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深爱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李暮夕
嘉言嘴唇翕动,眼中有比恨意更深的隐痛。她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呢?明明那样对待她,把她的尊严践踏在脚底之后,又来找她。他来找她做什么?还没消遣够,或者觉得,自己没有完全对她俯首称臣,不甘心?
“俞庭君,你到底想怎么样?”嘉言疲惫闭上眼睛。
他心里百转千回,却淡漠地说:“回到我身边。”
嘉言说:“不可能。”
俞庭君说:“你说吧,到底要我怎么样?怎么样你才肯回来?”
“怎么样都不可能。”不管心是怎样千穿百孔,她依然抬头望着他,眼神平静。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学会的本事,永远别把自己的底牌亮给伤害你的人。你越痛苦,越脆弱,他越开心,越觉得你能拿捏。
他也望着她,深深地望着她。
滂沱大雨中,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彼此,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过往的路人纷纷驻足,看着和一对金童玉女。他们多像一对深情对望的恋人啊。
只是……只是事实往往事与愿违。
在这场无声的对弈中,俞庭君终于提前败下阵来,溃不成军。他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这个一脸冷漠的女人,真的是那个说着“以前也有男生为我做过这些,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为别人做过。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肯让我这么做的人”的那个嘉言吗?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难以相信,不能不信。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他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她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在他发现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她时,她却抽身而退,一点余地也不给。这么多年,俞庭君第一次明白了哪个被他抛弃过的学姐的感受。这就是报应吗?
嘉言却懒得和他扯皮了,夺过他刚才拿过去的大包小包。
俞庭君嘴唇微张,怎么也开不了口,直到她等着的车来了,她拎着大包小包就要上车了,他终于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对不起。”
嘉言微微一滞,回头看他。
俞庭君从来没觉得这么难堪过。他从来没和任何人低过头,哪怕是他姥爷。但是,这对于他而言像断头一样难以启齿的话,对她而言却无关痛痒。嘉言的眼神甚至还带着点探究,笑了笑,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哎呦喂,俞四少,你长进了,这是你的新套路?”
笑完后,她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上了公交。
门在他反映过来关上,就这么在他面前缓缓离开。
越来越远。
嘉言回过头,脸上笃定微笑的表情再也难以维持,抱着膝盖,泣不成声。车上寥寥几人都望着这个姑娘,哭得这样狠,像是天崩地裂一样,和那些电影里被心爱的人甩了的姑娘一样。不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谁狠得下这个心呢?
还有人发现,车后面有个青年一直追着车跑,大雨打湿了全身,黑发凌乱地扑在脸上,狼狈不堪,眼中都是痛楚。
只是,嘉言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
一次也不敢。
……
终于,那车开走了,上了高桥。俞庭君一个踉跄,跪倒在水坑里,就那么看着她车窗里的背影。
越来越远。
她终究是背向他。
他终于明白,这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是由着他的,有些错误,是难以挽回的。伤害永远都存在。可是……可是他那时候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伤害她每一分,最后都千百倍地报复在他自己身上。
可真是傻逼。
俞庭君笑了笑,艰难地爬起来,往回走,冒着大雨,沿着残缺不全的路缘石漠然地往回走。路过一个音像店,他听到里面放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一首粤语曲子:“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停下步子。这曲子很简单,也很老了,小时候他姥姥给他唱过,那时候他不以为然,也不懂得,后来他姥姥哭着和他姥爷决裂,毅然返回台湾,他也不懂得。但是现在,当曲子放到“天南地北□□客”时,他终于明白,再也忍不住。
跪倒在地。
痛地不能自己。
他真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最愚蠢的混蛋!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40章
嘉言下了车,迎面却看到徐方寒撑
着伞在站台上。她很意外:“这么巧?”
徐方寒说:“不巧。”
嘉言:“?”
徐方寒说:“钱多多路上遇到老师,老师让我来接你。”
嘉言愣了两秒,都被气笑了:“她自己怎么不来?”得了,枉费她还这么关心她,这个没良心的。
徐方寒说:“钱多多脚崴了,在医务室。”
“这样啊。”原来是她误会那丫头了。
“走吧。”徐方寒看了看腕表,“四点我还有事。”
“好。”
回了寝室,嘉言又拿了伞去医务室接了钱多多回去。钱多多解释说她下车的时候没看路,一脚踩进一个坑里,就这么崴了,还是过路的好心同学扶她到医务室的。
嘉言说:“都让你小心了。”
钱多多说:“我哪里知道那里有个坑啊。”
嘉言说:“下次别这么马大哈。”
钱多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脚一伤,钱多多就在床上躺了两个礼拜,有事没事请个假,装可怜。老师看她那样儿,也不好勉强。嘉言就说她:“你这样,就等着挂科吧。”
钱多多就抱住她的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这不还有你吗?回头笔记借我看一下,作业帮帮忙哈。”
“笔记没问题,作业?那是做梦。”
“嘉言,阿言,小言言……”
“叫祖宗都没用。”
钱多多一脸哀怨地望着她。嘉言就笑了,过去揉揉她头发,转身回座位上,把方才打的饭给她送到床上,放到电脑桌上:“吃吧。”
钱多多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闷头扒起饭来。
那段日子她都在照顾钱多多,心里反而很充实,加上学业繁忙,没有那个闲工夫去胡思乱想。闲暇的时候,杨教授常把她叫去聊聊家常,有时候礼拜天也把她交给徐方寒带出去见识一下。徐方寒读研时选的土木工程,毕业后就出国了,刚开始还在一些企业工作,后来就和朋友出来单干,偶尔也做一些私活,和业界很多大师级人物都有合作。
杨教授说,他这人特严谨,有时候简直就是深度强迫症,受不了偷工减料什么的,他那时出来单干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做的那家华企有一个项目的小区房屋设计都是让一些刚毕业的大学生给弄的设计图,乱七八糟,根本就是流水线出来的作业,完全不讲究房屋结构的合理性。
他去找老总,那老总还是他高中同学呢,以前挺好一个人,结果那时候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小徐呀,咱这是做生意啊,当然要做到利益最大化。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方面就转不过弯来呢?
徐方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当天就递交了辞呈,连那俩挂靠的证和几个微测量的专利都给撤了,算是和他彻底掰了。
嘉言听罢,竖起大拇指:“有骨气。”她扪心自问,搁她自己身上她绝对做不到,对这个人更多了几分好感和钦佩。
不过,这个人也有给她意外的时候。几次接触,两人也算半个熟人了,但是他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却在生活细节上很照顾人,比如一起工作研究时总会定时给她买下午茶、给她煮咖啡。嘉言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人是修养好的高冷款,但是某一日,她去他公司的时候,还没进门呢,就听到了他在打电话,声音很大,压抑着不耐烦的怒气。
“我跟您讲,200万免谈,再加个‘0’还差不多。好了,不说了,就这样。”徐方寒直接把电话掐了。
嘉言在半开的门外轻嗽一声。
徐方寒回到看到她,叉着的腰才放下来,走到一边給她倒了杯水:“进来。”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嘉言走过去,把给他买的甜甜圈的盒子放到桌上:“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店,巧克力味和草莓味的合装,一起尝尝?”
他把水搁她面前,坐到办公桌对面,捞起眼镜架上:“我不吃甜食。”
“你可真无趣。”
徐方寒说:“谢谢。”
嘉言莫名觉得有点儿冷,这人果然自带冷笑话制造体质。她又压唇轻嗽了一声,说:“什么事儿让您这么生气啊,徐工?”
徐方寒说:“一个公司的老总,自己要造个私人酒店,要我帮忙修改施工图,监工、把关,还让我负责外墙干挂的材料,跟我说200万。200万能做什么,修个茅厕还差不多。茅屋的预算,高级别墅的要求,这不神经病吗?我闲得没事儿和他扯皮?不伺候儿。”
这人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着吐槽的话,嘉言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捂着肚子倒在沙发里。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呢?
仍是深爱你分节阅读36
很多人都朝这边看了,经理也过来来了。嘉言堵在经理开口之前:“对不起,我和她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经理迟疑地点点头。
在韩璐惊恐的目光里,嘉言走过去,微微伏低了身子,单手搭住她的肩膀,看定她的眼睛,声音却是语重心长的:“你也说了,这大庭广众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怕什么?有句话送给你——谈判的时候,不要第一时间就亮出自己的底牌,弱点都摆在明面上了,怎么可能赢呢?”
白嘉言走了,韩璐瞪着她的背影。
白嘉言对韩璐说的这句话,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其实,小时候她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开心就笑,不高兴就闹。因为她知道徐正清很宠她,就算她上房揭瓦,徐正清也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所以总是有恃无恐。
头几年,徐正清刚升部级,他们家住在东边的一幢家属楼里,虽然也是比较好的屋子,但还是乏善可陈。那时,她就特羡慕靠南边的那一片地儿。那里一溜儿的独栋洋房,家家户户还有大花园,配备专门的警卫。她有一次挂在她爸的脖子上说,爸,我想住那儿去!你不知道,俞家老四就住那儿,今天玩的时候他还跟我炫耀呢,气死我了。
徐正清笑着把她抱起来,架到头顶上,走到阳台上抓着她两条小短腿朝南边摇一摇,问她,宝宝想住那儿去?
嘉言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叉着腰,说,我怎么也不能比俞老四差啊,我注定是要成为他老大的人!
徐正清笑着说,你怎么整天把俞老四挂嘴上啊,你该不是看上他了吧?那小子我看着不错。
嘉言骂道:老不休!
徐正清笑了笑,然后认真地告诉她,那一片地儿是首长楼,只有最上面那些首长们才能住那儿,比如俞老四的姥爷俞首长、他二伯俞总主任,两人都分开一个院儿。
嘉言说,我就要住那嘛,就要住那。
徐正清打趣她说,想住那也行,改明儿我和俞华说说,让你和俞老四订个娃娃亲好了。这样,你想在那住多久都行。
嘉言那时候都气炸了,就差没从她老子头上蹦下阳台去。她大声嚷着,她最讨厌俞老四了,这个混球,老是揪她的辫子,还给她起绰号,叫她“西瓜妞妞”,她讨厌死他了!
徐正清哈哈大笑。
那时候,嘉言有多讨厌俞老四呢?从一件事上就可以看出。那是中秋夜的时候,她爸带着她去俞家串门,到了院里她大老远就看到俞老四和贺东尧在花架下露天煮汤圆,恶向胆边生,跑过去,对着他的屁股就踢了一脚。她那时候吃得好,胃口也好,一顿是别的小朋友的两顿,小短腿圆乎乎的都是结实的肉,脚劲别提过大了,一脚就给他踹了个跟头。
俞庭君都被踹蒙了,在地上呆了好半晌。
贺东尧笑得在地上打滚。
俞庭君气得跳起来,也不管她是个女孩子,冲过来就和她扭打起来。她那时候多壮实啊,谁把她当女孩呀,俞庭君打她就跟个男娃打架一样,一点不手软。嘉言被他按在地上,脑袋都摁到泥里了,硬被逼着吃了一嘴的草。她“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声音震天,把屋子里的一帮大人都招出来了。
俞老爷子二话不说就给俞庭君提溜起来,解下皮带就抽。可是,他硬是不吭一声,直到周围人都劝架。
嘉言在旁边都看呆了,这个家伙背上都被抽得每一块好肉了,还被俞老爷子压着给她道歉。可他就死活不道歉,却也不解释。俞老爷子气急了,又要抽他。嘉言有点儿心虚,帮着他求了情,这事才作罢了。
但是,回去之后徐正清却告诉她,俞老爷子把俞老四关进防空洞了,一天了,不给吃也不给喝。嘉言问他为什么呀,不是说没事了吗。徐正清说,一直就这样,俞老四但凡犯点错,都得被关起来。
嘉言问,他大哥、还有两个姐姐也这样吗?
她爸不说话了,还是家里的勤务刘叔告诉她,以后不要和俞老四置气了,其实俞老四也是挺可怜的。他爸是入赘俞家的,俞老四没出生前和他妈的关系还算融洽,所以他那哥哥和两个姐姐过得挺滋润的。但是俞老四出生没多久,他爸就和别的女的搞在一起了,他妈就看他特不顺眼,尤其他的眉眼还长得特像他爸,有事没事就拿他出气。加上那会儿也巧,俞老四出生没多久,唯一疼他的姥姥也和他姥爷掰了,回了台湾。俞老四就真的成了爹不疼娘不爱了。也就逢年过节,他姥姥会回来看他一眼,其余时候,他就真的是一个人。
嘉言那会儿听得很不好受。心里想,他能长成这么个恶霸,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那天晚上,她在衣服里藏了半只烧鸡,又偷了他爸的一条烟贿赂了俞家值班的勤务,道明来意后,人家就把她放了进去。
俞老四那时候就蹲在那个到处黑漆漆、什么东西都没有的防空洞里安静地画圈圈,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有惊讶、别扭,还有抵触,朗声朗气地问她,西瓜妞妞,你来干嘛?
嘉言那时候都气死了,什么态度嘛?她把烧鸡扔给他,居高临下地说,我吃剩的,不要了。说完就撅着屁股走了。
混球,该!就该关他!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虽然见面也只是打个招呼,聚在一起也不会多说什么话,但是至少,俞老四不会再揪她的辫子,再往她的饭盒里放蚯蚓了。而且,彼此之间就有了一种默契。那时候还小,嘉言不是很明白,后来上了初中,她懂了,那叫惺惺相惜。不过,那时候她已经离开。这段年少时无疾而终的友谊,最终在岁月里逐渐沉淀,因为还有太多太多的生活中的琐事烦忧,所以自然而然地被彼此遗忘在记忆的深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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