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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丁墨

    直至翻身爬进姚家花园里,薄靳言还在轻声赞叹:“这个方青,太有才华了。”

    简瑶觉得好笑。人家敏锐又坚韧,推动整个案件侦查,还曾一招把你放翻在地,不见你表扬。会逗个狗,却让你看得目不转睛赞叹不已。

    正在这时,前边走廊走出来一个人。简瑶和薄靳言看清了那人的脸,都是一怔。

    第8章

    那是个佣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中等个头,高高瘦瘦。穿着朴素的衣物,手里拿着把扫帚走过,并没有注意到半月门后的薄靳言和简瑶。

    他们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尚算白净的脸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

    探案的人,思维总是细致敏锐的。死者傅伟手腕有淤痕,有打斗痕迹。虽然现场未能检测出凶手的血迹和有效dna,但凶手极有可能身上某处也留有伤痕。

    那佣人很木讷的模样,在庭院里扫了一会儿落叶,就走去收拾房外走廊。薄靳言和简瑶暂时远远的看着。

    就在这时,一扇屋门推开,一个高瘦的、漂亮但是面相尖刻的女人,走了出来。身上穿的是绸缎上衣和阔腿裤,很有风韵的样子。简瑶认出她正是住在姚家的、曾是话剧团演员的表妹张菊芳。

    “扫你个大头鬼哦!”张菊芳伸手一戳那佣人的脑门,“老娘正在睡觉,你个老贱货叮叮咚咚做什么!故意不让我睡觉哦!”

    佣人低垂着头。

    张菊芳还觉得不解气,抓起旁边的簸箕就打在佣人的脸上。

    简瑶微微瞪大眼睛。原来脸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可这个张菊芳,也太过分了吧。只是现在,他们肯定不能现身,只能继续静静地看着。张菊芳骂了一会儿,就关门进去了。远远一瞥,她屋里装修得很精致时尚,漆木大床、转角沙发,门口的欧式铁艺衣架上挂着几件男人的衣物,门口还放着几双皮拖鞋。

    这时又有一名佣人穿过庭院走过来,手里拿着很多菜。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看一眼原先被打的佣人,两人都没说话,仿佛这是司空见惯的事。虽然两人年龄、长相都不同,可那股沉闷木讷的感觉,是一样的。

    “吱呀”一声,张菊芳旁边的一间屋,窗户推开。一个瘦而眉目清秀的女人探头出来,正是住在姚家的酒楼领班经理陈梅。她像是在骂人,又像是自言自语:“三天两头就听到在骂,有完没完啊。有本事自己替这个家多做点事,多尽人力也行啊。屁用都没有,瞎嚷嚷!童姐,去给我端饭来。怎么还没来?说你你没听到啊,怎么别人使唤你行,我使唤就不行啊?”

    起先被张菊芳打那个佣人,低声答了声“好。”那声音也是没啥生气的,然后转头朝院外厨房跑去了。反倒是那张菊芳,似乎不太敢跟陈梅对着干,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她屋里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

    薄靳言皱了一下眉头,轻声说:“愚蠢、狂妄、污秽。”

    简瑶没说话。她抬眸望去,天迷迷朦朦的黑着,柳树无声低垂,这古旧的院子里,似乎也散发着某种古旧腐朽的气息。与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不过,就是有人这样生活着,不是吗?

    庭院里安静下来,天也黑了。薄靳言和简瑶,无声走过。顶头的大屋,据说就是名正言顺的姚太太明兰的卧室。此刻灯是黑着的,明兰日常的主要活动是打理酒吧,此刻应该是不在家。透过窗望去,里面全是老式红木家具,铺着地毯,大屋里似乎还有两间房,是个很宽敞的套间。后面便是一块宽敞的草坪,立着两间像是储物室的小房子。

    其他的,应当就是明玥、赵霞的房间了,角落里灯光通亮的简陋房间,放着几张高低床,应当是佣人房。

    薄靳言带着简瑶在里面瞎转,做好了迟早被人撞见的准备。不过这似乎真的是个死气沉沉的小院,他们都逗留了十来分钟,也没人发现。

    直至他们来到院后的鱼池,看到刚才被打的那名佣人,正站在树背后,另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站在她身边。正是住在姚家的另一个酒楼领班——赵霞。

    赵霞的面相看起来比陈梅和善多了,圆圆的脸上,一双眼透着无奈:“她又打你了?还是陈梅?太太?”

    佣人低头说:“四太太,我没事。”

    赵霞叹了口气,说:“要是实在干不下去,就走吧。”

    佣人不做声。

    赵霞又说:“晚上做完事,来我的房间,我这里有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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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佣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怎么好……万一老板看到了……”

    赵霞说:“老板今晚不会去我房间,放心,他不会再打你的。”

    佣人低着头,从另一条路走了。赵霞一回头,就看到薄靳言和简瑶,她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又惊讶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薄靳言笑了笑说:“我们就住在前面那栋楼。”简瑶忙说:“不好意思,我们迷路了,你也是住在客栈的客人吗?”

    赵霞脸色稍缓,指了指前方的路说:“你们走错了,这里不是客栈,是我们家的私人楼房。快走吧,门口有狗,出去的时候小心点。”

    薄靳言和简瑶都道了谢。那赵霞还不放心,干脆亲自把他们送到了门口,果然见那大黑狗凶神恶煞的样子,刚要狂吠,被赵霞安抚了,她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彼时方青正站在客栈二楼、薄靳言和简瑶的房间里,拿望远镜一直盯着。旁边一位赶来的侦查员问:“头儿,真的就让他们自己在那里瞎转,我们不用支援吗?”

    方青答:“没事。几个婆娘,难道他们都搞不定吗?看,这不是回来了。”

    侦查员又说:“之前薄教授指定的所有被调查对象的指纹对比,已经全部做完了。”

    方青转头看着他。

    “没有一个符合的。”

    ——

    天已全黑了,方青带着薄靳言和简瑶,在古城路边小店吃炊锅。

    一杯啤酒倒满,方青斜瞥着薄靳言:“来点?”薄靳言矜持地摇了摇头:“我一向只喝红酒。”方青笑了一下,说了店里有的一个牌子的红酒。结果薄靳言说:“谢谢,我决定喝水。”方青:“……”

    简瑶笑着拿起杯子:“方队,我陪你喝,开两瓶吧。”

    方青讶异地挑了挑眉,薄靳言的嘴角露出淡淡的骄傲的笑。

    酒过三巡,炊锅滚烫,大家似乎都有些意兴阑珊。

    方青说:“听说姚远戈前几年还看上个女大学生当老幺呢,还在家族里摆了酒。后来那女孩到底还是跑了。”

    薄靳言目光清寒:“为什么这些女人,会安于这样畸形而没有尊严的家庭关系?”

    方青冷笑了一下没说话。简瑶却知道薄靳言之前在国外,这种事大概真的无法理解。其实之前她看到资料,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带着一群女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就觉得有点诡异。没想到是真的。

    简瑶说:“别的人,也就是情妇、小三,不会放到台面上,正室也忍不了。他们这个’家’,却是扯掉了最后的遮羞布,堂而皇之、和平共处。大概,还是因为**吧。姚远戈这种有钱、有权、有地位的男人,能够带给她们,别的男人一辈子都奋斗不到的东西。两相取舍,她们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只是这种生活……”

    方青说:“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理解不了。”

    薄靳言端着塑料水杯,却矜贵得如同在品评红酒,轻抿一小口,然后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姚远戈。一个狂妄自大、极富控制欲和占有欲的男人。强势、精明、果断。他将女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对她们控制得很严格,也很成功。”

    “变态!”方青骂道,“之前我们不是没听过风言风语。但是姚远戈只跟大老婆领了证,其它几个女的又是自愿的,所以警方拿他们也没办法。”

    薄靳言若有所思:“那些女人,真的相安无事乐在其中吗?”

    回答他的却是简瑶,她摇了摇头:“不,不会。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会真的愿意跟别人分享男人。即使她们看起来相安无事,内心必然也是痛苦的压抑的怨恨的。”

    薄靳言朝她点点头,眼中露出极淡的笑。

    简瑶忽的微怔,看向方青,他也是一脸思考。

    是啊,痛苦,压抑,怨恨,畸形的爱和欲。而且是经年累月无法逃脱的。今天他们看到的张菊芳、陈梅、赵霞尚且如此。还没看到的、跟随姚远戈时间更长的明兰两姐妹呢?

    简瑶脑海里倏地闪过薄靳言所做画像中的推论:

    本地人,对周围环境很熟悉。

    跟傅伟可能有过接触。

    姚家院子没有监控,案发当晚要掩人耳目地出入也不是难事。估计她们很难有不在场证明。

    精神亦极度压抑,有精神分裂迹象,但在工作生活中不为人知。一定有某件事,对他的人生形成重大影响的事,造成了长期压力。

    有可能是个女人,只要力气足够大。

    无法从事复杂或者高层次的工作。姚远戈的五个老婆里,一个闲在家里,一个顶多管管账,还有两个不过是酒楼领班,层次不高。即使是大老婆明兰,说是酒吧老板娘。但替自己的男人打工,又有一堆手下干活,真正能让她干的事儿,能有多少呢?

    这么看来,她们竟然都是符合侧写画像的。并且,比之前排查的那些人更符合。杀死傅伟的凶手,会不会就隐藏在其中呢?她,与傅伟之间,究竟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纠葛呢?

    然而这些姚家女人,和凶案之间,仿佛还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方青说:“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传唤她们太贸然。我会想办法弄到她们的指纹,先做对比。”

    第9章

    明兰把她那辆奥迪,停在屋后的车库。她拎起包,抬起头,就见张菊芳的屋子,灯亮着,隐隐还有说笑声。

    明兰踩着高跟鞋,娉婷地往自己的屋子走去。院子里很静,一如这些年的每一天。旁边屋的妹妹明玥,在教儿子读书,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赵霞大概已经睡下了,只是碍于丈夫的权威,还不敢关灯,屋子里寂静一片。

    唯独陈梅的屋子里,还有音乐声传来。那也是个不安分的。不过明兰并不后悔让丈夫把她娶回来。否则,哪有人跟张菊芳对着干呢。

    明兰喝了水,佣人童姐把饭菜热好端了上来。其实说年纪,童姐比明兰大不了几岁。但保养可差多了。

    明兰在灯下吃着饭,抬头就看到童姐佝偻的身影。明兰厌恶地说:“滚下去吧。今天又惹老三生气了?个个都不让我省心。”说完伸手拧了童姐一下,拧得挺狠,童姐呻吟了一声。明兰又伸手摸摸她的脸,笑着说:“脸长得倒不老,你倒算个干得久的。不就是贪图我们开的工资么?一个月好几千,你没学历年纪又大,去哪儿能挣得到?”

    佣人低着头就往外退:“太太,我先走了。”

    明兰笑了笑,也没再搭理她。

    这夜,可真长啊。

    明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着时下流行的音乐,然后抬头望着窗外,那里是寂静的草坪,独立的小屋。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四下十分寂寞。

    明兰忽然觉得胸闷。那是一种近乎压抑又刺激的感觉。她有点想哭,又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今年45岁了,闭经也有两年了。一想到这一点她就烦躁。过了一会儿,她猛然迁怒在张菊芳身上。

    于是她不紧不慢地走出屋子,来到张菊芳的屋前。隔着门,就能听到姚远戈和她的笑声。

    明兰敲门,嘴角带笑:“远戈,酒吧有些事,想跟你说。”

    姚远戈说了声“好”,听动静就起身了。过了一会儿门打开,张菊芳是不敢公然违逆她的,只是冷笑看着她。明兰就像没看到一样,陪着姚远戈走回了自己房间。

    这晚,姚远戈是睡在陈梅的屋子里的。虽然年近50,但他身体强健,保养得又好,只要兴致来了,在床上也能把这些女人治得死死的。等陈梅的屋熄了灯,按照姚远戈定的规矩,所有屋才一起熄灯。姚远戈觉得这样很好,才有一个大家庭的样子。

    这些夜晚,约莫睡得最安稳的,就是二太太明玥了。她抱着自己的儿子,躺在大大的架子床上,轻声地、温柔地给他讲故事。

    她是20岁那年,嫁给姚远戈的。还是懵懂的年纪,个性一向又单纯。那时家中的境况已经不好,工厂也总是亏钱。她去姐夫的工厂打工,一来二去,见了许多次。她也对成熟、稳重的姐夫,怦然心动。但起初还生过任何非分的念头。可后来,姐姐就跟她提了,父母叹了口气,居然对她说:“远戈现在的家产,莫不有大几千万了。你姐姐又生不出孩子,你学历不高,长相不如你姐,又不会来事,嫁给外面一个不牢靠的小青年,还不如……”

    大家都觉得这样是可以的,于是她好像觉得也可以了。结婚那天,姚远戈就在家里摆了两桌酒,没请外面的人,也没有结婚证。她唯一担心的,是姐姐生气。

    可姐姐在酒桌上,笑了一下说:“傻妹妹,我怎么会生气?”

    后来有一次,她看到姐姐手臂上被打得红紫的伤痕,就不敢多问了。

    然后一晃这么些年,也就过去了。

    她好像过得也很好,不用出去工作,远戈给的钱很多,家里的工厂也被他接手、救活了。她又生了他唯一的儿子。以后这家里的一切,还不是她儿子的?

    只是没想到,后面还来了别的人,而且不止一个。

    姚远戈的钱越赚越多,在家中也越来越有威严。起初只听说经常在张菊芳那里住,后来干脆让她搬了进来。

    那天,明玥莫名地哭了一场。可是那又如何呢,这个男人是这个家中的一切,她不敢,也不能违抗。

    再后来,又来了赵霞和陈梅。两个农村出身、给他打工的女人。

    其实想想,她们这些女人,没有什么不同。曾经一无所有,而他给了她们想要的一切:钱、安稳、家庭、足以依赖的丈夫。而他对她们的唯一要求,只是分享而已。

    后来,姚远戈就再没有娶过别人了。

    再怎么玩,也不长留在身边了。大约真是有点老了。

    明玥虽然才30几岁,但她现在,什么也不争,也不想管。她只盼着儿子健康长大,而他和她们之间的那些事,明玥再也不想理。

    只是当她抬起头,看着院中的天空,四四方方,阴暗得像一口井。她有时候会在深夜里哭出声音,她终于知道,自己是跑不了的。姚家是这繁华社会中偏僻角落里,一张深黑色的网,而她不过也是网中的猎物之一。

    ——

    警察是在第二天天刚亮来敲门的。一个佣人去开了门,便衣刑警带着几名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笑得很和气:“你好,我们是古城分局的。有关前几天发生的杀人案,需要你们的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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