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杀劫

    在刚刚进入到昆吾宗山门的第一天，刘栝钰便在无形中被大多数和他一道进门的男弟子给孤立了……

    在一众新弟子之中，有一个明显看起来比其他人大了一些的少年也在看着刘栝钰，只不过他的目光中并没有怨怼的情绪，反而是有些失望和冰冷。

    刘栝钰对此似乎毫无所觉，他只是默默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裹，径直推开了院门，选了最角落里的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石川缓步走在平整的青石路面上，心中一直在思索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新弟子会对他流露出如此的敌意，那可是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深深仇恨，他这一生过了不到二十年，前面一直在半山村中讨生活，后面两年又一直宅在宗门之中，人际关系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和人能够结仇的概率实在是小的可怜，突然冒出来的刘栝钰又是什么情况？

    “断剑老者，我能想起来的只有他了，毕竟他是被我一记剔骨刀给杀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石川蓦然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性，心底悚然而惊，若真的是那个老头的事情败露了，他恐怕绝无幸免之理！

    但在短暂的惊惶之后，石川再回头细想却又觉得不太可能，青袍老人，断剑沧澜，还有那道飘渺不知来处的声音，这一切都透着无比的诡异与幽深，连昆吾宗沥泉峰首座云虹亲至都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若是这件事真的败露的话，石川忽然失笑出声，哪里还轮的到这个叫刘栝钰的小屁孩蹿出来对他叫嚣？肯定是真人以上的大修士直接将他拿走拷问了。

    石川大致排除了断剑老者的事情败露之后，心中一下子轻松多了，这件事在他心中可是三大坚决不能暴露的秘密之一，两外两个则是穿越者的身份，以及黑鳞大蛇所在的世界。

    不是断剑老者的话，又该是什么呢？

    石川不知不觉间已经沿着青石路面走到了龙鳞谷教习们的居所附近，刘栝钰那有些阴冷的稚嫩面庞不时在他的眼前飘过，很奇怪的，这个面孔总是带给他有少许熟悉的感觉。

    忽然间一个想法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了石川的心海。

    “龙鳞谷总教习刘通，新入门记名弟子刘栝钰……难道说，刘栝钰竟然有可能是刘通在俗世中的后人！？”

    一时间，石川愣在了原地，心情有些纷乱。

    两年前在修行第一关的遭遇石川也从唐崎与祝山河的口中知道了不少，总教习刘通貌似就是那时候为了救他而死的，若是他的后人知道了这件事的话，对他心生仇恨也是可以理解的行为。

    “无非是背负了一些东西罢了，或许是仇恨，或许是牵绊，如果他心灵足够强大，在修行之初还很有可能将之化作勇猛精进的动力，但如果后面还不知道放下的话，早晚会倒在这上面。”

    “无非两个方法，一是直来直去，求个念头通达，二是斩断过去，彻底遗忘。”

    恍惚中，林煞刚刚说的话再一次在石川耳边回响起来，他悠悠叹了口气，按住了自己的眉心，无声无息笑了起来。

    直来直去求个念头通达吗……要是刘栝钰想要杀我求通达又该如何！？

    当石川回到自己的小院时，祝山河正在楼前打理着花草。

    祝山河的动作显得很是别扭，分明应该轻松愉快的修修剪剪的小活，他却弄得像是被捆住了手脚一般，每一个动作都僵硬无比，有时候还会突然间爆发出一道剑气，将许多鲜花绿草给弄得枝断叶落。

    石川缓步来到院内的凉亭中，坐下来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之中。</di




第五十六章 三重境界，看山看水
    一刻钟后，石川此时已经平静了心情，优哉游哉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院内凉亭的石凳上看着祝山河忙活。

    又过了片刻，在不小心将一丛鲜艳欲滴的紫花给弄坏掉之后，祝山河冷哼一声丢下了剪刀，走到石川身边抢过茶壶就是咕咚咕咚猛灌一气。

    “我今天在新人弟子中看到了一个人，他好像是以前刘总教习的后人。”

    祝山河正喝得爽快，猛然间听到了石川这句话，一下子便把他呛到了，丢下茶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以祝山河练气后期将要筑基的修为，其一口内息如此强大，竟然还会被石川一句话给弄得呛水，可见这句话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

    祝山河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压低声音凝重问道：“哪个刘总教习！？”

    石川平静道：“自我来到龙鳞谷之后，还有其他第二个姓刘的总教习吗！？”

    祝山河眼中的寒芒霎时间大盛，和他在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的石川明白，这是祝山河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情绪后，所引发的外在表现。

    “那个新入门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石川拎起茶壶，边重新蓄水边道：“他叫刘栝钰。”

    祝山河紧接着问道：“%无%错%小说　mquledu新来的弟子里面姓刘的又不止他一个人，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刘通的后人！？”

    石川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因为，他眉目间好像和刘总教习有些相像之处，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因为对于刘通总教习这个人，我也只是在刚入谷时远远看到过一眼，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第二个原因，一众新入门弟子之中，只有他在听到了我的名字，听到了我和你一同住在这里后，无端地表现出来了仇恨与杀意。”

    又喝了几口茶之后，祝山河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闭目思考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如果这么说的话，刘栝钰倒还真有可能是刘通的后人，那么他表现出来敌意倒是很好理解的一件事，毕竟刘通是我叫来的，也因为你修行第一关的变故而死……真正需要在意的是，刘栝钰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已经被谷中明令禁口的事情的。”

    石川面上表情不变，笑吟吟回道：“我也很想知道，老祝，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祝山河道：“我肯定是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了，还会不告诉你，而是在这里一起和你打哑谜？”

    石川叹了口气，颌首道：“是啊，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乘客，譬如你我，譬如已经高升的唐崎，还有白晴白教习，若是有人想要拿这件事说事的话，这条小船可是说翻就翻啊。”

    祝山河的手指在墨色的剑柄上轻轻拂过，就像在抚摸着心爱女子的柔荑，许久后才抬起头来冷冷说道：“刘通的后人并不需要去太过在意，若是他在谷中安安静静修行还好，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如果他想要找我来寻仇……我手中的三尺青锋自然会先一步送他和刘通去见面。”

    石川微笑不语，祝山河虽然性格直爽憨厚，但这是在能信得过的朋友面前，作为从小在宦府中长大的人，肯定不会缺乏心狠手辣、当断则断的决心，直爽憨厚的性格并不等于这个人就是个蠢货。

    祝山河恶狠狠接着说道：“若是有其他人想要借着两年前的变故生出事端的话，那也要看看他到底是谁，想一下子吃掉我们几个也得有一副上好的牙口！”

    石川略微提醒了一句道：“刘总教习在谷中总教习的位置上呆了那么久，总会有几个铁杆的心腹吧。”

    祝山河皱眉思索片刻，却是断然摇了摇头道：“要说他在谷中的心腹倒是有那么几人，但人走茶凉你不懂吗，更何况刘通一走就走的那么彻底……还有，我们这件事后面还隐隐有着吴总教习，甚至是昆吾主峰上云岳大长老的影子，就算是有人和刘通的关系再铁，也不可能会冒着上面大人物可能降下的怒火去搞些阴私之事，除非……”

    石川微笑着问道：“除非什么，老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话留半截了？”

    祝山河踌躇片刻，有些为难道：“除非是有人的背景同样深厚，并不惧吴总教习，至于云岳大长老嘛，他老人家太过高高在上，我们这样底层的弟子之间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关注，想要瞒住他一时的话并不算什么难事。”

    石川补充道：“还有一点，就是做某些事情的报酬异常丰厚，丰厚到了有些人无法拒绝的程度。”

    祝山河道：“就是这个道理。”

    看着石川微笑的表情，祝山河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石川的目光，咬牙切齿道：“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这家伙分明没有专心修剑，但怎么每次你一笑我就感觉像是有刀子在刮我？”

    或许是在黑鳞大蛇领地那里杀生得太多，我自己都感觉精神有些不正常了……石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更加灿烂：“不是我的笑容有问题，而是老祝你自己的精神有问题。”

    祝山河果然入套，急忙问道：“胡扯，我的精神有什么问题？”

    “因为你现在修剑太过专注，不论看什么都在查探着对方的弱点，寻找着最合适的出手时机，这是一种病，得治！”石川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老祝，你可知剑道修行的三种境界吗？”

    祝山河先是摇了摇头，后又嗤笑道：“我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修剑的三种境界，你小子肯定是又胡言乱语来蒙我。”

    石川张了张嘴，又指了指两人中间除了茶壶之外空空荡荡无一物的石桌。

    祝山河气呼呼起身离去，片刻后又折返回来，将石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与水果，坐下来道：“好了，这回可以说了吧！”

    石川捻起一粒水果慢慢吃了，直到吊足了祝山河的胃口才悠悠说道：“修剑三层境界，一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嘛，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我就说这么多，里面的深意老祝你自己去体悟吧。”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祝山河喃喃自语念叨着，一时间仿佛魔怔了一般，深深陷入到了苦思冥想之中。

    石川又是一笑，起身准备离开，结果刚刚走出十余步便被身后的一声大吼给叫住了。

    石川回头望去，只看到祝山河眼睛通红，直勾勾盯着他道：“你必须把这三重境界给我讲明了，不然的话坚决不能走！”</di



第五十七章 化简为繁，去繁就简
    石川暗叹一声，心生懊恼，本来想着拿前世熟悉的这三句话在祝山河面前装一下，结果却挖了个大坑把自己给填进去了。

    但看祝山河现在的样子，如果不继续忽悠住他的话，结果将不堪设想。

    算了，反正今天没什么事，就好好坐这儿跟你唠唠好了……

    石川折返回凉亭里面，眼皮一抬，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桌面。

    祝山河心领神会，以超出平常数倍的速度在石桌上布好了酒菜，小意地给石川斟满了一杯酒后便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支起耳朵听着。

    石川吃了几口东西，又喝了一杯灵酒，这才慢条斯理说道：“老祝，不是我贬低你，说实话你现在几乎还没有真正跨进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第一层门内。”

    祝山河帮石川把酒杯续满，正色道“愿闻其详。”

    石川努力回忆着已经久远到了难以攫取的记忆，缓缓说道：“修剑第一层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指的是修行剑道之初，招式就是招式，剑诀就是剑诀，看到的就是表象，也不去深想其内在规则，所以就相信真实就是自己看到的样子。然而如果对剑道的认识仅停留在表面，终究是看不透其中奥秘的，最好的无非是一板一眼，从而对剑道的修行产生@无@错@小说 mquledu了怀疑。”

    祝山河联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以往他总是能从石川这里听到许多引人深省的言论，没想到今天这一番话简直是深入浅出，振聋发聩。

    深思之余，祝山河迫不及待的问道：“那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第二层境界呢？”

    石川现在一个头有两个大，但看着祝山河红彤彤的眼睛，还是不得不继续痛苦地编造下去：“修剑第二重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在招式、剑诀表面表象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内涵与规则，这都是一代代惊采绝艳的前辈费尽心血总结归纳出来的，当你破开表象向内深入时，一切如雾里看花，似真似幻，似真还假，山不是山，水不是水，随之而来的是迷惑、彷徨、痛苦与挣扎，有的人就此沉沦迷失在剑道庞杂的世界里，有的人则能够灵光闪现，从中抓住最根本的本质，从而一步跨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第三重境界。”

    喝了口酒，吃了几口果子，石川叹了口气，继续头皮发麻地编造了下去：“修剑第三重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这是一种洞察规律后的反璞归真，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这一境界，可以从浩如烟海的招式剑诀中直指要害，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要放弃的是什么，形成真正属于自己的剑意，这时，看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只是这山这水，看在眼里，已有另一种内涵在内了。”

    “到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第三重境界，你在剑道上的修行就算是真正登堂入室了。”石川说完后长长舒了口气，暗道总算是忽悠完了，结果他睁眼一瞧，却发现对面的祝山河癫狂了一般浑身颤抖着，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就像冉冉升起了两颗小太阳。

    “这是什么情况，老祝不会是被我忽悠傻了吧……”

    “要是告诉他刚才我说的都是随便编出来的，老祝会不会直接拔剑捅了我？”

    石川正心生忐忑的时候，祝山河突然啪的一拍桌子，激动地手足无措，大声道：“高见啊，真是高见！”

    石川松了口气，笑意吟吟道：“是不是有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祝山河感慨道：“有！绝对有！师弟你指出的法门竟然直指剑意生成，而且听起来还很有道理的样子，我决定了，不管最后能不能成，都要去试一下。”

    “在这样一个高人遍地走的世界里，剑意这东西不应该是大路货吗，怎么看老祝的样子很激动似的？”石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敢开口询问什么，毕竟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剑修，对剑修一脉根本就是一知半解，生怕问的东西太低级而惹得祝山河发狂。

    “化简为繁，去繁就简，直指核心……”祝山河喃喃自语着，他是一刻也等不及了，连声招呼都没打便抱着自己的长剑消失在了石川的面前。

    石川洒然一笑，将一切烦恼都抛至耳后，慢慢地自斟自饮起来，享受着难得的一个午后悠闲时光。

    鸟语花香，凉风习习，石川慢慢喝完了一壶灵酒，竟然有了些许微醺的感觉，他悠悠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努力放空着自己的心灵，任由思绪肆意飞舞。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石川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突兀地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对灯笼般的明亮大眼给吓了一跳。

    黑鳞大蛇老老实实地趴在石川的身前，整个身体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位让它心生极大恐惧的家伙。

    石川捂住自己的额头，无奈地呻/吟了一声，心道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又来到了这里，要知道他应该在小院凉亭中坐着饮酒，这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他的异状，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走吧，既然来了就再杀几只不长眼的家伙顺顺手好了，不知道此次过来能不能突破掉那层隔膜。”

    石川拍了拍黑鳞大蛇的脑袋，伸手握住了那根已经使得极为顺手的毒牙，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便带着黑鳞大蛇游荡了过去。

    将毒牙长枪从一头长满了细密鳞片，头上有角的大马胸口抽出，细细感受着一道微弱的力量钻入到了自己的眉心，石川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那层隔膜应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迷雾了，但却坚韧地像是牛皮糖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撕扯不开。

    石川随意摆了摆手，示意黑蛇将死了一地的大马吞掉，自己先行一步，倒提着毒牙长枪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