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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出宅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说着,她顿了顿,在心里斟酌起用词。

    “哦。”霍铮拥着她,捏住她的两只冰爪不断摩挲。

    “霍铮……慈悲骨是寒毒,会影响……影响女子的身体,我可能无法……”斟酌半天,她还没说完,脸就红透了。人还没出阁,就同他说子嗣问题,她委实难以启齿。

    “我有你就够了。”霍铮却听懂了,他将她抱得更紧些,“你说的这些,我早已知晓。你不必担心。如心说过,中毒时日不长便不会有太大影响。再者退一万步说,若是命中真的注定没有,那便没有罢。你我患难与共,生死不离,难道还会计较这些不成?别想那么多,待你体内毒清,我们便离开兆京。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天涯羁旅,且共山水,不做红尘之人。可好?”

    子嗣一事,虽有期盼,却不是他今生非求不可之物。

    他这一世,只求阿远。

    俞眉远闻言垂了头,胸中柔情满怀。虽早已猜到他不会介怀此事,但她也没料到他能洒脱至此。

    “好。我喜欢你的承诺,天涯羁旅,且共山水。”再抬眼时,她目色清明,赧意已去。

    “把后面那几句去掉就好了,只留……我喜欢你……”霍铮戏谑一句,惹来她一记轻锤,他笑着承受了,又问,“你说有两件事,那另一件事呢?”

    俞眉远眼神黯去,露出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痛色。

    她极不愿意记起与提及的过去,随着他的问题浮上心头。

    “霍铮,你可知……我活了两世。”

    霍铮怔了怔,不知何意。

    “我是异魂而归的人,两世为人,我一共活了四十五年。上辈子活到二十八岁,我毒发而亡,睁眼之时,回到六岁稚龄,成了你眼前所见的俞眉远。我上一世所中之毒,与你一样,当世奇毒,慈悲为骨,所以我与你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毒的痛苦。”

    此语一落,俞眉远便察觉霍铮的戏谑之意全失。

    她长长吐了口气,继续道:“那一世,我并不认识你,只听过云谷霍引与晋王霍铮之名,后世之人对你的两个评价,云谷霍引,一代奇侠;晋王霍铮,光风霁月。可不想,两人竟都是你。那一世,你只活到三十,便病重而亡……如今想来,你是因为慈悲骨而走的吧……”

    那辈子的他们,只怕都受尽慈悲骨的折磨。

    霍铮心中剧震,轻声道:“所以……上次你说,你能陪我十年……”

    俞眉远点头,既然说了,她便不打算再有隐瞒,只想如何让霍铮明白她所经历的事。

    异魂重生,匪夷所思。

    “可是,我虽然知道未来的事,然而许多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命运宛如一盘棋,差了一子,差了一步,就改了全盘棋局。我改了一点点,就导致后面所有的轨迹都起变化,如今,我已看不透将来会发生的事了,尤其是,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异魂归来。”

    “谁?”霍铮沉道。

    “魏眠曦,我上一世所嫁之人。”

    语罢,她直视他。

    如她所料,霍铮震呆。

    ……

    更锣又响,夜更深,风更冷,春寒料峭,所幸有人抱着俞眉远,替她挡去所有风。

    她缓缓说着上世发生过的所有事,宛如说一个遥远的故事,与她再无关系。

    最初的震惊已去,霍铮越听,眼神越冷,只是紧紧圈着她,不置一辞,听她细说过往。

    “我死在将军府后宅的梅树之下,那年的雪格外大,也格外冷,然而那时我已无冷热痛感,死亡于我而言,只是解脱罢了,可谁料,眼睛一闭一睁,我又成了六岁的自己。”她声音似平静湖面,倒映着飞鸟青山,飞影掠过,动的只是影子,却不是她的心。

    原来人的一生,以言语描出,也不过寥寥数语转眼说完。

    而所有痛入骨髓的伤痕与仇恨,都抵不过这悠长的平和岁月与他笑里温柔,他就像一碗酒,饮之便醉,长乐不醒,融了她心中所有荆棘。

    他良久不开口,俞眉远有些忐忑,不知他是否介意这段过去,毕竟她与魏眠曦曾是夫妻。

    “你……介意?”她咬咬唇,在他怀中问道。

    这辈子,她从未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忐忑,霍铮是唯一的例外。

    “我介意。”霍铮开口,声音里杀气四溢,不加掩藏。

    她心一凉。

    他却俯身,收紧手臂,似要将她揉进骨血。

    “我介意,他竟如此对你!我介意,为何我没能更早一些遇见你。我介意,你受过的种种苦楚……”

    她言辞虽淡,也未有多余形容,但轻描淡写间的血光仍叫他心肺布满痛意与阴霾。

    魏眠曦竟敢那样待她!

    只消想想,被他如珠如宝护在心里的姑娘,曾叫人那样轻怠践踏过,他便无法扼制的痛。

    痛到他想杀了魏眠曦。

    她偎在他怀中,两人的体温似乎融为一体,久悬的心终于放下。

    “现在遇到也一样。”她在他耳边小声说。

    唇触过他的耳廓,叫他酥麻。

    “阿远……”他轻喃她小名,说不出更多的情话,只是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从眉到眼,从鼻到唇,描摹入心,刻画入骨。

    俞眉远周身皆暖,纵是寒冬,纵寒毒加身,她也不再有半点寒意。

    抓下他的手,她将头轻轻靠到他肩上,一边把玩着他肩头落下的长发,一边又道:“霍铮,告诉你这么多,是希望你小心五皇子霍简。上辈子他为夺大宝趁太子登基之刻困城逼宫,而魏眠曦领兵从龙有功,但这辈子不知为何,魏眠曦竟将亲妹子嫁给五皇子。我不知他们在盘算什么,后事已然全改,你们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待皇兄回来,我会提醒他注意这事。不过你也说了,离太子登基尚有五年之久,现下还早,而当务之急,是替你找到解药,我不会分心他事。阿远,你也一样,别操心这些。待你我完婚,我便会下墓寻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霍铮正色叮嘱她。

    俞眉远将他的发绕在指间,一圈圈卷着,嘴里甜道:“知道了,你越来越啰了。”

    将心里疑虑说出,她顿时轻快不少。

    往后,她只要高高兴兴、轻轻松松待嫁便可。

    ……

    俞眉远轻松不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筹备大婚,她有太多要忙的事。

    邵娴每日都寻她亲自点看嫁妆,又找了京里最好的绣坊与首饰铺子给她裁衣、定头面,她每天看花样都挑得眼花,最后受不了全都撒手随邵娴决定。宫里赐下的嫁妆在她回家后的第三日就全部送到俞府,司礼太监站在门口,拿着长长的礼单一字一句地念着嫁妆单子。

    俞眉远听得头大。

    这一次与上辈子不同,上辈子皇帝赐下嫁妆不过形式,数量对了,可东西却未见珍贵,这次大抵是因霍铮的关系,帝后二人都拣着贵重之物给她做了嫁妆,礼单上的东西随便挑出一样,都叫旁人咋舌。

    皇家嫁娶,虽也循旧制行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然而繁文缛节却远胜民间之婚。宫里早早派了教授礼仪的嬷嬷来俞府教导她宫中礼节,其中也包括了男女之事,大约是霍铮提前打过招呼,嬷嬷没在礼仪上太多挑剔俞眉远,看她会了大概便不强求,倒是在男女之事上与她细说一番,把俞眉远听得全身红透。

    霍铮在宫里嫁妆送到之后又来过一次,这回是着了亲王冠服,郑重登门见俞宗翰,亲自送来纳采之礼,活雁两对,羊鹿各一对,并其余纳采之礼,由宫中礼赞鼓乐队簇拥而至。

    再往后,宫中又送来纳正妃的聘礼,浩浩荡荡铺了一路。

    俞眉远觉得自己十辈子都不愁吃喝穿了。

    因这场婚事,俞府宴饮不断,每日迎来送往不少人,热闹非凡。

    邵娴忙不过来,俞眉远脑疼万分,所幸……第十五日时,她迎来了外祖家的亲人。

    徐家舅母抵京。

    徐苏琰被霍铮带去见了惠文帝,将徐家之案的证据一一呈上,终于洗去旧年通敌叛国之罪,徐家所有祖产都归还徐苏琰,徐家与朱广才勾结的族亲被叛斩首,被霸占的田庄铺面等产业尽数收回。而除此之外,徐苏琰将俞眉远交还的藏有前朝皇陵地图的玉石呈给了惠文帝,结束了这么多年关于皇陵地图的传闻,也彻底丢开这烫手山芋。惠文帝为赏其功,又兼赏识他一身机关之术,便破阁将他提入国子监研习机关算术,并令其修撰《千机注》。

    俞眉远活了两世,第一次见到外祖家的长辈,一时竟语结。

    徐家舅母年近四十,眉目轮廓尚有旧年美人景子,只可惜在边疆流放多年,熬枯了容颜,皮肤已糙,额上皱纹丛生,即便穿了身富贵衣裳,也有别于京中贵妇,然她并无半点拘束卑微,逢人便笑,亦无苦态,倒与徐苏琰有六分相似。




[重生]出宅记分节阅读256
    异魂而归,俞眉远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替人洗手做羹汤。

    心甘情愿。

    霍铮很给面子,她煮了一大碗面给他,他就着饼吃到一滴汤都不剩。吃得人痛快,做的人便开心,俞眉远脸都笑开花来。

    “香!还有吗?”霍铮意犹未尽。

    俞眉远烙了两种饼子,纯肉馅儿的,腌菜馅儿的,面上撒了葱花,别提多酥香。宫里的饮食虽精致,但到底讲究养生,日常饭食略显清淡。霍铮这几年走南闯北,各地饮食都试过,虽无特别喜好,有时也难免怀念异域小吃。她的宽面汤头浓郁,辣子香舌,就上烙的饼,倒真叫他想起前几年在边疆游历的日子。

    天塞地冻一碗热面下肚,能叫人忘掉整天的倦怠。

    “有,但不给你了。”俞眉远收拾了碗筷,“吃多了要积食,你要喜欢我明天再给你做。剩下那些是打算给母后送去的。”

    崔元梅长于塞北,应该怀念这些面食吧。

    “我和你一起过去。”霍铮把她手里的碗筷接下,递给旁边的宫人。

    俞眉远点点头,命人将多出的面与饼拿食盒装了,便与霍铮一道出了昭煜宫的门。

    “阿远,你真好。”他携了她的手,行在皇城方石路上,心满意足。

    “我自然好。”她没谦虚,照单收下他的夸奖。

    春寒未去,却侵不进二人满心暖融。

    ……

    与霍铮并肩走进坤安宫时,崔元梅恰正盘膝坐在榻上用膳,满桌饭菜她只略碰了碰,就拿汤泡了小半碗米饭,才要动筷,听到外头太监传报便又撂了筷,忙叫人让他们进来。

    “铮儿,阿远,快进来。”崔元梅已叫人给他二人取来碗筷,“可曾用膳?若是不曾就在这里陪我一道吃些吧。”

    “母后。”两人先行过礼方上前。

    霍铮坐到了崔元梅对面,笑道:“儿臣已经吃过了,阿远亲自下厨煮的面,味道极好。母后也尝尝。”

    “你们两这是孝敬我来了?”崔元梅将桌前的碗推开,戏道。

    俞眉远笑着自宫人手中接过食盒,汤姑姑过来帮她打开,从其中取出一大碗宽面并一碟饼子,面碗的盖子一开,崔元梅的眼便亮了。

    “宽面?快,快拿来我尝尝。可有辣子?”崔元梅有些迫不及待。

    汤姑姑便拿小碗挑了面,舀了汤送到她手里。

    “辣子有的。”俞眉远便从食盒里头又取出个小碟。

    崔元梅也不要人服侍,自己探过手来挑了坨辣子化进面汤,深嗅了一口香气后便端碗吃起。她的姿势谈不上优雅,与宫里妃嫔不同,带着些塞北的爽利,又有这么多为后的端庄,颇为惬意。

    一口气吃了两小碗面,又吃了小半块饼子,她才罢手。

    “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宫里以前也帮我做过宽面,但总少了嚼劲,汤也不对。”崔元梅接过汤姑姑递来的茶漱了口,方言道,“你这这面是对了,汤却不对,辣子倒香,不够辣。塞北人的宽面讲个糙字,那汤汁带着肉的腥膻,原汁原味,粗犷豪放。你这里头搁了不少东西吧?”

    “还是母后厉害,一吃便吃出不同了。炖的是鸡汤,我撇了油,鸡肉与牛羊肉不同,加些瑶柱更能提鲜,所以不比塞北的汤,虽糙却浓。辣子是我找人调的,殿下从前虽常在外行走,但饮食仍偏于简单清素,所以这辣子只是用来过过瘾头,只香不辣。母后若爱,下次我再寻些辣的来。”

    俞眉远笑眯眯道。

    崔元梅看着那笑便觉贴心:“原来我是沾了铮儿的光。”

    “那是,我媳妇,自然先紧着我,母后可别介意。”霍铮大大方方地夸俞眉远。

    她便一扯他的衣袖,要他说话别过。那皱眉使眼色的模样,满满的小儿女神态,倒让霍铮与崔元梅都笑出声来。

    “你这孩子,瞧把她窘的。阿远莫慌,我与铮儿说话素来如此,不必顾忌。”崔元梅爱怜地抓起俞眉远的手,将她拉到身边仔细看着,“铮儿自小野惯了,从来都不知怜香惜玉,他若欺负了你,你只管来告诉我,我帮理不帮亲……”

    正说着话,外头忽传来高唱声:“皇上驾到。”

    几人便都收敛了笑。

    “不必多礼,都免了吧。”惠文帝大步迈进宫里,“你们也在这里?”

    “儿臣来看望母后。”霍铮早已站起,拉着俞眉远站到崔元梅身边,将她对面的位置给空了出来。

    “你坐着罢,别下来了。”惠文帝走到榻边,阻止了崔元梅下来的打算,一屁股坐在霍铮原来所坐之处,“宽面?你们这是开小灶了?看来朕来的正是时候。好几年没吃宽面了,正好尝尝。”

    汤姑姑早已取来碗筷,崔元梅便挽起袖,亲自替他挑面舀汤,越过桌案送自他手里。

    “铮儿媳妇做的面,你尝尝。”她淡淡说道。

    惠文帝喝了口汤,露了丝满意的笑来,道:“手艺不错,就是汤不太对,面倒好,正是那年朕在塞北时,你家厨子做的……”

    一语未完,他忽想起,崔家早就没了,不禁闭嘴,有些愧疚地望向崔元梅。

    崔元梅面色如常,只道:“难得皇上喜欢,就多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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