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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起邺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唐时星光

    宇文直听了更加生气,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宇文邕嘴角挂着笑容,眼睛瞟向窗外。他隐隐明白了过来,轻笑一声:“既然皇兄喜欢这么悠闲,那臣弟就不来烦你了,我以后多去母后那儿走走便是。今日若无事,我就告退了!”

    宇文邕挥了挥手,也不留他。等到宇文直退了出去,他丢下手里的棋子,心中暗叹,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这一仗虽然败了,却让豆罗突与萨保失和。如今豆罗突对此怀恨在心,必是想借自己之力铲除掉堂兄。只是他摇摆不定,还要小心观察一段才是……

    “陛下,今晚要去哪个宫里休息?”何泉的话打断了宇文邕的思路,他看看天色,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他起身道:“去紫极殿吧……”

    何泉有些踯躅。他知道陛下以前就不怎么沉迷女色,因为他从来不连续去哪个妃嫔处留宿。而近些年他去后宫的次数越发少了,倒是很喜欢往紫极殿跑。他明白那里是齐国公主曾经住过的地方,那个奇女子敢在宴会上行刺晋公,就可见她的不凡。可惜陛下不忍她在周宫里的尴尬,放走了她…

    这些年因着晋国公的关系,陛下后宫的妃嫔不足十个不说,连子嗣都很单薄…周国的大臣们也不敢轻易送女儿入宫伴驾,都恐有个不慎赔上了女儿们的性命。陛下刚登基那会,这宫里的眼线太多,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晋公的眼睛,陛下天天干着些无聊的事情来让晋公放心,这自由之事恐怕还不及宫中的奴才们…虽然近两年眼线明显减少了,但是晋公依旧把持朝政不放,宫中还是会有些话传到他那里去的…

    这么想着何泉忙跟上了宇文邕,犹豫再三还是小声的问道:“陛下,李夫人今日派人来,说二殿下这几日不知道吃坏了什么,有些不舒服,是否要去看看?”

    宇文邕停了下来,问道:“太医看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只是二殿下现在还比较虚弱。”何泉恭敬地回禀着。

    宇文邕踌躇了一会还是去了李娥姿那里。这个女人是当年攻陷江陵时随十多万平民百姓被俘虏到长安的。自己的父亲觉得她长相出众便将她赐给了自己做夫人。那时候他出镇同州,她一直在自己身边服侍,比起其他的侍妾和宇文护帮他找来的妃嫔,倒是得一些自己的喜爱。

    深秋的夜晚格外清冷,宇文邕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到了李娥姿所住的宫殿。侍女想要进去禀报,他摆了摆手,径直走了进去。

    李娥姿正坐在殿中发呆,见到突然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她忙起身行礼:“陛下…”

    宇文邕上前虚扶了一把,淡淡道:“起来吧,乾依(宇文邕二子宇文赞的字)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只是这几日他身子虚弱,经常在梦中唤着父皇…”李娥姿小心地斟酌着用词,领他向内室走去,脸上的神色舒展了不少。

    宇文邕来到榻前,看了看熟睡中的二儿子,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心下叹了口气,嘱咐了李娥姿几句,又说明天会和堂兄说说,让人送些补药过来,便准备离开了。

    李娥姿眼中掠过些许失望,只好亲自送他。多年在他身边的经验告诉她,他不喜女色,不喜她们过于亲近。而且如果自己缠着他留下,只会让他心中更加生厌。

    行至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略带稚气的轻唤:“父皇…”

    宇文邕看向声音的主人,那是他的长子宇文赟,他即位后不久便封他做了鲁国公,只是那时他年龄尚小便一直养在宫里。此时他正站在殿门外,见到他,便走过来恭敬地行了礼。

    “乾伯(宇文赟的字)这么晚不会自己宫里休息,怎么过来这边了?”宇文邕抬手示意他免礼,随口问了一句。

    宇文赟有些犹豫道:“儿臣是想来看看弟弟和母亲…”

    宇文邕点了点头,觉得没有何不妥,但见他神色似乎很紧张,又问道:“你白日里都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不在白日里过来?”

    “儿臣…”

    宇文邕看向他身后的侍从:“大殿下平时白日里都做什么?”

    侍从压下心中的紧张,低着头道:“大殿下白日里都在大德殿看书,今日是因为太过专注才会没有注意时间…”

    “是吗?”宇文邕又看向大儿子,见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笑着转移了话题,“乾伯好学自是好事,一会儿看完乾依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宇文赟恭敬道。

    宇文邕说完,也不再逗留。他出了大殿,向紫极殿走去…

    宇文赟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飞快地递给了侍从一个眼神,似乎在夸他够机灵。要是父皇知道自己白日里一直在玩,不务正业,晚上来母后宫里是为了私会宫女,估计自己今日要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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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去冬来,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

    这日,宇文邕正在麟趾殿中研究着象戏,何泉突然进来禀报:“陛下,宇文孝伯大人求见。”

    宇文邕轻笑了下,示意让他进来。

    不待宇文孝伯行礼,宇文邕便笑道:“你来了,正愁没人陪朕下这盘棋,来得正是时候。”

    宇文孝伯听后便按宇文邕的意思一起坐下弄起了象戏。

    落子间,宇文邕轻声道:“豆罗突那里可有何动静?”

    “卫国公这些时日出府少了不少,偶尔出去在街上碰到晋公的儿子时便会掉头离开,不似以前那样上前攀谈。他在府里还会抱怨被免官的事情,平日里进宫去太后那里请安的次数增加了不少,每次大约都呆上一个多时辰…另外晋公那里应该已经知道了卫国公来找您的事情,但并未怀疑什么,只是私下里说卫国公不识抬举…”宇文孝伯小声道。

    “豆罗突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宇文邕掷出劈木,旋转了几下才在盘上渐渐停下来。

    “陛下,前些日子日出日落时,传日中有黑气,几天前又发生了天狗食日,这莫不是有变之兆?”宇文孝伯看着宇文邕在棋盘上的行子,叹息道。

    “时机还不成熟。”宇文邕声音低沉,“最近朕也要多去太后那里走走了…”

    “陛下…”宇文孝伯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你对于我,好比汉高祖与卢绾一样,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宇文邕有些感慨,宇文孝伯与他同日出生,小时候被父亲养于自己家中,又和自己一起读书。自己登基后,被宇文护看得很严,又被他把持朝政,无法独行其事。只得借口小时候与孝伯一块学习经籍,可以借此互相启发,求他一起来陪读。宇文护因此没有猜忌,便让孝伯入朝担任右侍上士,常常侍奉自己读书。这么些年下来,孝伯不仅总是随侍左右,出入寝宫,秘密参与朝廷的机密大事,更是尽心尽力辅佐自己,无所避忌。他还经常将政事得失,宫外的小事一一上奏给他,使得他虽然无法行事,却能了解到宫里宫外发生的一切,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人。

    “卫国公虽然有决心除掉晋公,但是其目的不纯…品行又……臣担心他…”宇文孝伯有些忧心。

    “孝伯,你又输了。”宇文邕放下手中的棋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犹豫不决,只会败得更惨!豆罗突确实目的不纯,依他的性格,他帮我一是为了此次免官的事情,二是想借此邀功,得到宇文护现在的位置。不过他不是宇文护,也没可能是宇文护……而朕也不会允许有第二个宇文护存在!他的能力担当不了那个重任,朕非昏君,又怎会轻易许他这些!”

    宇文孝伯恭敬地抱拳道:“陛下如此说,臣便放心了。”

    “你这正直的性子,还真是难为你以后要和豆罗突共事了。”宇文邕轻笑道。

    “陛下莫要取笑臣了…”宇文孝伯言道,“卫国公也有卫国公的优势,人非草木,孰能无过…”




尘起邺城分节阅读46
    “是呀…六弟他也有他的优势……”宇文邕语气略带惆怅。

    宇文孝伯心下明了,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陪他又下了一盘。

    屋外,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下,很快将长安城笼罩上了一层银白。虽然现在的长安不复当年汉时的繁华,却依旧壮美。在这一片的银色世界中,许多东西正在雪下萌生,等待着积雪溶化后的破土!

    作者有话要说:  汉高祖与卢绾同日出生,所以被宇文邕用来自比他和宇文孝伯。

    本章出现了宇文邕的儿子和他生命中一个算是有些名气的女人,亲们猜猜下章该谁登场了

    另外最近正在考虑把这个故事改成两部,上部叫缘起邺城,下部叫尘落长安。。。因为我发现我写到了快20万字。。。还在邺城。。。这真是太囧了。。。不过另外起一本从一半开始会不会很奇怪没有人看呢?

    ☆、迎亲突厥

    周天和三年(公元568年),草长莺飞,宇文邕带领着诸宗室大臣在城门等候许久,终于看到了宇文纯领着浩荡的大队伍出现在视野中。

    宇文纯加快了马速,脱队跑了回来。他跳下马,声音清脆,难掩激动的叫道:“皇兄!”

    宇文邕忙迎了上去,也不顾身后跟来的诸人,抬手扶起预行礼的弟弟:“九弟,你总算回来了!你这一去三年,去年年底又传来许国公(宇文贵)离世的消息,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宇文纯眼角有些湿润。三年前他奉命去突厥求亲,却因木杆可汗摇摆不定,有意与齐国联姻而被扣留在了突厥。这一呆便是三年。

    如果不是恰逢天上打雷刮风时毁坏了木杆的毡帐,如果不是雷电风暴持续了十天没有停下来让突厥人认为这是天道报应,木杆可汗恐怕还要扣押着他们,不愿送出公主。

    这三年,他整日面对着异国的大漠黄沙,草原牛羊,还要和木杆周旋,现在终于回到了故土,见到了亲人,难免有些感慨。

    宇文邕及身后诸人见他这样也有些动容。

    宇文纯见到人多起来,忙随意抹了抹眼角,笑道:“皇兄,臣弟不负众望,如今是带着阿史那公主一同回国的。因公主精通音律,所以木杆可汗还特意派来了龟兹和西域诸国的艺人们随亲庆贺。”

    宇文邕勾了勾唇角,淡淡道:“木杆可汗想得如此周道,我们更应该好好迎接突厥送亲的队伍才是。堂兄,这事交给堙智突(宇文纯的字)去办可好?”他边说边看向身后的宇文护。

    宇文护笑道:“堙智突在突厥呆了三年,对那儿的风俗自是了解,交给他能省很多事,就依陛下之意吧。”

    “皇兄和堂兄放心,此事臣弟一定办好!”宇文纯忙领命。

    说话间,身后的队伍也越走越近。

    宇文邕带领诸人迎接了突厥的来使,寒暄了一会,便请他们入了城。

    阿史那坐在车中,透过朦胧的纱帘看着外围的人们,从刚刚的对话她已经大致知道了自己的夫婿是何人,只是离得微远,又隔着纱,所以看得不太清晰。但她隐约觉得此人的器宇似乎不凡。

    回宫的路上,宇文护骑马走到宇文邕身边:“陛下,大婚前恐怕还需要宫里的女官们多教教阿史那公主礼仪。另外按规矩,陛下婚前不可见公主,如今既然已经亲迎了突厥来使,便先回宫吧。之后的事情臣会帮堙智突一起安排的。”

    “那就有劳堂兄了。”宇文邕笑着应下,也不逗留,叫上了宇文神举,快马先行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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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宫中,宇文邕便径直去了含仁殿。他还未及入殿向叱奴氏请安,便果不其然地撞见了自己的弟弟宇文直。

    宇文直声音散漫,语气透着顽劣不羁:“皇兄怎么这会儿来看母后?今日不是要迎接突厥来使,怎么不去陪陪那个突厥公主?”

    宇文邕摇了摇头:“这规矩摆在那里,朕何必没事找麻烦。倒是你,最近似乎很是清闲,连迎接来使这等大事都不去了?”宇文邕边说边思忖着这个弟弟如今除了挂着个国公的名号外当真是无官一身轻。前几日孝伯又来与他说豆罗突近来的事情。据说他似乎爱上了田猎,可好巧不巧地却在打猎的时候碰上了宇文护的儿子宇文至。二人先前关系尚可,这次却因为争抢一个猎物而大打出手,最后不欢而散。看来他和宇文护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

    “皇兄这是取笑我吗?”宇文直不置可否地摊摊手,“我没有官衔为什么要去凑那个热闹,要是觉得我闲,不如赏我个官职做做。”

    宇文邕轻轻勾了勾唇角:“这事可不是朕说了算的。六弟你近来也该收收脾气,静静心了。今日既然这么巧,不如给母后请完安,陪朕手谈一局?”

    “哼…”宇文直漫不经心地扭过头,心道着皇兄又这么窝囊,但是思忖了一会还是应了下来,“下便下!莫要小瞧了我!”

    宇文邕没有理会他,径直进屋和叱奴氏请了安,说了突厥公主的事情。叱奴氏只是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又安排人准备了些东西送给阿史那公主。

    吩咐完这些事情,叱奴氏揉了揉额角,淡淡道:“我也累了,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宇文邕苦涩一笑:“儿臣见豆罗突也在母后这儿,刚刚在门外遇到正说着一会儿要一起下下棋。既然母后累了,我们就去偏殿吧…”

    “去吧…”叱奴氏摆了摆手。

    宇文邕退了出去,在偏殿里吩咐人拿来棋盘,又让人去叫宇文直过来。

    宇文直悻悻然地走了进来,正见到宇文邕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摆弄着黑子。他令人关上了殿门,称了声“皇兄”便自己坐到了对面。

    “这些年研究象戏多,很久不玩这个,倒是有些手生。”宇文邕笑着将棋盘上的子儿收了回去,拿起黑子的盒子递给他,“不过作为兄长,理应让你先行。”

    宇文直也不客气。他接过盛黑子的盒子,两指捏起一颗便落了下去,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先下手的人总是比后出手的人多一些优势,皇兄你处处忍让的话,只会把自己逼向绝路!”

    宇文邕不置可否地笑笑,也执起白子下了起来。不多时,棋盘上便错综复杂,黑子渐渐占了优势。

    宇文直玩味地看着棋盘,笑道:“看来胜负马上就见分晓了!”

    宇文邕没有理会他,将白子放进了被黑子重重包围的气眼中,又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淡笑着放下杯子:“胜负仍未可知。”

    宇文直有些不解,以为他是瞧不起自己,声音略带怒气:“皇兄,此局你已没有多少活路,这步棋更是自掘了坟墓。既然皇兄觉得还未可知,那弟弟我便可不客气了!”

    “落子不悔,你尽可取之。”宇文邕抬手示意他请便。

    宇文直收了被黑棋围困的白子们,棋盘瞬间豁然开朗了许多。

    两人继续起手里的动作,不一会棋盘上又被新的子儿重新占据。宇文直渐渐皱起眉,额上开始渗出汗珠,未执棋子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越握越紧…

    宇文邕从容地落下最后一子儿,棋盘上胜负已见分晓。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递给宇文直:“这行前行后是小,最关键的是要步好自己的局,迷惑对手。不到最后一步又怎知道谁会赢?六弟你太过心急,反而露了破绽!”

    宇文直接过杯子,抬眼看着他,心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哥哥心思太过深沉。他坐在自己面前,竟然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地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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