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丹阳木
这么快?春芳自语,随后说:“早点休息吧。”
江有春又“嗯”了声,他双脚伸进盆里,热气从脚板心一直暖到心里。
第一百零八章 送钱
洗好脚,江有春趿上布鞋把水泼去后门菜园土坎边,再返回把盆往床底下一塞。他进出自己的小单间会刻意放轻脚步,为的是不影响到春芳学习。
江有春在县里念高中时是寄宿,他那会睡前没洗脸脚的习惯,被睡在他下铺一爱干净的县里的男生给嫌弃了。住来这里后他就格外注意个人卫生,隔三差五就烧桶水拎去养殖场冲个澡,每晚睡前也必洗脸脚。
塞好盆子他面朝里屋躺在床上看书,是春芳给他借来的《说唐》,还是线装本的。他身后土墙上开有一扇小窗,他扭过头就能看到养殖场。为通风,养殖场上面的青砖每块之间都隔有几十公分的间隙,里面留有两盏灯晚上是不灭的。
每晚睡前躺在床上看书的这个时间段,江有春听着身后传来的猪崽哼叽声,抬眼又能看到隔着窗帘的春芳倩影,这样的日子令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一天的疲劳也消融在这段光阴里。
里屋灯熄了,春芳和老五老六上床睡了,江有春也随既扯熄灯。不管一天多累只要里屋灯不灭,他就会在每一个静夜里亮灯陪伴着春芳。
养殖场的灯火从小窗口漫入,搅拌着一室的黑暗。
微光里的黑暗就像一床温暖的棉被,轻柔覆盖着江有春,将蜇伏在他胸口不能言说的心事尽情释放……
日月晨昏交替,黑夜过去,黎明到来,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春芳收拾好书本锁上课桌,她走到教室门口被同学向晓绢叫住。
晓绢穿过一排课桌快步朝她走来,“上回你借我的书看完没,我爸昨天问起,你看完下午就带来还我吧。”
“他昨天好像还在看呢,等他看完再还你可以不?”
“你家那帮工?我还以为是你拿去看,搞半天是帮那土老帽借的。”
春芳笑笑,笑得有些故作姿态,“土老帽就不能看书?谁规定的。”
两人出教室下了楼梯,晓绢说:“有回我去小合作社买胶水,见过那土老帽。别说他长得还有点英俊,我注意到他衬衣领也挺干净,比一般的乡下土老帽还是有点区别。”
“人家还念过一年高中呢,你可别小瞧他。”
“诶!”晓绢眼珠一转,用胳膊肘碰碰春芳,“你不会跟骆驼祥子里的虎妞一样,看上一个土老帽吧?”
春芳猛顿住足,斜目狠剜晓娟一眼,盛怒而去。
“神经病!”晓娟盯着春芳后背嘀咕,“不是就不是,发什么火!”
春芳当然冒火,她一向心性极高,在她看来这是晓娟对她的轻视,难道她顾春芳看去和一个乡下土老帽般配吗?
气乎乎回到家,春芳走去里屋就撞见江有春,她进去时他可能听到她脚步声一脸慌张从她房里出来。
“回来了。”他闷声跟她打着招呼,目光紧张得无处安放。
“你鬼鬼崇崇在我房里做什么?不知道女孩子的房间不能随便乱闯啊?真把这当你自己家了?”
春芳劈头盖脸朝他一通吼。
他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脖子。
“你刚在那屋嚷嚷什么呢。”春芳走去隔壁屋倒水喝,屠八妹在外屋有气无力地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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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烦人了。”春芳走去屠八妹床前,低声抱怨,“那乡巴佬不知跑我房里去翻什么,一点规矩不懂,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屠八妹额头上搭着叠成长条的毛巾,她微偏头瞟眼春芳,说:“有春自尊心强,是个踏实稳重的,你说话别伤着人家。”
春芳眼眸一甩,往里屋走两步又返回问屠八妹,“妈,你今天感觉好点没?”
屠八妹还没出声隔壁屋响起脚步,邓光明又来了。因屠八妹这边的大门关着,他走隔壁大门从打通的里屋转到这边。
“你又来干什么?催债啊?”春芳话里火药味十足。
“你误会了。”邓光明拉开公文包拉链,抽出一张收据,他把收据单放到屠八妹的枕边,说:“屠姨,这是处罚收据,钱我替你交上去了。”
屠八妹一把扯下额头上的毛巾,她翻身坐起,看眼邓光明,再抓起收据单。扫眼后,她问邓光明,“你一个月才挣几个工资,找谁借的?”
“你就别管找谁借的,安心把病先养好,我回去了。”
邓光明这钱是找他大姑借的。他大姑在邻县文化馆工作,姑父在邻县也是一小干部,两口子手上有些积蓄。邓光明昨天从屠八妹这出去,回到所里就请假坐车去了他大姑家。他告诉他大姑,说他处了一女朋友他妈不同意,他如今跟家里决裂搬到所里住在宿舍。邓光明说他想买台录音机学英语。
爱学习是好事,他大姑全力支持,还让他不着急还钱。又叮嘱他尽快跟父母和解,他大姑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有这一千块钱屠八妹病好一大半,下午当蔡屠户打发他家大丫又送来六百块后,屠八妹的病就差不多全好了。
大丫只念了小学三年级就没再念,屠八妹见她一半大姑娘衣服袖口都是破的,就去里屋翻了建新的两件衣服还有一条裤子给她。
没娘的孩子可怜,比没爹的孩子差多了。
“婶儿,我不要。我阿大说了,钱慢慢分月还,不着急。”大丫脸红了,不肯要屠八妹拿给她的衣服。
“婶给你的,你就踏实收下。又不是什么新衣服,都是我家建新穿不下的旧衣裤,你不嫌弃就拿去穿。告诉你阿大,说婶谢谢他,这钱婶会尽快还上,不让他为难。”
“我真不要,婶你……”大丫知道屠八妹家有八个女儿,衣裤穿不了下面有接脚的,她还想推辞,目光无意瞥到左侧墙上被矮柜上的蔑篓挡着的遗像,那是屠八妹男人的遗像。她眼皮跳了跳,猛打住话,将原本要推出去的衣物搂在怀里,冲屠八妹点下头就转身跑了。
“这丫头,着急忙慌的跟屋里有个鬼要掐她似的。”屠八妹并没在意她突然间的仓促离去,心中只是感念蔡屠户的相助。
六百块钱,屠八妹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蔡屠户是拿不出的,肯定是舍下老脸东拼西凑替她凑到的,得赶紧赚钱让他拿去还上,哪还有时间坐在家里生病。
屠八妹拾掇拾掇,出门朝工农村居委会方向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接女儿
袁大妈原来是居委会的负责人,自她大孙子溺水,她儿媳怪责她把精力都放到居委会后,她就辞去了居委会的工作。屠八妹不知道已走马换将,她走去在门外找眼望,见坐在里面的人是以前和她干过架彼此发誓老死不再往来的。一打听,才知道袁大妈早没干了。
原本屠八妹是想让居委会出面去帮她说情,让豆腐房早日开业,这停一天业损失太大。早一天开业就能早一天还上钱。现在她满脑子里装的除去钱还是钱。
人家借给她的钱要还,信用社的贷款每月也要按时还,养殖场上百头猪崽吃喝要钱,合作社补货也要钱。哪哪都要钱。豆腐房这么歇着可不行!
居委会指望不上得另想办法,她又匆匆走去合作社找姜姐,看姜姐能想出什么路子不。
“哟,病好了?”她走去姜姐正送走一顾客,“这是账本,你看看,每笔我都记着呢。”
姜姐把账本拿给她。她推开,说明来意后,姜姐想想,说:“要不这么着,我们把老李头夫妇叫上,把傅伢子他妈抬去派出所,不让我们开业我们就吃住在派出所。撒泼不是你最拿手的?我这辈子除去做豆腐之外也就会个撒泼。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
她说风就是雨,拉着屠八妹就要走。
屠八妹摆手,看过何婶撒泼后她就深刻意识到,一个撒泼者有多招人嫌。但不得不说,撒泼虽然简单粗暴,可却直接有效。只不过她不想再用撒泼解决问题,女儿们一个个大了不久都要找婆家,她自己可以不要脸,女儿们的脸面不能不顾。
“不然这样,让你家建新去找毛厂长,请毛厂长出面。当官的随便说句话,顶得上咱们小老百姓一万句。”
如果没有邓光明送来的一千块钱,屠八妹或许会同意让建新去找毛四杰,再让毛四杰去求他爸。有了邓光明这一千块钱,屠八妹就不想建新欠毛四杰的情,从而左右建新的选择。就是单从她自己来讲她也是更中意邓光明做她的女婿,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帮她借来这一千块钱。
姜姐着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你说个办法。我听你的。你指哪我打哪。”
屠八妹在她肩上拍拍,说:“多年的老姐妹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就辛苦你再替我守半天店,我有点事先走了。”
“自家姐妹不说外道话,有事你尽管去,店交给我你放一百个心。”
屠八妹打算先去菜场跟蔡屠户当面道个谢,再去上面大医院看下江三喜。江有春既开口主动承担所有损失,那江家二老至今又没把顾冉退回来仍帮她带着,单冲这点她也得去医院打个转。
“谢个啥,谁还能没个难处。”屠八妹到菜场时,蔡屠户正给人在剁排骨,剁好接过人家手里的油纸,他动作异常麻利的给人包好扔进人家布兜里,手里做着事也不耽搁他嘴上功夫,“把心放宽些,没有过不去的坎。如今这年月只要手脚勤快,饿不死人。”
屠八妹说:“除去谢你,我还有个事找你,你那大儿子不是给人倒插……不是成家单过了么?你问问他,等豆腐房开业他愿不愿去我那做事?”
蔡屠户听她提到自己大儿子,面上先是一僵,及至听她说去豆腐房做事才略有所放松。不过他拒绝了她的好意,“他是个吃干饭的。虽是乡下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做不了重活。”
屠八妹见过他大儿子两回,心下并不喜欢。蔡屠户生得健壮结实,他儿子却瘦骨伶仃,一双眼看去也总是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她之所以叫他去,是以为蔡屠户借钱帮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在镇上做事一月大几十块怎样也强过在乡下泥地里刨食,还能讨女方家欢喜。
“你别急着做他的主,他都成了家自己可以拿主意,你还是先问问他,啊?”
他俩在这边说话,孟大在一旁斜刁眼瞟着他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蔡屠户正要回屠八妹的话,接收到他的视线便朝他看过去。他连招几下手,示意蔡屠户过去。
“我看他要说啥,你等我会。”蔡屠户说。
“你忙吧,我走了,你记得问下你家老大。”
屠八妹没走几步就被蔡屠户叫住,是孟大让蔡屠户叫住她的。孟大跟蔡屠户叽咕了一阵,蔡屠户过来告诉屠八妹,说江富海跟她玩了苦肉计,因为江富海懂草医,祖传的。他能把人腿打折也能接好,敷上草药养上个把月就没事了。
怕赔偿就把自己儿子腿打折?屠八妹对孟大的话半信半疑,她匆匆赶去医院,是真是假去医院一看就能揭晓。
屠八妹在外科病房没见着人,走去问外科医生莫芝兰,得到答复这几天根本就没收治过腿被打折的叫江三喜的人。
这下把屠八妹给气得,出了医院她就风风火火往茄子岭赶去,她要去接回顾冉,她不仅信了孟大的话也信了孟大老婆米婶的话。她不能再让顾冉跟着他们,想什么呢?拿她女儿当童养媳养着?真够狼心的!
屠八妹凭着一股子气走到何婶家门外的土坯墙下,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一手撑在腰上,慢慢地等气喘匀,这才抬脚沿着土坡朝她家院门走去。
顾冉蹲在院里鸡笼前,手里拿片白菜叶子在逗引鸡来啄食。听到院门口有动静,她扭过脸,定定看着屠八妹。继而扔了菜叶起身一路叫着“干娘”飞奔进屋,屠八妹连叫两声她头都不回。
“你给我站住!”屠八妹气急败坏跟过去。
“哎哟他婶,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何婶闻迅出来将她挡在堂屋门外,一脸为难地说:“要知道你来,我怎么也得张罗点好饭菜不是?只是眼下家里真快揭不开、不开锅了……”
屠八妹心里暗冷笑,就着她的话说:“知道你家揭不开锅我才特地来把我女儿接走,别增加你们的负担。”
她伸手去牵顾冉,顾冉往何婶身后一躲,抱着何婶大腿冲她大喊道:“我不要跟你走,我要跟着我干妈。”
屠八妹气坏了,探过身子就要去揪她出来。
“他、他、他婶,你这是干啥,别吓着冉宝……”何婶反手护着顾冉跟她在门口兜着圈子,又忙支使顾冉,“去地里找你干大,快去!”
顾冉刚跑两脚被屠八妹一把抓住,她拎起顾冉就打,何婶叫着喊着来夺顾冉,顾冉也扯着嗓子哭着喊“干娘”。
“我教训我的女儿关你什么事?你走开!”屠八妹急怒攻心,一把将何婶推倒在地。
“这是我家!你跑我家来撒什么野!”院门口响起两声低吼,江富海黑着脸如尊铁塔般杵在门口。
第一百一十章
屠八妹只愣怔一秒,再下手打得越发狠,“今儿我就打死你这白眼狼,我让你不认人,让你长双狗眼……”
江富海一张脸黑得能滴下墨来,屠八妹话里的含沙射影任二傻子都能听得出,他把锄头往地下一顿,瞪眼冲何婶吼道“你是死人啊?!”
有了江富海的指示何婶便无顾忌,她扑上去拽着顾冉胳膊扯起喉咙大喊:“他婶儿,你要打就打我吧,孩子还小经不住你这样打啊……”
“呜呜……干妈、干妈……”顾冉在屠八妹手里挣着跳着,哇哇大哭着要往何婶怀里靠。
她俩一唱一和,气得屠八妹怒火冲天,她拎着顾冉又摔又打。远远近近的乡邻听到这院里动静,陆续将目光往这边投来。不多时院外就挤满前来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有人说:“这是亲妈吗?亲妈能这么下死手打孩子?”
立即有人小声反驳:“那亲大抡起锄头将自个儿子腿打折的都有。”
也有人出言劝屠八妹:“算了咧,娃不懂事打两下就行了,瞧娃脸都哭变色了。”
“你回不回?”屠八妹用手指着顾冉鼻子,顾冉哭得快吐了,鼻涕泡都鼓了出来,闻言仍一抽一抽地摇着头。
这家伙,屠八妹怄得一口牙都快咬碎,扬手一巴掌就将顾冉扇倒在地。在乡邻们的惊呼声中她提起顾冉,第二掌又要落下时手腕被江富海一把钳住。
江富海手往后一推,屠八妹跌坐在地,她迅速爬起,头一勾,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江富海一头撞去——江富海闪避不及,被她一头撞翻。她仍不罢休,扑在他身上又抓又挠,嘴里骂声不绝。
几个乡邻涌进来,七手八脚扯着屠八妹,“算咧算咧,这样闹着不好看……”
乡邻们将屠八妹扯开,她红了眼,哪肯轻易罢休?她奋力欲挣脱她们,“都给我闪开!我有他打的份,今天我就跟他拼了,大不了我把命扔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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