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妆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村口的沙包
苏容意只是就事论事。
“小姐,您别这么说,”望春嘟着嘴,以为苏容意是气得脑袋糊涂了:“二小姐若不是生在长房,又是嫡长女,和镇国公定亲的,说不定就是您了,您可别怕她!”
苏容意盯着她。
“怎、怎么啦,小姐……”望春被她盯地发怵。
所以是从前的苏容意纵坏了这些丫头,还是这些丫头先把她吹上了天,连自己几斤几两的骨头都不知道了。
谢邈哪怕是不和苏容锦定亲,也轮不到这个父母双亡的苏容意。
“咱们房里能掌事的妈妈呢?”苏容意问。
有些规矩,该教的还是得好好教教。
望春睁大了眼:“咱们房里没有掌事妈妈啊,小姐,前年老爷过世后,您嫌妈妈们碍手碍脚的,全都打发出去了。”
苏容意叹气。
不知道也是不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老话了。
第3章 祖母
七岁的薛姣第一次离开西北到京城的时候,她的官话说得还不好。
继祖父、伯父之后,她的父亲薛寿也死在了疆场上。
满门忠烈。这是朝廷钦封御赐给薛家的匾额。冷冰冰的匾额送到绥远,宋叔说,薛家这么多条人命,就换来了这东西。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死了,自己才能进京。这只是她毫无道理的猜测。
“你是什么人?”
御花园里三四个男孩子穿红着绿的,和她一般大小年纪,站在她面前,很不可一世的样子。
薛姣不想回答他们,她要去找被留在琼华殿和太后娘娘喝茶的祖母。
“哪里来的野丫头,不许走。”一只白嫩的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薛姣吃痛,一个转身就捏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往反方向一扭,那少年顿时痛的唉唉叫,旁边几人也都惊呆了,谁知道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薛姣按着父亲教的法子,制住了他的右手,抬脚就要去踹他的膝盖,还没得手,却被斜刺里一只手捏住了小小的脚踝。
“小丫头这么野蛮可不好。”那男孩子脸如白玉,笑得明澈动人。薛姣晒成小麦色的小脸一皱,放开已经痛的跪坐在地上的少年,腾出手就要对付眼前的人。
他却很灵活,知道她要攻击自己腰间软肋,迅速旋身侧过,却还是被扯下了腰间一块翠绿丝绦绑着的玉玦。
四周便有调侃声而起,“咱们刚刚授封的镇国公,竟然在一个小女娃手下讨不来便宜。”
他却不在意,对着薛姣露出白牙笑了笑。
薛姣骄傲地扬了扬头,满意地把手里的玉玦甩了甩。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的表哥谢邈,那也是他刚刚袭爵进宫谢恩的时候。
……
好好的又梦到从前了,还是这么久远的事。
忍冬提着水壶进来,被已经起身的苏容意吓了一跳。
天还暗着,府里都是安安静静的,苏容意披散着长发,侧着脸在用火折子点灯,侧颜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让奴婢来吧。”忍冬放下水壶的功夫,灯已经点亮了。
“你起来得倒是很早。”苏容意回头对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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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过去帮她铺床,“小姐最近似乎睡不安稳,醒得越来越早了,奴婢就想着早些起身过来看看。”
没想到还是晚了。
从前的苏容意,不睡到日上三竿怎么会起。
她的小姐浅浅地笑了,“我习惯了。”
声音很低,忍冬理床铺的手一顿。
“城外,静云寺。”
从昨天得到桂圆的信儿开始,这五个字就反反复复地盘旋在苏容意的脑中,她轻轻把火折子放下,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叙夏还是像上回一样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了,自己也换了小厮的装束,还是面无表情地等着主子出来。
“记得封住车夫的嘴。”
叙夏道:“小姐放心,赖大是府外雇的,他媳妇是厨房里帮佣的,算不得吃苏府的饭。”
苏容意点点头,拉起兜帽将脸挡了个严实。
******
薛家老太君甄氏由身边的王妈妈扶着到静云寺后头的小佛堂里诵经。
“老太君,抄录好的佛经,已经贡奉在佛祖面前了。”
甄老太君“嗯”了一声,继续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王妈妈实在不忍心,“您这夜夜抄经也实在是太……”
回回来,回回都会供,她年纪这样大,可怎么受得了。
“你不用多说。”甄老太君的嗓音苍老却有力,“是我业障太深……”
王妈妈轻轻叹口气,也不说什么了。
身后突然有响动,王妈妈蹙眉,回头却看见一个秀丽无双的年轻小公子正扒着门边,眼神深深地凝视着甄老太君的后背。
还是自己熟悉的布衣圆髻,一身清淡。
明明才只有两个月啊,苏容意却觉得有一辈子没见祖母了。
“你是什么人!”王妈妈道:“这里可是我们……”
苏容意轻道:“我想和老太君说几句,妈妈可否应允。”
“不可不可,”王妈妈说:“小公子,你要拜佛,去前头吧。”
甄老太君似乎没听到两人说话般,继续背对着她,嘴里一遍遍诵着经文。
“祖母……”出口的嗓音有着难以言说的苦涩,“是我啊……”
甄老太君的拨动佛珠的手骤然停住。
王妈妈也被她吓了一跳,忙道:“你这后生如何这般乱喊人……”
苏容意状若未闻。
“祖母,我没有死……”
她不顾王妈妈的惊诧,低声诉说着从四岁时丧母,到七岁丧父,八岁掌家,十岁打理产业,自己与甄老太君相处的点点滴滴。
夏天坐在祖母瓜棚底下乘凉吃香瓜的她,冬天围炉偷懒偷偷把祖母的貂裘烧了一个洞的她,带着薛栖打架被祖母罚着去跪天井的她,送祖母离开绥远去金陵时泣不成声的她……
王妈妈在一边听得大骇,差点站不住脚。
甄老太君终于道:“阿苗,扶我起来。”
王妈妈急忙扶着她缓缓起身。
甄老太君转过脸来。
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千沟万壑的。
边塞的风雪总是格外厉害。
“祖母……”苏容意忍不住又叫了她一声。她多想问问她身上的旧伤还疼不疼,夜里膝盖还痛不痛,吃得好不好,自己死了是不是整夜合不拢眼……
千言万语,竟还是不够。
甄老太君目光沉沉地打量她,却只说了一句:“佛门净地,休容你胡说!”
苏容意知道这事有些匪夷所思,祖母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有的。
“祖母,你听我说……”
“闭嘴,我孙女薛姣已经死了!”出乎她意料的是,甄老太君竟是这个反应。
苏容意愕然:“可是我……”
我已经托生到苏容意身上了啊……
甄老太君却不愿意听她多说,声音疲惫万分:“不管你是什么意图,逝者已矣,放过她吧。”
“老太君,注意身子啊……”王妈妈担忧地说。
“祖母,您怎么样?”苏容意想上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了。
“你走吧。”
“祖母,我真的是姣姐儿啊,您还记得……”
第4章 她的猜测
“住嘴!”甄老太君是真的生气了,声音陡然响了两分,“我孙女死了,她不在这个世上了,可是这不代表她就能被有心人利用来攀上我这个老婆子,我虽老了,眼还不瞎,定不会让人欺辱她本分!”
苏容意苦笑,是她太托大了,她应该徐徐图之。
想是这么想,可是在她心中,她最想第一个告诉、第一个想见的,就是祖母啊。
“老太君……”王妈妈的神情十分难言。
“我知道了,”苏容意躬身行礼:“望老太君恕罪。”
王妈妈此时已看出她的女儿家身份了,“姑娘,你是哪家的……”
“哪家的都不干|我们的事。”甄老太君打断她:“我们走。”
王妈妈只好扶着她踏出门槛,临出门却回头看了一眼苏容意。
苏容意深吸一口气,走到佛堂边的一棵梅花树下。
为什么呢?桂圆都能认出她来,和自己相处了不算久的桂圆都能认出她,抚养她长大的祖母却不愿认她。
是太伤心了么……
她只觉得心里堵地慌。
“这位小姐……”
背后有人唤她,她一回头,竟是去而复返的王妈妈。
“祖母她……肯认我了?”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王妈妈看着她的表情很奇怪,“小姐慎言。”
“那您是来和我说什么的?警告我下次不要再来静云寺么,您放心,我不会的。”
让祖母不开心的事,她不会一做再做。
“小姐……”王妈妈踟蹰着说:“有件事儿外头不知道,老身自作主张斗胆来告诫您一句,不要再借我家大小姐的名头生事了,我家大小姐,并没有死,而是……回西北了。”
“所以,什么死者托生的话,咱们老太君是不会信的,若有下次,行骗讹诈,可不是等闲。”
苏容意仿佛被雷劈中一般。
没有死?!怎么会没有死,她才是薛姣啊!
王妈妈并不想听她的回答,“您好自为之吧,您是个聪明人。”
说完转身就走了。她最后的眼神这么意味深长。
苏容意冷静下来,快速地分析了一下这句让她震惊的话,薛姣没死,那么是另一个灵魂住进了她的身体吗?还是说,那只是具昏迷的肉身,可是昏迷的人为何还要长途跋涉送回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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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关键的问题是,薛家为什么要说自己死了?
突然,一道亮光闪过自己的脑海。
……
“小丫头,你可真有本事啊,若你是个男儿,经商或者是从文,都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宋叔,你这是在夸我聪明吗?”
“是啊,姣姐儿,你像你的父亲。”
“宋叔,您可真会开玩笑,像爹爹我应该去沙场建功立业啊,怎么会是靠脑子吃饭?”
“你们薛家的人还是不要上战场了……”
宋叔夸她聪明,王妈妈也说:你是个聪明人。
她哪里聪明了,竟然连这点都想不通。
跟了祖母这么多年,她太了解祖母了。王妈妈怎么敢自己来说这样的话,肯定是祖母授意的啊。
祖母认出她来了,认出她来了啊……
好歹这个想法让她激动地发抖。
祖母让她再也不要说自己是薛姣的事,这是对她的警告。
她说薛姣还活着,那就是有人相信薛姣还活着,或者是,有人想让祖母相信薛姣还活着。
她的死,果然不简单!
不认她,警告她,怕她没有脑子地到处去坦白自己就是薛姣的事实。
是有人不想让薛姣活,她果然是被人害死的啊!
她最不想,却也别无可能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镇国公府。
除了这个她这个从小都不亲近的外祖家,她再也想不到别人了。
难道,就只为了娶一个苏容锦,她这个表妹,就非死不可吗?
谢邈,你的心眼也太小了。
记忆里对自己浅笑,和自己过招的男孩子影像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长大后的他,冷淡疏离,目光深沉,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有一丝她说不出的陌生。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深深地抠进了树皮。
等着吧,所有的事情,她都会查清楚的。
她们薛家的人,从来都是死在疆场上的,他们的身体里流的都是热血,她虽是个女儿身,却也不能叫人不明不白地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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