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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玖拾陆

    府里上上下下,但凡是见过蒋玉暖的肚子的,都说这一胎准是个儿子。

    王嬷嬷变着法子做些蒋玉暖能咽得下去的吃食,嘴里一遍遍道:“奶奶,看在哥儿的份上,多吃一口是一口。您瘦了好多了,等二爷回来看见了,心都要痛死了。奴婢知道您牵挂什么,只要能生下哥儿,只要生下来的是个哥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许是人人看好,蒋玉暖勉强打起精神来,逼着自己吃东西,即便吃了就吐,也要吃下去。

    如此一来,等过了重阳时,虽然没有长胖些,但好歹没有再瘦下去。

    西南的战事胶着,但背后依托的是蜀地,即便远离京城,蜀地的繁华远胜岭东,时隔半月一月的,就有家书送回来。

    杜云萝记挂着日子。

    九月中旬了,按说又该有家书送回,只是等待了几日,都没有书信送回来,她不禁有些心焦。

    锦蕊不当值,拿着对牌要回一趟前街,杜云萝便让她去云栖那儿问一声。

    前脚刚进柳树胡同,身后就传来马嘶声,锦蕊本能回过头去,待看清翻身下马的人时,她的眸子倏然一紧。

    那是疏影。

    几月未见,疏影晒黑了一些,风尘仆仆的,鞋子上沾了不少泥泞。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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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寻云栖他媳妇?”疏影先回过神,问了一句。

    “怎么回京了?不是随侯爷去西南了吗?”锦蕊问完,想起此番来意,赶忙道,“刚从蜀地回来?侯爷有没有家书送回来?夫人念着呢,让我来问问云栖是不是有爷的消息。”

    高头大马跑了一路,哼哧哼哧出着气,马蹄子一点儿也不安分,在地上刨着。

    疏影安抚似的拍了拍马脖子,道:“我跟爷一道回来的,刚刚进城,爷进宫去了,晚些就回府,你跟夫人说一声。”

    一听穆连潇回来了,锦蕊悬着的心也落了大半。

    原是想再说几句的,问这一路是否安好,战事是否平顺,也说薛宝这段日子练功刻苦,可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都咽了下去。

    一个是侯爷的亲随,一个是夫人的大丫鬟,加之在岭东的规矩不似京中森严,两人的关系问一问、说一说也不突兀,更不碍事。

    可锦蕊猛得就想起了锦灵那时候说过的话,饶是她并没有那等意思,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说了怪,不说也怪。

    眼神下意识往远处一瞟,再收回来时,垂在身前的手不由自主就捏紧了,锦蕊讪讪道:“侯爷有消息了,那我就不进去了,夫人那儿还等着信呢。”

    话音落下,锦蕊就转身走了。

    疏影瞥着那快步走远的身影,不禁抿紧了唇。

    他不傻,锦蕊在回避他,他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是什么缘由?前回在茶楼外说话时,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疏影想起了那日鸣柳说过的话,莫不是有些风声传到了锦蕊耳朵里了?

    他们爷们说话,总是欠妥当的,锦蕊是姑娘家,要脸面,更损不得名声……

    按说,那天雅间里就只有他和鸣柳两人,怎么就传了些出去呢……

    锦蕊把银子交给了薛瓶儿,记挂着杜云萝的事儿,片刻也不敢耽搁,匆忙回府。

    杜云萝歇了午觉起来,正梳着头,锦蕊便打了帘子进来。

    “夫人,”锦蕊笑盈盈道,“在柳树胡同遇见疏影了,他说侯爷刚进京就进宫去了,晚些就回来。”

    杜云萝自个儿动手描眉,手上一滑,黛色划到了太阳穴。

    她顾不上怪异的妆容,扭过头来,忍不住就笑了。

    听见他回来了,就足够让她开怀的了,比什么事情都高兴。

    第718章 心疼

    杜云萝让人去吴老太君和周氏那儿禀了一声,又让厨房里备了些穆连潇爱吃的菜。

    延哥儿听说父亲回京了,时不时就往屋子外头跑,等了会儿,又垂着头进来,拉着杜云萝问“父亲何时回府”。

    允哥儿跟在哥哥后面,迈着小腿儿,也是进进出出的。

    杜云萝说不上来,只能跟儿子一道等。

    眼瞅着快到哥儿们歇息的时候,穆连潇还没出现。

    允哥儿小,等不住了,让垂露抱了回去。

    彭娘子想带着哥儿去睡了,延哥儿不肯,紧紧扒着杜云萝:“父亲说了回来的。”

    杜云萝拗不过他,知道他回去也睡不着,就让他睡在罗汉床上。

    依着母亲,延哥儿起先还叽叽喳喳说话,过了两刻钟,慢慢就闭嘴了,迷迷糊糊的。

    锦蕊拨了拨灯芯,把屋里的光线弄暗了些。

    等到了二更,外头有了些动静,杜云萝蹑手蹑脚趿鞋子要迎出去,睡着了的延哥儿揉着眼睛就醒了。

    杜云萝抱起延哥儿,起身出去。

    穆连潇入了中屋,正好与他们母子遇上。

    见到那一大一小,心神骤然间就静了下来,他不由地就扬起唇角笑了。

    延哥儿清醒了,挣着要穆连潇抱。

    穆连潇在面圣前简单梳洗过,扫去了风尘仆仆,只余下些许疲惫,他从杜云萝手里接过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延哥儿搂着穆连潇不肯松手,直到又犯了困,这才让彭娘子抱回去。

    穆连潇坐在罗汉床边,抬手按了按眉心。

    “厨房里温着粥,要不要用些?”杜云萝柔声问他。

    穆连潇伸手扣住杜云萝的手,指腹摩挲着,脑袋往她肩膀上一靠。

    呼吸之间是熟悉的胭脂香,几乎就是一瞬,就能让绷着的精神松弛下来,恨不得沉溺其中。

    穆连潇眯着眼睛喟叹道:“不饿,就是累得慌。”

    他想到刚才回来时的那一幕,娇妻、幼子,比什么都让人踏实,连日夜兼程赶了千里的路,都不算什么了。

    杜云萝忍不住勾了唇角,她很少听到穆连潇叫累,就算是真的累了,他也不挂在嘴边的。

    这会儿出口,不知怎么的,让她有一种对方在撒娇的味道。

    她想笑的,眉眼却又垂了下去。

    心疼,心疼得一塌糊涂。

    不说在军营里如何,单说千里回京,一抵达又进宫去,直到这会儿才回来,不用听穆连潇细说,杜云萝都能想象得到,这一路有多辛苦。

    又怎么会不累呢。

    穆连潇倚着杜云萝靠了会儿,怕她吃力,没有把全部的重量都压上去,歇了会儿,也就坐直了。

    “圣上盯着蜀地那些事情,我回来报信的。”穆连潇解释了一句。

    这场战事,不仅是打压西南异族,更是为了跟蜀地的世家清算,只不过,这个真实目的不能摊在台面上,圣上没有加以他人手,依旧让穆连潇盯着,御前回话自也少不得穆连潇亲自赶回来。

    “什么时候走?”杜云萝咬着唇问他。

    眸子清辉微凉,浮着一层很浅很浅的亮光,穆连潇笑了起来,眸底笑意灿然:“后天一早。”

    后天……

    这也太快了些,太急了,都不够缓缓精神的。

    可转念一想,杜云萝又自嘲一般地撇嘴,总比他说明儿个一早就走要强多了,不是吗?

    夜已经深了,让人去柏节堂和敬水堂里禀了一声,穆连潇就没有连夜过去,免得打搅了吴老太君和周氏歇息。

    韶熙园里也吹了灯,杜云萝缩在穆连潇怀里,想依着性子手脚都往他身上扒拉,又怕紧箍着他让他睡不好,犹豫着只拿手搭在了穆连潇腰上。

    她小心翼翼着,穆连潇却不领情,仗着手长脚长,整个人缠过来,交织的呼吸旖旎,杜云萝愣是没瞧出来,这个嘴上说了“累得慌”的人,到底是怎么累了。

    翌日起来,穆连潇去给吴老太君和周氏请安,又把穆连诚的家书送到了二房那儿。

    这一日也没空闲下来,没用上午饭,又进宫去了,再回来时,依旧是二更天。

    这夜,两人倒是说起了战事。

    异族强悍,占着地利,让大军吃了不少苦头,但毕竟兵力悬殊,这场战事,便是今冬收不了尾,来年开春时,也该结束了。

    至于蜀地那些世家,从前仗着山高皇帝远,如今大军就在蜀地,便不好随意动弹了。

    穆连潇此番进京,圣上拿定了主意,让他回去之后就依着办了。

    具体怎么办,穆连潇自然是不能与杜云萝讲的,他也等着一切收场,早些收兵回京。

    天亮时,延哥儿过来请安,见到穆连潇又要走,整张脸上全是低落:“说好了教我练功的。”

    “爹爹记着的。”穆连潇安慰了延哥儿两句,又抱了抱允哥儿。

    允哥儿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弄明白了是父亲又要远行,眼泪鼻涕就往下掉,被杜云萝喂了一小口米糕,才止住了要咧着嘴嚎出来的哭声。

    母子三人一道送穆连潇走。

    王嬷嬷等在二门上,把蒋玉暖写的信交给了穆连潇,让他给穆连诚捎去。

    穆连潇这一趟走后,京城里连续下了几场秋雨,别说吴老太君有点儿吃不消,蒋玉暖那里也摆了炭盆了。

    最不好受的其实是练氏。



善终分节阅读579
    她躺了这么久,即便是有丫鬟按压双腿,小两年下来,两条腿也比不得从前了。

    使不上劲,连没有受伤的那只脚落地,都觉得小腿肚子打颤。

    这也就算了,在天气凉了之后,练氏感觉到腿骨头发痛了。

    十月末,还远远不到烧地火龙的时候,许是夏日里贪凉,摆久了冰盆,冷气伤了腿了,这几日练氏就有些受不住了。

    朱嬷嬷赶紧让人摆了炭盆,屋里暖和了些,练氏的腿只是缓解,并没有尽消。

    请了大夫来看,开了些方子,但毕竟是“旧伤未愈”,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

    朱嬷嬷站在庑廊下和董嬷嬷抱怨,说这么下去,还不如干脆就落雪了,天气冷透了,早些烧了地火龙,可能会舒坦些。

    两人嘀嘀咕咕说话,听见对面书房里穆元谋的咳嗽声,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

    冬天,不止练氏难熬,穆元谋也是一样的。

    第719章 快报

    阖府上下,多多少少都有些清楚,这个冬天只怕是不好过的。

    不说二房那两夫妻,吴老太君的身子骨才是众人最担忧的。

    吴老太君消瘦多了,皮包骨头,与前几年那个精神奕奕的老人相比,仿若是两个人一般。

    做晚辈的心里晓得,在面对吴老太君的时候,都还是挂着笑容,不敢在面上露出情绪,就怕老太君不高兴。

    而几个哥儿姐儿,每日都会去柏节堂里,陪老太君说会儿话。

    日子一天天过,打破平衡的不是深秋的萧瑟,而是千里快报。

    才随穆连潇去了蜀地没多久的疏影又回京了。

    他没敢耽搁片刻,冲进了定远侯府里,使人给后院带话,说要见杜云萝。

    杜云萝听了底下人来禀,说疏影心急火燎地要见她,她从大案后头抬起头来,怔怔看着说话的洪金宝家的。

    屋里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等杜云萝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手中的书册早就落在了地上。

    她甚至连它落地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手掌撑着大案,杜云萝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用力晃了晃脑袋,声音微微颤着:“让他去侯爷书房等我,我这就过去。”

    锦蕊上来扶她,杜云萝下意识地捏紧了锦蕊的手,力道大极了。

    “夫人……”锦蕊唤她。

    杜云萝没有说话,眼眶却有些红了。

    这短短的瞬间,她想了很多,也不是,都不是她主动去想的,而是那些场面一股脑儿就涌进了她的脑海里,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全是前世的画面。

    也是这个时候,永安二十五年的十月初,婆子踉踉跄跄地冲进了韶熙园,整个人扑在杜云萝跟前,禀了噩耗。

    那一字一句的话,杜云萝记得一清二楚,隔了几十年了,一个字都没有忘。

    那这一回呢,疏影匆忙回京,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说不怕是骗人的,今生已改,可又有谁能够保证,这条被修整过的路,能依她所愿,平坦无起伏?

    耳边,突然响起穆连慧在祠堂前说过的话。

    她说,她恍若回到了前世。

    就像是命中注定了一般。

    杜云萝攥了攥手心,刺痛的感觉带走了不少迷茫和惶恐,她安慰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的,自个儿吓自个儿,迟早吓坏了。

    快步赶到了前院书房,刚一进去,就见到了疏影和九溪。

    疏影的眉宇之间满满都是疲惫和沉重,九溪似乎是刚听说了什么,整个人也有些奄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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