宝拿筷子夹了一个,这才言道：“昨天晚上刘员外在书房算账,一直忙乎到二更天,有些饿了,就吩咐厨房做些饭菜送上去。厨子手脚也快,利索弄好两盘饭菜。后来听到门外有动静,他就探头朝门外看了两眼,结果你们猜怎么了？”

    “大宝,你是不是想急死我们,饭也请了,你还想怎么着,快说？”有人终于不耐烦道。

    “好,我说,我说”冯大宝见犯了众怒,急声道：“就厨子一扭头的功夫,发现厨房内的饭菜不见了。”

    听到这里,常晋已经完全知晓昨晚的饭菜来自何处。

    “肯定是被人偷走了”

    “我当什么怪事儿,老子白请你吃饭”

    众人一时间七嘴八舌,脸上都带着几分失望。

    “那厨子一直守在房内,怎么可能有人进来偷东西,”冯大宝摇摇头道。

    “那就是被野猫溜进来给偷吃,上次我家挂了半条咸鱼在墙上,也被野猫叼走了……”又有人推测。

    “你见哪那只野猫偷吃东西,连托盘也给端走呀,还有一碗大米饭。嗖的一下就不见了,你们说怪不怪？”冯大宝强调道。

    “真的假的,会不会是厨子自己偷吃了,而后怕刘员外知道,故意编个谎话。”有人怀疑道。

    “刘员外也不相信这事儿,于是亲自到厨房查看。他们刚到厨房又出怪事儿了……房梁上掉下来一块碎银子,直接砸在刘员外的脑袋上。再过一会儿,那托盘连带盘碗又出现在厨房里,里边的菜却被吃个精光。刘员外这才觉得有古怪,喊来下人将厨房里里外外搜个遍,什么也没找到。你们说,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闹鬼？

    众人一片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神鬼之事,老百姓一向忌讳说出口的。

    不过现在他们心中大都认为,刘员外家昨夜怕是真的闹鬼了,很有可能是饿死鬼

    听一众食客口中议论纷纷,常晋暗下决心等回去叮嘱小狐狸,别让它再出门惹事。

    如果事情闹大,十有**道院会派人过来查看。先前因为斩杀马进,常晋存着小心,自然不想因为几盘饭菜惹出事端。

    而且这小家伙养在客栈终究有些麻烦,左右内伤已经好大半,还是及早把它放回山林为好。

    打定主意,又过了两日,常晋便将狐狸带到府城外的大山中,送它离开。

    小家伙倒有几分不舍,看着常晋在山下消失,这才扭头钻入草丛深处。

    常晋救狐本是举手之劳,原本以为将之送回山中了事。哪知道第二日他正在房内读书,却听到店小二在院中大嚷：“常公子,有人找”

    “你是？”看到来人,常晋目光不由一凝。

    随着望气神通日渐熟练,常晋每每与陌生人交谈时都会不由自主运起神识查看对方头顶气运。

    青色气运,境界和自己相仿。更重要的,这青色中还夹杂这几分黑色妖气。

    显然,对方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妖物。

    这妖物和白素素姐妹一样,修炼的是金丹道法,所以头顶并无邪祟血气产生。

    虽然看不出来人本体是什么,不过常晋心中暗叹不已。

    按理说这府城是道院所在,应该被经营的滴水不漏,可事实并非如此。

    先前的槐树精,还有刘道士师徒都隐匿在其中。

    眼前这妖物更是大胆,竟然大白天就敢在城中招摇过市。

    不知是敌是友？他心中存着小心,面上却没有表露。

    “老朽皇甫南山,此次登门拜访,主要是感谢常公子两次出手救下老朽的孙女青凤。”

    “你孙女？两次……”常晋一时有些迷糊,自己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客栈,很少到城中转悠,如果说救人,两次……想到这里,常晋恍然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