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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谢莫如并未在万梅宫,万梅宫雪景虽好,但她在万梅宫住了有些时日,见外头道观庙宇连带一些大户人家都在外施粥舍衣的发放救济。谢莫如有样学样,她也买了好些糙米去施粥舍饭。谢莫如做事向来轰轰烈烈与众不同,别人都是稀粥稀饭,她不一样,她的粥饭总能插上筷子不倒才成。于是,闹得别家这善事做得有些不美。

    江行云一手支头观量棋秤,谨慎的落下一子,道,“你这样真让别家为难。”

    谢莫如不以为意,“何必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江行云笑,“其实给这两餐饱饭,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是啊,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谢莫如倒不是有心行善,主要是这一二年,她在梅树上发了笔小财,她又不缺银子,索性花销出去。谢莫如道,“可惜手头上没什么事,不然倒是不愁人手。”这样发救济什么时候是个头,到底是朝廷无能,才令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大冬天的来吃这种饭。

    谢莫如为做善事方便,就搬到了一处汤泉庄子居住。

    江行云与她一处。

    谢忠跑了趟万梅宫,与留在万梅宫养脚伤的紫藤打听,才知道谢莫如去了汤泉庄子,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去汤泉庄子。天已近傍晚,冬日天黑的晚,厅内已燃起蜡烛,灯火通明。谢忠跑了一日,下摆被路上溅到的泥水沾污,心下后悔没带套干净袍子,只得穿这身棉袍,硬着头皮先请安,谢莫如赐了坐,问他何事。谢忠方说了苏不语要成亲的事。谢莫如听谢忠说苏不语定的是戚公府的闺秀,别的并未多问,只道,“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

    谢忠恭谨道,“家里都好,就是老爷太太一直惦记郡主。”

    “天晚了,你在庄子上住一夜,明日再回也不迟。”谢莫如吩咐了一句,自有侍女带谢忠下去用饭休息。晚饭后,谢莫如与江行云去泡温汤。

    第二日,谢莫如备了给苏家的贺礼令谢忠一并带回,介时请谢太太一并带去。

    谢太太又命人给谢莫如送了吃食衣物,谢忠媳妇道,“太太说,眼瞅着就年了,请郡主早些回府过年呢。”

    谢莫如淡淡,“知道了。”

    自从方氏过身,谢莫如对谢家一直很冷淡,她直到腊月二十七才回到谢府,堪堪没有错过家族的祭祖。但,刚过新年,正月初六,谢莫如就再次搬去了万梅宫。谢太太是拦都拦不住,与丈夫抱怨,“莫如心里定是记恨她母亲的事呢。”可这事儿真怨不到谢家头上啊。谢莫如倘真这般想,谢太太觉着,自己真是白给她操了这份儿心哪。

    谢尚书道,“莫如不是这样的人。她大约是在杜鹃院觉着伤心,想出去发散发散。”

    “家里院子多了,你跟她说,她愿意住哪个都随她,哪怕她想住我这院,我也给她让出来。赶紧让她回来吧,搁外头天天得罪人。”谢太太简直能愁死,谢莫如把万梅宫的梅树挨棵挖回来,那不是一家一家的得罪,那是一得罪一大片。后来大冬天的施粥舍饭,又把别人家的清汤寡水衬得面儿上无光。谢家在帝都好几百年也没谢莫如结下的仇家多。

    谢莫如在外住就在外住,关键是,她在外头不闲着啊。谢太太一想就头疼,特想有机会同谢莫如讲一讲和光同尘的道理。

    谢尚书只得安抚老妻几句。

    谢尚书思量的是,方氏之死真怪不到谢家头上,哪怕谢贵妃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可实际上,推波助澜促成此事绝非谢贵妃一人能做到的。而且,谢尚书自问尽了全力。谢莫如不至于真的迁怒家族吧。哎,不迁怒家族,谢莫如会把此事算到谁头上呢?她已经把这些人的脸皮揭下大半了。

    谢尚书与谢太太另有正经事要商量,谢尚书道,“二皇子的嫡长子都出生了,三皇子今年十七,自去岁,宫里就有为三皇子择妃之意了。你进宫,贵妃可与你说起过三皇子成亲的事?”

    “哪儿能没说过呢?”谢太太道,“贵妃一时也没想好,我看贵妃的意思,倒是想在褚、戚两个国公府里选人呢。”

    谢尚书叹,“贵妃完全没考虑过莫如么?莫如与三皇子同龄,今年六月就出孝了。”

    “有先时那事,不大合适吧?”谢太太犹豫。

    “那不过是贵妃的私心,后宫妇人,即使有些私心,左右大局的也不是她们。真正算起来不过小节,若能让莫如为三皇子正妃,利益同体,莫如就是为自己将来考虑,也不会计较贵妃那点儿私心的。”谢尚书几番思虑,觉着谢莫如是极好的皇子妃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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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太太还是比较了解自家闺女的,道,“倘娘娘有这意思,怕早就与我提了。”跟自己娘家结亲,又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谢贵妃自始至终没提过,可见对两个侄女没那意思。

    “下次进宫,同娘娘提一提吧。”谢尚书坚持,“她同不同意,都与她提一提。不然,我怕她终有后悔那日。”知女莫若父,谢尚书明白,谢家是谢贵妃的娘家,如果三皇子真有大位之望,谢家就是天然的同盟。血缘是断不了的,就是有这种斩不断的血亲,谢贵妃才不想将皇子妃的名额给侄女,谢贵妃更倾向给三皇子另一妻族强援。

    只是,凭谢尚书的眼光,谢莫如继承了强势的母族血统,她或许不够柔顺,但是,谢莫如有王佐之才。这样的才干,用三皇子正妻之位来换,三皇子并不吃亏。闺女能在宫里坐到贵妃之位,不算蠢人,只是,眼光与谢莫如比便远远不如了。或许,这就是闺女一直无法登上后位的原因吧?

    见丈夫说的慎重,谢太太道,“我好生劝一劝娘娘。”

    “不必深劝,把我的话与她说一说就是。她如今也有自己的打算,三皇子是她亲子,咱们做外祖父母的毕竟远了一层,深劝反令她为难。倘她起了让莫如做侧妃的想头儿,反是不美。”

    “这怎么能呢?莫如都是郡主了,如何能做侧室!”谢太太道,“你说,莫如这亲事可算怎么着?”

    谢尚书丝毫不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谢太太又愁谢莫如这总是往外跑,道,“我总得抽空劝劝她,还是回家住的好。”

    还是回家住的好……

    只是,谢莫如这一直住在外头,到底是什么缘故呢?是真的在家住不下去么?

    谢太太又絮叨着同丈夫商量,“要不,跟她说,固定个住处,甭今儿还在城内,明儿就搬城外了?我找她都费劲。”

    谢尚书陡然一震,是这样么?

    宁荣大长公主府。

    宁荣大长公主有些懒懒的看向园中新放的迎春花,春日轻软的微风拂过纱帘,带进一丝青草木香。程离在宁荣大长公主身后,道,“殿下,有些谢郡主的事,属下觉着不大对。”

    “先生请讲。”这一二年,穆元帝越发忌讳她,她也便少进宫了。反正在自己府里吃穿不愁,不必应付胡太后那蠢货,又有儿女相伴,倒也悠然自在。

    程离躬身道,“谢郡主自年初六去了万梅宫,龙抬头那日到汤泉别庄小住,今又搬到了城西的花园别院。”

    “她不早就这样么,自魏国夫人过逝,就不大住在谢家了。”宁荣大长公主似真似假的感叹,“这孩子,委实命苦了些。就是再怨恨能如何呢?人死不能复生啊。”

    程离道,“属下这一二年一直令人留意谢郡主的行踪,总觉着,谢郡主搬家般的勤了些。”

    “这有什么奇怪。当初宁平姐姐的产业就遍布帝都,魏国夫人出嫁时,宁平姐姐大把陪嫁,谢郡主手里的别院庄田总有十几处吧。她就是一月一换,一年都住不过来。”

    “殿下,搬家毕竟是件繁琐事。人为什么要有家,就是因为人渴望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生活。而且,据属下了解,谢郡主每到一处地方,必然要清点所住别院的物品。不是看清单明册,而是要一件件亲自在核对。殿下,恕属下直言,谢郡主这样屡换居所,清点东西,倒不像是为了住的舒坦,反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程离这句话,让宁荣大长公主不禁皱眉,半晌猛然自软榻上直起身子,脱口道,“难道是!”

    宁荣大长公主的话嘎然而止,一双眼睛冷冷的望向程离,程离知趣要退下,宁荣大长公主反道,“阿离你坐吧。你知道也无妨,说来,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宁荣大长公主叹,“当年先帝征战天下,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先帝在前头打仗,母亲管着筹集粮草。我母亲凡事喜留后手,据说母亲曾在各地建密仓以备不测。但后来先帝一直打进帝都城,称帝建国,这事儿就鲜有人提及了。”

    程离一向思虑缜密,即使话自宁荣大长公主这里说出,他仍有些不同看法儿,道,“可是,若真有此事,先帝没有不告诉今上的道理。”先帝唯此一子,哪怕当年托政于宁平大长公主,可这等要事,绝对会告诉今上的。毕竟,先帝过逝时,今上已有六岁,也略略懂事了。

    宁荣大长公主缓缓摇头,“你不知道我母亲的性子,先帝第一场战事是攻打长平县,那时,先帝驻兵长宁县,两县离得不远,中隔一条河,那河的名字说来也有趣,平宁可占一字,叫平宁河。河上有座桥,若攻打长平县,必过此桥。先帝彼时麾下不过兵五百,先帝带兵一过了平宁桥,我母亲就在对面令人把桥拆了。先帝倘不能攻进长平县城,自己也不用回来了。这就是我母亲,她即使有后手,恐怕也不会告诉先帝。”

    “我母亲过逝前,将众人都谴出慈安宫,唯留宁平姐姐。如果真有此隐密,最可能知道的人,就是宁平姐姐了。”

    程离仍是想不通,“可按常理,程太后不是该告诉先帝的么。毕竟,先帝是长子。”

    “母亲的心思,一向不好揣测。当年她就说过,宁平姐姐执意掌政,怕是难得善终。先帝赌咒发誓,厚待宁平。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宁平结局,果如母亲所料。”宁荣大长公主重倚回榻间隐囊,道,“我一直觉着,母亲定给宁平留了后手,但直至最后,未见宁平出手。魏国这些年闭门不出,魏国刚烈,肖似其母。宁平常说,活当轰轰烈烈,死当顶天立地,人这一辈子,最怕苟且。依魏国的脾气,倘不是有谢莫如,怕早就死了。如果魏国知道些什么,她不会不告诉谢莫如的。”

    宁荣大长公主曲指轻扣榻板,木材发出沉闷的轻响,宁荣大长公主一叹,“以前我说谢莫如像宁平,真是小看她了。她因梅树的事儿闹了一场,大冬天的都不消停,施粥舍饭的都能打许多人的脸,我还以为她真是母丧之痛难平,非要寻些晦气呢。原来不过是转移帝都诸人的视线,在掩饰她找东西的事。这就说得通了。”

    宁荣大长公主看向程离,“就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宁平的东西,今上恐怕早翻了个遍,如果真有这样东西,如果今上也未得手,那么,必是藏的极是隐秘的。那么,谢莫如得手了么?

    程离道,“谢郡主身边断难近身,但属下思量,依谢郡主的脾气,倘她有,她不会藏着。”

    宁荣大长公主讽刺一笑,“不自己藏着,难道献给朝廷?”魏国夫人的死,朝廷难辞其咎!今上病了一场又如何?他就是病死,魏国夫人也活不过来了!

    程离摇头,“谢郡主不似这个性子。”

    宁荣大长公主笑,“她总不会自己去把密仓的东西取出来吧?”

    主属二人一时也琢磨不出谢莫如的用意,宁荣大长公主吩咐程离,“你多留意谢莫如的动向。”

    程离凛然应下。

    ☆、第102章 祭礼

    自过了年,谢太太进宫时,一改先前被胡太后各种嫌弃给脸色看的情形,胡太后那叫一个和颜悦色,故此,每次谢太太进宫,胡太后都要与谢太太说几句话的。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年前宜安公主产下一子。宜安公主自幼养在胡太后身边,就谢柏这女婿人选,也是胡太后千挑万选出来的。成亲后小夫妻感情也不错,只是,宜安公主成亲后好几年不见有身孕,胡太后在生孩子这件事儿上从未费过这劲的。想当年,一宫的妃嫔都生不出来,唯有她一次中奖,继而有如今显赫之位。胡太后很是为宜安公主着急了几年,现下宜安公主终于平安生产,胡太后怎能不欢喜。

    爱屋及乌,于是,胡太后近来看谢太太颇是顺眼。

    尤其谢柏没少往家里捎信儿,谢太太也知小孙子的情形,进宫来常与胡太后说起。谢太太外交上颇有一手,先前不过因谢莫如之事,胡太后方看她不爽。如今俩人有了共同语言,关系愈发融洽了。

    只是,谢贵妃倒是觉着,自己同母亲越发没有共同语言了。

    谢太太进宫,还是与闺女说了丈夫的话。谢贵妃一味托辞,“三皇子的事,我倒想做主,只是怕陛下另有思量。”

    谢太太道,“我在家也是这样与你父亲说呢。你父亲说,倘不同你说一声,怕你日后后悔,怪我们没同你提呢。”

    谢贵妃都想笑了,谢莫如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她还会后悔?便是儿子不娶娘家侄女,难道娘家就不帮衬她了?谢贵妃道,“我也知那孩子能干。”

    “是啊。这不是我自夸,帝都这些闺秀,我没见过比莫如更能干的了。”夫妻多年,谢太太自然更信服丈夫的判断,她认真的同女儿道,“莫如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极力向闺女推荐谢莫如,并不是谢太太的私心。便是谢太太真有私心,也是为了双赢。

    谢贵妃附和母亲几句,心下并不赞同父母的看法儿。谢莫如再好能如何,就凭魏国夫人,陛下也不会看谢莫如顺眼。给儿子娶一个为陛下所厌的媳妇,儿子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呢。

    谢太太见闺女捏定了主意,遂不再多说,转而说起些家中闲事。母女俩正说话呢,宫人来报,“苏妃娘娘的侍女来报,说苏妃娘娘身子不大妥当,想请御医去淑仁宫瞧瞧。”

    谢贵妃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淑仁宫的宫人禀道,“娘娘早上就觉着身子发酸,想着歇一歇就好,这会儿有些发热,奴婢不敢耽搁,过来禀贵妃娘娘。”御医不是随便就能宣召的,赵谢二位贵妃执掌宫闱,这事儿必要同两位贵妃禀过,领了牌子方能请御医的。

    谢贵妃起身,谢太太忙道,“娘娘,我先回了。”

    谢贵妃命宫人送谢太太出宫,自己让人取了牌子交给心腹内侍,命心腹内侍去太医院宣常为苏妃诊病的太医,又着人过去同赵贵妃说一声,自己带着宫人侍从去了淑仁宫看望苏妃。

    苏妃一向体弱,时不时便要病上一病的,她是五皇子生母,近来颇得陛下眼缘,赵谢二位贵妃都不敢怠慢,亲自瞧着太医给苏妃诊过,说是开春天气不稳,着了些风寒,开了方子便下去煎药了。赵谢二人安慰了苏妃一二,看着她吃过药,这才各自回宫。

    五皇子最是孝顺,听说母亲病的,下午的课没上,就在淑仁宫陪着母亲了。

    穆元帝傍晚也去了一趟淑仁宫,五皇子正坐在床畔,与母亲低语。见父亲到了,连忙起身见礼,苏妃脸色苍白的靠在引枕上,在床间做了个福身的手势,穆元帝摆摆手,对五皇子道,“坐吧。”又问苏妃可好些了,苏妃道,“臣妾并无大碍,许是刚换季的缘故,乍暖还寒的,着了些凉。”

    穆元帝看了回太医开的方子,又赐下一些药材,令苏妃好生养着,让五皇子明日去念书,五皇子道,“儿子就是去了,心里惦记母妃,也是念不下去。”

    穆元帝温声道,“你又不是太医,况且你母妃也有宫人服侍,你就是过来也帮不上忙。倒不若好生念书,你母亲才欣慰呢。”

    五皇子生来有一张严整面孔,性子却不似相貌,他道,“宫人服侍,跟儿子服侍,怎能一样呢。父皇,一辈子好几十年,什么时候读书都行的。母妃身子不好,见我如见良药。”

    苏妃不禁一笑,与穆元帝道,“那就让延淳过来陪我两日吧,念书什么的,倒不急。”

    五皇子道,“是啊,父皇,以后我多用功,把这两天功课补上是一样的。”

    穆元帝不算严父,见他们母子这般,一笑,“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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