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丹阳木
“哎哟,你可真是活菩萨,谢天谢地……”姜姐闻言饭也不吃了,一个劲的抢着说感谢的话。
屠八妹心下有些惶惑,更有几分忐忑,厂长夫人主动开口提出帮她摆平豆腐房的事,她感激之余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其实她不必说,她的面部表情就已经令徐慧得到施与者的满足。
徐慧的心思屠八妹猜不透,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徐慧走后她把顾虑跟姜姐说了,她担心为提前开业承了人家的情,日后万一惹出麻纱可不得了。
姜姐笑呵呵地说:“你就别自寻烦恼了,她肯定是看上你家建新,你就等着跟厂长家打亲家吧。咱豆腐房也算有了靠山,多好的事,你还有什么想不通好犯愁的?”
“我自己养的女儿我自己知道,建新除去生得好看点外她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刮目相看的?”
“可别这么说,建新那舞跳得多好?不定她未来的婆婆就喜欢会跳舞的。你别东想西想,赶紧把豆腐房该张罗的东西张罗好,三天后咱们好开门做生意。我现在去通知老李头他们,把这好消息早点告许他们,也好让他们早点安下心来。”
姜姐喜滋滋地走了。
“排好队,排好队,从矮到高,都有都有……”
夜幕降临,村中小孩挤在新房前等着发喜糖,通常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可老五和老六也在。轮到老五时,发糖的人说:“你多大了?”
袁斌在边上喊了一嗓子:“她都快十三岁了,她是有名的好吃鬼。”
袁斌喊完就扯飞腿跑了。
“他瞎说,我才九岁半,我只是个子高。”老五对发糖的人说。
建新正好从新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回去她气乎乎地告诉屠八妹,又说:“真是丢死人,就跟八辈子没吃过糖一样,全家的人都让她给丢光了!”
屠八妹不以为然,“那发糖的人也是不懂事,糖又不是他家的,多几粒少几粒跟他有什么关系?喜糖吃的人越多,人家小两口以后日子就越甜。”
说完她又问建新,“你和那毛四杰到底怎么个情况?”
建新没好气地回答她,“不就是一个单位里的同事,还能有什么情况。”
屠八妹把毛四杰他妈徐慧下午去合作社的事跟她说了说,“我这心里老不安稳,你说她这个情要不要领她的?往后能不能给你带来麻烦?”
建新眼一翻,“干嘛不领?又不是你跑去找她求她帮忙的,她自愿帮忙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去?还麻烦,她能找上我什么麻烦?她儿子一厢情愿我可没答应他什么,他和他妈都赖不上咱们,你就把心放踏实吧。”
她既这么说屠八妹也就只得暂把心放下,她去找村里的吴木匠,催他加紧把豆腐房被砸坏的用具这两天修补好。
徐慧办事的效率还挺高,没用上三天时间豆腐房的封条就拆了,豆腐房的麻烦算解决了,可余月红又找上门来。
余月红中午下班回来收到她大姑子的来信,这下邓光明找她大姑借钱的事暴露,而邓光明并没买回什么录音机,她一猜就猜到是借给屠八妹了。
“你这是卖女儿呢?你就是卖女儿,也得问问买主看不看得上你女儿……没什么好说的,还钱。”余月红站在她家门口扯着尖嗓子,恨不能嚷嚷得全村皆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投毒
去年年前余月红在屠八妹家大闹还当众爆出过粗口,被邓家父子拽回家又还挨了邓科长一巴掌。清醒过后她自觉羞愧,在家卧床装了几天病,之后出门都用大围巾将自己大半个脸裹得严严实实。
那阵子她每天进出村里来去匆匆,低着头也不和人打招呼,别人也不敢上她家来看电视。再后来某一天她自己想通了,晚上敞开门又招呼左邻右舍没事上她家来看电视。
想通后的余月红决定后半辈子由着自己性子来做人,她和邓科长说她前半辈子就是被自己这小科长的身份给害了,自觉凌驾于人民群众之上,瞧不上村里的普通妇女。可现在她想明白了,她和村里的普通妇女没什么不同,她再不要压抑自己装清高,从今往后心里不痛快了她想高声骂人就骂人,开心了想大声笑就大声笑,她要敞敞亮亮地活出个真实的自我。
她那里说完心里透亮了,然而邓科长心塞了,敢情她说想明白了就是从今往后要活成个泼妇。邓科长是个喜清静图安逸的人,过去这小半年余月红跟变个人似的成天闹腾把他给闹烦了,只要她开心不在他当面闹令他不得安宁,也就由着她去了。
余月红堵在屠八妹家门口一通叫骂,又正是大家都下班回家的时间,一时引得街坊四邻都驻足观望,她骂得更来劲了。
“你女儿不是巴上厂长家了,怎不管厂长要钱去?我家光明一月才挣几个钱你就打他主意?”
又说:“你还养猪发什么家,卖什么豆腐开什么店,直接卖女儿多好?张嘴就是一千块,我们家欠你的?我告诉你,你要卖就卖去厂长家,别赖上我儿子……”
她在门口叫骂,屠八妹不搭腔,不仅不搭腔,还搬张凳子出来坐在门外一脸从容地纳起鞋底来。
这下围观看西洋镜的人更多了。
建新和爱民下班在运输科碰上,两人还没走到村口就听到余月红的叫骂,从前面平房过来,就见自家门前围了一堆人。
屠八妹不等建新开口,就以平和但不容违抗的口吻命令道:“回屋去。”
建新心有不甘,她瞪向余月红,爱民忙把她推进屋。
“建新……”屠八妹在建新一只脚跨进屋时,头也不回的大声说道:“告诉毛厂长,这双鞋下周我就能给他做好。”
“知道了!”建新亦大声应道。
围观的人里有笑声响起。
“这是给毛厂长做的鞋呢?”有人问屠八妹。
屠八妹也不答话,只扬脸朝问话的人笑笑,她手中纳的鞋底的确是给毛厂长做的。她让建新从毛四杰那问到毛厂长夫妇的尺码,给毛厂长夫妇一人做双鞋,做为豆腐房开业的回报。
余月红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她那里骂了半天,屠八妹一句话就令她成了大家眼里的笑话。
气急败坏之下,她逼着屠八妹拿钱,“我告诉你,别以为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就可以把账赖掉,未必你穷到连一千块钱也拿不出?今天你要不还钱,我跟你没完!”
屠八妹手中锥子划过头发再扎进鞋底,举手抬足,不慌不忙,只在拉扯两端麻线时暗咬牙,在心里还击余月红。眼下她拿不出一千块钱,她只能装宝。她不出声,不搭理余月红,大家也就不知道余月红所言是真是假。这远比她跟余月红对骂要来得好。而且她发现,她越淡定不出声,余月红火气就越大。
想通这层,屠八妹面上越发从容,嘴角还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当柳树枝头又一次抽出新绿时,镇上突然惊爆屠八妹成了万元户。另外两个万元户一个是承包大合作社的两口子,一个是开照相馆的朱师傅父女。
这个消息在广大职工中一下炸了锅,随着冰箱在国内市场份额越占越大,厂里效益蒸蒸日上;有时一月发两次奖金,开始还说是奖金,最后连名目都省了,直接让去财务室领钱;虽然不多,一次五十或一百块,可都是工资之外的收入。
一些职工开心之余,上下班经过大小合作社,还对屠八妹他们这样的承包人生出过一线怜悯。在他们看来这些脱离集体制搞个体经营的人,是十足的傻蛋一枚。
所以当傻蛋率先成为万元户如何不令他们惊诧?
还有人发出感叹,工人阶级是饿不死也富不了的群体。
有人问屠八妹是否真成了万元户?面对此类提问,屠八妹总淡然一笑,只说自己要是万元户做梦都会笑醒。
她不承认自己是万元户,但她进出村里走路姿势在大家眼里都雄绷了,以前她在村里搞养殖场大家念她负担重,没人发出过什么声音。可人都是有红眼病的,你在低处,人家不来踩你;一旦你凌驾于普通大众之上,大家就开始挑你的刺,尤其在屠八妹继万元户之后又成了养猪专业户,大家心理更不平衡了。
一时之间,今天李家来说村里搞个养殖场夏天招蚊虫;明天张家上门抱怨晚上被猪哼叽吵得睡不安稳。
大家一个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之考虑到的确也给大家生活带来不便。于是屠八妹从合作社拿回蚊香,东家送几盒,西家送几盒,又陪好话,希望得到大家谅解。
屠八妹的蚊香只送给紧邻养殖场的街坊,村里其他人不乐意了。不乐意了就搞破坏,有人夜里三番五次把养殖场从公用水池接的阀门给卸掉。你今天装上,明天夜里又给你偷偷卸掉。最后屠八妹请人做个铁皮盒子把阀门锁上才省了心。
阀门之祸堵上了,可搞破坏的人又打上煮潲水的两口大铁锅的主意。这天屠八妹和江有春正在厨房忙活,猛听后院传来声响,待他俩奔去后院一看,两口大铁锅被人用石头砸出碗大个洞。
后山树木晃动,显见搞破坏的人是躲在后山上,从上往下扔石头把锅给砸了。锅砸坏可以再买,煮完潲水两人把锅挪回养殖场便是,无非多费点事而已。可谁想竟有人丧心病狂到投毒,半夜潜入养殖场,利用上方青砖间隙通风口,将包着砒霜的纸包扔进潲水槽,把几十头即将出栏的猪全给毒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救命之恩
久不骂街的屠八妹天蒙蒙亮扯起嗓子捶胸顿足又骂上了。因她是县里推举出来的养猪专业户,县上派公安民警下来,严令镇派出所配合县里民警揪出投毒之人。
七八个戴大盖帽的民警在屠八妹家进出几趟,将村里犯红眼病的人给震住了。一时人人自危,唯恐怀疑到自己头上,纷纷上门表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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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投毒案件只花两天便宣告破获,投毒者竟是村里被人骂为有娘生无爹教的吴老炳。而他投毒的动机说来可笑,据他自供,他无意听到村里人议论,说屠八妹一步登天腰里有钱抖起来了,不把全村人放在眼里;议论的人还说哪天猪全死光看她得意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吴老炳决定替全村人教训一下屠八妹。
民警问他谁说的让猪全死光?他说出名字后,人家跳起脚怒骂:“吴老炳,****你祖宗八代!活该你爸坐牢你妈改嫁,你全家人打根上就坏掉了!”
吴老炳的爷爷,近七十的人长哭着跪在屠八妹跟前,要给她磕头,求她放过他孙子。
看在老人面上,屠八妹替吴老炳求情,可这立了案的事不是她几句话能扭转的。吴老炳被民警铐上带走,因其未满十八岁只拘留十五天便放回,回来后他放话早晚要弄死屠八妹一家。
没人拿吴老炳的话当回事。
转眼快到端午,每年端午前夕都会涨大水,而今年尤比往年更甚。暴雨如注,连下两天两夜,河里水位迅速上涨;李家坪河堤沿线都有居民搭建的用于装杂物的木棚,棚子底端一半悬空在河面上,搭建的时间长了,棚子底端每年涨水被浸泡有些早已腐化;一夜间,数间棚子便如摧枯拉朽被大水冲垮。
暴雨停歇,河面上不时有从上游飘浮而来的塑料盆、木板、衣服等物。
工农村的几个小孩下午放学后跑到河堤上,邓心武经过三食堂看到有人指着河里,耳边飘过一句“橡皮筋”。他姐姐放暑假要过来,他只想着他姐姐小时爱跳皮筋,闻言便跑过去蹿上河堤。
河岸长满水芹菜和刺蓬草,一卷橡皮筋一半飘在河面上,一半被露出水面的刺蓬草缠住。邓心武一见之下跑到马路对面,从人家菜园的竹篱笆上抽出根竹竿来挑橡皮筋。
他用竹竿在刺蓬草里挑来挑去,在几个小孩的欢呼声中他终于挑起被刺蓬草缠住的一截橡皮筋。他心里一兴奋,腕上就往上使劲,谁想劲使大了,双足有些立足不稳,偏巧站他边上的小孩正打他后面跨去另一边。他身子一晃,那小孩本能的用肩膀去顶他,这一顶就把他顶进了河里。
草丛中,几只癞蛤蟆惊起,呱呱叫着弹开。
邓心武落水后本已站起,靠近河堤这边地势稍高,他站起后因心里太过慌张,刚一抬脚又一屁/股向后跌倒。
这一跌倒,几下就被卷进河中心,几个跟头又被冲至下游。
几个小孩炸了窝,叫着喊着四下奔走。
屠八妹在运输科那头的河边在扯水芹菜,她去吴木匠家请他打个书桌,放在里屋给顾西写作业用的。回来时因见河边水芹菜生得茂盛,遂脱了鞋下到河边扯些水芹菜拿回去喂猪。
听到小孩尖叫有人落水喊救命时,她侧头往河里一瞟,慌忙扔了水芹菜就一头扎进河里。
屠八妹打小生长在河边,她会游泳,并不惧水。可她十来年没泅过水,陡然游至河中央拦截住邓心武拖着他游至岸边,刚把他扛在肩上爬上岸,她右脚忽抽起筋来,疼得她抱脚哀嚎。
邓心武肺部轻度感染住了几天院才康复,余月红和邓科长买了礼物带着他上门感谢屠八妹。屠八妹当时把人救上来时并不知道自己救的谁,事后才知是邓心武。
“东西拿回去吧,我要知道是你儿子我不能救。”余月红一进屋屠八妹就冷脸告诉她。
“你这是还在生我气呢。”余月红低眉顺眼,一脸羞愧,“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过去是我心胸狭窄,我向你赔礼认错。你要还不肯原谅我,你说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摆桌酒我当着左邻右舍的面公开给你赔礼都可以。”
邓科长也一脸诚恳地说:“月红是真心意识到错误,念在你俩过去有段时间也处得不错的份上,你就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这次要不是你舍命相救,心武他就……”
“快,给你屠姨磕头谢过她的救命之恩。”余月红没等邓科长说完就捅捅邓心武,“要不是你屠姨救了你,你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磕什么头?”屠八妹拉过邓心武,问他,“全好了没?以后涨水还敢跑去河边不?”
邓心武摇头,又点头,“不敢去了,我全都好了。谢谢屠姨。”
几个人都笑起来。
屠八妹和余月红重归于好,两人这一好,感情比过去更为亲密。余月红每天中午下班都要拐进小合作,哪怕不买东西也跟屠八妹闲扯一会,话里话外都夸着建新。
屠八妹:“好什么呀,成天就会打扮,家里事从不伸手。”
余月红:“命好的人都不做家务。”
屠八妹:“我不是说气话,她个性太强,眼里又没个长幼。脾气上来,在我跟前都要顶嘴。我真担心她将来人强命不强。”
余月红:“那见着长辈笑眯眯的人,心里不定藏有什么坏心眼。她直来直去,当面什么样,背后还什么样。”
眨眼中秋节到了,邓光明西装革履地登门送篮来了。
除了鸭子是一只外,其余之物余月红都备下八份:八盒月饼、八个苹果、八盒桂花糖;余月红又还别出心裁,请人用八十张面值十元的人民币扎了个大菠萝。
世上都是爱攀比的,余月红的别出心裁,被一些女方家长定为送篮的标准,因此也惹来不少人对她的埋怨。
建新单位里有人开玩笑问毛四杰,“中秋节建新可收到篮了,你怎么想的不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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