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有令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墨然回首
他以为她要在那碎碎念一整夜呢,竟还有心情关心一个差点要了她性命的人,他慵懒地点了点头想看看她打着注意。
“怎么死的?”
“咬断了舌头吞了进去,活活憋死的。”
他唇舌翻卷风轻云淡地吐出这么一句毛骨悚然的话,霎时间一阵凉风猛地吹开窗户,吹得秦慢狠狠打了个寒颤,似乎又听见了千人一面临死前咬断舌头的惨叫。
她浑身发毛,仿佛千人一面的冤魂就站在屋中的一个角落里流着满口的鲜血冰冷地看着他们。咽咽口水,秦慢悄悄地挪了一下梨花圆凳,朝着雍阙那儿坐近了些。她自以为动作小心,然而仍是招来雍阙一声轻笑,她忙为自己辩解:“那个,那个我怕鬼来着的。”她小声地嘟哝,“您也是知道的,还嘲笑我。”
雍阙不加掩饰地哂笑:“是啊你怕鬼还怕黑,怕饿还怕渴,累了要人抱,睡了要人陪,还不给嘲笑。哪一个江湖儿女有你这样的娇贵?”
秦慢被他说得非常不好意思,仍没放弃给自己辩驳:“我哪有睡了要人陪的!”
雍阙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不与她再做解释,继续方才的话题:“料想挟持他的人是个多疑的厉害角色,就算他活着走出惠王府也再法活得他的信任。倒不如自绝了断自己这根线索,也好保住妻儿性命。”雍阙略作一叹,轻轻摇头,“说他清醒却还是糊涂,一个把人命当棋子的,一条命和一家三口的三条命对他来说有何区别?”
他的喟叹中隐约夹着些别的东西在里头,不是为了千人一面更多的是似是自己的一缕怅惘。
那一缕怅惘转瞬即逝,胜过玉脂的脸面上仍挂着淡淡的漫不经心:“他一死,等于地宫那条线索就断了,真是麻烦。”
他说着麻烦,神情却看不出多少麻烦,秦慢听得仔细,心头略过了一遭,慢慢道:“也不全然断了呀。”
仿佛早料到她的反应,他一笑,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不费心思,不费周折,点到为止,一点即通。
“那面画与地宫不还在吗?”秦慢轻声细语道,“画上有人,是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那女子我派人去查了,然而四海茫茫,想找个百来年前的女子谈何容易,”她想到的,雍阙岂能想不到,“不过看那地宫气势在百年前非王侯也是个一方大族,就盼着那女子是王侯正室,能在史记中留下几笔。”
“百年前……”秦慢喃喃道,“那可就是穆天子君临天下的事了,那么多年前的事和现在能牵连到什么关系呢?”
“问得好,”雍阙屈指沾了茶水写了个穆字,点了一下道,“虽然是百年前的朝代但那时的人总会有人后人留存下来,何况是拥有那样大排场的地宫的氏族。”
他说着皱了皱眉,即便如此,他仍是不能理解十八镜与地宫乃至幕后主使间的关联。现在的种种,不像个杀局倒更像个鱼线,幕后人拿着鱼竿一步步引着他们上钩。
她迷茫又略是吃惊地看了桌上的水渍,又看了看雍阙。这人的心思快得连她都惊了一惊,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能联想至此。
“真是麻烦啊,,”秦慢望着那个“穆”字,嘴里的麻烦不知是指自始至终那个看不见的对手还是指雍阙,“解铃还须系铃人,千人一面死了但十八镜还在,循着十八镜找下去就是了。”
而据任仲平所说,十八镜在多年前就为官府禁止,唯一可能留存的就是当朝皇室。
所以,雍阙笑了一笑,眸光悠远:“还是要回到京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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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胥慕容氏亦处江南之地,宋微纹他们去的巧,慕容家的三公子慕容景将从外地行医云游归来,甫一到家就被锦衣卫们客客气气,半分不停留地给“请”来了惠州。慕容景的性格与他师父任仲平大不相同,冷傲拘谨,行医全凭本心,最是厌恶豪强官匪。而慕容氏虽不比华氏问鼎武林但好歹也是盘踞江东千里水泽的一方大族,真对峙起来雍阙的手下未必占得了便宜。
庆幸这一次去的是宋微纹,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色任死人都能说成活的,何况他生得仪表堂堂,煊煊煌煌地往慕容氏的各位长老面前一站,光是气度就使许多人相信他是个出自名门贵府的翩翩佳公子。佐以萧翎让他带去的信函腰牌,慕容氏再是不待见那帮子锦衣卫,好歹也是要给相去不远的惠王府几分薄面的。
此时,宋微纹夸张地摇着扇子坐在满园浓荫之下,对着池塘初荷摇头晃脑地与秦慢道:“师姐你真该去看看传说中的侠骨仁心慕容景,啧啧啧,光是看那张棺材板一样的脸,我三天都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秦慢原是见过慕容景的,只不过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倒是和宋微纹说得一样,一言一行就像个模板一样的小古板,未想到长大了拜了任仲平做师傅,竟还是那个模样。可见,岁月变迁人物变迁,总有些是不会变的。
例如慕容景的恪守陈规,还有宋微纹滔滔不绝说不完的话。
慕容景一到惠王府就被萧翎亲自请去为柳心瑜诊治,苏不缚被宋微纹拉着去了姑胥慕容奔波了三日,一回来倒头就找了个地方呼呼大睡。宋微纹没了趣儿,就来颠颠地找她师姐唠嗑。好在雍阙赶在临行前又去了地宫,否则可能被烦得不耐的督主大人早割了他的舌头丢进池塘喂鱼。
秦慢已习惯了宋微纹的唠叨,面不改色地坐在石栏杆上悠悠地晃着两条细细的腿:“你出来晃得也久了,没事就回去看看师父他老人家吧。”
宋微纹大惊失色:“师姐你是想我被活活打死?等一下,”他攒了攒眉心,放下二郎腿,“师姐你不会真打算就这么跟着那个太监吧。”
秦慢从零嘴袋子里掏出点心沫子撒进池水里逗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
“啧……”这话旁人说宋微纹信,秦慢说,他不信。他这个师姐,旁人不知他多少还是清楚点底细的,充愣装傻是一把好手。若是有人看她好欺负算计她那可就大错特错,宋微纹觉得自己能健康活地在上清山生长到现在,纯粹是因为他是她的师弟。
她若是要跟着一个人,该担心的不是她,而是被她看上的那个人。宋微纹之所以劝她远离锦衣卫,那是因为:“师姐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只是东厂和锦衣卫名声不好、仇家无数,沾了容易脱身难,日后麻烦无穷。”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麻烦不麻烦也是要看人的。”秦慢冲宋微纹摊摊手,神情很无辜,“你瞧,就算我不乐意你不乐意,但是你能打得过雍阙吗?”
“……”别说雍阙,就是他身边几个亲卫里挑上一个出来宋微纹都难敌手,他脸绿了绿:“不……能……”
秦慢叹气:“好巧,我也不能。”
两个苦大仇深的师姐弟对视了一眼,各自唉了声,转过头继续看着悠悠池塘吹着柔柔小风。吹了一会风,宋微纹还是忍不住道:“师姐,你是怎么将柳心瑜的毒性暂时压制住的,我记得师父没教你医术啊?他老人家除了杀人外啥也不懂吧……”
秦慢看了他一眼,慢腾腾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宋微纹喜欢秘密,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百晓生的外门弟子。秦慢身上无疑有着许多的秘密,他比她晚入师门一步,入师门那日他们的师父拎着个酒坛叼着根狗尾巴草指着人小小,手脚小小的她道:“喏,这就是你师姐。”
又指了指趴在她脚上的卷毛小狗:“喏,这就是你师弟。”
“……”
幸好他们的师父还意识到人狗有别,否则宋微纹光想一想自己要喊条狗喊师兄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师门里三人一狗,日子平静和谐,除了每次上课练武时他们师父恨不得拿着烧火棍戳通他们两的任督二脉,至今他老人家的口头禅都还是:“老子怎么会收了你们两个废物。”
这一点在曾经挂号“武尊”的师父面前,他两人不敢有任何异议。
只是他与秦慢不同的是,他武功不好纯粹是因为自己懒,而秦慢武功不好则是因为她底子差。有人天生骨骼奇差,不宜练武;有人则身受重创,武功尽失,秦慢属于后者,这在上清门里不是个秘密。
因为这一点些微的不同,他们的师父总是对她比较宽容,转而将一腔期望寄予在他身上,抽起来的鞭子也毫不留情:“你就算是个废物,老子也能把你练成块精钢!”
宋微纹委屈,宋微纹心里苦,宋微纹只能将青春期的叛逆与不满放在山下村子里水灵灵的姑娘上。意识到秦慢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一日照例趁着他们的酒鬼师父喝高了睡过去偷溜下山去撩拨人家小姑娘。
但这次他运气不好,撩到了块铁板上。他原是见着村里来了张新面孔心生好奇,那少女云鬓花簪,神情怯中带羞,初来小小山村颇为好奇可又不敢四下张望,便与贴身丫鬟拿着团扇挡住脸偷偷看着来往的人。他本身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见着人家姑娘只带了个丫鬟,就拿着把折扇风流倜傥地走了过去。他言语举止倒不显得轻佻,但光天化日你一个年轻男子围着个姑娘转本来就不妥帖。
那姑娘想是常年养在深闺,哪与陌生男子这么说过话,连忙吓得往丫鬟身后躲。那丫鬟颇为凶悍,手一叉腰虎喝一声:“哪里来的登徒子,不要命了吗!”
眨眼间平地冒出好几个劲装汉子,不肖片刻将宋微纹打得落花流水,万幸他轻功不错,东滚西蹿地逃之夭夭。
人才落跑到村外山脚,就见着秦慢挑着盏灯笼,看情形像是在等他。他痛哭流涕地扑上去,抱住她嘤嘤大哭:“师姐!我被欺负了,被欺负了!”
换做任何一个人,七尺男儿抱着个小小女孩哭鼻子抹眼泪谁都做不来,但是宋微纹做得得心应手,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姐吃软不吃硬。
“活该。”秦慢面无表情地由着他熊抱着自己,“公主也敢去聊骚,打你算轻的,冒犯皇室可是要命的。”她匀匀叹息,“师父一向教导我们不与官府作对,不与王侯沾边,等他知道了八成你的命还是要被打死的。”
宋微纹惊奇:“师姐,你怎么知道她是公主?”
撇去突然窜出来的那些护卫,那个姑娘明明和寻常大家小姐没甚区别啊!
“不说她神容气度和腰间配着的九霄龙凤,方才的那些护卫武功章法如出一辙,不似江湖路数倒似常在军中演练所成。”秦慢小小身板上挂着宋微纹这么大一只熊,看上去甚是好笑,可她依旧站得纹丝不动,“想想看,这样的护卫整个大燕里能有几家?而他们保护的人,不是王侯家的郡主,就是皇室里的公主。前阵子,听说皇帝来江州府微服私访,想是他们就与此有关。”
“……”宋微纹听得心惊,马上愤怒道,“师姐,你竟然全程围观都不解救你师弟我!”
秦慢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被望得脊梁骨发凉,她微微一笑道:“其实那些个护卫手法也就那样……”她慢慢悠悠道,“或许我能教你个法子打得过他们。但是……这个月的碗你来洗,地你来浇。”
宋微纹直觉有诈,可是吧他管不住那张嘴,和一颗撩妹不成反被打的不甘的心:“什么法子?”
☆、第42章 肆贰相求
那一夜山下村庄鸡飞狗跳了一夜,先是有狼后是有匪最后还闹出了鬼,沸沸扬扬地闹得人心惶惶。
“殿……小姐,您看您不听奴婢劝非要在这破地方歇脚。”
山野小村,独院小屋,屋里仅仅够得上整洁有序。垂髫布衣的丫鬟披着外衣抱怨着将灯点亮,外头一片鬼哭狼嚎嚷得人心惊,哪里还睡得着。
人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半刻没有歇过。少女散了头发坐在床沿边用玉梳慢慢梳着头发,歪头凝神听了会,噗呲一声笑:“还是蛮有趣的嘛。”
这话要是给守在屋顶墙下角落里如临大敌的东厂番子听见了,非得心窝里烧出个洞来。
有趣?!哪里有趣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领头的张祝龟缩在阴影中盘估着究竟要不要去探个究竟。新上任的厂公千叮咛万嘱咐命他们看好公主,要他说好好的一个金枝玉叶住在行宫里不好,偏要来这荒郊野外找乐子,皇帝竟然还同意了。
他尚在嘀咕,一道黑影踩着草尖弓腰低背浮光掠影而过,惊得他精神一凛,喝道:“去追……”
尾音打了个弯:“等等,恐有诈!”
那黑影行动迅疾,飒飒奔在不远处,偶尔回头看两眼。
张祝心头更是犯疑,还来不及命人看顾院落,连着叮叮两声疾响,他一个鹞子翻身躲过。摸着擦破皮的脖子,他背后一阵发凉,能在暗夜之中准确无误地射出暗器,可见敌人早将他们的部署摸得一清二楚。
不过暗器射出,也暴露了他的位置。
来者不善!张祝立即打了几个手势,埋伏的番子们各从左右,手执宽刀迅敏地朝着他指示的方向疾行而去。而他自己仍然紧守着院落大门不动,安静等待着第三人。
果真如他所料,放暗器的人对他们的方位了如指掌,信步闲庭地边是游走边叮叮不停地甩出去袖箭。只闻两声痛呼,不出片刻,已有三人被打中了膝盖或脚踝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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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祝心中顿时焦虑起来,一面他要盯着外头的动静,一面还要提防远处逡巡瞭望的黑影,一面还绞尽脑汁想着对方是个什么来路,是否要放出烟火向雍阙他们报信。
一焦急下,忽见那道伫立的黑影动了,仍是弓腰驼背嗖嗖地疾奔而来。
这身法,莫不是东瀛那边的武士??
竟然是东瀛人,难道是和最近东海那边的战事有关?传闻东瀛武士修习忍法,千变万化,诡异莫测,尤其擅长土遁术。
他忍不住越想越多,眼看那黑影转眼即在眼前,他当机立断拔出长刀,另一只手紧握住腰间烟火,脚下则盘步不停,提防着未知的偷袭。
待黑影扑上时他屏气提刀,待要上前时突觉异变,只是那异变不是来自他百般防备的脚下而是背后……
事后很久张祝回忆那晚的□□仍是困惑与心惊不已,以当时他的武功不说傲视群雄但放眼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可他竟然没能在那人手下走过十招!虽说偷袭之人借着出其不意的契机抢到先手,但他也不至于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啊!
一切快得如同闪电,从反身抬刀迎敌,再到刀被击落在敌,再到颈侧剧痛人事不知,张祝只隐约记得那人惊讶地叫了声:“拂柳刀?”
那声音细细轻轻,像孩童又像女孩儿,无论是那种都让张祝不可置信,不能接受。
自己竟然在一个可能是个幼童或者姑娘手里毫无还手之力?怎么可能!
那人惊讶地叫完后又惋惜地说了句:“但以你的天赋,也就只能练到这个层面了。”
这是张祝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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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扑到跟前,亲亲热热地围着秦慢转了两三个圈,她拍拍它的头:“乖”
随手扯去它身上的掩盖物,露出的来是只宽头三花的卷毛大狗,呼哧呼哧地卷着舌头在秦慢手上直舔。她从腰间别着的零食口袋里掏出块肉干丢进了它嘴里,它高兴地就地打了个滚,滚得不巧,正好在晕倒的张祝手里。
她望着它微微一笑,正在此刻紧闭着的房门猝不及防地开了,丫鬟手握长鞭咬牙切齿道:“大胆狂徒,你……”
她看着站在张祝身边的人你了半天,实在难以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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