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良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姚颖怡
她绕到一块大石后面,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炭灰,均匀地抹到脸上,原本白里透红的俊俏姑娘,转眼就变成了黑炭头。解开水粉色石榴缠枝褙子,露出穿在里面的灰色短打;摘下双髻上系着的红丝带,脱下绣鞋,又从怀里掏出双浅口的灰布鞋子换上,再把换下的衣裳藏在草丛里,玲珑再从大石后面出来时,已经是个黑头黑脸的庄户小子。
她进了村,放眼望去,整个村子都是石头搭成的简陋房屋,像点样的也就是村口的石牌坊了。
这些房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员外府第。石二给的消息该不会是假的吧,那人从不找人销赃,道听途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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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心里狐疑,看到有个小孩背着粪筐走过来,她快走几步问道:“小哥儿,村里有个白员外吗?你知道他家住哪里?”
小孩唔了一声,随手往不远处指指,也不说话,背着粪筐又走了。
玲珑秀眉微蹙,心想可能是山里的孩子没见过外人,不懂得指路,还是找个成年人问问清楚。她东张西望,却不见再有人经过。
玲珑无奈,方才那小孩好像是指向北边,北边是个山坡,坡上有户人家,不如就到那里打听打听。
那户人家也是用石头垒起的房子,屋外是个小院,用树枝圈起来,做成篱笆。篱笆门紧闭着,没有上锁,却别了根木条,显然这家主人没走多远。
玲珑叹口气,正准备下坡再找别家打听,却见山坡上走来一个人,正是方才那个背粪筐的小孩。
小孩和玲珑差不多的年纪,大热的天,头上还带着顶破烂的毡帽,身上的短褂子油脂麻花,泛着汗渍干后留下的白印子。
小孩对玲珑视而不见,抽出别在门吊上的木条,推开篱笆门,径自走了进去。玲珑恍然大悟,这里就是小孩的家。
她站在门口,却没有跟进去,看着小孩的背影大声问道:“白员外是住在这里吗?”
小孩转过身来,不耐烦地说道:“有东西就拿进来,瞎喊什么。”
闻言,玲珑看看面前的破旧石屋和沾着鸟粪的篱笆墙,哑然失笑。前世她和很多收赃人合作过,收赃是见不得光的,这些人平素里都有五花八门的身份来掩盖自己做的行当,像这位白员外这样的,倒也不足为奇。
玲珑走进院子,跟着小孩进了石屋。屋子远比从外面看到的要大,墙上贴着大胖娃娃的年画,屋里随便摆放着几件农具,角落里摆着三只大瓮,几只猫正在大瓮旁边吃食。
任凭谁来看,这里都和寻常农户没有区别。那小孩随手拿了只马扎子递给玲珑,自己却席地而坐。
那几只猫吃饱喝足,跑到屋子外面晒太阳去了,只留下几只猫碗扔在地上。
玲珑微笑,她没有来错地方:“北宋官窑的青瓷碗,你拿来给猫用,果然讲究。”
小孩的眉角挑了挑,不以为然,问道:“生面孔,谁介绍你来的?”
玲珑轻声笑了:“石二。”
小孩皱皱眉:“没听说过。把东西拿出来瞧瞧。”
玲珑坐着没动,一双明眸盯着小孩的脸,问道:“白员外呢?”
小孩的眉头皱得更紧,似是很反感回答这个问题:“我就是白员外。”
第五十六章 七百两
在大武朝,员外当然不是六部里从五品的员外郎,而是银子捐来的闲职,非正式的官员编制,虽是花钱就能买来的,却也不是黄口童子能当的。
看着玲珑目露惊讶之色,小孩不屑:“我姓白名员外,不行吗?”
原来如此!
玲珑暗地里对白员外的父母竖起大拇指,真有品味,真的。
“东西呢?”白员外问道。
玲珑笑笑,从怀里掏出只绸布小包,打开后露出里面的一只玉盏。
那日从石二手上分了不少好东西,玉盏不是其中价值最高的,玲珑只挑一只玉盏带过来,也是想投石问路。
白员外用眼角瞟了一眼,目色平静,口气淡然:“只有一只?”
玲珑微笑:“当然不是一只,你报个价,如果合适改日我把另一只给你送过来。”
白员外冷笑一声:“哪来的小兔崽子,回去告诉你家长辈,别用这手段吊人胃口。你既然能找到我这里,就应知道我从不收零星散货,想把这里当成当铺,你还嫩点儿。“
玲珑暗自嘀咕,多亏自己留了心眼,看到白员外是个小孩,心里没有小看他。无论这是真小孩还是假小孩,这人决不是善茬子。
玲珑沉着声音轻笑,听起来像个变声期的少年:“啧啧,好大的口气。你以为我家长辈打发我来,定是出了状况急需银子,又不好暴露身份让道儿上的朋友知晓。因此你就想先把我唬住,再乘机压价,趁火打劫,反正我也是个小孩子,你只需假装不知道我背后有人就成了,既不会有损你金牌收赃人的名声,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好东西从眼前漏掉。我没有说错吧。”
白员外原本正眼都没瞅玲珑,听到她的一番话,便转过身来,沉着脸打量玲珑。
被人说中心思的感觉不好,被个小孩子猜中心思,这感觉就更加不好。
他这是收赃人惯用的伎俩,来找他销赃的当然没有良民,清一色的大盗小偷、侠客悍匪,甚至也有老千和从恩客那里得来好处的名妓。
收赃人心里都有一本帐,哪个人会是长期客户,哪个人是一锤买卖,也不过几句话他就能摸得门清。摸不清来历的就是连唬带骗,很多刚入行的新手心里没底,价值一千两的东西兴许几十两就出手了,而且这价格会一路压下去,在没有登上六扇门百花榜一举成名之前,他在这里的价位就别想翻番了。
前世玲珑几岁就在江湖上当扒手当小骗子,后来遇到师傅成为专业人士,这个中的道道心知肚明,岂是白员外几句话就给吓住的雏儿。
看到白员外目光有了变化,玲珑知道她已经成功引起了这个老油条的注意,她接着说道:“你倒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可也不想想,如果手头上只有一两件像样的东西,犯得上来找你吗?这只玉盏你也看到了,正宗的汉代宫廷之物,京城里有的是当铺,我随便找一家就能换上两三百两银子花差花差。”
她的话刚刚说完,白员外就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把另外那只拿过来凑成一对,再给你七百两。”
总计一千二百两!
玲珑虽不知大武朝的行情,可也猜出像白员外这种有经验的收赃人是不会一下子便露出底牌的。换作是她也不会,但是第一次打交道,面对像玉盏这样的好货,她也不会把价格压得太低,以免放走大鱼,初次报价她会只报七成,最终成交则是九成。
“我听说有些达官显贵最喜欢用没沾土的古物,如这种带着皇家标志的那更是抢手货,怕是还没有放进你这大瓮里,就能脱手了吧。”
白员外没想到眼前的黑小子竟然已经猜到那三只大瓮里别有乾坤,他这几只瓮放在这里没有十年也有八载,没人会想到他把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就是随手放在农家屋里随处可见的大瓮里,可这个黑小子头回登门,就给他点破了。
他面色如常,还是一副带搭不理的神情:“行啦,那你开个价。”
玲珑知道他对玉盏势在必得,便老实不客气把价格抬到十成:“总计一千八百两,先付八百两。”
白员外噗哧一声笑出来,骂道:“哪来的兔崽子,小算盘打得倒是精怪,看在爷爷我今天高兴的份上,就再给你加上一百两买糖吃。”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口口声声自称爷爷,说得还很顺溜,玲珑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可嘴里却道:“你都老棺材秧子了,还抱着那么多钱干嘛,这样吧,一千六百两,先付七百两,这个价格你爱要不要,你收不起,小爷我自己拿来吃酒。”
白员外一拍大腿:“小子你懂行,还知道尊老,是个好孩子,你等着。”
说着,白员外就从那只破粪筐里翻腾起来,不一会儿,几张银票就摆在玲珑面前。
“金宝钱庄的银票,货真价实。”
玲珑哈哈一笑,用个巧劲儿,那只玉盏滴溜溜在空中转了几转,稳稳落在白员外面前的破桌子上。她是显摆,故意玩的这一手。
白员外用两根手指掂起玉盏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又问:“剩下那只何时送来?”
“就这两日,我得了空就给你拿过来。”
说完,她收了银票,转身就走。
刚刚走到院子里,就听白员外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小子,师承何处?”
显然,他还是认定玲珑背后还有人,十来岁的黑小子,就算会几招充场面的功夫,也偷不来这样的好东西。
玲珑朗声道:“你收了东西就成了,哪来的废话。”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她的人已经出了院子,跑下了那道山坡。
回到村头的那块大石后面,玲珑从草丛里找到她的衣裳和鞋子,飞快换上,又用帕子在溪流里沾了水擦干净脸面,这才蹦蹦跳跳离开了白家村。
走过石牌坊,又走了一里来地,前面是个岔路口。玲珑正准备走上来时的那条路,忽然,她感到树顶上有细微的声音传来,不是风吹树叶,而是绸缎衣裳的窸窣之声。
玲珑猛一抬头,就见一个穿着绛红色衣裳的人扒开树叶正在看着她,阳光透过枝叶照在他的头上,金光闪闪,亮得人睁不开眼,而那人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带了丝调皮,又带了丝得意,好像在说:嗨,我追上你了。
第五十七章 谈条件
顾锦之跟着玲珑一路追下去,刚开始还能看到那个水粉色的娇小身影,追着追着就看不到了。他没有气馁,反而觉得很好玩,他已经好久没有找到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直到来到这个三岔路口,他才停下来,四处看看,早已没有金五的踪影,既然不知要走哪条路,顾锦之索性爬到树上,有本事你金五今天别回来,只要你从这树下走过,我同样能追上你。
他这招守株待兔真的有用,可惜被玲珑发现了。不能忽然从身后跳出来吓吓她,顾锦之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挺得意的,毕竟他还是遇到金五了。
玲珑秀眉微蹙,这个顾锦之也真是闲到无聊。她没有理他,继续赶路。和琳琅分开已有一个时辰了,琳琅定是等急了。
看到玲珑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发火,面色如常,顾锦之怪无趣的。
“金五,你方才去哪里了?那边有啥好玩的吗?”他边追边喊,原就是提了一口真气,他这样说话,脚程也就更加慢了,才追了半里地,就看不到玲珑的影子了。
顾锦之恨不得把自己的腿砍下来,早知如此,他就不练那些骑马打仗的功夫,找个师傅学学轻功不是更有意思。
他正在独自懊恼,却见那个水粉色的身影从一户农家院子里出来,又向前跑去。
顾锦之大喜,忍不住又喊起来:“金五,你等等我啊,怎么说咱们也是同乡啊。”
在来的路上,玲珑就看到路边有户农家挂着个卖花种的牌子,刚才她是进去买花种了,讨价还价一通,顾锦之才刚刚追上来。
听他说是同乡,玲珑一头雾水,金家是江苏吴中人氏,莫非富贵逼人的镇国公顾家也是吴中人?吴中是小地方,真有这样一个大世家,就连她这样的闺阁女子也会如雷贯耳。
就这么一走神,玲珑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听到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玲珑转身,顾锦之已经追了上来。
“金五,你每次跑这么快做甚?”
“我喜欢。”
“白芍药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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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瞪他一眼,那些玉盘盂真的是他送过去的。这人怎么这样无聊啊。
见玲珑没理他,顾锦之挠挠头,又问:“你的轻功是在哪里学来的?”
玲珑心里暗暗叫苦,被这个公子哥识破了武功,张扬出去也是件麻烦事。
她索性停下脚步,杏眼含霜,瞪着顾锦之:“你说若是国公爷知晓你给闺阁女子送花,他老人家会如何呢?”
她早就从琳琅那里打听出来了,顾锦之最怕的人就是镇国公顾自持,他之所以躲在西岭的庄子里,也是怕父亲责罚。
玲珑虽未及笄,可也是待字闺中的小姐,金家是皇商,金家二老爷和三老爷都是朝廷命官。顾锦之送花的事若是传扬出去,免不了就会演变成风|流恶少调|戏大家闺秀。
没等顾锦之回答,玲珑又说下去:“国公爷是武将,我二伯和我爹可都是文官……”
她只说了半句话就不说了,叹了口气继续赶路。
历来武将和文官就不对盘,顾家门第之高当朝无俩,原本就已太过招摇,若再传出国公府世子调|戏文官之女的事,那些御史言官也就找到新的话题了,不把这件事放大到祸国殃民的档次决不会善罢甘休。
顾锦之自幼长在富贵丛中,他虽然散漫,但官场上的事一清二楚,玲珑稍一点拨,他便明白了。
他仰头看看日头,又看看前面的娇小身影,只觉得他好像是被金五带到坑里去了。
“哎,金五,你等等,咱们谈谈条件。”
玲珑停下脚步,蓦的转过身来,跑得急,天又热,一张俏脸红扑扑的挂着汗珠,宛如晨露里含苞待放的玫瑰,娇艳欲滴。
顾锦之怔了怔,张张嘴又闭上,用手拽着垂在肩头的束发用的璎珞串儿,那璎珞串儿上缀了十几颗金刚石珠子,玲珑巴望着他能拽下几颗,让她捡到……
金刚石已很稀有,打磨成一般大小的圆珠子更是难得,玲珑估摸着,顾锦之束头发用的金刚石发箍和珠子,少说也值千两。
顾锦之可不知道玲珑正在给他的脑袋估价呢,他讪讪问道:“你开条件吧,让本世子听听。”
玲珑轻启朱唇,嘴角含着笑意:“我也没有条件,就是你别再乱说我会轻功什么的,也别再到我家送花送草。”
顾锦之松了口气,金五不过十二三岁,就会揪人小辫子了,打蛇打七寸,知道如他这般的世家子弟最怵老子,也最怕影响家声,这样伶俐,倒和七妹很是相像。
“这有何难,我不把你会轻功的事说出去便是了,你也别把我的事告诉别人。”
“好啊,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
玲珑说完,抬腿便走,顾锦之皱皱眉,也在后面跟上。
“金五,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又是老乡,你该告诉我是从哪里学的轻……脚力吧。”
玲珑被他烦得无奈,只好问道:“你家也是江苏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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