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烟花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行有道
原来温飞衡今日在赌场大输了一场,心中不爽,本想去倚翠阁寻欢,谁想身上银钱所剩无几,被老鸨赶了出来,只好去酒肆买醉,直闹到深夜才回。
他听着这声音异常熟悉,酒意不觉醒了几分,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凑到玉言跟前,想看清她的面容,玉言虽然极力遮掩,哪里避得开,仍被他瞧了去。温飞衡使劲揉了揉眼眶,结结巴巴地道:“娘……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玉言以袖掩面,不发一语。
温飞衡似有所了悟,立刻转过身去,只见宁澄江神色淡然地望着他,并不躲避。温飞衡的脸立刻涨得通红——这几年愈发糜烂的生活早就破坏了他俊美的面相,如今更显得丑态毕露——抬手指着宁澄江,一忽儿又指着玉言,指来指去,竟不知指谁好。他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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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言干笑着走上前来,“相公,你听我解释……”说完这句她就卡住了,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温飞衡劈手给了她一耳光,“你还想狡辩!”他大概怒极,这一掌格外用力,玉言刚刚苍白的脸色立刻又红了半边。
宁澄江忙搀住她,他待要上前理论,玉言却捂着脸,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不要多事。
温飞衡看到他们这般亲昵的举动,更加怒火中烧,他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想必早就有了苟且,亏得老天有眼,叫我今日撞见此事,不然还叫你们瞒在鼓里!”
他忽然想到些什么,快步上前,一把按住玉言的肩膀,像一只狗那样上下嗅来嗅去,一面疯狂地摇撼着她:“你身上的味道呢?那些恶臭,为什么全都没有了?”
他看着玉言湛湛的面容,恍悟过来:“我知道了,你故意使这些手段,就是为了不让我碰你!你留着这副清清白白的身子,都是为了他,对吗?”他恶狠狠地瞟着宁澄江。
宁澄江在一旁听见,也十分惊诧,显然他也没有想到。
玉言满面羞惭,她深吸一口气,决然看着温飞衡的眼睛:“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了,的确,我一直在骗你,打从我嫁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过我和容王却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是吗?”温飞衡癫狂地大笑起来,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你都已经作出这种不堪之事,还有脸说自己清白无辜?”他大步上前,紧紧地捉住玉言,一面疯狂地撕扯她身上的衣物,嘴里发出狼嚎般的嘶吼:“好,既然你说你们没有关系,那你就仍是我温飞衡的妻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疯了,这个人一定是疯了!玉言怀着深切的恐惧望着他,只在他眼里看到野兽的狂怒,她试图挣扎,却哪里挣脱得开,不一会儿,只听呲的一声,半幅衣裳已被撕下来,半边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
宁澄江再也忍耐不得,怒气冲冲地挥拳相向,想将玉言解救出来。温飞衡喝醉了的人,知觉早已麻木,且正在气头上,任凭宁澄江拳脚-交加,他全当没事人似的,只是不肯放手,定要在玉言身上发泄一通才甘心。
宁澄江急中生智,看了看脚边,正好睡着一块石头,他也顾不得许多,搬起石头就往温飞衡头上砸去。
这一着确实立竿见影。有汩汩的鲜血从头上冒出,温飞衡翻了个白眼,瘫软地倒在地上。
玉言匆匆忙忙地穿好衣裳,也顾不得哭泣,立刻先蹲下来查看温飞衡的情况,只见他一动也不动,眼睛也阖上了。玉言不觉惊诧地叫起来,“他死了么?”
宁澄江探了探他的鼻息,道:“还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玉言舒了一口气,“他伤得这么重,咱们还是先将他抬到附近的医馆里去吧。”说罢伸手出来,托住温飞衡的头颅,便要动身。
宁澄江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声冰冷:“你真要救他吗?”
“什么意思?”玉言皱起眉毛。
“你如今的事情已被他知晓,想来已是圆不过去。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醒来后又岂会轻易放过你,你该如何自处呢?”
“那依你该怎样?”玉言茫然地开口。
“不如……杀了他。”宁澄江比了一个咔擦的手势,他眼里有着难得的狠厉,声音却甜蜜得如罂粟一般,充满诱惑,“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你的仇也报了,从此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不是很好么?”
玉言心中激烈地打鼓:的确,温飞衡不是傻瓜,看过今天这幕,一定会追根摸底,探出她的真实用心。她要报仇,看来这已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了。不过,她从没杀过人,心中到底有些畏惧,不免向宁澄江投去不安的目光。
宁澄江温柔地看着她,将一只手覆在她柔荑之上。他的手几乎比玉言大出一倍,紧紧地包覆着她,令她觉得莫名安心。
宁澄江掌心传递的暖意给了她力量,玉言渐渐定下神来,停止了颤动。
她眯起眼睛坚定地打量着地上的温飞衡,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杀人的勇气。
☆、寡妇
她原本阴损柔和的计划已经落败,如今只能直来直去了,她一定不可以错过这最后一次机会。
玉言咬一咬牙,上前抱住温飞衡的头颅,宁澄江自发自动地帮她抬脚。两人慢慢挪到御河边,玉言稍稍停滞了一刹,继而果决地道:“动手吧!”
两人同时一扔,只听扑通一声水响,温飞衡的身体落入御河中。此处地势陡峻,水流甚急,温飞衡不一会儿就随水而去,颅中冒出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河水,但终究也被冲刷得无影无踪。水流重又变得澄澈干净,仿佛从未有过任何渣滓。
玉言极目远眺,只看到渐渐远去的一个小点。她曾经深爱过、也深恨过的人,终于从她的生命里远去,从此再也不能回到世间。
她忽然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松快,仿佛喝多了美酒飘飘欲仙,尽管她的舌头仍微微发颤:“我们走吧。”
宁澄江握住她的手:“你放心。”他温柔沉静的目光总能给人力量。
玉言微笑起来,“是,我终于放心了。”
她悄无声息地回到温府,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她也相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不过杀了一个人,仅此而已。
温飞衡三五日不归家乃是常事,再长一些就有些可疑了。府里的人都泛起嘀咕,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温平候早已铁了心不理会这个儿子,只做不知。
他不找儿子,儿子却自己找上门来。下游河滩上有人发现一具尸身,虽然在礁石上冲撞得面目全非,衣裳依稀还可辨认。有跟温飞衡一起赌过的人认出那身衣裳,觉得是个邀功的好机会,便主动把人送过来。
温平候赏了那人一大笔银子,打发他走了。他看着地上白布裹着的尸体,这是他的儿子,他的骨肉,他曾经的骄傲和珍宝,后来却成为他胸腔里堵着的一根刺,让他寝食难安,现在这根刺终于拔除了,却留下了一个血窟窿,再难愈合。
有一滴泪将要从他眼里滑落,却终被他硬生生地收回。温飞衡微微闭上眼,声音有一丝哽咽:“抬进去吧。”
玉言闻讯赶来,抱着丈夫哭得梨花带雨,人人都觉得不忍卒睹。众人千劝万劝才将她劝回屋去,不敢再见到这副悲惨景象。
温夫人却比她镇定得多,她得了消息后只问一句:“可知是什么缘故?”
温平候叹了一口气,“我细细问过那日的人,并不曾听说他与何人起挣扎。只怕是喝得烂醉才跌进河里,头上的伤怕也是在礁石上撞的。”他转过头去,恨恨地道:“我劝过这逆子多少回,只是不听,现在是老天爷不肯放过他!”
温夫人默然,只道:“老夫人又病倒了。”
“这又是哪个没眼色的走漏的消息,罢了,罢了,少不得我过去看看。”温平候忧心忡忡地望荣福堂而去。
这里温夫人却轻轻蹲下身子,将头挨在白布上。那白布经过腐水的浸润,已然脏污不堪,她却浑不在意,仍旧轻轻蹭着。她的脸上仿佛有水光闪耀,像洗漱后没擦干的脸——仔细一瞧,那水迹原来是从眼里流下来的,冲刷得脂粉透出一道一道的印痕,像大雨后泥泞的车辙印。谁说她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老夫人的病虽然凶险,慢慢地也就挽救过来了,她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连丈夫都死过了,死一个孙子又算得什么呢?她虽然很疼爱他,如今没有了,大可以把心思放在另外两个孙子身上。这下可高兴了胡氏,因为温飞衍不在家,只好她的丈夫温飞衢过去侍奉。老夫人虽然讨厌这个孙媳,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时间是抚平一切伤口的良药,任何事情都可以逐渐淡忘。温平候两口子伤心难过自不必提,可他们都是刚强有决断的人,哪怕再难受,也要将一切不快压在心底,况且生活终究是要往前看的,偌大的一个温府,总不至于围着温飞衡一个人转,日子总得慢慢过下去。
只有玉言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以泪洗面,那份儿凄凉就不用提了。众人虽然看着不舒服,却也很能体谅:她才死了娘亲,转眼又没了丈夫,叫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如何支撑下去呢?
今年的年关过得格外没精打采,连最俏皮的胡氏也不敢说笑,一顿团圆饭也吃得静悄悄的。玉言勉强啜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垂着头告退。众人都很明白:再好的饭菜,对失意人而言也是没有滋味的,因此也无人怪罪她。
玉言回到房里,才舒了一口气,老实说,成天装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也是蛮累的。虽然她成了寡妇,其实她一点也不在意,但若她表现得像没事人一般,难免旁人会疑心到她头上,毕竟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
说也奇怪,虽然她做了这样一件恶事,心上却没有任何不安的感觉,睡梦里也不曾有恶鬼前来索命。大仇得报,她只觉得痛快,也许连阎王爷也站在她这边,将温飞衡紧紧拘在地狱里,不许他的魂魄前来滋扰。
转眼春天又至了,总是春天。这样草长莺飞的天气,是最适合踏青的,玉言却仍旧把自己闷在屋里——她这一生仿佛都将与冬天为邻了。
静宜却偏偏要来找她。也许在这栋大宅子里,她是最关心她的人。她支着下巴坐在玉言对面,百无聊赖地道:“玉言姐,你真的不打算出去吗?”
玉言微笑了一下——在静宜看来却是非常苦涩的笑,“外面有什么好的?”
“有很多呀!”静宜掰着指头数起来,“有柔嫩的青草,烂漫的春花,冰雪初融时清澈的湖水,还有山脚下热闹的集市,数不胜数。当然啦,你现在出去是有点不大合适,可是我想要是跟娘说明白了,她会同意的,毕竟她也巴不得你出去散散心。”
“你在作诗呢。”玉言仍旧只笑了一下,再无下文。
静宜便有些讪讪,别人不领她这番好意,她再热情也是枉然。她终究忍不住道:“其实你这样难过做什么呢?依我看,三哥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他如今实在太不成个样子,你看家里哪个愿意提起他?照他这样闹下去,迟早会惹出大祸来,亏得老天有眼,单收了他一个人去,不至于牵连到我们家。”
“他是你三哥!”玉言吃惊地道。
“那又如何呢?”静宜坦诚地道,“老实说,从前我对于他还有几分敬佩,可是这几年他的行事越来越不像话,我都羞于出口了。其实照我而言,玉言姐,他对你好像也不曾多上心,不然也不肯去倚翠阁那种地方了。”
玉言无话可说。
静宜拉着她的手,恳切地说:“所以啊,你也无需这样伤心。往事已去不可追,倒不如好好琢磨未来。将来若是有机会,就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即便没有,留在我们家,爹娘他们也不会亏待你,反而可以活得更自在,不是很好么?”
真是傻丫头,改嫁哪有那么容易!玉言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了,“你还真是,开口闭口就是嫁不嫁的,我看是你自己想嫁人了吧?”
静宜脸红起来,“人家同你说认真的,你反倒取笑起来!”
“我也同你说认真的,”玉言盯着她道,“听说爹娘打算在近日替你俩完婚,可有此事吗?”
静宜忸怩不肯作答,玉言却执意扳着她的肩膀,不许她转过头去,静宜只好含羞点了点头,“因他下半年该去应举,所以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俩尽快成……成亲,想来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那敢情好!”玉言抚掌而笑,“你俩早该在一起了。只可惜我这样的身份,不能亲自去观礼,不过还好,玉珞是我的耳报神,她一定会一字不落地向我汇报的,说不定连闹房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静宜含笑往地上啐了一口,不肯再搭理她。
玉言看着她幸福的模样,心上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想来应该是高兴罢:她真的很少遇到一件真正的喜事了。
她这愿望终究落了空,事情要来的时候,是什么也无法阻挡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微弱。
问题不在于温府,而出在金家,就连金昀晖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危难。
这是真正的灭族之灾。
☆、大难
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偷偷溜出去和宁澄江见面,虽然是为了公事。宁澄江告诉她:“……忠义伯一纸诉状呈上去,告发你父亲贪污受贿之事,圣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金大人现已被拘禁刑部审问,估计不日就有结果出来。”
玉言冷笑道:“贪污,朝中但凡一个有头有脸的官员,谁人不曾贪污?我不是为他辩驳,只是觉得好笑,为何不找别人,偏偏要找我金家的麻烦?”
宁澄江沉默,“人人都有贪污,只是你父亲的数额过于庞大,据称有几百万两之巨。”
“这我不信,”玉言决然摇头,“我承认他不是个好人,可是他的胆子太小了,他不敢做这样的事,更不会拿命去冒险,其中一定有别的缘故。”
宁澄江慢慢道:“我怀疑忠义伯怕是把自己府里的赃物也按在了金大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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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他一个怕是还不够吧,是否有人从旁暗助?”玉言紧紧地盯着他。
“是雍王,”宁澄江终于道,“据我所知,雍王仿佛也参与了这件事。”
“难怪!”玉言轻轻笑起来,“他两个沆瀣一气,难怪金府会败在这件事上。可是我很奇怪,雍王如何愿意跟忠义伯合作?”
“以利相交,利尽而散,不都是这样吗?再者……”宁澄江踌躇着,“听闻王妃最近很受宠幸,连带着雍王和忠义伯府也走得更近了。”
“大姐?想不到是她,哈!我起先以为她不过是恨我和我娘,顶多再加上一个梅夫人,如今看来她是把全府的人都恨上了,定要致我们于死地!”
“你如今打算怎么办呢?”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玉言反问道,“逃走吗?不,我是不会逃走的,与其成为逃犯四处流离,还不如安安稳稳地死去,反正我如今大仇已报,心事已了了。”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宁澄江急急道,“我不许你死!”
“逗你玩呢!”玉言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感受着指腹传来的温度,“我不会死的,至少得保住这条命好好地活下去,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是么?”
宁澄江反手拥她入怀,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拢著她的发丝,“我会救你的,就算拼尽全力,我也一定会救你。”
“我相信你。”玉言含笑拥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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