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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星球没有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蒹葭苍苍

    她没有了右手,怎么画画?那是她的梦想,她的希望,她生命的一部分啊!画未呆呆地想着,浑身冰凉。

    两天后,专家组对于采薇进行了会诊,结论是:“继续分阶段治疗,保留手掌的可能性也有,但治疗时间会延长。而且就算通过治疗,手腕以下的活动能力也可能永久无法恢复了,就是说,她的手掌会处于无知觉状态。”

    尽管这结论仍让人伤心,但比之前截除手腕以下部位的方案更能让人接受,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于采薇的父母在绝望中又看到一丝希望。

    画未彻底绝望了。于采薇的手掌都没有知觉了,她怎么画画?对一个画者来说,一只麻痹的手掌和没有手掌没有本质的区别。而且那是右手,画了十几年的手,没有了它,她怎么实现自己的梦想?怎么描绘自己的未来?

    她们还说好要一起成名,一起画双人绘本呢。

    为什么最后成了这样?不!画未趴在墙壁上,泪水顺着手臂流下。

    专家和于采薇父母神色严肃地在一旁谈着话。

    内疚,内疚,内疚,这是画未内心比痛苦绝望还要痛苦绝望的感受。

    程致远也来医院看于采薇,他走过来安慰画未:“别太难受了……”

    画未抽泣着说:“我不只是难受,我是内疚!内疚!要是我骑车小心一点,闪避及时一点,我们就不会被摩托车撞上,画就不会掉出去,她就不会跑到马路中间去捡,她也不会被撞!是你撞了她!你不内疚吗?!”

    程致远垂下头,沉默,表情痛苦。

    画未给魏泽川打电话,无法接通;她给他发信息,诉说这一场劫难,她发了一条又一条,他都没有回复,他不在港口,海上没信号。他没有超能力,他也不能化解这一场劫难,可她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好想手机里传来他的信息,她需要他给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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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魏泽川才打来电话:“我才到港口,你还好吗?于采薇还好吗?”

    当然不好,她们都不好。他安慰她,鼓励她,说,我在呢,宝贝我在呢,你不要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画未举着手机,觉得他的声音是那么遥远、缥缈。再多甜言蜜语,也比不上一个沉默的拥抱更真实有力啊!

    她难受着,苦笑,电话打不通,她只盼望听他的声音,听到他的声音了,她又想要拥抱。

    姜画未,你知足吧,不要有这么多奢望。一个声音说。

    可我只想要一个拥抱啊,我虚脱得快崩溃了啊!另一个声音说。

    七月,于采薇被转到普通病房。她胸部和腿部的伤基本痊愈了,右手手腕以上已经能轻微活动,但手掌仍然缠着纱布。

    她问医生:“我的手掌为什么还不能动?为什么一点知觉都没有?什么时候才会好?”

    医生只能安慰她:“会慢慢康复的,你要有信心。”

    于采薇父母也忍痛安慰女儿:“会好起来的,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休养。”

    画未却忍不住红了眼睛,她握住于采薇的左手,哽咽着说:“对不起,都是我太大意才撞到摩托车的,对不起,采薇,对不起……”

    “不怪你,傻丫头,是我自己贸然冲出马路去捡画的。再说,又不是好不了了,怕什么?对了,我的画呢?捡回来没有?”

    “我帮你保管着呢。”

    “那你帮我送去参展没有?那是我这些年来画的自我感觉最满意的一幅了!”

    “送了,选上了,它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呢!好多人站在它面前看呢。可惜你没能到现场,展览结束我又要回来了。”

    “送给你了!你好好保存哟,还可以留给你的子孙,将来他们可以拿来拍卖!哈哈!”

    “嗯嗯,哈哈,到时候就是艺术品了。”

    她们兴奋地叽喳着,像从前的每一次憧憬时一样。

    “季明朗那个王八蛋,说好六月来,是不是没来?”于采薇问。

    “可能来了,联系不到你吧,你的手机当时没找到。”画未说。

    “那他可以打你的电话呀?”

    “他可能没我的号码吧。”

    于采薇想了想:“把你手机给我,我打给他,让他马上就来。”

    画未把手机给于采薇,于采薇打通电话,说:“季明朗,是我,我出了车祸,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你过来,我们当面说分手。”

    画未忧心忡忡。

    在于采薇出事的当天,画未就打了电话给季明朗,但季明朗不想再来见于采薇了,他识穿了于采薇的诡计,不想给她最后一搏的机会。

    画未气极了,骂他:“连分手都不敢当面说,还指望你担当什么?懦弱的男人,我鄙视你。”

    三天后的下午,于采薇正在睡觉。画未和于采薇妈妈在一旁守着她,于采薇的主治医生进来了。她们连忙站了起来。

    “没事儿,我就是来看看,听早上换药的护士说,孩子的手外观恢复得还好,照这样看,过半个月你们就能出院了,只是这孩子她现在知道吗?”

    “我们都没敢告诉她。”

    “还是要试着告诉她,她知道了,接受了,也便于出院后康复治疗。”

    “康复治疗究竟有几成希望?”

    “不乐观,我从医这么多年,她这种情况也不少,但多数病人都是选择截除,一是康复治疗费用太高,二是成功率太低。只是如果持续康复治疗,可以保证手掌不萎缩,表面上和正常肢体一样。”

    于采薇妈妈默默流泪,画未说:“阿姨,我想起采薇说想喝花生汤。我出去买来。”

    她并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买花生汤不可,她只是不忍心坐在那里看到于妈妈伤心,于妈妈越伤心,她就越内疚。

    第十四章 要有多坚强才能不绝望

    于采薇喜欢喝“黄生记”的花生汤,“黄生记”离医院有点远,画未走路过去。七月阳光热烈灼人,她在树荫里走着,也像走在烤箱里一样。身体上的煎熬掩过了心头的煎熬,画未觉得好受了一些。

    不时从远处吹来的海风,带来咸腥味的凉意。

    画未买了花生汤又走路回来。

    病房虚掩着门,里面传来季明朗的声音。画未替于采薇感到欣慰,他终于来了。她有机会最后一搏了,但于采薇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吵架。

    她不好马上进去,就在门口站着。

    “你以为我要你来是求你不要分手?你想错了!我只想再见你一面,好好记住你的脸。你再混蛋,毕竟还是我的初恋嘛!人生在世,谁没爱过几个混蛋?没想到你居然不敢来!简直是极品混蛋!”

    “不是,我不知道你真的出了事,我……”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他嗫嚅着说。

    “那是什么?”她追问。

    “我遇到了更合适的人,她是我绘画班的学生,她离了婚,有个孩子,她有房子,还能帮我开画室……”

    于采薇的声音狠狠的:“你要依靠女人?”

    “过日子本来就需要相互依靠!我本有安稳的工作,可你毁了我!我回老家开绘画班,可是不景气,除了房租仅够生活,我没钱买房,没钱养父母。我父母都是老实人,他们为了供我读书吃尽了苦头,现在他们老了,该我回报他们了,可他们连房子都没有,我能怎么办?我又去学校应聘,可人家一看我的名字就拒绝了我,说我没有师德!我帮你画像之后,我就成了猥琐的老师!这个污点我一辈子都没法洗净!它毁了我一生!一生!”季明朗几乎在吼。

    “可是我爱你!我那么爱你!”

    “你再爱我,能给我的,也只是爱情!你无法补偿我失去的人生!”

    “你在恨我?你在恨我是不是?”

    季明朗没有回答,她又说:“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

    他抢过来:“喜欢过,爱过。我被你感染,被你感动,我喜欢你的热情可爱,那件事发生后我毫不犹豫地想到报警,我要保护你,被开除我也没有怨你!只是我没料到,那件事会严重到毁了我。我以为我可以战胜生活,结果我还是输了……”

    “不是,我是想问,如果是画未,今天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画未的心悬在空中,怎么会提到她?跟她有什么关系?但直觉告诉她,有关系。她好希望季明朗说,是谁没有关系。

    可她听到季明朗说:“你无理取闹。”

    “你依然喜欢她,被我说中了。你恼羞成怒了吧?”于采薇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在你房间里看到你的画,只有喜欢她,你才能画出那么美的她。可她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季明朗没有作声。

    于采薇又说:“季明朗,实话告诉你,那天晚上,我让你帮我画像,也是为了让你对她死心,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你给她造成困扰!所以,我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喜欢你!”

    是这样吗?于采薇从来没提过。季明朗对她的异样,她不是没觉察,但她想着“这根本不可能”而未往心里去。如果他明确表示,或者有所行动,她一定会有困扰,她的困扰已经够多,她已无力应付了。

    原来,于采薇对这份友情的付出,远比她了解的多。

    可是,自己对友情付出了什么?她后悔去美术班当模特,如果她不去,季明朗就不会喜欢她,那份喜欢就不会变成一根扎在于采薇心头的刺;而她的一个不小心,竟要摧毁于采薇的前程。

    病房里又传来于采薇的声音:“季明朗,如果是我毁了你,那我也得到了报应,我的右手废了,一辈子都不能再画画了……”

    听到这一句,画未再也控制不住,她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狠狠用力,毫不留情。鲜血渗出,剧痛向她袭来,她心头的内疚痛苦被轻微麻痹,她反而好受了一些。

    “你这是在做什么?!”程致远在她身后惊呼,他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花生汤还在她的手里,但已经溢出来,弄脏了她的裙子。她的嘴唇上也沾着血渍,她脸色苍白,默默垂泪。

    “怎么回事?”他关切地问她。

    “我恨自己,我伤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我没法原谅自己……”

    “你这样也无济于事,对她没有一点帮助。”程致远说,“何况,真正伤害她的人是我。”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病房里传来一阵激烈的破碎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

    画未和程致远慌忙跑过去。

    地上被砸碎的是输液瓶,季明朗就站在一堆碎片前,沉默不语,他和画未对视一眼,彼此都面无表情。

    于采薇一次次用右手撞击床头,声嘶力竭地大哭。

    画未扑过去抱住她,她使劲推开画未,红着眼睛吼:“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你们毁了我,毁了我……”

    画未瘫倒在病床前,双手抓住于采薇的衣襟,喃喃地说:“对不起,采薇,对不起,如果可以,我宁愿受伤的是我,是我!采薇!”

    季明朗走过来,将一个袋子放在于采薇手边:“我走了,你多保重。”

    于采薇抓起袋子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有毛公仔、瓷娃娃、手表、t恤,都是于采薇送给季明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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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明朗头也不回逃也似地走出去,于采薇哭着,冷笑着,战栗着,几乎失去理智。

    台风刚过,微风从窗口吹来,夏日树木的辛辣香气混合着医院特殊的气息,在房间里来回飘荡,画未从未感觉到人生是如此绝望。

    她隐隐听到记忆里,于采薇在歌唱:“卿已老,忆采薇,草未凋,又抽穗,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

    不久,于采薇出院了,父母为她办了休学手续,带她回到锦城康复治疗。

    因为是暑假,画未也回了家。回家前,她收到一只包裹,里面是魏泽川从韩国买的巧克力和面膜,还有两件一模一样的t恤。他买巧克力倒正常,面膜和t恤真在意料之外。巧克力很美味,面膜很舒服,t恤上是奈良美智的漫画,一个可爱的愤怒娃娃。

    魏泽川以前说过,画未和于采薇生气的样子很像,就像这个愤怒娃娃。

    画未一看就笑了,这是他送给她和于采薇的。

    她黯淡的心里也照进了暖暖的阳光。

    画未带上巧克力、面膜和t恤去看于采薇。为了逗她开心,画未特意穿上t恤,告诉她:“这是魏泽川从韩国买的呢,你看,我们的一模一样。”

    于采薇瞟了一眼,表情冷冷淡淡,也不说话。

    自那个下午以后,她对所有人,对这个世界,都变得冷淡漠然。即使对她的父母,她也只是被动而茫然地接受父母的安排,吃饭,散步,康复。

    她一丝一毫的主动积极都没有,她对人生和未来已然绝望。

    康复医生鼓励她尝试左手画画,他说:“我曾经也学过画画,画不是用手画出来的,而是从心里流泻出来的色彩,只要你心中有画,用哪只手都能画出来。”

    于采薇漠然一笑:“如果我只有七八岁,我还能把左手当右手用,可我现在二十一了,我要多少年,才能让左手和右手一样熟练?最好的时光和机会,我全都只能错过,我还画什么?我心中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黑暗的荒原。”

    听到她这些绝望丧气的话,画未比她更绝望,画未多想听她再说一句“怕什么?”

    画未还记得,于采薇最后一次说“怕什么?”是她在手术后醒来的第一刻,那时她还不知道伤势如此严重,还不知道季明朗要和别人结婚。

    那时她以为自己还有希望,她什么都不怕。

    现在,她眼睁睁地看着希望变成绝望,她怎么能不害怕?

    程致远每隔一周就会从滨城过来看于采薇,给她带来鲜花、糖果,用移动硬盘装来他新下载的音乐和电影,陪她散步。他的行为超越了肇事者对被害人应该负有的责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意。

    于采薇丝毫不动心,她不止一次用充满怨恨的语气对他说:“我不需要你廉价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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