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连城雪
“嗯。”福兮靠在椅子上摸出眼罩,几许担忧:“还有水壶拿了吗?”
白庄生满脸无奈。
“……好吧,我不问了。”福兮小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变得很啰嗦……”
“你有个当母亲的样子了。”白庄生握住她的手:“只希望能把啰嗦的注意力也分到我身上一部分。”
“哼,我已经够关注你啦。”福兮靠在他的肩膀上,藏住眼底的心事,又微微地露出笑意。
——
全世界,有多少人亲眼见过极光呢?
极深的黑夜里,五彩斑斓的明亮色彩似乎从宇宙深处缓缓而来,就算是最灿然的梦,也无法全然复刻那种美丽动魄。
很多很多年前的小时候,福兮从笔记本的封面上第一次知道极光的存在。
之后的青春中,到北极又成了她关于爱情的约定。
虚拟世界也好、真实世界也罢。
就算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曾忘怀想来这里的冲动。
所以当离开日本二十四小时、终于完成梦想的时刻,福兮忍不住坐在冰雕旅馆前流泪了。
白庄生体贴地陪在身边,帮她把毛绒绒的帽子戴整齐,然后又抬手擦眼泪:“傻瓜,哭什么?走这么远的路,我还不是想看你笑?”
福兮抬头望着令她窒息的美景,喃喃自语道:“上次在虚拟机里,我那么靠近北极,却被刘楚强行毁掉了……所以这次旅行之前就总是做恶梦,梦到他出现在游船上,把我拖进黑暗里……”
白庄生微怔,英俊的脸上流露出微妙的神情,然后说:“别胡思乱想,他不是在东川教书呢吗?”
“庄生梦蝶,醒来后,就分不清自己是蝴蝶还是庄生了。”福兮喃喃道出他名字的典故,侧头微笑:“没什么啦,哭是因为非常非常开心,开心到没办法表达出来。
白庄生摘下御寒的手套,很仔细地将她眼角的泪痕全部擦干净,然后说:“进去吧,这里太冷了。”
福兮很留恋:“我还想再待会儿。”
“明天继续,你不冷,我们的小北极熊也受不了。”白庄生强行把她抱起来。
“好吧。”福兮只能回到冰做的旅行小屋中,打开取暖的炉子,在朦朦胧胧的彩光中平复下情绪。
白庄生脱下厚厚的防寒服,边准备晚餐边说:“回东川后你不是想继续去学画画吗,我联系了大学的教导主任,他说没问题。”
“不要连这种事都替我办,显得我很没用。”福兮捂住嘴巴咳嗽。
白庄生垂下眼睛道:“照顾你是应该的,我这辈子没有更重要的事。”
福兮没再多言,坐到睡袋边换上干燥温暖的羊毛袜,因为明明记得把它们忘在日本了,故而有片刻的走神,而后便又是长时间的温柔的沉默。
——
任何地方阔别已久,都会叫人恍如隔世,更何况那是温暖的家。
当白福兮跟着哥哥回到东川市那个自小长大的房前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恍惚。
爸爸死了、蓝衫死了……与过去有联系的为数不多的人都不在了。
这让眼前的生活似乎走入新的轮回里,与身后之事再无关系。
“我们先简单的收拾下,一会儿家政就会来打扫卫生的。”白庄生在院子里仰着头检查:“什么都太久,有时间慢慢翻新。”
东川的天空仍旧灰暗,院子里也只有枯枝杂草。
可是因为这里有成长过程中所有的记忆,因而仍旧显得那么美好。
福兮摘下口罩,进屋后便道:“离开不到一年,竟然到处都是灰尘。”
白庄生走进厨房看了一圈,出来失笑:“那里面才可怕,你不会想看见的。”
“那我就不看。”福兮已经渐渐有了怀孕的种种反应,忽然一阵恶心,摆手道:“我上楼歇会儿。”
“嗯,我给你弄杯温水。”白庄生把行李箱打开,再度投入没玩没了的日常忙碌中。
事实上,回到自己卧室的福兮并没有收拾床铺,而是在第一时间打开写字台的抽屉,翻找从前的宝贝。
画笔还在、相片还在、哥哥送的礼物还在,什么都在。
福兮打开其中一个相册,望着上面幼年的自己,心中感慨万千。
默默欣赏片刻之后,她又关上书桌的抽屉,稍微拉开它,在桌子的背后摸了摸。
结果空无一物。
那个刹那,福兮的表情变得极为恐惧。
“折腾什么呢?”白庄生端着水进来。
福兮两秒之后才回神:“没有,四处都脏兮兮,哪里睡得着,我想把家具搬开吸吸尘。”
“家政马上就到,第一时间打扫这个屋子。”白庄生许诺。
“我饿了。”福兮摸住肚子:“宝宝也饿了。”
“刚刚在外面叫你吃你不吃,我看看家里能弄什么。”白庄生无奈地答应。
福兮瞧着他转身离开后,又努力控制着噪音彻底拖开写字台。
果不其然,后面是完整的复合板,什么都没有。
她从小到大在这里藏着的存放电子日记的暗格不见了。
那是白庄生并不知道的秘密,所以它不见了……
或者说,因为他不知道,所以在这个世界,它根本不曾存在。
一个在福兮心中千回百转的怀疑,忽然间变得无比清晰。
她愣愣地推回桌子,再走到门边观察那些自己记录身高的细小刻痕,也模糊而混乱。
大概越熟悉的地方,越容易看出纰漏。
模仿再用力,也不可能彻底还原。
她抬手触碰到自己的心跳,忽然间一阵晕眩。
那并不绝望,并不难过,甚至有点感动,只是……
五味杂陈的感觉真的难以形容。
“阿福,实在没办法做饭,我带你去外面吃,刚好回来也能收拾的差不多,好吗?”白庄生站在客厅问道。
福兮颔首,忽然走下楼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他面前,伸手抱住这个男人。
白庄生不明所以,笑着摸摸妹妹的头:“怎么啦?”
“回家真好……”福兮哽咽地说:“我们会永远生活在这里,再也不漂泊、再也不离开了吧?”
“只要你愿意,那一定是这样。”白庄生像以往一样坚定。
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
福兮慢慢放下所有质问的冲动,只是像刻画誓言般说道:“我相信你,在所有的世界、所有的地方,都只相信你,你就是那个不会叫我迷路的原点。”
“干吗忽然讲这种话?”白庄生扶起她的肩膀问:“想吃什么?”
“我们出去买点米和蔬菜,回来擦干净厨房,煮粥来喝吧。”福兮抬起湿漉漉地大眼睛笑道:“哥哥煮的粥,我最喜欢了。”
醒来分节阅读45
☆、第48章
第四部
——
现在请发言
“请问你的名字?”
“杨乐,是快乐的乐。”
“你是科学家?”
“在东川市脑与认知科学研究中心做一名研究员。”
“之前你在电话里说过,这次来见我,是希望我记录下关于白庄生和虚拟机的故事?”
“是的,如果我有出能力写生动的文章,早就自己动笔了,无奈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其实目的很简单,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不应该被时光遗忘。”
“这个选题如果是在两年前,对大众还有点吸引力,但是……一项频繁传来失败消息、听起来玄之又玄的研究,恐怕就算我愿意写,也不会有出版社和杂志社会收。”
“如果它已经成功了呢?”
“成功?那机器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新闻?”
“因为白庄生并没有想把虚拟机分享给普罗大众,他所有的废寝忘食,都只是为了……”
“为什么?”
“为了一个女人。”
“哦?”
坐在咖啡馆对面的作家终于露出了丝感兴趣的表情,微笑着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开始听我关于导师的所有发言。
——
白庄生是诺贝尔医学奖得主白原的儿子,从小智商超群,是个人尽皆知的天才。
所有生而不凡的人,都会有些不寻常的怪癖。
可是白庄生却并没有非常明显的缺点。
他严谨、勤奋、不贪图任何吃喝玩乐、待人接物也非常绅士。
如果要勉强指出不足,大概就是缺乏七情六欲吧。
相识几年中,我所能看到他笑的次数寥寥可数,愤怒和悲伤更是甚少存在。
面无表情的模样,导致白庄生工作起来,简直像台运转不停的机器。
——
我第一次见到白老师,还是在哈佛读研究生的时候。
作为学校特聘的年轻教授,白庄生所得到的学位和荣誉跟他的年纪很不相符。
我只比这个男人小两岁,却是在台下望着他口若悬河的普通学生。
记得那天,他在会议厅开办了场面向全校的讲座,主题是《记忆的奥秘》,用非常浅显易懂的方式向大家解释了人脑记忆的知识,并且展示了些尖端实验的迷人成果。
由于那和我的毕业论文有些联系,内容又引人入胜,所以便在讲座后主动找到了他,向他请教了许多问题。
没想到这位光环加身的科学男神态度异常谦和,用耐心的回答领我茅塞顿开。
“老师,我可以报考你的博士吗?”
那日我如此追问。
白庄生的眼睛是很少见的黑白分明,没有任何凡尘杂念,深邃而纯净,他望着我回答:“抱歉,我没有时间和余力放在研究之外,所以不能耽误你的前途。”
“你在研究虚拟机吗?”我无法按捺住好奇心,趁机追问道。
白庄生从容回答:“是的。”
我从小就有着非常遥远的科学梦,否则也不可能选择如此困恼又不讨好的专业,能够直接连接身体大脑及神经主干的虚拟机对我而言具有着极大地吸引力,眼看着机会尽在咫尺,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弃,故而表态道:“我对虚拟机一直很有兴趣,在哈佛的几年中也为之努力准备了很多,想要日后成为白原教授一样优秀的神经学家,如果可以请收我为学生、让我在你身边学习就好了,我不需要很多照顾,并且绝对刻苦努力。”
“哦?”白庄生边收拾笔记本边淡声问:“为什么感兴趣?”
“我外婆脑血栓瘫痪在床上很多年,因为我是被她带大的,看到她寸步难行样子心里真的很难过,所以总是想着如果世界上有台机器能让外婆足不出户地体验世界的美好,那该多完美——高中时抱着这个想法在网上搜索,看到虚拟机的概念介绍,愿望便一发不可收拾。”我苦笑:“当然这是遥远的梦,毕竟外婆可能没办法坚持到虚拟机诞生的未来了。”
因为英俊的外表,白庄生很受异性欢迎,但他仿佛活在真空里一样,脸庞永远显露不出明显的表情,听到我的话后,也只不过瞬间晃神,而后答应:“好,如果你能证明自己足够优秀,我可以让你来研究所实习。”
其实那刻围在他身边骚扰,很大程度上是与崇拜对象的开心接触。
我没想过白庄生会如此轻而易举地答应我的要求,所以受宠若惊地送老师离去,便暗自下定决心要在研究生剩余的阶段里取得毋庸置疑的成绩。
那个时候,自己全心只当白庄生是专心致志的专家,向往着朝他的方向越走越近。
倘若知道关于虚拟机最后是那样一个结局,我可能并没有勇气选择迈出第一步,也就不会知道以后的故事了。
——
和很多来自中国的高材生一样,读书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
经过一段时间的头悬梁锥刺股,我果然拿到了全a的成绩,毕业论文的评价也相当不错。
甚少为俗事操心的白庄生在研究所见到特意带着成绩单拜访,自然而然就叫助理带着我去办理实习手续了。
华人能够问鼎的科学领域并不多,神经学算是近年来最耀眼的一个。
白庄生虽然人在美国,但他能得到父亲白原从东川送来的支持,所以在虚拟机的探索中当然领先同行很多。
那几个月我完全是吃住在研究所里的,只为能够如饥似渴的恶补自己缺失的知识。
大概那份勤奋被白庄生看在眼里。
某个深夜,他从自己办公室出来后,主动到我桌前问道:“怎么样,还习惯吗?”
“很好,学到很多东西。”我忙从电脑屏幕前抬头,恭敬地回答。
对这个二十来岁就能主持项目的天才,从前有些腹诽和怀疑也不奇怪。
可当真了解到白庄生的品性,见证他的能力后,这份恭敬便是发自肺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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