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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邺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唐时星光

    宇文邕抱住她,任她在自己肩头捶打着,只是感觉那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听见她微弱的呜咽声…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知道如何去劝慰,因为一切是自己造成的…但是他不会让她去,现在的她很脆弱。他不想再让她看那些血腥的场面,他是自私的。

    “陛下,齐王有要事禀报。”

    宇文邕看着怀中的人,没有放开她,只对外面的侍卫说了句:“让他进来吧。”

    “臣弟参加陛下。”宇文宪进屋后行了一礼,瞟了一眼宇文邕怀中的人儿,不禁皱了皱眉。

    宇文邕用身子挡住了弟弟的视线,开口道:“有什么事,说吧。”

    宇文宪犹豫的又看了眼皇兄的身后。

    宇文邕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道:“但说无妨。”

    “昨夜安德王以椒面塞嘴而死…”

    此话一出,宇文邕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儿颤抖起来:“传朕命令,厚葬安德王。”

    宇文宪领命而出,行至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屋里,眼中只余下哀叹…她憔悴了很多…那个曾经战场上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似乎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宪哥哥登场

    ☆、开诚相见

    周保定四年(公元564年),虽已入秋,但夏日的暑气却未完全消散。渐渐变黄的树叶开始离开枝头,在风中飞舞着飘向地面。长安城的宫道上,此时已经零零星星地洒满了黄色。宇文宪步履匆匆,衣玦过处带起几片树叶翻飞。

    一路上他剑眉紧锁,心中思索着今日皇兄宇文邕突然急招他入宫的原因,他隐隐觉得或许会与此次伐齐有关。

    想到父亲去世以来,他的堂兄宇文护一直大权在握,先后废除和杀害了他的三哥和大哥,又将四哥推上了那个危险的位置…他就不免有些同情起四哥来…

    而近年,又经常发生天狗食日的现象,战事也有些不顺,难免会有人议论,更是借此认为是皇兄无能,才会天有不祥之兆。部分偏向宇文护的臣子更是说出王位应由能者居之的话来……他和其余诸兄弟虽然对此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可是在他宇文宪看来,四哥虽然登基以来,对堂兄惟命是从,做着听话的傀儡皇帝…但他的四哥绝非表面上那样软弱无能。

    一则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还算不错,他了解皇兄的为人和志向,他和所有宇文氏的人一样,骨子里是一腔热血,绝对不是愿意屈居人下做傀儡的性格。

    二则虽然大事决定权全在宇文护,但任何小事皇兄都事必躬亲,这些年重铸钱币,册封功臣,安抚宗室,开凿河道,规范刑罚,皇兄所下的法令无一不是利于国家发展的。




尘起邺城分节阅读17
    此外还有一件事让他感触很深。太傅燕国公于谨是个博学之人,去年夏天皇兄想要封他为掌管国家教化的“三老”,却被他推拒,所以不久后皇兄便亲自驾临太学迎接于谨。当时官员在厅堂中间设下三老席,坐位朝南。太师宇文护和大司马豆卢宁分别为于谨铺桌正鞋。之后皇兄上前,面朝西,令人送上饮食,亲自跪着放好食器,挽起衣袖为于谨割肉。于谨吃完后,皇兄又亲自送上酒器请于谨漱口。待官员撤去饮食器皿,皇兄面朝北,站着向于谨请教治理国家的道理。于谨起身站在坐席后面讲述。希望帝王听从规劝,遵守承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任何事情三思而后行。皇兄听后拜谢于谨表示听从才离开太学。如果皇兄如传闻所说那样不喜朝政,只会听从宇文护的安排,又怎会如此虚心求教,渴望挽留贤才。

    可惜堂兄如今仍然势大,对不服自己的人更是心狠手辣,前有赵贵,独孤信的例子,去年年初梁国公侯莫陈崇又惨遭不测。不过梁国公的死也怨他自己口无遮拦。那时他跟随皇兄去原州,结果皇兄当晚回了长安。人们私下怀疑其中的原因,侯莫陈崇告诉亲信说:“我近来听方士说,晋国公宇文护今年不吉利,陛下今天突然在晚上赶回去,不过是晋公宇文护死了。”这件事被告发后,皇兄为了避免宇文护猜忌,不得不在大德殿召见了公侯们,当面斥责侯莫陈崇,侯莫陈崇诚惶诚恐地承认有罪。当天晚上,宇文护就派遣使者带兵到侯莫陈崇家里,逼他自杀身亡…

    皇兄为了表示对堂兄的尊敬,还曾下诏曰:“大冢宰晋国公,是我的兄长,职位是朝廷为首的大臣,今后凡是诏令诰书和所有官署的文书里,不准直呼其名。”堂兄表面上对诏令坚决不服从,但实际心里却对皇兄的行为甚是满意,也放下了一些对他的猜忌。

    而不久前,齐人先行送还了姑母回国,回来时带回了堂兄母亲阎氏的信件和堂兄幼时的衣服。堂兄得书后悲不自胜,便给齐人写了信,言明对母亲的思念及自己不孝,希望齐国能施恩泽,还母于国,同时还形式上的去找皇兄商议此事。皇兄自是言自己心疼伯母,希望她能早日回国,对宇文护所言皆是一一安慰加允诺。之后堂兄与齐国来往书信多次,本没想到齐国人会这么轻易的送还伯母回国,却不想齐主见了几次书信便同意了送还之事。

    等到伯母阎氏归国,皇兄为此大赦天下,对伯母所供奉的一切甚至比太后还要丰盛。每逢节日,还带领所有亲戚不行国礼而行家礼,举杯祝阎氏长寿。堂兄对此甚为满意。

    现在自己在堂兄手下为将,与堂兄走得很近,又因着战场上的情谊,他尊重他也敬畏他。堂兄也多少欣赏他的才能,又因着自己的夫人是大司马豆卢宁的女儿,所以很多时候他看得出堂兄有拉拢他的意思。但毕竟有着杀兄之仇,他不可能像六弟宇文直那样投靠于他。好在皇兄登基以来并没有因为他与堂兄表面的亲近疏远自己,不但晋自己做了柱国,不久前还封了他雍州牧,这让他很感激,也坚信皇兄才是值得自己效忠之人。

    想想皇兄这些年的忍耐,比起另外两位兄长不时为现在的明智之举,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可成为人上之人。他相信皇兄早晚会除掉宇文护,成为千古一帝!

    一路想着宇文宪已经行至麟趾殿,宫人何泉向他行礼后进去通报了宇文邕,他这才拾步而入。

    “臣弟参见陛下。”宇文宪上前行礼。

    宇文邕放下手中的奏折,示意他起身:“你来了。坐吧。”

    宇文宪谢过后坐在了下首的位子上:“不知皇兄今日召臣弟可是为了伐齐之事?”

    “不错,这事你怎么看?”

    “齐主刚刚送还伯母阎氏归国,现在发兵恐怕让天下笑话我周国背信弃义,皇兄是否在担心此事?”

    宇文邕笑笑没有回答,只是端起了茶盏。

    宇文宪继续道:“突厥势大,我国一直想要联合,如今他们对堂兄和我国施压,如果不出兵的话,恐怕我们多年的努力将要付之东流,反到让齐国捡到了突厥这个同盟。”

    “你错了,毗贺突(宇文宪的字)。”宇文邕放下茶盏,“此次伐齐朕本就想出兵,只是不想齐主在这时送还了伯母。但是我朝并未以国家的名义承诺过任何事情给齐国,兵不厌诈,所以无需遵守什么。朕倒是想谢谢突厥给萨保(宇文护的字)的压力,不然估计他不想现在出兵。”

    “那皇兄今日?”宇文宪有些吃惊,原来自己会错了意,他没想到皇兄比宇文护更想打这一仗。早知道皇兄想要承袭父亲的远大志向,却不想他如此直白地坦露出来,毕竟宇文护与他常有来往。看来皇兄还是很信任自己的。

    “突厥人并不可信,年初他们便因为齐军势气而厌战,如今虽然主动要求出兵,恐怕到时候还是让我们去前方打,自己在后方观望。齐主虽然昏庸,可是齐国良将仍在,这一仗若是你,你会如何打?又有多大的把握?”

    “洛阳城坚,又是齐国要镇,齐主得知我国联合突厥围攻的话,必定派重兵前去救援,如果我们能拖住救援的队伍,孤立洛阳,破城便会容易很多。洛阳城破,齐国也就岌岌可危了。”

    “不错,如今萨保已出潼关,朕想命你带兵与达奚武同往邙山,形成掎角之势,以便接应尉迟迥和突厥大军。”

    宇文宪听后忙跪地拱手:“臣弟定不负皇兄厚望。”

    宇文邕扶起宇文宪,轻轻拍了下他的肩:“你从小聪敏,又善于谋略,冲锋陷阵向来身先士卒,将士们对你心悦诚服,四哥自是放心由你前去,只是这场仗绝非短时可打完,日久必有将士渴望还家,到时候安抚之事就全靠你了。”

    “皇兄…”宇文宪没想到皇兄会用四哥的称谓,不免有些动容。

    “你我兄弟从小被父亲送出宫外抚养,比起豆罗突(宇文直的字)来,我们一起长大,倒更像是亲兄弟,更何况豆罗突他摇摆不定,兄弟几个里,你是四哥最为信任的。你此去一定万事小心。”宇文邕也有些感慨,自从登了帝位后,周围全是宇文护的眼线,他日日小心谨慎,可以信任的人不多,时间久了也就很少信任别人了。他今日说了这么多,是步险棋,如果宪也站在宇文护那边,那么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威胁和损失。但是对于这个弟弟他想要相信他。

    宇文宪抱拳道:“四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初染鲜血

    一月后宇文护进屯弘农。尉迟迥包围了洛阳。宇文宪、达奚武、王雄驻军在邙山。

    洛阳城坚,周军筑土山、挖地道,用了很多方法却始终攻克不下洛阳城,将士们士气渐渐低落。

    得知此消息,宇文邕亲自前往沙苑慰劳将士。他毕竟也曾是沙场出身,与将士们同生共死过,如今荣登帝位,又没什么架子。周军见到皇帝亲临,自是气势大振。

    不久宇文邕宣布返京,但他却没有骑马,而是改坐了马车。诸人只道是天寒地冻,陛下一路骑马恐会受冻,才做了调整,倒也没有多想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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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邙山营地,宇文宪收到宇文邕的信,避开众人,悄悄去了山间的河边,见到来人他不由地吃了一惊,赶忙上前行礼:“皇兄,你怎么?…”

    宇文邕摘下头上戴的黑色斗笠,笑看着弟弟:“坐在长安听消息也是延迟的,所以干脆借着慰问将士的机会来了你这里,这寒冬大雪,晚到京一些时日也没什么奇怪的,宫中朕已经让宇文神举去安排了,萨保得知也只是朕在慰问将士途中耽搁了。这里有你,神举也放心。朕待一段时间再回去。希望这段时间能拿下洛阳才好。”

    “那王雄和达奚武那里?”宇文宪有些担忧,“若是他们告知了堂兄…”

    “形势不明朗前,他们并不偏帮宇文护,到时朕会召见他们,说明只是顺道来此观战,倒是你军中的人有可能有些他的耳目,不可轻易张扬我的身份才是……”宇文邕笑谈着,他来此地其实并非只是想观战,更多的是和这些大将多接触些,因为宇文护的揽权和跋扈,不满之人日益增多,他要把握好机会才是,“和朕说说战况吧。”

    说着兄弟俩边回营边谈起了正事。快到军营的时候宇文宪避开耳目将宇文邕带回了自己的营帐,又找来达奚武和王雄。两人见了宇文邕忙行礼叩首。宇文邕只称这战争拖延时间较长,辛苦了诸位将士,自己坐在长安也没事做,所以特意来观战,也顺道看看两位叔叔。达奚武和王雄自是明了他的意思,也不多说,对于此事也并未声张。不过为了安全,他们还是挑选了一些亲信的部下在主帐外设了保护。而宇文邕低调地穿成小厮,整日跟在宇文宪身边,不知的人只以为是齐国公的得力部将。

    几日下来,洛阳守将独孤永业命守城将士们闭门不战,等待援军前来,城中粮食日日减少。宇文护又分兵阻断了河阳道路,孤立了洛阳城。洛阳岌岌可危,周军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好一举攻下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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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快马加鞭,尘落和长恭已经将抵洛阳。长恭命令众将士安营扎寨,先刺探敌情,再做具体部署。一切安排妥当后,尘落随着长恭进了主营,不多时便有士兵前来传递斛律老将军人马的消息,不久两军便可会师于此。同时高湛已身在晋阳,并下令太师段韶前来督军,不日也将抵达这里。

    士兵下去后,长恭紧锁的眉丝稍稍有些舒展,他将地图铺开,细细观察起来。

    尘落不禁轻声问道:“四哥,你在担心吗?”

    “周军势大,又将洛阳孤立,如何突入进去还没有良策。而且如今的形势确实不乐观,即使斛律将军到了,我们也不敢贸然进军。”长恭神色认真。

    尘落呆呆地看着四哥发呆,脑子也开始转了起来,良久才开口道:“四哥,我们为何不轻装先去探探军情?等斛律叔叔和我师傅一到至少我们能缩短些时间制订计划。而且我相信我师傅一来,这仗肯定要胜!”

    长恭抬眼看她,轻轻笑了笑:“你倒是简单直接,军情之变可不是你今日探一次就能几日后用的。”

    “嘿嘿…”尘落傻笑着,“兵家讲究的不应该就是知己知彼,速战速决吗。一次不行我们多探几次便是,不仅能多了解些周军的动向,还可以必要时以不变应万变。”

    “看来你兵书也读得不少,我以为你只跟着二哥看看文史呢。”长恭调侃道。

    “这是我师傅让看的,二哥才不让我没事看这些东西呢。”尘落说着。

    “好,那你换身方便的衣服,我们出营走走?”长恭笑着说。

    尘落倒是有些兴奋,答应的很是轻快:“好!”

    不多久,长恭和尘落一身便服,已经登上邙山。他们远望洛阳城外的周军将士,观察着敌军的情况。

    尘落见四哥看得认真不好打扰,也在边上学着样子努力想看出些端倪来,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正想向四哥求教一番,却被一个喊声打断了思路。

    “你们是干什么的!?”四五个黑衣士兵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上前细细打量起他们两人。

    尘落暗叫不好,怎么出门遇到了小队的周兵,虽然知道这几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齐军尚未到齐,若是先被发现了行踪终归不是很好,还是尽量不要和他们冲突的好。

    长恭上前:“这位军爷,我和弟弟两人从陈国来这里,本想一睹邙山风景,不想路过此处却赶上打仗,这便离开了…”

    尘落汗颜,四哥这谎话也太…

    “一览风景为何要带着兵器,我看是奸细吧!”士兵看向两人腰间的刀剑。

    尘落推起笑,接着四哥的谎话说着:“这一路行来总有贼人相扰,我们只是防身用的。还望军爷明察!我兄弟二人素来热爱名山大川,前朝陈王曹植曾有诗云: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阳山…可见这里应是观看群山风景最佳的地点,所以我二人才冒险登了此处…”尘落边说边学着南朝文人墨客们的样子对着群山峻岭感慨…

    长恭见了有些好笑,但还是附和了一下:“确如我弟弟所说,还望军爷明察!”

    “早听说陈国产俊男美女,而且满地都是文人墨客,名门望族,看你们两个长得这么娘儿,还这么文邹邹的,倒像是陈国的人,赶紧离开!不得在此逗留!”为首的士兵上前摆摆手,又回头和几个士兵说笑起来,“量他齐国人也不敢来此,来此也至少派个健壮些的,要不能干什么呀…”

    几个士兵闻言都笑了起来。

    “是是,我们马上离开。”尘落拉着长恭便走。

    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另一个士兵突然开口道,“不对呀,大哥。这仗又不是刚开始打,怎么会有陈国人在这种时候来…我听说齐国的兰陵王美如妇人,我看这两个人…”

    尘落的手一紧,长恭示意她不要紧张。

    “你们等等…”为首的士兵又叫住了他们,正欲上前再问,长恭的刀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他的心脏。其他几个士兵见状忙拔出武器,其中一个更是准备去报信。

    尘落不禁打了个寒战,四哥勇武之事之前只是听闻,今日得见确实让她惊叹!只是不知道四哥是因为那句美如妇人生气还是不想再和这些人纠缠下去…来不及多想,她也拔出了腰间的剑,迅速冲到想要去报信的人面前。挥舞间,那人已经被她砍倒在地。鲜红的血液喷射出来,溅到她的脸上和身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尘落有些失神,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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