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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妆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村口的沙包

    他挥手示意侍卫停下,他缓步过去,见到苏容意正托着腮发呆。

    谢邈蹙了蹙眉,“你是……”

    苏容意在他投下的阴影里抬头,不意外地道:“见过镇国公。”

    谢邈认出她是苏家三小姐。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表情阴沉,一张英俊的脸显得很晦暗,眼神中尽是防备。

    苏容意扬扬袖子,坦然道:“很显然,我在等我的丫头拿衣裳过来,我的外裳在池子边弄湿了。”

    谢邈显然不信,“所以就这么坐着等?”

    府里又不是没有更衣的地方,她一个小姐,就这么坐在池边,也太不像话了。

    “因为我崴了脚,走不得路。”她指指自己的脚踝,还探头往后边看了看,“这里是内院,想来只有女眷,不知镇国公怎么会带着人到这里?”

    谢邈顿了一下,还是说:“听说有人见到了蛇,小姐没事吧?”

    苏容意心想,这人果然多疑,上来不是先问自己的安危,而是先质问自己在此的原因。她如今可算是他的妻妹啊。

    “没事,”她露出害怕的表情,“太可怕了,我适才就是与姐妹们亲眼见着了,一时吓得慌不择路才到了池子边来,您不要见笑。”

    谢邈仔细盯着她的表情。

    慌不择路?怎么看都不像。

    他想起她对着一匹马都能侃侃而谈的样子,她根本不是那种随意就方寸大乱的女子。

    鉴秋终于跌跌撞撞地回来了,看见谢邈也是一愣,苏容意却急道:“鉴秋,快快,扶我起来,我崴了脚还不能动,咱们快去找三太太。”

    鉴秋当下不顾什么谢邈了,拿了衣裳先替她穿好。

    谢邈背过身去以示避嫌。

    苏容意倒也不全然是装的,她倚靠在鉴秋肩头,对谢邈道:“这就告辞了。”

    谢邈点点头,不再看她们主仆一眼。

    鉴秋心里觉得很奇怪,“小姐,镇国公怎么是这个表情?他是带着人亲自来抓蛇的?”

    “鉴秋,你听着,今天的蛇,尤其是我杀了它再丢进池子里,你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竟然这么严重?鉴秋不解:“这是为何?”

    为何?

    因为金钱白花蛇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镇国公府。

    因为那是有人放进来的。

    苏容意深吸一口气,“有人要害他,谢邈这人多疑,我今日杀蛇,便已和这事脱不开关系了,为避免麻烦,你一定要矢口不提。”

    鉴秋点头,“可是小姐,您……您刚才这么英勇,大家都看见了啊,您也没法儿不承认……”

    她越说声音越低。

    “我承认了就只是一个开始,有人在谢邈祖母的寿诞上放蛇,明目张胆是在挑衅他,还是非要闹出人命的那种。这人都敢跟镇国公府作对了,你觉得我惹得起?不管是我杀了蛇,还是蛇杀了我,我都已经成为他们博弈的牺牲品,这里头的文章想做多少就能做多少,你知道的,我不想莫名其妙卷入这些事。”

    难怪镇国公会亲自带着人来抓蛇啊,鉴秋明白过来,“因此小姐才要把那蛇给丢进池子里去,反正咱们一口咬定没受伤也没杀它,镇国公也不能怎么样。”

    可是她转念一想,“那四小姐和表小姐她们……”

    苏容意道:“她们都吓成那样了,无凭无据的,让她们嚷嚷吧。”

    有本事她们把死蛇找出来对峙啊,反正她苏容意脸皮厚,不承认就是不承认。再说,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就敢肆无忌惮地杀蛇,本身大家也不太信。

    两人回去后,那边受惊的三个姑娘哭的哭闹的闹,见到苏容意却瞬间都安静下来了。

    薛婉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正好看见苏容意玉白的小手抬起来整了整发髻,想起她空手提着那蛇甩在地上的样子,又是眼皮一番,昏厥过去。

    苏容意抬着手很尴尬。

    都这么久了,还没缓过来啊,至于么。

    “娘、娘……”苏容迎拉着三太太的袖子,“她、她……她提着那、那东西,就这样、这样……然后唰唰地两下……她太可怕了啊!娘!”

    语无伦次,这说的是什么?

    三太太听得一头雾水。

    “三婶娘,四妹妹这是吓得不轻,不如喝些清心的汤药吧?”

    三太太对她没好声气,根本不理她,只嘱咐旁边的人去问镇国公府的人拿些平心静气的药来。

    劝哄了好一会儿,前头的人通知开宴了,苏容迎几人哪里还吃得下,苏三太太和薛四太太同时拉下脸,说的话也大同小异。

    镇国公老夫人的寿诞,不管她们是见着蛇还是龙,都得撑着去!

    两位太太当真不理解她们心里的苦,她们是被苏容意杀蛇那一幕给吓到了,而不是那条蛇本身,只是似乎两位太太都当她们是吓糊涂了,并没有多理会。

    几位小姐不得不重新梳妆净面,跟着众人一起去东阁吃筵席了。

    席上几人也是面色苍白,食不知味,只有苏容意倒是吃着觉得还不错。




伪妆记分节阅读39
    隔壁桌上有一位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到自家厨子做的蛇羹鲜嫩云云,三人差点又当着众夫人的面将饭食吐出来。

    第48章 天有九鸿

    筵席毕,众人移步去听戏,这次戏台搭得大,女眷们便与男客分座前后,共同看戏。

    “听说是个唱昆曲的名角……”

    众女眷都兴致勃勃的。

    “是啊,这就是那个初雪原吧,从前长生班的台柱子,旦角唱得如此之好……”

    台上正唱着一出《紫钗记》,唱戏的是个男旦,却婉转柔媚,举手投足,更胜女子。

    小姐们自然不知道这优伶的妙处。

    前头的男宾们却偶有调笑之语。

    苏绍云也不由啧啧叹了几声,“确实是妙。”

    旁边一个公子道:“我辈却无缘一亲芳泽。”

    苏绍云也并不是对初雪原有太大的兴趣,只好奇心起,问道:“这是为何?”

    那公子朝主座努努嘴,“喏,瞧那边,听说是小王爷极爱重的一个人。”

    原来是小王爷喜欢的。

    苏绍云笑笑,“那也不是无缘得见。”

    他与许清越也算有些交情,虽然不如谢邈同他的关系,毕竟苏家的名头响亮,他为人也算不错,一个戏子罢了,想必许清越也不会很小气。

    那公子嘿嘿笑道:“苏少爷这就不知道了,小王爷可不是为了自己,你瞧见没有,那个穿白衣的少年,听说是小王爷特别寻了来讨他欢心的。”

    苏绍云嗤笑,“又胡说,小王爷连宫里的皇子都不必讨好,又有什么人能有那份尊荣。”

    那公子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他就是云州节度使,后来加封抚南王的言奕独子。”

    苏绍云吃惊,“云州节度使?是静穆大长公主下嫁的那位……”

    他朝那白衣少年看过去,难怪啊,不要说做镇国公府的上宾了,就是宫里的皇子,哪个又敢和这位叫板的。

    言奕制霸一方,出身滇南贵族,有一半摆夷人血统,后来大周灭南诏建立云州,他授封云州节度使,辖制整个滇南。云州被视为化外之地,朝廷懒得管也管不动当地胡夷蛮人,但是言奕可以,因此他在滇南做个土皇帝,对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过这么多年了,他倒是从无反意,大多数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最令人吃惊的,是先帝豫宗在世的时候,还把独女静穆大长公主嫁给了他。若说公主做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历朝历代数都数不尽,但是这位静穆大长公主,却不是那一般的公主。

    大周皇室子嗣凋零,历代便几乎只活得下来一个皇子继承皇位,豫宗是太祖皇帝最后一脉嫡系,而他一生情重,只与皇后生了一个独女,就是静穆大长公主。

    如今在位的皇上早年间常被人戏称为“草帽皇上”,就是因为他祖父曾经编卖草帽糊口,他们这一脉是太祖皇帝的兄弟成王之后,说是宗室都只能是勉勉强强,当今皇上在八|九岁时被选入宫中任团练使,便是作为豫宗嗣子养大的。

    所以说,如今的皇室,甚至是皇上的亲兄弟渭王,又怎么比得上静穆大长公主的正统嫡系血脉尊贵,而静穆大长公主身后只有言霄这一个儿子。

    他是豫宗皇帝的外孙,也是太祖皇帝在人间唯一的血脉了。

    他怎么敢来京城啊?

    苏绍云的想法十分简单,若他是皇上和渭王,肯定扣住这言霄不放,叫他今生都回不去云州,不然这么个谣言祸端在民间动摇人心,又有个重兵在手,雄踞一方的爹,他要造反简直都没什么阻力好不好。

    那边言霄看戏却看得百无聊赖的,直打瞌睡。

    许清越坐在他旁边,见他兴趣缺缺,笑道:“怎么?你不喜欢?”

    “我听不懂。”言霄诚实道。

    许清越沉吟,他发现自己还真是摸不透这小子的喜好。

    谢邈回座了,言霄笑嘻嘻地转头对他道:“镇国公去忙什么了?看来很好玩啊,你都乐不思蜀的,连刚才筵席上都只匆匆用了几口。”

    谢邈狭长幽深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幽光。

    许清越看见了,至于言霄,已经看着桌上的橘子发呆了。

    “后院里一点小事,言少爷不用担心。”

    许清越给了他一个眼神,谢邈知道是自己失态了。

    言霄却道:“镇国公为何总这么客气,你是一品的国公爷,我不过是个白衣,哪里有让你称呼我为少爷的道理。”

    谢邈撩袍坐下,“那不知言少爷可有字?不如你我以字相称。”

    言霄一笑:“你唤我九鸿就是。”

    谢邈一怔。

    “天有九鸿,地有九州”,如此尊贵的字,他竟一点也不避讳。

    他眼看许清越脸色毫无异样,便也立刻道:“果真大气磅礴,堪配君之人品。”

    言霄笑得更开心了,拍着谢邈的肩膀道:“镇国公可真会说话哄人,难怪后院不安定,可见姬妾们是多离不开你了。”

    他促狭地朝谢邈挤挤眼睛。

    原是这么不正经的一个人。

    谢邈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饮。

    台上的初雪原终于唱完一折下台,苏容意也松了口气,这捏着嗓子唱的昆曲她真是听不习惯,转头却看见旁边的众小姐个个如痴如醉地望着台上。

    她的视线透过层层人群落到不远处高坐主位的老太太身上。

    镇国公老夫人姜氏一贯喜欢粗布素衣,即便今天过整寿,也没有太华丽的衣饰。苏容意在这里看不清她的脸。

    她还能清楚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这个干瘦的老太太,不像自己的祖母甄老太君,虽然严厉却又和蔼,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是看一个陌生人,对她说的话冰凉淡薄,她那个时候年纪还小,自然更不愿意亲近对自己冷漠的人,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外祖母,不喜欢整个谢家。

    但是谢家也是有好人的,她也是那时候第一次又是最后一次见到当时还没过世的镇国公夫人,谢邈谢微的母亲,她的舅母。

    形容枯槁的妇人曾殷切地拉着她的小手,热泪盈眶地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甚至还给了她一堆珍宝首饰,准备了她最爱的点心,还亲自撑着病体拉着她的手送她出门。

    她回头的时候仿佛看见了身影伶仃的舅母倚在门边流泪,这真是奇怪。

    可是舅母也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苏容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她,似乎是觉得这么多年来,她薛姣在谢家,只有那么一个人对自己还算好吧。

    第49章 活不过两个月

    旁边的女孩子们突然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开来,苏容意回过神,往她们凝视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谢邈带着几个人给镇国公老夫人来见礼。

    四周的女孩子脸蛋都红扑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头。

    苏容意眯了眯眼,她似乎看不太清,倒是见到一个身影,觉得有几分熟悉。

    苏容迎心里也有点小激动,一转头却看见白蔷正痴痴地望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她蹙蹙眉,白蔷一向稳重,怎么此刻这么失态?

    她顺着白蔷的视线看过去,她到底是在看哪一个?

    穿青色蜀锦长袍的是谢邈,旁边穿云鹤金缎右衽袍服的青年贵气十足,是小王爷许清越,还有一个白衣少年,她不识得,那人也没转过脸来,不知道是何模样……

    不过能站在小王爷和镇国公身边,想必也是个身份尊贵的。

    突然镇国公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过来行礼道:“老夫人想见见苏家的几位小姐。”

    三太太很得意,连起身的动作都比平日慢了好几分,投给旁边的薛家母女一个得意的眼神,就带着几个姑娘走过去。

    苏容迎和白蔷着急忙慌地拉着丫头们帮自己整理衣冠,倒是只能苏容意走在了头一个。

    镇国公老夫人姜氏还是一如她记忆中的没有表情。

    旁边那位来帮忙主持寿宴的谢夫人先指着苏容卉道:“这是苏家二小姐的嫡亲妹妹。”然后才依次介绍了苏容意几人。

    姜氏对苏容卉淡淡点点,多看了她几眼,仿佛是想在她身上瞧出些苏容锦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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