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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出宅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她上船可不是为了玩儿。

    霍引口中所说的“莫罗”,让她想起了俞家秘事。

    她十二岁那年,俞府发生一桩丑事。西园三房的寡婶罗雨晴被人淫/辱致孕,后在房中自缢,从而牵出了俞府数起骇人的秘闻。不止是罗雨晴,东园的五姑娘并西两园的几个丫头都遭了毒手,其中有一个,就是俞眉远屋里的大丫头——金歌。那段日子整个俞府后宅人心惶惶,上下难安,杜老太太震怒,惠夫人带了人挨院挨房的抄查,将所有姑娘和丫头都检查个遍,但凡有一点可疑的都被送出府,更遑论那些遭遇不幸的人。

    那是段充满屈辱的日子,以至于俞眉远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罪魁祸首的名字。

    莫罗。

    若从现在追溯起,这个人竟在俞府藏匿了六年?

    只要想想,俞眉远就觉得毛骨怵然。

    再加上此人与月尊教有关,又涉及江湖,这潭浑水更加诡谲,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再置身这样的险境中。

    俞府门第森严,外人若无名帖是无法踏足后园,莫罗能在俞府躲了六年,俞府里肯定有他的帮手。另一方面,俞府东西二园是隔街两门,并无相连。两府分而管之,从管事到下人都不能随意越府而行,再加上俞府后院到了夜里要锁三道门,每道门都有上夜的妈妈看着,外面还有小厮并护院守着,要想悄无声息地潜入,也是件困难的事。但此人竟能在两府屡次犯罪,这足以证明此人有办法穿行两府,尤其是在夜晚。

    如此看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行两府,只有一个办法。

    俞眉远目光扫过这片碧荷摇曳的清池,心头闪过一个大胆的假设。

    “砰——”

    闷响在船头响起,画舫似撞上硬物,猛然停住。俞眉远正想心事,猝不及防间人向外冲去。船头无拦,她直冲向船外,眼见要入水,电光火石间长篙横伸到她胸前。

    俞眉远扑到那长篙上时便感觉到篙上传来的力道,这力道将她拦在了篙内,稳住她的身形。她长松口气,有些后怕地站直身,顺篙望去。

    长篙的另一头,站着那赤衣少年。

    团云的赤红箭袖直裰,腰间系着藏蓝革带,脚上登着双墨色朝靴,他长发高束,压以赤金螭冠,通身的英挺,不似一般的高门公子。再看他的模样,眉浓如墨,高鼻薄唇,眼眸狭长,生得俊逸不凡。

    这人年纪虽轻,可气势却不弱,尤其那双眼,在阳光下微敛,似波间粼光。这一身红衣,若寻常男子穿了,大抵都压不住这色,但穿在他身上,却仿如天成。

    只是这本该灼艳的装束,却没掩住他眸中霜冷。

    红衣……俞眉远心里只有一个人能把红色穿得如此合适。

    魏眠曦。

    但她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回忆旧事,她忽然发现自己再难描摹他的容颜,曾经挂在心头那么多年,她为之倾尽所有却仍求而不得的人……竟就这么给忘了。

    “你可还好?”这少年手持长篙,从船舷上走来。

    俞眉远回神,点头道:“我没事,多谢。”

    “你还认得我吗?”他站在船边,与她隔着几步的距离,不敢再近。

    说话间,他眼中冷色尽褪,竟泛出温柔暖色,小心翼翼的模样像走在林间生怕惊了飞鸟的人。

    他既希望她点头,又希望她摇头。若点头,她仍是当年满腔孤勇的女子,爱如飞蛾,遇火却化烈焰;若摇头,便是前尘皆去,爱恨都无,他们重头来过。

    矛盾的情绪让人心头难安,他耐心等她答案。池上阳光明媚,照着眼前小小的女孩,他看到她缓缓摇头。

    忘了,最好。

    “你是谁?”俞眉远想不起这张年轻的脸庞属于谁。

    “我是……”他才要开口,船身又是一震。

    俞眉远摇了摇,这次却很快站稳。

    “阿安,你够了,别再这么胡闹!”清脆的斥责声传入耳中,惹得俞眉远望去。

    不知何时,他们的小画舫已赶上前头那艘,三姑娘眉安正满脸不虞地站在船尾,她手里拿着篙撑着池边叠石,将船身撞向俞眉远的画舫。

    “哼。玩玩而已,大姐姐也忒胆小了。”俞眉安瞪了两眼俞眉远,忽将长篙捅向她的船。

    两船又被撑开,船身一阵颠簸,俞眉远倒还站得稳当,那厢却传出“啊”的惊呼。

    俞眉安身边浅黄的人影在船头晃了晃,朝水面跌去。

    “大姐姐!”俞眉安吓得大叫。

    俞眉远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长篙另一头掷了过去。这少年有能耐帮她一次,自然也有办法帮到对船的人。

    长篙飞到对船两人的中间,他一怔,握着长篙的手施力,长篙一震,对船的少女急急抓住了长篙稳住身形。

    急喘了两下,那少女缓了心情,方才抬头。

    清丽的容颜入目,竟是故人。

    俞眉初。

    少年眉头大蹙,转头再寻俞眉远。

    她已不见。

    ☆、第15章 险象

    船舫行过一段弯处,那是池子的西角,朝向西园。这地方以叠石堆了处小山,引水而上,形成小瀑,哗哗淌下,水声泠泠,煞是动听。

    俞眉远不耐烦和孩子计较,她早跑到船舷上蹲着,将手探入水中试水的流向。没多久她就站起,三两步跑到了船尾,朝船娘开口:“我裙子被水打湿了,你找个地方先靠岸让我上去。

    船娘道声“好”,手中竹篙在水面划过,将船引向了旁边一处临水木栈道。

    还没等船停稳,俞眉远就利索地跳上栈道。

    ……

    “不客气。”少年隔着两船间的距离朝俞眉初淡淡开口。

    对船的俞眉初笑笑,清丽如往昔。她点点头,不多话,牵了俞眉安的手就往舫棚里走。倒是俞眉安多看了他几眼,长睫微颤,抖落满脸浅羞。




[重生]出宅记分节阅读18
    他早就转开脸,去寻被斗笠遮了大半脸庞的人。

    匆匆一面,他连她的模样都没看仔细,和上次在万隆山时意外的相逢一样。

    她在他心里已经死了十年,可那眉目却不曾模糊过,如今再见竟越发鲜活起来。年岁尚小的她,从头到脚都透着活力,叫人深深怀念。

    “魏大哥,什么时候有空,也带我去将军府的校场上见识见识吧。”船舫的湘竹帘后钻出张脸来,正是俞府的三公子俞章华。

    “近日恐怕不得闲。过两日我要随军远赴西疆,待我回京再邀你前往将军府一聚吧。”魏眠曦随意答着。船上雪团似的人早已消失,他绕了半圈船舷,再没瞧见,眼底温色便散去,仍只留下霜意。

    和上辈子一样,他学武归来,仍将远赴沙场历练,这趟远行势在必行。他的功业都在战场之上,魏家军的赫赫威名不能损,靖国候府的爵位不能丢,不止不能丢……这番重归,他想要的,更多!

    他们的初逢本该在八年之后,是他想得狠了,才寻了机会来看她。

    也罢,八年后,她还会是他的妻子。

    这一生,他会给她更多,不仅仅只是——区区的将军夫人。

    ……

    那厢春满园里的人都移步到了瑞芳堂,厅中已摆开宴席,席上瓜果凉菜俱全,丫头婆子恭立两侧听候使唤。

    “魏二夫人,里面请。”杜老太太扶着桑南的手一面迈步进堂,一面转头朝身后的人道。

    靖国候魏府素来与他们俞家没什么来往,以往年节喜事,两家不过相互赠礼以全心意罢了,这次杜老太太大寿,魏府不止来了魏二夫人,竟还将魏家的长公子给带了过来,倒着实让杜老太太和惠夫人惊讶。

    “小心脚下。”惠夫人陪着魏二夫人一并跟在老太太身后,堂前有高坎,她温声提醒着。

    “老太太别这么客气,我和嘉惠在家是姐妹,老太太只管叫我嘉淇便是。”魏二夫人一把牵了惠夫人的手,朗声笑着先朝老太太开口,后又看向惠夫人,“你我二人在家里便是亲厚的姐妹,如今嫁了人怎么反倒生分了?我可不依。”

    候府二房的正室,原是荣国公府嫡出的三姑娘,惠夫人的妹妹。

    这魏二夫人孙嘉淇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言笑之间眉色飞舞,鬓边三尾凤钗的衔珠流苏不住晃动,又添了数分明艳。

    “出嫁不比家里,你好歹收敛些,怎么还像个孩子。”惠夫人便携了她的手打趣道。

    “姐姐疼我。”魏二夫人撒了个娇,近三十的妇人眼里却还有些孩子气,“我常听人提起府上这园子如何精妙,如今一见果不其然。我们家那园子大虽大,和你们这园子一比,竟成了荒野粗景了。”

    她这话说得旁人都笑起。

    “二夫人哪里话,候府忠魂赫赫,自然气势威武,哪是我这小门小院能比的。”杜老太太回头笑着谦道。

    “你们可不知道,我那侄儿素来不喜应酬往来之事。这次老太太大寿,恰逢我那嫂子去了清业寺,本来是备了厚礼送到府上拜寿告罪,不料这孩子竟求到我头上,央了我带他前来赴宴,我只好腆着脸来了。你们说说,不是这园子漂亮,难道是这园子里藏了宝贝?”魏二夫人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

    “年轻人爱玩些也是有的。我瞧魏长公子气宇不凡,他日必非池中之物。”杜老太太已坐入堂上正厅的软榻上,闻言笑着抬了头。

    魏二夫人口中的侄儿,便是靖国候府的大公子——魏眠曦。

    “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魏二夫人才要回答,一眼便瞅见了厅外进来的人。

    几府公子聚在一起缓步而入要给老太太拜寿,魏眠曦一身红衣站在其中,扎眼万分,吸引了所有目光,厅上顿时响起细如蚁的议论声。

    魏眠曦神色浅淡,虽在笑着,眼里却没笑意。他环视了大厅一周,并没看到想见的人,脸色就越发冷了。

    忽然间,厅中的议论声音消失,几声沉闷的脚步声响起,正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外头望去,魏眠曦就停了脚步转头。

    身后,几人行色匆匆。

    当前一人穿了绯红公服,面色冷凝,脸上毫无喜色,进了正厅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杜老太太。

    来的人正是俞家大老爷俞宗翰。他一身冷肃,让厅上的热闹气氛陡然降了温度。

    魏眠曦在他身后看到了熟悉的人。

    霍引跟在俞宗翰身后,与魏眠曦擦肩而过。毫不起眼的少年,目光却比刀刃更凉,只漫不经心一眼,也让人发紧。

    虽然相逢一场,他也算救过魏眠曦,然而始终……道不同,不相为谋。

    ……

    夜晚凉风来袭,吹得窗外树影摇曳,枝叶间婆娑细响不断,让偏安一隅的容瘦院显出几分狰狞来。

    俞眉远呆在案前提笔作画,雪白宣纸上都是些谁也看不懂的小黑人。她心情有些浮躁,便觉得下笔画出的东西怎样都不对,涂了两张纸就撂开笔去。

    外院忽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周素馨忙掀了帘子出去。

    俞眉远跑到窗前撑起窗朝外张望去,窗外影影绰绰来了好些人,院子里头都是挑着的灯笼晦涩的光芒。

    周素馨的声音隐约传来,像在应和着对方的问话,她们说话声压得低,俞眉远听不清,只看到院里光芒晃了晃,那些人交代了几句,就往外走去。

    稍顷,周素馨挑着灯笼回来。

    “真是怪,今天巡夜的人怎么这么多?”她自言自语着进屋,前脚才踏进门坎,就撞见了跑在门口守着的俞眉远,小小的人影倒把她唬了一跳。

    “周妈妈,发生什么事了?”俞眉远问道。

    虽说每天晚上俞府都有巡夜的妈妈,但都不像今天这样声势浩大。

    “只说这两日老太太寿辰,各处明火繁多,让我们小心火烛。”周素馨吹熄灯笼里的蜡烛回答。

    俞眉远蹙了眉。

    只是小心火烛用不上这么多的人。

    早晨她从画舫下来后只推说身上有孝,不便赴宴,因而也就没回杜老太太跟前,只带了青娆在园里逛着。而从午时开始,园子里人就多起来了,且多的都是些手持长棍的壮硕仆妇,内宅门外也守了好些孔武有力的护院。

    这分明就是有大事发生的模样。

    傍晚时分于兮薇回屋里曾提起,霍引曾与俞宗翰在席间出现,俞宗翰与杜老太太秘语之后便匆匆带着惠夫人离去,自那时起,杜老太太面色就不曾好过。

    园中一切反常必然都与霍引白天所提及的事有关。

    俞眉远想得入神,一夜没有好眠,直至天微明方才睡去。

    ……

    翌日,天色阴沉,将雨而未雨。

    俞眉远被周素馨从床上摇醒时,时辰已经不早。她迷迷糊糊地任人摆弄,梳洗更衣,被推出门时还在打着哈欠。

    老太太这寿宴连摆三天,这是第二天,请的都是和俞府沾亲带故的亲友。

    俞眉远起得晚,于兮薇等不了她早早就先走了,她只能自已带了青娆出门。

    一路上,她都看到手执棍棒的仆妇敛眉肃目在园里避人而行,似在搜寻何物。

    杜老太太今日在暖香阁里招呼亲友,俞眉远是最后一个到的。今日杜老太太显然心事重重,强打着了精神应付客人,俞眉远进屋就给老太太行了礼,说了两句吉祥话,也不多说笑,在人前转了两圈就退到了后面,略待了待就找借口悄悄离开。

    离了暖香阁,俞眉远并未回容瘦院,而是沿着飞峦抱翠的背荫小路一路走下去。

    到了昨天乘舫下船之处,她顿了脚步,放眼而望。不远处就是叠石飞瀑,叠石垒得颇高,四周遍植草木。从前她常在这里玩耍,知道山后有条小石阶可以攀上,山顶之上有个小洞,可容下两三人。

    她要上去确认是不是果然如她所料想得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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