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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事君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蓬莱客

    段元琛望了一眼她身后东祺日常起居的殿室方向,微微颔首:“太傅跟我说过了。”他叹了口气,“后来我也反思了下。还是操之过急了。你想的有道理,东祺毕竟还小,催逼太过,反而揠苗助长。这回生病,恐怕也是平日积疲所致。往后我会留意,适当让他多些休息睡眠。”

    “还有你自己……”

    双鱼脱口便说了出来,话说一半,才觉得有些不妥。只是已经开了头,见他注视着自己,仿佛在等着的样子,咬了咬唇,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轻声继续道:“……你自己也要劳逸有度,更要注意身体才好。臣女偶听六福提及,说王爷你有时操劳国事,竟至通宵达旦。国事自然重要,但王爷您的身体也是一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悄没,最后垂下眼睛,也半低下了额脸。

    段元琛定定地望着她,心里有一道暖流,仿佛暗溪般渐渐漫了上来。

    “我知道了。往后会注意的。”

    最后他说道,声音温柔。

    双鱼说完那段话,便有些耳热,更不敢看他。听他这样回答,暗暗吐出一口气。

    “那么臣女先告退出宫了。”

    她敛衽后,转身朝前继续走去。

    段元琛知不该再留她了。

    但是望着那个纤娜的背影就要走了,他忽然极是不舍,情不自禁地跟了她两步,叫了她一声:“沈姑娘!”

    双鱼回过头:“王爷还有何吩咐?”

    段元琛到了她面前。

    “父皇去后,徐令还留下了一盘从前沈姑娘你与父皇没有下完的残棋。我许久没走棋了,晚上无事,一时兴起想下棋,一时却无可手谈之人。沈姑娘可愿与我下完从前你与父皇留下的那盘残棋?”

    他凝视着她道。

    双鱼一怔。没想到他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请求。

    他的话,让她也回忆起了去年临行前去向老皇帝辞别时的一幕。

    皇帝说,他累了,等下回她来,他再与她下完那盘棋。

    当时音容笑貌,仿佛历历在目。

    “父皇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说他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那个人,便是你的父亲。”

    段元琛缓缓地道,声音低沉。

    双鱼胸口慢慢地变得涨酸了起来。

    那个人,这个天下曾经的帝王,不管从前他做过了什么,现在也走向了谁到终了都逃不过的结局,永远地长眠在了地下的黑暗之中。

    “我愿意。”

    她抬起眼睛,对上段元琛的目光,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段元琛眼中露出微微的喜色,朝她点了点头:“烦请沈姑娘随我来。”

    ……

    棋盘被摆在青麟台西偏殿的书房里,用一块青色绸布覆住。

    段元琛掀开了绸布。

    双鱼看了眼棋盘上的残局。

    黑白棋子犬牙交错,静静地停在棋枰上,仿佛一直以来,就这么留在了这个地方。

    确实是当初自己与老皇帝下到一半所留的。她到现在,甚至还记得自己当时所下的最后一手。

    她的两指拈起一枚棋子,没有下,望了坐自己对面的段元琛一眼。

    他的视线落在棋盘上,神情平和,仿佛觉到她看向自己,抬起眼睛,朝她微微颔首。

    双鱼便落下了第一枚棋子。指尖皮肤触过棋枰面,触手微凉。

    有宫人悄无声息地进来,掀开香炉盖子,往里撒了一把细碎的香末,用宫扇轻轻扇了两下,香末被炭火炙烤发出的轻微吱吱声里,一阵若有似无的沉香慢慢地在空气里氤氲了开来。

    当时她还以为只是老皇帝的一句无心之语,说过也就罢了。

    没有想到,时隔将近一年,残局竟然得以延续。

    虽然,坐她对面的那个人,已不是当初的那位老人了。

    ……

    一年前的这盘棋,当时下的很是散漫,留下的棋局便也平淡无奇,老皇帝的黑子,甚至可称漏洞百出。倘若全力以赴,或许很快,应该就能了解了。

    不知为什么,她却仿佛并不想立刻就结束这场棋局。

    他仿佛也与她一样。

    黑白棋子交替着,落在棋枰上,发出一下一下清脆的碰击声,于是这处偏殿显得愈发寂静了,空的仿佛就只剩下了相对而坐的他二人。空气里沉香的气味也越发浓郁了。

    黑龙一开始,渐渐扳回了劣势。试探,缠斗,打劫,黑龙慢慢地心不在焉了,于是接连开始失地陷城,惊觉了,黑龙想再绝地重生,却已迟了。

    最后一子,段元琛踌躇了良久,终于还是抛了下去,道:“我认输了。”

    彼时,窗外不知何时,落下了一场突如而至的秋夜疾雨。雨声打在殿顶的琉璃瓦上,发出嘈嘈切切的窸窣之声。

    双鱼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他微微含笑,神情又仿佛带了些懊丧,心里忍不住,竟也泛起了丝小小的得意——这是从前下赢棋时,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

    她微微抿嘴一笑:“承让。”说完便低头,开始一枚枚分拣棋子,装回玉罐里。

    段元琛唇角依旧含着笑,没有动,只是靠在椅背上,视线慢慢地落到了她那只正在拣拾棋子的玉腕上。

    他看了一会儿,抬起了视线,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

    双鱼微微低着头,并未觉察到他在看自己,拣到一半,忽然觉得气氛凝滞的异常,抬起眼睛,对上了他正望着自己的目光。

    他的眼里,仿佛有什么微微的光在闪动着。她看向他时,他也没有挪开视线。

    双鱼一怔,手便凝住了。迟疑了下,终究还是慢慢缩回了正在拣棋子的那只手,将已装了一半白棋的那只玉罐放在身侧的矮架上,慢慢起身,道:“也不早了,舅父恐怕还在家等着。臣女这便出宫了。”

    段元琛仿佛回过了神,一顿,跟着迅速站了起来。

    “我送你回。”

    “不敢劳烦殿下,臣女自己回就可以了。”

    双鱼匆忙转身,不想一时匆忙,未觉察裙角正被身旁那架子缠住,刚抬脚,架子便翻到在地,哗啦啦如同珍珠坠地,半罐的棋子竟都泼洒了出去,四下散落到了地上。

    双鱼呆住,等反应了过来,忙告了声罪,蹲下去急急忙忙地拣棋子。伸手探向落在身前的一枚棋子时,竟碰到了侧旁段元琛正也伸过来的手。

    双手相触,两人都停了下来,抬起眼,望向对方。

    和他这样近距离地四目相对,甚至仿佛能闻到来自于他身上的那种淡淡的沉郁龙涎香气,双鱼脸忽然便红了,缩回了手。

    她看到段元琛慢慢地跟着自己俯身下来,最后捡起了那枚棋子,将它轻轻放回了罐子里。

    “由它去吧!”他凝视着她,“外面下着雨,还是我送你回去。”

    他的话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第44章

    马车渐渐地接近卢家所在的东平门。

    这一带少有夜肆酒垆,住的多是民户。到了这个辰点,加上下雨,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了,住户也大多入睡。前方乌漆漆一片,偶见几扇朱门前的灯笼还点着,流泻出昏黄的一团灯光,照亮门前湿漉漉的一片石板路。




美人事君分节阅读45
    已经不早了,外甥女入宫还没回,又下起了夜雨。卢嵩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记挂,沉吟片刻,放下了笔,开门要出去时,一个家仆恰好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大人,表小姐回来了!”

    卢嵩心里一松,却听家仆又道:“七王爷亲自送回来的。这会儿还在门口。”

    卢嵩一怔,急忙快步到了大门前,借着门口灯笼的光,看见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立在门外的拴马柱旁。雨帘里,那人转过了身,抬了抬帽檐,露出脸。

    “七王爷!”卢嵩急忙跨出门槛相迎,“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他望了眼已从马车上下来的外甥女,“又怎敢劳动七王爷送她回来?臣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段元琛朝正向自己行礼的卢嵩虚扶了下,道:“本该早些送沈姑娘回家的,耽误的晚了,大人不要怪罪才好。我是见天气不好,怕路上万一有闪失,故自己送她回了。也是应该的。卢大人不必客气。”

    “多谢王爷!王爷快请进!”卢嵩邀他。

    段元琛微笑道:“今日也不早了,不好再打扰大人休息。沈小姐平安到家便是。我也该回去了。”

    他的视线从双鱼脸上掠过,随即从随从手中接回马缰,翻身上了马背。

    一行人的背影在夜雨中渐渐地消失。

    ……

    “舅父,不早了,您也早些去歇了吧。”

    双鱼进去后,说道。

    卢嵩道:“小鱼,你随舅父来,舅父有话要问你。”

    双鱼跟着卢嵩进了书房,知道他应会问自己为何晚归,没等舅父开口,自己先便解释了一番。只是,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态,并没提到晚归是因为与段元琛下了一盘棋,只说是小皇帝的缘故。

    这大约是她从小到大,生平第一次在卢嵩面前撒谎。说完便有做贼心虚般的感觉,垂下眼睛,有点不敢看卢嵩。

    卢嵩倒似没留意到她的忐忑。问了声小皇帝的病,得知他已经无大碍了,点了点头,双手背后地在书房里慢慢地踱起了步。

    双鱼站在一旁,忽然见他回过脸,视线定在自己的脸上。因为刚对他撒了个谎,心里难免发虚,等了片刻,见他始终没开口,忍不住问道:“舅父,您还有事?”

    卢嵩道:“小鱼,你到年底,便满十八了吧?”

    双鱼嗯了声。

    “只闻布谷催白头,不识人间日月新啊!”

    卢嵩感慨地叹息了一声,“舅父记得仿佛不久之前,你还是个丫头片子。一转眼,竟也快要十八岁了!”

    他叹息着,望着双鱼的目光里便慢慢地溢出慈蔼,大约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

    “再过几天,便是你表哥与郡主的大婚之日。你表哥都成家了,舅父也该替你找个婆家了。”

    最后他说道。

    双鱼心微微一跳,小声道:“舅父,我不急的……”

    卢嵩抚髯笑道:“傻孩子,你不急,舅父心急啊!你都快十八了,舅父再不帮你上心,往后等你埋怨舅父啊?”

    双鱼娇嗔道:“我真不急!便是一辈子不嫁人,陪在舅父身边,我也心甘情愿!不信您瞧着,看以后我会不会埋怨!”

    卢嵩哈哈笑道:“行,行,舅父知道你不急。只是家里有这么一个让人惦记的闺女在,舅父再装聋作哑,过些天,门槛怕都要被人踏破了!”

    双鱼听出他话里有话,微微一怔。立刻联想到这些天时常登门的荣平,迟疑了下,果然,听见舅父问自己了:“小鱼,荣家的世子,你觉得如何?”

    “荣世子……人很好,先前我在庭州时,也得到过他与荣将军的照拂。”

    “是啊,”卢嵩点头,“我觉着,荣世子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之前又认识……”他沉吟了下,望着双鱼,目光显得有些意味深长,“要是下回哪天……”

    “舅父!”双鱼急忙打断了卢嵩的话,“我对世子除了感激之外,并无别的多余念头,舅父千万不要误会。”

    卢嵩一怔。

    他今晚这么问,确实事出有因。荣平这些时日三天两头地往家里跑,莫说卢嵩,便是卢归璞,仿佛也瞧出来了,世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自己的表妹,问了他,荣平也不隐瞒,对卢归璞据实相告。卢归璞回来便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卢嵩觉得荣平确实不错,心里对他也是满意的。仔细考虑过后,便想先问一下外甥女的意思,倘若她也愿意,自己寻个机会,婉转提醒一下荣家世子,自家不必再这么勤跑了,先回去征询父亲意见。倘若荣恩愿意和沈家结亲,到时正式上门来提亲便可。否则,荣恩那边分毫不晓,荣世子在自己这边跑的再勤快也是白搭,时间久了,说不定还会招来不必要的口舌或误会。所以晚上趁着这机会,卢嵩便先试探下外甥女的口风。见她一口拒绝了,迟疑了下,复又道:“小鱼,舅父觉得荣世子勘为良配,所以……”

    “舅父,我现在真的还不想嫁人!更不想耽误了荣世子!求舅父体谅!”双鱼道。

    烛火光里,卢嵩见外甥女眼神里满是哀肯之色,想起片刻前她被段元琛送回来时的情景,心里更加洞若火炬了。迟疑了片刻,终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道:“小鱼,舅父并非真的急着要嫁你出去。你若不愿意,舅父怎么会逼你?也罢,舅父知道了。”

    双鱼听他改口了,方松口气。又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仿佛陷入了什么思绪,想到片刻前自己对他撒谎,心里忍不住又一阵愧疚,低声道:“舅父……我是不是令您失望了……”

    卢嵩回过了神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容道:“怎么会?舅父正也舍不得就这么把你嫁掉!舅父知道怎么做了。今天也不早了,你回房歇去吧。”

    ……

    初八日,是卢家与平郡王府儿女大婚的日子。当天婚礼,不但那些馆居在使馆的外国使节受邀出席了场合,连小皇帝和摄政王也露了面,场面十分的荣华。人人都面上带笑,独荣平怏怏不乐,第二天一早便入宫,等到段元琛得了空,进去了便向他告辞,说今天就要出京回庭州了。

    段元琛这些天,从早到晚地忙碌,几乎没片刻的空闲,只从六福口中得知他频繁在卢家进出,忽然听他说要走,心微微一跳,停了手中正在写的笔,抬眼问道:“怎么了?忽然要走?”

    他问完,心里微微有些紧张,看着自己的表弟。

    荣平垂头丧气地道:“上回你不是教我,要先征得卢太傅的同意吗?卢公子转了他的话,虽说的很是婉转,但我听出来了,一准是没希望了……”

    他心里懊丧,不等段元琛说什么,自己又道:“表哥,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在庭州时,沈姑娘就用自己和卢公子有婚约在先的由头拒过我了。其实我也瞧得出来就算当时没婚约,她应该也不会答应的……只是我自己不死心,这回还想再死马当活马医一回,碰碰运气。果然运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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