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良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姚颖怡
她还穿着白天时的蜜合色小袄和葱黄绫子裤,月光下有些显眼,玲珑原想回去换上夜行衣,可她所在的屋顶离自己屋子并不近,反正今天也只是踩点,只要身法够快,也不会被人发现。
想到这里,她便跃上墙头,出了庄子。
西岭一带有两处皇庄,玲珑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谁让那个十二皇子害她受伤呢,再说放着皇帝家里的东西不拿,天理难容!
她早就打听到皇庄的位置,她今夜要去的是清觉山庄。
早年越清山一带都是皇庄,先帝一生戎马,少了享乐之心,这些皇庄竟是从未来过。平素里都是由太监们管着,少不得做些欺压山民终饱私囊的事。越清山一带的百姓们忍无可忍,在京城的兴安大街上拦路告状。
这兴安大街是文武百官下朝必经之路,告状的百姓也是由人指点过的,这状子直接递到御史言官手中。
先帝先是处置了那些为虎作倡的太监,又觉这些地方长久空置未免还会带来麻烦,索性让内务府找了名目卖出去充盈国库,又因太后甚喜田园小景,便留下清觉和清眠两处庄子给太后小住之用。
太后仙去之后,这两处庄子也就很少再有宗室前来。西岭一带的庄子因为以前都是皇庄土地,因此价格昂贵,能在这里置办庄子的人家非富则贵。可这么多年了,也还是头一回在这里见到宗室,十二皇子来此的消息虽然密而不宣,但这一带早就无人不知了。
只是这两日倒也没有再听到十二皇子的消息,大家揣摸着这位皇子已经回京了。
玲珑也是猜测这位皇子走了,这才来清觉山庄踩点。她不敢托大,十二皇子手下有百余人,其中不乏高手,若是前生她自是不怕,可现在她还只是个尚未长成的小姑娘,武力值差得远呢。
清觉和清眠两处庄子紧紧相连,中间只隔了一片竹林。两座庄子外面也是竹林,还没有靠近,玲珑就看到竹林内似有人影闪动,这么晚了,当然不会是有人在挖竹笋,那是暗卫!
玲珑暗叹,这还只是皇庄,若是皇宫,防卫会更严密。
她有些后悔没有穿夜行衣了,可是已经来到这里,也没有原路返回的道理。
她从怀里掏出弹弓,又取出一颗小铃铛,朝着远处的一棵竹子射出去。
铃铛孔里塞着棉花,玲珑在发射前把棉花扯出一半。铃铛飞在半空时,棉花还在里面,铃铛没有发出声音。
当铃铛噗的一下射到竹子上时,里面的棉花经此一震掉了出来,而铃铛却没有掉落在地,而是向着横次里弹了出去,这时的铃铛声声清脆,在寂静的夜色里极是悦耳。
玲珑躲在远处的大树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只见随着铃铛弹起,十几条人影便从竹林中闪出,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掠去。
一个、两个、三个……玲珑数着人数,暗暗记下每一条身影跳出时的方位,这是最考验踩点人的眼力和记忆力的时候,她要在短时间内记下所有的一切。
足足十五个人,八个方位,玲珑闭一下眼睛,在脑海里把这八处方位重又像放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加深记忆。
铃声已沉寂,竹林里的噪动也停止下来,没有人走出竹林,显然发现是一场虚惊后,这些人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把守。
玲珑目的达到,正准备打道回府,一转身,却见身后站着一个人。
深更半夜的,这人穿得比她还要显眼,鹅黄的交领直裰,黑亮的青丝用丝带随意束在脑后。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但仔细看去,鹅黄的衣袖泛着淡淡珠光,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珠光锦,领口和袖口的刺绣花纹精美绝伦,而他束发用的丝带竟是蜀锦。
简单随意,却又精致绝伦的衣饰,衬得面前的少年如玉石般光彩,却又没有脂粉气,相反,这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华贵。
第六十八章 红酥手
这一世,玲珑没有见过几个外男,可面前的这人她非但认识,且记忆深刻。
这是第五次见面,他就是十二皇子,初时印像美好,很快原形毕露,害她受伤的那个家伙。
看到十二皇子忽然出现在身后,玲珑的寒毛炸了起来,这人如同鬼魅,她全身戒备,却没有发觉,在山上时见他骑马戎装,知道他是练武的,却没想到他有这样的身法。
大武皇帝以武得天下,是以宗室和勋贵子弟全都尚武,但他们自幼练的都是马上功夫,就和顾锦之一样,是硬扎硬打骑马打仗用的,和江湖上武林中的武功并非一路。
玲珑是来踩点的,她全身都处于高度警戒之中,可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待到她发现时,这位十二皇子已在她身后!
对于一个在刀尖上找生活的人,这是很可怕的事,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儿。
玲珑有自知之明,十二岁的她只是个稍有几下子的孩子,连前世的三成也不到,但在这样全身戒备的情况下,被人走到身后而不知,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十二皇子不是普通的纨绔!
十二皇子显然对上次从雾亭上掉下来的小姑娘毫无印象,即使有印象也无所谓,左右不过就是个碰瓷的。
“深更半夜,你在此处作甚?”十二皇子如水墨画般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疑惑地打量着玲珑。
玲珑的神经绷起,换上一副迷途小羔羊的面孔:“这里都是竹子,我找不到路了……”
小姑娘声音娇娇怯怯,皎洁的月光下,双眸中泪光闪动,她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十二皇子冷哼一声,指着前面的大路:“那不就是路吗?”
玲珑摇头:“我就是从这条路一路向西走过来的,可是怎么走也找不到家了,我家在安次镇上,可这里不是啊。”
“安次镇在这里的西北方向,你分明就是一路向东走过来的。”十二皇子面色稍霁,显然,他以为遇到了路痴。
玲珑索性路痴到底,她指指南面:“北边有家客栈的,我爹带我来过,可我也找不到了。”
十二皇子已经懒得再理她了,没好气道:“那是南,不是北。你向着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就能回去了。”
玲珑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点头哈腰,转身就走,这个装路痴的伎俩并不高明,再不走就要被识穿了。
“等等”,十二皇子高贵而冰冷的声音传来,像一阵夜风从玲珑耳边擦过,“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玲珑吃了一惊,有没有搞错,这画风转得也太快了,她虽然怎么看也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可也不能给男人看手啊。
她瞬间想到十二皇子为何要看她的手了,不是变|态,也并非是要沾便宜,他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练武的。
即使保护得再好,练武的女子手上都会有薄茧,练兵刃的会在手指处有茧,练掌的更加不用说了,手掌会比寻常女子粗厚许多。
玲珑把双手藏到背后,哆哆嗦嗦,如同小白兔面对大灰狼:“不给看,不给看……”
十二皇子冷笑,手臂伸出,就势把玲珑按在竹干上,强行把她藏在背后的双手拽了过来。
夏夜燥热,十二皇子的手却冰冷干燥,他手上有茧子,磨擦着玲珑细嫩的小手,她本能的想要抽回来,但他抓得很紧,她又不敢暴露身份,只能哭丧着脸任由他抓着手。
玲珑的手柔若无骨,皮肤吹弹得破,即使最柔滑的丝绸也不过如此,她的手上没有茧子,就连闺秀们做针线被绣花针磨出的印子也没有,这是一双宛若初生婴儿般娇嫩的手,十指纤纤,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柔美得让人不忍轻触。
月光下,这双手宛若披上一层轻纱,朦朦胧胧,十二皇子的目光从这双手上移开,星眸微眯,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你可以走了。”
玲珑慌忙把手从他的大手上抽出来,低头便走,这个人太狡猾,再在这里耽搁就要露馅了。
她刚走几步,就感到背后一阵掌风袭来,狗屁皇子,表面装作相信,却在背后试探,我怎会被你唬住。
随着这阵掌风,玲珑哎呀一声摔倒在地,她是有技巧摔倒,自是不会像在雾亭那样,摔得七荤八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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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夸张地挣扎了几下,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向身后望去,十二皇子已经不在。
这人根本没有相信她,否则不会在背后试探,他或许那一掌拍出,会武功的人自会避开或反抗,却不知他面对的是小偷而非杀手。
暴露行藏不要命的是杀手,扮猪偷老虎打不过就跑的才是真小偷!
方才他们说话的声音定是早就惊动了竹林中的暗卫,纵使十二皇子已经试探过,眼下仍然有多双眼睛正在暗处监视她,一旦她有所举动,暗器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把她扎成筛子。
想起暗器,玲珑就想起黑子屁|股上的潇湘针雨,她缩缩脖子,古代暗器强大超乎她的想像,踩点结束,见好就收,风紧扯乎。
迷路的女孩如同夜风中颤抖的小白花,抽泣着踏上那条大道,抱着肩膀,瑟缩前行……
走出不到半里,玲珑便感觉到有人跟踪她,皇子身边的侍卫果然尽职,就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玲珑没有回头,却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揉着走得发酸的小腿,看着四周黑乎乎的山野,越看越害怕,越看越觉得自己可怜,索性呜呜呜哭了起来。
等她哭够了准备继续赶路时,身后的警报已经解除。她回头望去,没有人跟踪,当然更没有那位十二皇子。
玲珑在心里冷笑,却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她绕了两圈儿,这才在四更时分回到庄子里。
杏雨伏在案子上已经睡着了,这个忠心的丫头,小姐没回来,她从不肯先睡,可又支撑不住,每每睡得东倒西歪。
玲珑拍拍她的肩膀把她弄醒,看到小姐终于回来了,杏雨连忙起来给小姐倒热水,自从上次玲珑发烧以后,无论多晚,杏雨都会备上热水,再不让她用冷水沐浴。
第六十九章 闪护卫
回纹翘脚条案上摆了只精巧的白玉莲花并蒂香炉,带着檀香味道的香雾从香炉里冉冉升起,条案后是黄花梨木罗汉椅,放着蓝色杂宝卷云暗缎靠垫,一位清俊的少年半靠在上面,手里拿了根雕花木柄黄铜香铲在香炉里拨弄着,有些心不在焉。
屋里点了几盏白瓷蟠龙灯,他已换下了那件鹅黄的珠光缎直裰,身上是件居家穿的道袍,道袍用整幅的月白真丝刺绣腊梅傲雪图裁剪制成,他的头半低着,鸦青的黑发垂下一缕,整个人浸在淡黄的烛光下,便是一幅绝美的风景。
“殿下,那女子深更半夜在此地,定有古怪。”
闪辰垂手立在旁边,说着大煞风景的话,他二十上下,穿着松青色细布襦袍,身材瘦削,若不是右颊上那道伤疤,看上去倒像个读书人。但有了这道疤,即使他面色平和,也让人不寒而栗。
罗汉椅上的美少年闻言头都没抬,却把手里的香铲扔下,身子后仰,没精打采倚在靠垫上,如高山晴雪般的双眸带了一丝茫然:“……她的手很美。”
闻言,闪辰的眉头皱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常态。
“殿下,听说顾家七小姐又来了,今天还来过庄子,门口的崽子给拦下了,说您走了。据说顾七小姐走时,似是挺失望的。”
少年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嘴角却牵出一抹揶揄。
“她是想来看看我是否真有传说中的病吧,这个好像看不出,要试试才行。”
唉,方才这话还不如不说,反而让殿下认为顾七小姐是来自荐枕席。闪辰低下头,淡淡道:“属下不知。”
少年却已经坐直了身子,长腿忽然向面前的条案上踹去,劲道不大,却也震得香炉摇摇欲坠:“我父皇派你来盯着我,你还有何不知的,滚出去!”
闪辰叹口气,谦卑地深施一礼,倒退着走出去。
出了屋子,他脸上的谦卑隐去,对迎面走来端着宵夜的美人道:“花雕,宵夜别送了,让所有人都去睡吧,殿下又发脾气了。”
花雕闻言莞尔,凑到闪辰耳边,压低声音:“跟踪那个小丫头的人回来了,说是那孩子走走停停,哭得可怜见儿的,不像是可疑的。”
闪辰叹口气,和花娘一起来到一处雕栏前面,沉声道:“殿下夸那姑娘美呢。”
“什么?”花雕吃了一惊,睁大了一双描画得美伦美焕的杏目,“殿下他……病好了?”
闪辰这才发现自己的语病,补充道:“……殿下是夸奖她的手美。”
花雕夸张地拍拍心口:“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吓死老娘了。”
闪辰轻笑:“别总是老娘老娘的,再这样说你就更嫁不出去了。”
花雕白他一眼:“小猴崽子,老娘这辈子就没打算嫁出去,能配得上老娘那个还没出生呢。”
闪辰懒得理她,却向着夜色下的院落努努下巴,花雕看他神情有异,也向栏外眺望,见状唇边勾起一弯妩媚:“殿下真会给自己找乐子,赶明儿老娘偷偷跟着去一回,看看好玩不。”
闪辰瞪她一眼,故意恶心她:“让殿下发现了,当心划花你的脸,让你再也不能勾男人。”
花雕气得双手叉腰,正要破口大骂,却见有一队小宫女持着宫灯走过来,她连忙换上一副温柔娴淑的表情:“有劳闪护卫了,妾身这便吩咐下去。”
她行个万福,转身对已经走到近前的宫女们道:“都去睡吧,殿下疲累,想要安静安静,这里只留护卫。”
花雕故意走在宫女们后面,直到走出几丈开外,她才回过头来,冲着闪辰做个砍头的动作,似乎在说:“敢在话头子上占老娘便宜,看老娘不收拾你。”
看着花雕远去的背影,闪辰无奈地摇摇头。
他还记得多年前初见花雕时,她还刚刚及笄,她也如方才这样叉着腰,凶巴巴的:“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不许淘气,不许带坏殿下,还有,不许偷看我洗澡。”
那时他盼着花雕快些嫁出去,这样就不用整日被她骂来骂去了,他去问殿下,殿下却道:“她那么凶,除非我抓个人来硬逼着和她成亲,否则谁会娶她。”
没想到殿下一语成谶,如今花雕已过花信之年,仍然没有嫁出去。
怕是真要有那么一日,殿下抓个人来和花雕成亲吧,想到这里,闪辰不由得面露微笑,只觉神清气爽,从小到大,在花雕这里受的欺负都如过眼云烟,不对,就连方才在殿下这里受的委屈也不觉什么了。
他确实是皇帝派来的,那年他只有九岁,先是被送到府军前卫接受培训,继而便被挑选出来,和另外几个孩子一起来到宫外的一处地方。
那时他们都很高兴,以为从此就可以正式留在府军前卫了,他们都是小孩子,满心以为是要带他们去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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