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狱王朝

    好地方，这里却有一对妙官。

    郡守赵文负责民政，副将孙美负责军务，妙加上妙，堪称绝配。

    赵文是太守郑君德的人，赵得柱能在定梦镇成事，他敢对秋莱这么无礼，靠的就是赵文。

    办理公务，赵文全靠手下的幕僚、师爷和书办。上堂审案的时候，他活像一个摆设，被告和原告说完了，旁边的师爷就会告诉他怎么办，他就怎么办。很多时候，他直接退堂，然后交给手下官吏处理，最后他只看一看结案的公文，然后定案，呈交上司衙门。至于征税、教育、水利等等一切事务，他也是这样处理。

    表面上，赵文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管，其实他对官府的各类事务非常熟悉，事事留意，对每件事都有主张，而且懂表功，懂分寸，懂制衡，只是他不表现出来，全都放在心里。那些幕僚、师爷和书办都是长年跟着他的亲信，全都知道他想要什么，做任何事，他们都会根据他的意思来办，绝不敢擅作主张。如果有拿不准的地方，他们就会去试探，得到暗示后，他们才会去做。办什么，怎么办，给谁写，写什么，怎么写，收多少，给谁送，送什么，送多少……这都是有规矩的，他们会帮他打理好。

    赵文知道梦州的局势就要崩溃，再呆下去，就会和梦州一起完蛋。他一心一意想调任，最好能调到京城去，如果不行，他想去一个没灾没乱的地方，哪怕平调也行，如果比较富庶，那就更好。可惜，他想尽办法却未能如愿。

    更妙的是副将孙美。

    和断梦城一样，太平的时候，名梦城没有驻军，孙美带兵驻守名梦城，只因为有叛乱。

    和赵文不同，孙美即不是太守郑君德的人，也不是军将丁万策的人，他属于另一个派系。

    赵文觉得梦州迟早完蛋，孙美却觉得这里是天堂，因此孙美的妙和赵文天差地别。电子书吧

    平乱要讲技巧，孙美玩得如火纯青。

    就打仗的本事而言，孙美是不错的，在副将当中，他可算是上等。可是这并不是他的强项，他的强项是把平乱当成了生意。这就是他的妙！

    打谁，什么时候打，应该怎么打，孙美都会安排好。就拿林梦县来说，孙美知道林天龙在那里闹腾，他却偏偏不去平定。因为林梦县是小县，更重要的是，他要养肥了再杀。平十次小乱，还不如平一次大乱。黄家军被剿灭，最大的功臣有两个，首要功臣是孙美，次要功臣是秋莱。不过，黄家军能壮大，最大的合谋，恰恰正是孙美。他有这个本事，更懂分寸。如果都养肥了再杀，他就控制不了局面。养肥一家，杀一家，平时适当地敲打，说得夸张一点，他把叛军当鸡在养。以他的本事，以官府的资源，孙美平定名梦郡的叛乱，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不会这样做。如果叛乱没了，他就没有机会了，那时候是文官的天下，因此他必须保证一直有叛乱。

    不仅是孙美，整个梦州都一样，甚至整个天机国都一样。乱要平，财要发，叛军要剿但不能全剿，只要有功就好，这成了潜规则。绝大多数将军把这一套玩得粗俗、下作，孙美是其中比较会打仗的，也是比较高明的。说到底，没有谁高明，他们都一样。

    孙美之所以敢这样干，能这样干，当然是因为他能治军。驻守名梦城的八万多军队，其中只有四万多是精锐。严格训练，给足钱粮，打赢了重奖，打败了重罚，恩威并施，他把这支军队打造成了梦州境内的强军。

    余下的四万多人根本不是兵，这支军队没有军衣、武器、盔甲，不用上战场，是孙美的生产大队。

    由于战乱，很多人没有生路，他们来当兵，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根本不敢去拼命。这样的兵根本打不了仗，别人嫌弃，孙美却喜欢。他把这些兵抽调出来，组建起来一支新军。大量流民聚集到名梦城，他从中征召一些有手艺、能干活的人加入新军。

    孙美不派他们去杀敌，而是让他们当杂役、工匠、伙计。他利用他们做生意，想尽办法挣钱。酒、茶、盐、醋……盖房子，做家具……种田、养猪、养鸡……开店，搞货运……只要是有利可图的，他都干。他不管这些士兵的死活，只知道压榨，他们想吃饭，必须靠自己。

    要么会打仗，要么卖力气，要么有手艺，什么都不会的，没有价值的，军法从事。一手有精锐，一手有钱粮，孙美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干，赵文对他的牵制就少。

    除了靠军队做生意外，孙美还有其他弄钱粮的办法。朝廷会发粮饷，虽然会有克扣，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但是多少还是会发一些。赵文会想办法为孙美筹集粮饷，他不办不行，因为他也要保命。打了胜仗，朝廷肯定会嘉奖。还有一条，那就是劫掠老百姓。孙美在这方面还算不错，毕竟他有钱粮供应，因此比较少扰民。

    名梦郡各县的守军战斗力参差不齐，像马自成之流，占绝大多数，其中也有好的，当然还有更差的。有人听孙美的，自然有人不怎么听话。各方势力互相制衡，这是孙美无法改变的现实，他也不会去改变。他必须学会利用这些人，哪怕再烂军队，他也要学会使用，否则他当不好这个副将。只要县城有守军，哪怕只是摆设，这都有用。他派军队去平乱，总要有地方补给，总要有军队配合，哪怕是打打下手，各县的驻军多少也能帮一点忙。

    各自妙，就不叫双妙，一起配合才叫妙。




第26章 自以为是的首战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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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是郡守，一个是副将，同在一个城，属于不同派系，他们面和心不和，互相制衡，极少来往，却也懂和气是福。他们都懂，最大的敌人是叛军，如果他们互相拆台，谁也没有好果子吃。赵文给钱粮，孙美保平安，各自有功，人人舒服，他们默契十足，配合得很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孙美被提升为军将，马上就要赴任。这对于赵文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立刻撕破了脸，想尽办法，一定要把孙美留下来，至少在他调走之前，他绝不能让孙美溜掉。可惜，他阻止不了孙美高升。

    正在这个时候，秋莱来到了名梦城。

    赵文和孙美知道秋莱在断梦县，他们早就料到秋莱会来。他们不会干等，早就派人去了断梦城，那里发生的事，他们基本都知道。应该怎么办，他们早就想好了。

    太守郑君德给赵文写了密信，如果秋莱来了，一定想尽办法让秋莱不能好过。不用郑君德说，赵文一定会照办，他也知道怎么办。可是赵得柱得罪过秋莱，这就麻烦了。马自成是最好的例子！圣旨是什么意思，他再明白不过，可是秋莱不按天光皇帝说的办，这就麻烦了。毕竟是文官，他怕，怕秋莱收拾他。作为皇子，作为钦差，秋莱想收拾他，太容易了。一个小小的郡守算得了什么什么京城里有人，和眼前的刀相比，那都是虚的。

    孙美却不一样。他就要走了，这里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的确，秋莱是他的敌人，可是他有更高明的打算。秋莱杀马自成，哪怕被叛军活捉，秋莱都一直呆在断梦城不走……从这些来看，他断定，秋莱一定会把梦州官场搞得天翻地覆，他要的就是这个。他所在的派系实力不强，他对付不了郑、丁之流，那就让秋莱去收拾。无论谁赢谁输，他的这个派系都是赢的。京城来了密信，那边和他的想法一致。因此，他一定要好好帮一帮秋莱。他升官，赵文给他下绊子，他当然知道。既然要走了，他就借秋莱收拾赵文。拿刀的人不会放过曾经咬过自己的狼。

    这就是秋莱要面对的形势。

    带着官员、士绅们，赵文和孙美出城迎接，安排得非常周全。一路烟尘滚滚而来，秋莱他们到了。

    真看到了秋莱，郑文表面平静，心里又是骂又是怕。虽然是文官，但是他懂一些军务。只这样一看，他就知道，这是一支强兵。一身尘土，军衣破烂，这是一支叫化子军，官兵们却个个精神抖擞，满脸骄傲。士气如虹，卷着风而来！

    孙美更是心惊！他是行家，不用看，只感觉，他就知道这是一支什么军队。天羽族出现在秋莱军中，他惊讶，更让他惊讶的是，薛飞投靠了秋莱。他知道薛飞，还准备收拾林天龙的时候，劝降薛飞。结果却是这样令人不可想象！马自成带的兵是什么样，他明白；这一失一得之间，有多少难处，他更明白。知道了这些，他敬佩得不行。他喜欢秋莱这种办事风格，因为他也是不讲规矩的人。现在亲眼看到了，他竟然不由地激动起来。

    赵文和孙美派人查秋莱，秋莱也派人查他们。他们不像秋莱，没有那么神秘。作为地方大员，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事。做过什么，什么性格，家住哪里，有什么亲信，甚至属于哪个派系……只要旁敲侧击地一问，秋莱的人会从坊间打听到很多消息。可以说，秋莱更了解他们。小说

    秋莱实在不怎么样。他穿的是普通老百姓的衣服，满脸尘土，骑的是一匹烂马，看上去就像一个不入流的小伙计。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平静、阴冷，其中隐藏着莫名的力量。在雄壮的军队的陪衬下，他越发显得瘦弱，可是又何尝不是一种反衬

    按规矩行礼、问候，孙美难过地说：“我们是废物！殿下，如果皇上知道了，非抽我几鞭子不可！”一半是演戏，一半是真情，他是真觉得秋莱不容易，真的疼惜他。

    赵文赶紧说：“殿下，下官无能！以后还请殿下多多教导！”

    秋莱笑着说：“我也就是这么一点本事，大事干不了，小事干不成，以后还要靠你们。我这人喜欢直接，虚的来不了。为了父皇，我们拼命干就是了。大事由他老人家做主，小事我们尽力而为，绝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咱们就别站在这里了，进城聊吧。”

    赵文笑着对孙美说：“将军，还请你安排好。殿下带来的军队可是我们平乱的精锐，一定要让他们满意。”他是想把秋莱的军队安排在城外，这样一来，以后方便对付秋莱。

    孙美知道赵文是什么意思，他笑着说：“那当然。”他又对秋莱说：“殿下，城外有军营，我已经派人安排好了。赵大人为殿下安排好了住处，准备得非常妥当。殿下想怎么安排，我听吩咐。”

    赵文一听就明白了，他知道孙美要玩阴招，心里暗骂，却不好表现出来。他还笑着说：“将军说得是！我们这里的驻军都安排在城外的军营中，毕竟这么多军队在城中驻扎会扰民。城中的驿站有些寒酸，只怕殿下会不满意。”

    秋莱一心冷笑，表面却很亲切地说：“多谢两位大人！我和兄弟们不能分开！来了这么好的地方，我当然要带兄弟们进城看看。我这个人不讲排场，只要有地方住就行。”

    秋莱带着军队进城，赵文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跟着走。孙美和秋莱有说有笑，不和赵文说一句话，赵文连话都插不上几句。

    城里贴出了告示，老百姓都知道秋莱来了，很多人跑来看热闹。秋莱会来梦州，秋莱在断梦城做的事，老百姓多少知道一些。从官府到民间，从民间到官府，这种事总是传得特别快。皇帝的儿子，离奇的身世，不一样的作为……这些事在民间持续发酵，一发不可收拾。



第27章 自以为是的首战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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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站。

    有楼有房，前后左右十几进院子，名梦城中的驿站比高档酒楼只好不差。断梦城的驿站和这里比，简直就不是人住的。

    各地来往的官员都住在这里，按照不同的品级，这里会提供相应的食宿。除此之外，如果来的官员有别的要求，这里也能办得到。有背景的，这里出钱，没有的，自己花钱也行。

    赵文已经派人整理出了一个套院，还亲自来看过。背地里怎么样是另一回事，表面上，他一定要让秋莱满意。

    秋莱他们进屋了，薛飞没闲着。让羽天带着人保护着，他带着人在驿站四处查看。看完后，他要驿长安排忠义军官兵驻扎在驿站。这不符合规矩，驿长却不敢得罪薛飞，只能立刻去安排。他哪有权力安排，全是薛飞在布置。整个驿站清空，薛飞仔细安排守卫的事，特别是秋莱的住处和四周的院子。

    按规矩参拜了圣旨，聊了几句闲话，孙美豪爽地说：“殿下，你来了，我总不能没有见面礼。我知道，送什么，你也看不上。刚才我看兄弟们穿得实在寒酸，手里的家伙也不太好。你是殿下，他们可不能丢你的脸。这样吧，明天我派人把东西送来，让他们有点人样，这样也给殿下提气。”如果不是他要走了，不会这么大方。反正这些东西不是他的了，他乐得做人情。

    秋莱高兴地说：“好啊！什么明天，就今天！”

    孙美立刻说：“那行！殿下想要什么，派人拿就是了。这里什么不是殿下的我和老赵这条命，殿下要，只管拿去就是了。”

    这还是人话吗谁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赵文真想一脚踢死孙美，他只能陪笑说：“殿下仁德，我们自然马首是瞻！”

    秋莱哈哈大笑说：“将军，大人，我早就应该来这里！和你们这样对脾气，我还有什么事办不成”

    孙美笑了说：“殿下，有了你这话，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对外面喊：“来人！”

    一个千长快步走进来说：“在！”

    孙美说：“殿下有令，要给他带的那些兄弟换换行头。去，把仓库的门打开，让兄弟们拿去。你好好去办，一定要让兄弟们自在。”

    “是！”

    秋莱叫了一声：“小天！”

    羽天赶紧进来说：“在！”txt小说

    秋莱说：“你派人跟着去拿东西，按规矩办事！”

    “是！”

    “等等！”孙美站起来，走到羽天面前，看了看他说：“小子，我问你，你为什么当兵”

    羽天立刻说：“跟着殿下干大事！”

    “好！好小子！”孙美取下腰刀说：“这把刀跟着我也有三十来年了，算不得宝刀，却是好刀。好刀当然要给好小子！拿去，好好帮殿下干大事！”

    羽天没接，他看到秋莱点了点头，这才行礼说：“多谢将军！”

    “什么规矩，殿下说的话就是规矩。仓库里的东西都是殿下的！兄弟们要什么，你们就拿什么，怎么舒服，你们就怎么来。”拍了拍羽天的肩膀，孙美说：“去吧！”他绝不会和薛飞拉关系，只因为薛飞是降将，他招降来的可以，秋莱带的人，那就不行。

    “是！”羽天拿着刀走了。

    赵文的确城府深，如果是别人，多少会流露出一些不高兴，他却开心地说：“好啊！殿下仁德，将军英伟，将士勇猛，这真是皇上的恩德，也是百姓之福啊！”

    秋莱对孙美说：“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将军，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能亏待了你。可是我看将军什么也不缺，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

    孙美赶紧说：“殿下，你可别吓我！天下都是皇上的，我只是把皇上的东西转交给殿下罢了。您是皇子，这都是应该得的。皇上这么照顾我，我哪有什么难处”说到这里，他扫了赵文一眼，叹了一口气说：“殿下，我能不能和你说一点交心话”

    秋莱立刻说：“好啊！我要的就是交心话！”

    赵文只能说：“将军，殿下来了，正是我们说交心话的时候。你说吧，你说完了，我也和殿下交交心。”孙美知道他的短处，他也有孙美的把柄。你不放过我，我就搞死了，反正活不了，那就鱼死网破。他是人精，他是要告诉孙美，好好说话，说人话，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孙美感慨着说：“皇上对我这么好，就是死了，我也报答不了。带了这么多年的兵，我多多少少干了一点事，却也知道，想干成一件事怎么就那么难。就拿这次来说吧！我要去赴任，在这里是平乱，在那边也是平乱，还不都是为皇上办差听说我要走了，兄弟们都想跟着去杀敌。我叫他们老实呆着，告诉他们，在这里也是为国出力。殿下，你猜怎么着他们还不高兴了！看来，还得殿下来收拾这伙孙子！殿下，你好好治他们，你来了，他们一定听话，一定比以前还卖力气。”

    秋莱假装深有感触，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将军有这份心思，如果父皇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如果天下多几个将军这样的能臣，父皇也不用这么操心了。将军一心为国，我自然让将军办好差！将军再有本事，总不可能一个人去杀敌。都是父皇的兵，都是朝廷的军队，只要能杀敌，在哪里都是好的。这样吧，此次将军去赴任，多少带一些能干的兄弟们去帮帮忙。至于多少嘛，我和将军再好好商量，即要能让将军办好差，也要保住名梦城的平安。父皇给将军重托，将军可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心意。这事我会和父皇说，一定让他老人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