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镇国长公主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赵十一月
说起爱徒王恒之,陈希面上到底还是缓了缓,带了点微微的笑意。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里捧着热茶,忽然又常常一叹气,颇有几分复杂意味:“他是得偿所愿,心里自然是暗暗高兴的,怎会不体贴?”
说罢,陈希忽然敛了面上神色,不再多言,摆摆手挥退了一脸莫名其妙的小渔。
他独自躺在临窗的榻上,看着窗外空落落的庭院,眉宇之间竟是说不出的复杂:“这缘分两个字,真是”真是难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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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从翠竹观回来,先叫几个丫头把醉的半晕又被马车颠得难受的王恒之扶到榻上休息,自倒了杯热茶给他:“先喝一口,闭闭眼,我叫人去做醒酒汤。”
王恒之点点头,喝了一口热茶方觉腹中舒服了,这才拉了被子躺下休息。
谢晚春在床边看着他闭眼,独自坐在榻边出了一会儿神,有些怔怔的,也不知心底里想着什么。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大变,立刻直起身去了自己的梳妆台边,直接把整个妆匣底朝天得倒了出来。
一时间珠钗、玉簪、耳环等等都洒了一桌子,珠光宝气,琳琅满目,照得人眼前一亮。谢晚春却犹如对待砂砾一般随意的将这些东西推开,终于从里头拣出一颗水滴状的珍珠。
记得初醒来不久,她去牡丹宴,曾经见过这颗珍珠,觉得这颗珍珠实在太小了,实在与这个妆匣里的东西不太搭,于是便问了一声。
当时琼枝是怎么回答的?
琼枝当时说的是:“少奶奶不记得了吗?这是您在宫里的时候,自己从外头拿回来的。您当时还说,这是贵人所赠,万分珍贵,让我们好好收着。”
贵人所赠,万分珍贵。
谢晚春咬了咬牙,把这八个字重又念了一遍,只觉得牙关极紧,紧的她都能从嘴里尝到那一丝丝的腥甜味道来。她竭力咬了咬牙,用最后一点理智稳住自己的情绪,很快便从暗格里头拿出当初从珠光阁胡三通手里拿来的匣子以及那个被当做信物的玉扳指。
那玉扳指之前被埋在土里,埋了几年,上面的珠饰早已脱落干净,看上去又破又旧。谢晚春拿起那刚刚从妆匣里拣出来的珍珠往玉扳指装饰落下的痕迹上扣了一下,竟是丝毫不差。
谢晚春捏着扳指与珍珠的手颤了颤,不觉咬住牙,站直了身子,只是依旧忍不住想起牡丹宴回来后做的那个梦以及梦里的场景——宋天河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写下那首牡丹诗的时候,那宽大修长的手掌握着她的手,半点也不受风雨影响,依旧稳得出奇。
他手腕上带着一串半旧的沉香佛珠,大拇指上套着一个的玉扳指,扳指上镶嵌着五颗珍珠,恰似五瓣花瓣。
现在,沉香佛珠有了,玉扳指也有了,那五颗珍珠也有了一颗。
谢晚春只觉得自己好像仍旧置身于那个荒唐的无法言说的旧梦里,几乎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宋天河那样的人,究竟为什么会把这玉扳指上的珍珠赠与小堂妹。而小堂妹,她离宫出嫁几年,又是因为什么始终把这颗貌不惊人、不值钱的珍珠珍藏匣中?
谢晚春闭上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可她的心却忽然静了下来,就像是一整颗心都浸在凉水之中。
她想起来了,宋天河死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冷得出奇的傍晚,残阳如血,透过窗棂照在窗边的案几上,好似斑斑的血痕,一点一点,永远也擦不干净。
宋天河临去前的神色极其淡定,仿佛死亡于他反倒是最好的结果,目中甚至有几分极温和的笑意:“池春,我这一生怕是再不会像爱你一样爱一个人。”他看着在他面前哭得双眼模糊的谢池春,微微眨了眨眼睛,乌黑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后悔与沉痛,“可是每每对着你,关键时候我总是会做错事,到头来总是会伤害到你。”
他腹中的毒药大约是发作了,那应该是痛苦的,可他的声音却很淡很轻,就像是傍晚时候天边拂过残云的微风一样,不知不觉间就那样散去了:“我害你失去母亲、失去父亲,不得不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到最后。可是,池春,我总是希望你能幸福,总是希望你能有个新的开始”
他就那样静静的注视着谢池春,一直至死都是不错眼的看着。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犹如沙漠里垂死的骆驼看着那失去路途、不得不哭着拿刀宰杀骆驼充饥活命的旅人,黑琉璃一般剔透的眼里带着疲惫、宽容、温柔、不舍、爱怜,种种不一,最后只能交错成永恒的烙印,永远印在心尖。
他是屠夫,杀万人,灭人族,屠人城的屠夫。脾气古怪,随心所欲,从来不为会旁人考虑,从来不懂得如何爱人。
可到了最后一刻,他到底放下了屠刀,不为成佛,只希望此生唯一的爱人能够幸福圆满,犹如十五的圆月,再无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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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用扳指打开木匣,把珍珠以及沉香佛珠放回去,重又把东西塞回暗格里。她站起身,想要回床上躺一会儿,可走了几步便觉得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整个人犹如身在梦中。
耳边只有宋天河那一句“池春,我总是希望你能幸福,总是希望你能有个新的开始”始终在她徘徊,让她的耳膜也跟着一阵阵的发痛。
她知道宋天河爱她,他此生再不会像爱她那样去爱其他人。可是,那又如何?宋天河的人生永远不是只用爱情两字就能简单概括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宋天河是用无以计数的人命、累累白骨堆砌出自己传遍天下的盛名。他生来便脾气古怪,哪怕活到三十多岁也不知道什么是委屈、什么是妥协、什么是退一步海阔天高。他不敬神佛、不拜皇权,视认命如草芥,一切只凭自己的喜好。
这样的人爱你,你有什么感觉?
谢池春曾害怕得整夜整夜都睡不着——她害怕自己有一日也会被他毫不留情的随手杀掉,会成为宋天河脚下的一块白骨。直到后来,宋天河待她越发纵容、越发宠溺,予取予求,谢池春方才隐隐的感觉到自己小心翼翼的摸到了限制住他的那根线,才觉得安心了些,
可是,他竟然敢弑君。
以臣弑君,大不敬;更何况,他杀的谢池春的父亲——生她、养她的父亲。
宋天河下的是剧毒,见血封喉,无声无息,先帝本就病重,一时去了也不是特别的大事。按理,谢池春本该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更不要说知道凶手是谁。只是,那日她午间恰好心跳不止,睡不着觉,便想着去看一看病中的先帝,没想到这一去正好碰上了先帝弥留之时。
先帝死不瞑目,临死前,他瘦的只有皮和骨的手仍旧仍旧死死拉着女儿的袖子,唯一能动的哪根手指就那么直直的指着那那壶宋天河亲手送来的药茶,怎么也不肯闭眼。
内中之意,不言而喻。
倘若谢池春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或许可以什么都不管。但是,她一闭眼,就能看见先帝那双黑的看不见底、一直都不肯闭上的眼睛。她也是从那时起知道:自己与宋天河已走到了绝路。
重生镇国长公主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93
所以,谢池春只能亲手把那壶没喝完的药茶端到宋天河面前,一字一句的问他:“我死,还是你死?”
然后,谢池春活了,宋天河死了。
直到最后一刻,谢池春才敢真正相信,宋天河爱她胜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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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夜里接连做了几个噩梦,朦朦胧胧间,倒是被王恒之推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睛,看清了王恒之眼中的担忧,这才清醒了些。
“大概是白日里吹了山风,浑身都烫的厉害,”王恒之轻轻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替她揉了揉额角,眉间染了几分担忧之色,“要不然,我让人去叫太医来看吧。”
“不用!我以前也常病,这都是常有的事了,不必太担心。再说了,现在都这个时候了,”谢晚春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见着那乌漆漆的一片便伸手握住王恒之的手腕,轻声与他说话道,“也别闹得一家子都睡不好,明日起来再找太医来便是了。”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哑,听上去干干的,就像是砂纸一样磨得王恒之心头微微一跳。他满腹忧心的叹了口气又拗不过谢晚春,便披了衣服,亲自倒了一盏温水递给谢晚春,一边抚着她微微有些汗湿的头发,一边喂她喝几口温水,轻声问她,“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好多了,真的。”谢晚春朝他眨了眨眼睛,试着笑了笑,然后伸手掩在嘴边打了个哈欠,面上浮出些许困倦的神色。她伸手拉了拉王恒之,软软的声音里已是带了点细微的撒娇味,小声催促道,“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要是晚了就不好了。”
王恒之仍旧有些觉得悬心,只是也不好扰了谢晚春的睡眠。他想了想,便拉了被子颇有些僵硬的躺在边上,心里仍旧记挂着谢晚春的身子。只是他到底喝了点酒,此时躺在床上难免酿出几分睡意来,正是半睡半醒的,忽而听到边上的谢晚春转了个身,嘴里似是低低喃喃了一声:
“为什么”谢晚春大约已是烧得糊涂了,一头乌发散着,额角的发丝都是湿的。她乌鸦鸦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双颊却好似牡丹一般的艳艳,那声音更像是含在唇齿之间,辗转反侧,这才好不容易的漏出来一点儿藏在她心底的秘密,带了点哭腔,“到底为什么”
王恒之心口不由得跟着那一声“为什么”跳了一跳,明明是躺在温暖至今的被褥里却好似头上浇了一桶的冰水,就连本还有些困意的脑子亦是忽然一清,整个人就这么醒过来了。他动作极快的半坐起来,贴近了一些去看,果是看到谢晚春面颊烧得通红,神智迷糊。
他看在眼里,自是既是心疼又是难受,手上已是极快的把昏睡中的人楼到怀里,重又用自己的手背在谢晚春的额上试了试温度。
那温度烫的厉害,那灼热的温度烧得王恒之手一颤,心口那颗心脏险些都要跟着跳出去了,来不及多想便扬了声叫人:“快拿了府上的帖子去请周太医过来,就说夫人烧得厉害。”
天色尚暗,只有几颗星子静静的挂在空中一角,光芒黯淡。外头守夜的丫头这时候方才阖了眼稍稍养神,忽然听到很一声,立时吓得一哆嗦,连声音都抖了起来:“是,是的。”
自谢晚春年初醒来之后,便一直不怎么病,一院子的人倒是被养得十分安逸。如今突然一病,倒好似一阵子凉风,吹得人心底凉飕飕的,当真如寒冬腊月一般的冷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灯就亮了起来,犹如地上的一条银河似的,一院子的人都跟着忙了起来。谢晚春边上惯常伺候的丫头碧珠、琼枝等人亦是推门入了内间,掀了床帐子,有模有样的先试了试谢晚春的体温,端了盆热水,小心翼翼的拧了帕子替她擦脸、擦身来散温。
王恒之先时还搂着谢晚春,后来见到两个丫头进来,怕耽误了她们的动作,于是想了想便也让了开来,径自下床取了件外衣披上,踩着鞋子站在床边,只目光静静的看着谢晚春那被烧得两团晕红的面庞。
人常道,病弱西子。
可实际上倘若真病了,纵是十分的好颜色,也会变成八分。大约也只有西施那般的绝色美人会痛得捧心蹙眉,反倒惹人赞叹。
谢晚春大约也是如西施一般,天生的好颜色。哪怕病着,鬓发濡湿、薄唇苍白、双颊酡红,也依旧美得叫王恒之既心痛又难受——这样的静夜里,好似有只毒虫正蛰伏在心尖上,时不时便在心上最软的地方咬一口,又疼又痒说不出的滋味,让他片刻也不得安宁。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再胡思乱想,可王恒之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能够叫让她在梦里都忍不住问为什么的,会是谁呢?他们是不是也曾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海誓山盟?
王恒之只要一想到那般的情景,便觉得心口阵阵的发痛,隐隐泛出酸来,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见过谢池春那么几回,只从旁人口里听过这样、那样的她,自然也没机会参与到她前半段的人生里。
王恒之不由自主的阖了眼,乌黑的眼睫慢慢的垂了下来,遮住了眼中神色,可他心头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他就这么站着,似乎只站了一会儿又仿佛站了许久。左右丫头都是极忙的,人来人往,门扇偶开,灌了他一袖子的凉风,这才觉出自己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背上黏黏的。
窗口隐隐透光,外头的明月耐不住了,这才出声叫王恒之,提醒道:“大爷,该起身了,换身衣服就得出门了,朝事要紧。”
周太医大把年纪,大晚上被王家的管事半劝半请的拉了起来,一溜儿得拉来王府,只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都快折了,此时正提着医箱也跟着应道:“少奶奶这儿有我呢,您放心去忙吧。”
人声一片的嘈杂,王恒之那跳了大半晚上的心这才稍稍静了静,先问周太医:“这病可是无恙?”
“不过是外感风寒,加上受了些惊罢了。少奶奶年纪轻,吃了药,好好的养一养就好了。”周太医连忙应了声,宽慰道。
王恒之提了半夜的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却也没有立刻去换衣衫,反倒缓步到床榻边上,轻轻伸手从绣着绿蕊白梅的锦被里握起谢晚春的烧得滚烫的手掌,先用拇指在她掌心轻轻的划了划,然后把她的整个手掌贴在自己颊边,动作轻柔的蹭了蹭。
柔软而滚烫的掌心在他面上轻轻蹭过,好似烧得热热的蜂蜜水轻轻的烫过心口,有些甜、有些酸又有些涩。他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数了数谢晚春那乌鸦鸦的眼睫毛,心里痒得很,偏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只是暗暗在心里道:这回等你醒了,就把所有的事都说清楚。人生苦短,又有什么时间可以拿来虚耗?
边上几个丫头大多都面薄,还未经过人/事,她们眼瞧着这王恒之与谢晚春的模样都跟着羞红了脸,一时间全都低了头,连声音都小了。只有周太医仗着年纪大,咳嗽了两声:“好了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哪里至于这般模样?我在呢,放心就是。”
王恒之这才转身去了隔间,换过一身衣服,这才出门去了。
谢晚春小半年都没病过了,这一烧却是一直到了傍晚才醒过来,因为浑身出了一层的湿汗,衣衫已经换了一身,只是又累又乏,躺在床榻上只觉得骨子里便透出虚弱来。
她有大半日没进过米水了,此时只觉得嘴里渴得很,便抬起头叫了一声。
碧珠正在边上守着,瞧着谢晚春总算是醒了,这才放下心,伸手从边上端了一壶刚好温热的水,倒了一小碗递到谢晚春嘴边,小心的服侍着她喝了,满脸担忧,眼眶也是红的,只是嘴里不饶人:“少奶奶这回也是太不小心了,怎地就得受了惊和寒。大爷大半夜的担惊受怕不说,就连奴婢几个才被夫人叫去骂了一通呢。”
叫去骂自是有的,谢晚春无端端病了一场,王恒之被惊得半夜起来,险些误了早朝,宋氏那里自是很生了一场气,院里头的几个丫头被轮个儿教训了一通诸如“你家主子这才略好点呢,你们就一个个就养懒了心、半点也不知用心,冷了热了全不知道,竟是个睁眼瞎的”等等。后来又是李氏、又是王望舒、王若蓉姐妹几个,先后来看了一回,碧珠琼枝因为是在跟前伺候,难免又要被说几句。如今可算是半罪人了。
“你这是替王恒之抱不平还是替你自个儿抱不平呢?”谢晚春喝了口水,喉咙这才好了一些,故意挑了眉梢逗了她一句。
碧珠险些笑出来,先把瓷碗放到边上,小心得用帕子替谢晚春擦了擦嘴角,这才低声道:“奴婢只是担心少奶奶您,好容易才养好了身子,能吃能睡能顽,不知多好呢。”她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小声道,“您怎么自个儿也不知道保重呢”
谢晚春这才和她扯了扯嘴角:“好好好,没下回了。”
碧珠想笑又忍着,伸手轻轻的捏了捏被角,这才温声问,“厨里有热好了的红枣粥,要不给您弄一碗先填填肚子吧?”
重生镇国长公主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94
谢晚春点点头,吩咐一句:“多放点糖。”
碧珠点头应了,总算是忍不住笑出来:“还有一整碗的苦药正熬着呢,我看啊,还是留着糖迟些儿再用吧。”
谢晚春嘟了嘟嘴,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不觉眨了眨,没出声。等她见着碧珠去了外头,屋内的门合上了,方才对着一直默然立在边上的梅香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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