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玖拾陆
像锦灵这样的丫鬟,有人肯要就阿弥陀佛了,偏偏杜云萝这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就这么拖着,五姑娘是想自己出钱养这一家子喽?
说到底,就是锦灵没福气,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赵家里头也不是非锦灵不可,已经叫杜云萝拒绝了,赵家的可不会厚着脸皮来求第二次。
看来,锦灵将来,是嫁不出去了。
赵家的腹诽道。
等赵家的回到自个儿屋里,赵管事坐在炕上等着她。
“五姑娘嘴上说的再琢磨琢磨,可我看她那样子,是不答应的。”赵家的道。
“五姑娘拒了?你是不是说错话,惹了五姑娘了?”赵管事把烟杆往桌上一扣,急道,“哎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先说服锦灵,让她去跟五姑娘提,你当你那张老脸在五姑娘跟前有几分重?”
赵家的在安华院里受了一肚子气,不敢跟主子计较,只能忍下了,哪知刚回来,茶都没喝上一口,就叫训了一顿,立马不高兴了,叉腰道:“我说错话了?我没脸?你能耐你怎么不自个儿求去!我告诉你,这事儿不怪我,你家那个该剁手剁脚的臭小子的名声,连姑娘都晓得了,我还能怎么样?真的是丢人!”
赵管事瞪圆了双眼,高声道:“浑说什么东西!姑娘能知道个……”
“姑娘就知道了!”赵家的顶了回去,“往后啊,别说那臭小子,连大侄儿都要一并被连累了。还嫌弃锦灵家里两个无底洞,你家那个赌胚,难道有底不成?”
赵管事一张脸黑成了焦炭,重重抽了两口烟,道:“真知道了?你到底怎么和姑娘说的,你仔细与我讲一讲。”
“为何?总归是拒绝了,就别吃那天鹅肉了。”赵家的一屁股在炕上坐下,讥讽道。
“你这婆家是蠢还是傻啊!”赵管事气急,“那是谁?那是府里的宝贝疙瘩,你别听如今各处都说五姑娘心善和气好说话,你仔细想想半年前,那可是看谁不顺眼就横竖不给脸的脾气呦。”
赵家的愣了愣,她从前和杜云萝打交道不多,可毕竟在府中走动,多少晓得这位姑娘的脾气,那还真是……
“你的意思是……”赵家的试探着开了口。
赵管事重重点了点头:“没人知道五姑娘心里想什么,要是今日你得罪了她,她在老太太跟前这么轻飘飘说上几句,就够咱们喝一壶的了。”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赵管事哼道,“那你说,她为何一口回绝,连半点面子都不给,显然是看你不顺眼了。丫鬟嫁谁不是嫁,我们家那里不好了?”
“许是、许是……”赵家的支吾了几声,灵光闪过,“哎呦,不会是为了留给姑爷的吧。锦灵没根基,好坏都靠着姑娘,最好拿捏了,又是好模样。”
赵管事一听,也觉得有理,两人分析来分析去,越发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既然是杜云萝预留了将来给姑爷收房的,也难怪赵家的碰了一鼻子灰。
清晖园里,杜云萝自不晓得赵管事夫妇的猜测,她正兴冲冲与甄氏说着去法音寺的事体。
甄氏揉了揉她的额头,道:“知道你许久未出门,心里耐不住,但也不用如此吧。”
杜云荻想笑话她几句,可转念想到姐妹们日日被拘在府中,对外出的期盼自然与他们男子不同,心里有多了几分怜惜:“听说法音寺里的斋膳很不错,母亲与五妹妹到时候可以一饱口福。”
杜云萝睨了杜云荻一眼,不依道:“四哥哥又乱猜度我心思,我是去给大姐姐祈福的,哪里是图那斋膳去的,你可别乱说,叫人知道了,笑话死我。”
甄氏听他们兄妹斗嘴,笑得直摇头。
杜云萝依着甄氏,娇娇道:“还是母亲最晓得我,我是真的想出门去而已。”
出门去,在这一天去法音寺,如无意外,就可以遇见她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人,这叫她如何不激动如何不期待又如何不紧张?
这些心思,她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只能揣在心中,苦的甜的,全是自己品尝。
法音寺的放生池,从前是双双落水,这一回,断不会那般了。
只是,再见到那个人时,她要与他说些什么呢?
第64章 笑容(求月票)
艳阳高照,繁花似锦,身边的人熙熙攘攘,杜云萝站在水边,遥遥瞧见有人往她这儿走来。
那身形有些眼熟,她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模样,却叫日光刺了眼。
那人站在耀眼的阳光里,杜云萝分明没有看清,可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那人在笑着,俊朗眉宇舒展,比夏日繁花更绚烂。
提起裙摆,杜云萝努力迈着步子往前而去,那人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她跌跌撞撞地就是无法靠近。
脚步发沉发虚,杜云萝缓缓停了下来,直直望着那人,努力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已然明了,她是在梦中。
如之前几十年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一般。
只能遥遥看着他,却无法触碰。
清晰地知道这是一场梦,是多么的悲哀。
可就算是梦中,她也想留给他笑容,她希望每一次她留给他的都是笑容,让他安心的笑容,而不是无理取闹。
这场梦,若是永远不醒来该有多好……
即使只能这般望着,也比痴痴望着牌位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不对!
善终分节阅读47
杜云萝猛得闭上了眼睛。
没有牌位,没有死别,她已经回到了云萝花开的年华里,她已经……
杜云萝腾得坐了起来。
北窗外,由盈转亏的皎洁明月挂于半空。清冷月光透过窗棂撒入一片斑驳,清风吹拂芭蕉叶沙沙作响,偶尔还有阵阵虫鸣。
双手攥紧了薄被,杜云萝做了几个深呼吸,整个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险险又在梦境中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从前每一次醒来,萦绕心头的是悔恨、不舍和遗憾,而现在。一切已然不同。她分明是期待着的。
世人说,近乡情怯,那她呢?
等天一亮。便能出发去法音寺,她的心底,其实也是有些慌的呀。
再躺回去,翻来覆去的。直到天边吐了鱼肚白才入眠,待锦蕊进来唤她时。杜云萝的精神并不好。
锦蕊替杜云萝更衣梳洗,又细细匀了脸:“姑娘眼睛里有些红丝,是昨夜里没有歇好吧。好在姑娘天生丽质,脸色还是极好的。等下马车上稍稍靠一靠,等到了法音寺,就有精神了。”
杜云萝由着锦蕊摆弄。镜中人皮肤剔透,与其说是天生丽质。不如说是仗着年纪轻,她自个儿知道,青灯古佛时的自己,又哪里能寻到闺中时的模样。
收拾妥当了,杜云萝带着人去了莲福苑。
夏老太太正与苗氏说着话,见杜云萝进来,细细打量了一番。
今日杜云萝穿了一身浅藕色褙子,头上簪了一排小巧珍珠,手上一只白玉镯子,配了只卷云形状的白玉领扣,整个人清雅秀气,又不会穿金戴银显得世俗气息太重。
夏老太太微微颔首:“这身好看,去法音寺里正好。”
甄氏很快也到了,笑着向夏老太太请安。
“该准备的,怀平媳妇都准备妥当了,你们早去早回,路上当心些。”夏老太太说完,又唤过杜云萝,仔细叮嘱道,“你这丫头,时而沉稳,时而又跳脱,旁的祖母不与你说了,只一样,规规矩矩去,规规矩矩回来。前几日云瑛和云诺已经唱了一出了,你再跟她们一样,不说外头怎么说我们,老婆子这心啊,都吃不消了。”
杜云萝笑着应了。
苗氏亲自送到了二门上,拉着甄氏的手,道:“此去祈福,说句心里话,我是真想自个儿去,好好拜一拜求一求,中元那日的事体可真真是吓坏我了,我这个当娘的,心都跟刀割一样。三弟妹呀,多帮我捐些功德,让我们云瑛时来运转。”
说完,苗氏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塞到了甄氏手上。
入手便知轻重,沉甸甸的,犹如苗氏心境。
捐银子是功德,甄氏不会抢苗氏的功德,接过后让水月收好,道:“二嫂放心,我会打理好的。”
苗氏连连点头:“你知道我着急的是什么,哎!老太太那儿,千挑万选了,好不容易有些打算了,云瑛却出了这样的事体,我听说,那家的姑娘当时也在场,这经过瞧得一清二楚的,我琢磨着呀,这事儿怕是不成了。”
甄氏拍了拍苗氏的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成与不成,都是造化。”
苗氏苦笑。
水月扶着甄氏上了马车。
杜云萝眨着眼睛看她:“母亲,伯娘与你说什么呀?我听着好像与三姐姐有关?”
“你这耳朵!”甄氏笑着啐了一口,见杜云萝娇娇地粘了上来,她一把拍在女儿背上,“没个正行!”
嘴上骂了两句,可还是把事体与杜云萝说了。
夏老太太帮着杜云瑛相看,门当户对的琢磨下来,最后合心意的是阮家三爷。
阮家老太爷从前与杜公甫是同僚,关系也还不错,只是阮老太爷的几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阮老太爷好面子,出了银子给儿子们捐了不大不小的官。
几个儿子读书普通,当官倒还有些本事,虽然没有高升,但乌纱帽还是稳当的。
孙子辈里,这阮三爷是最出挑的,阮老太爷日日挂在嘴边,就想靠这孙儿长颜面了。
阮家那里,前些日子露了些口风,夏老太太还是那个意思,抬头嫁女儿,没有张口就答应的道理,就先缓住了。
没想到,中元节里,出了那等事体。
“你二伯娘是怕这事体会不了了之。”甄氏道。
杜云萝不解,嘀咕道:“为什么?三姐姐救四姐姐有什么不对的?放在哪家都要说是姐妹和睦,多好的事体。若是阮家就因为这个要黄了这亲事,这样是非不分的亲家,不如不结。”
甄氏闻言,不由打量了女儿两眼。
其实她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毕竟是苗氏的女儿,苗氏正是愁杜云瑛婚事的时候,她直截了当这般说,未免要叫人说杜云茹和杜云萝婚事已定,她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杜云萝又嘀咕了两句,转念想起来,问道:“为何阮家探口风的事体,我都不晓得呀。”
甄氏好气又好笑地点着杜云萝的额头,道:“你为何要晓得?你这心操得也太多了吧!长辈们没拿捏好的事情,哪个人敢与你禀报?”
杜云萝愣了愣。
甄氏这么说一点也没错,婚姻之事,本就是长辈做主,轮不到晚辈置喙。
当时石夫人来探口风,若不是杜云诺偷听了杜公甫和夏老太太说话,她们姐妹一样是蒙在鼓里的。
第65章 山上(求订求月票)
一切准备妥当,马车徐徐出了杜府,往城郊去。
杜云荻骑马,随车而行,杜云萝撩开车帘子冲他挤眉弄眼:“四哥哥,咱们是要出城的,这城郊农家姑娘可不像城里的端着架着,见了你这个白面书生,可要拿香囊扔你了。”
杜云荻瞪了她一眼:“浑说!小小年纪就会胡言乱语,你见过多少农家姑娘!”
此话一出,两人具是一愣。
杜云萝想着的是那不要脸算计了哥哥的施莲儿,虽无香囊,却是毒牙;杜云荻想起了让妹妹受了不少闲话的安冉县主,明明是京中叫得上名号的贵女,行事却比乡野农女更出格。
碰见那种人,当真是委屈,倒霉透顶了。
两人都为对方不平,心中暗暗道。
杜云萝怕杜云荻看出名堂来,下了帘子坐好,杜云荻见她不再盯着自己瞧,也松了一口气。
甄氏只听见他们说笑,没料到兄妹两人心思转了弯,各自想各自的去了,她笑着塞了一个引枕给杜云萝,叫她先歇会儿,又与外头的杜云荻道:“这会儿还算凉快,等日头大了,你就莫要骑马了,来车子里歇着。”
杜云荻素来听话,这等小事也不与甄氏争,应了。
马车平缓驶出城门。
杜云荻把马儿交给了四水,自己跳上了马车。
车帘打开,杜云萝往外头望去,遥遥见到那连绵的婆驼山。郁郁葱葱的深浅绿色之中,露出无数金色屋角,正是依山而建的各家寺庙庵堂。
杜云萝说不清,这婆驼山上到底有多少寺院,她只记得,法音寺在半山腰,占地极广。香火繁盛。大殿前的放生池,是她第一次遇见穆连潇的地方。
甄氏掏出帕子让杜云荻擦了擦脸,水月打开食盒。递到杜云荻跟前。
桃酥、百合糕、四喜素饼,各式糕点码得满满当当。
水月笑着道:“这些是厨房里天未亮就起来准备的,都是新鲜的,四爷尝尝。”
杜云荻取了一块百合糕。入口便不禁皱了眉头:“还是这个味道,甜!知道是五妹妹要出门。一个个都不要命地加糖。”
杜云萝抬起眼帘,笑了:“许是那做糕点的婆子没睡醒,面粉和糖拿错了呢,呜——”
话说了一半。就被杜云荻手中的桃酥给塞满了嘴。
杜云萝鼓着腮帮子嚼着,忿忿瞪着杜云荻。
“你还是多吃少说,”杜云荻见她整张脸圆鼓鼓的。不禁笑出了声,“你这话若是传回了府里。厨房里还不知道要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杜云萝只是与杜云荻斗嘴做趣,并非要为难谁,听了这话,倒是不提那些了。
吃过了块桃酥,杜云萝让水月添茶漱口,再不肯尝尝其他的。
甄氏颇有些意外,道:“可是马车坐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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