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二三日常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金唐
文薏郡主骄横,丝毫不将此人的阻挠放在眼中,径自闯了过去。那边几块黑石柱后头就是一个温泉汤池,隐约能看见几个人影晃动。侍女哪里肯让她过去,快步又拦在了前头,一急之下和文薏郡主推攘了起来。文薏郡主脸色立即变青,厉色喝道:“你给本郡主滚开!”
侍女一听郡主二字果然瑟瑟一抖,可等反应过来时文薏郡主已经闯了过去,那泡温泉的几人见有生人靠近立即发出了惊恐的叫喊声。
沈栖定在原地,被此起彼伏的叫声震得头皮发麻。她原本以为是秦幼春处处棋高一招才会设了文薏郡主的局,可眼下这情况看来,这郡主行事也太随性了。不说旁的,就这样大张旗鼓的进去只怕明日就会传流言。沈栖现在是不想再跟她搅合在一起,慢慢往后挪了两步,打算就此先走掉。
然而文薏郡主找了三四个池子见没人才反应跟她同行之人没跟上,立即又折返了回来,可见到沈栖时候脸色骤然变化,从齿缝中挤几个字来,“原来你这真在这里。”
沈栖有些发懵,正要开口,忽然身后又冒出一个清冽柔弱的声音,“郡主在找我,我哪里敢不出来?”沈栖转过身去,见秦幼春赫然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领口略微有些不整,粉腮含春,眸光潋滟。仿佛是衣裳到了不妥,动手缓缓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沈姑娘也在啊……”
文薏郡主心心念念要找此人好报仇解恨,可谁知一见之下觉得她似乎更比之前过得更容光焕发,更是恨得牙痒,心中想着这秦贱人能有今日一切都是踩了自己的缘故。她堂堂一个额郡主竟给了当了踏脚石岂能甘心,当即怒气腾腾的疾步上前。
沈栖打量了秦幼春一番,只觉得她这番模样倒好像真是才跟人私会了出来,可惜自己刚才背对着没看清楚秦幼春到底从哪个地方过来的。
☆、第47章 谋生
之前那几道惊呼让周遭几个汤池泡泉的人陆续散了开去,有些才刚想围拢过来一探究竟的瞧见是京中闻名的文薏郡主在这发难,都讪讪退开了。秦幼春垂眸浅浅一笑,伸手漫不经心捋着胸前长发,“郡主这回又想怎么样?”
“秦幼春!你上回好深的心机,竟然早部署好了一切只等着来陷害本郡主!只可惜,我已经差人将整个事都查了个清楚,你休想再……”文薏郡主骤然停下不说,是因为秦幼春止不住的笑声给打断了。
秦幼春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畏缩胆小的模样,文薏郡主从来未曾见到她这样癫狂模样,不禁心中惊愕不止,瞪圆了双眼盯着她看。
等秦幼春笑够了,眼中也因此而蒙了一层水汽,将整个人映照得更加的柔弱动人。“你真可笑,当日没说清楚,难道现在就能说清楚了?当日别人认定了是你以郡主的身份欺压我,难道今日别人就不会以为是你故意去买通了那几个人?郡主出生高贵,可头脑却好像没见比常人高出一分,甚至……愚笨得很!”
文薏郡主脸上被气得白一阵红一阵,她哪里被人骂过蠢,更何况指着她骂的那人是秦幼春,一个向来被她鄙薄到地底泥中的下人之女。此时她心中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上去撕烂了这人的嘴,省得往后再听见那些恶心人的话。然而在朝着那人冲上去的时候忽然被一直不做声的沈栖也拉了下来,文薏郡主一腔怒火无处可发,转而皱着眉头冷然问沈栖:“你这是干嘛?”她原本和找沈栖来做帮手的,却没想到她是个胆小如鼠的,一直缩在后头闷不出声,这忽然有动静也是阻止自己。
文薏郡主恶狠狠的甩开了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难道你要给这贱人说情?”
沈栖立即摇头,她只是觉得这事情有古怪。这秦幼春和镇国公府里头的那个薛年玉都是一类人物,惯常用假面目在人前装着。沈栖着过薛年玉的道,自然也就料到秦幼春的套路招数。这种人越是在人前柔弱,越是会让人怜惜,不管是不是做错了事情,首先就让人心软了一半。秦幼春一向拿着柔弱当手段,既然在书也是处处忍耐文薏郡主的刁难,怎么可能这会倒像是在故意激怒她了。
“郡主你冷静一下。”沈栖急忙出口,朝着依旧含笑的秦幼春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她这样奸诈的人怎么会让人白白占了便宜,更何况这边人多眼杂,郡主要是这时候上去打了她,不明事理的人也只会觉得是郡主为了上一回的事迁怒于她。到时候,就更难说清楚了。”
文薏郡主猛然打了个激灵,逼着自己渐渐冷静了下来。有口难辩的滋味她是切身经历过,也正是因为秦幼春这贱人的算计。被沈栖这样一提醒,果然也觉得这其中有诈,游移不定的用眼尾扫起秦幼春来。
秦幼春眼中的失望悄悄的滑落,转而讥讽的笑了一声,“原来郡主也会还害怕。”
文薏郡主真是气得牙痒,可也意识到了这人是在时时刻刻挑唆着自己发怒,“本郡主看你打的什么主意!”说完这话,带着怒气转身一个人离开了,索性眼不见为净了。
那秦幼春立在原地望着离去的背影牵扯出一抹讥嘲,转而去看了沈栖一眼带了几分恼怒,不曾再说一句话也转身走了。
留下沈栖一人长舒了口气,她也正打算走时,忽然被人出声给喊了一下。沈栖回过身,看见是宋焕章从不远处的黑石后绕出来。
沈栖眼眸微垂,看见他足尖有些湿,知道他在那后头肯定站了不少时候,不由问道:“你怎么会在那的?”
宋焕章会出现在那原本就是跟踪一人过来,却没有想到末了还能看见那样一出戏。见对面那人这会盯着自己瞧,才恍然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是跟着你过来的。”
沈栖轻轻冷哼了一声,撇嘴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转念又想起这人十分可恶,自己在落难的时候半点交情都不念,一个劲的劝自己回镇国公府。她对此人有了些许隔阂,便不大想理会,两人虽然并肩离开,却没多说话。行了一段路,忽然看见书院里的蔡师父匆匆带了几人往黑石林的方向去。沈栖心中一动,难道这几人是……秦幼春布置好的?先是言语激怒文薏郡主,可实际上早就叫人通知了蔡勉?
沈栖记得秦幼春好像自从那次随意楼之事后就一直住在了蔡府,这时候蔡勉疾步往石林去也就不意外了。
宋焕章也看见了蔡勉,又见沈栖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出声提醒,“秦幼春的事你最好不好参合进去,这背后的水深着。”
“……你刚才是跟着秦幼春过去的?”沈栖将才生出的奇异想法脱出说话,转瞬又面露鄙夷,“你怎么这样不知避讳,万一……万一……”
宋焕章微微脸黑,“没有万一,我不是跟着秦幼春过去的,不过是那人倒真是跟秦幼春有接触。”纵然对着沈栖一脸新奇的神情,他也紧抿了唇不往下头再吐露半分了。
沈栖等了半晌没有下文,兴致索然摆了摆手要跟他就此作别,分道扬镳。
宋焕章却还有旁的事情要说,唤停了她,“之前你写的那个传奇文我已经看过了,若是想以此谋生还需情节上再多花些功夫。”
这话骤然点亮了沈栖心中的光亮,她之前苦于没挣银子的法子,却没想到离魂前的那些戏文也算没白听,立即换了笑颜回去宋焕章跟前巴巴的问道:“真的?”
“这是你写的,上头要改动的地方我都一一标注了出来,等你改好了再拿来我看。”宋焕章从袖中掏出了一卷纸递给了沈栖,垂眸看见她面上笑容太过谄媚,轻轻挪开了视线,握拳掩着唇低咳了一声,“你先改吧。”
沈栖欣喜万分,脑中幻想了一万种成为女“淮生”之后受追捧的情景,仿佛以往那种顺心日子又近在眼前了。她难抑心中的激动,急忙回了自己的屋子,亮了灯打算挑灯夜战,连夜将东西改出来。原本就是南北文会为各地学子准备的居室,屋子中笔墨纸砚一应都不少。沈栖乘着兴头改到了深夜,稍一停下来才发觉自己胳膊又算又疼,她上辈子加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今晚更用功的了。
到了后半夜,沈栖还在那就着灯火改动,忽然外头起了一阵敲门声。
沈栖纳罕不止,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找她?过去开了门,只见一个累得半瘫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的那张脸惨白如纸。
“奉灯?!”
奉灯一见沈栖就红了眼,攥着她的衣裙带了哭腔道:“姑娘快回府里头去看看吧,三少爷……三少爷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沈栖如遭雷击,只觉得自己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怎么会不行了?不是前两日还气冲冲的将自己押回了镇国公府的?“什么不行了?你把话说清楚了!”
奉灯的眼泪却已经落了下来,哭着道:“姑娘,三少爷要死了……他活不成了!”
☆、第48章 照料
沈栖心头猛然一跳,连说话都带了两分不确定。“你、你胡说,他好好的怎么会死呢!”不是说祸害遗千年的嘛,裴棠这张脸惹下无数风流债,何况他离魂来这后日子过得极为顺坦,怎么可能……会死?
奉灯一个劲的摇着头,“奴婢怎么敢在这种事情上胡说,这的确是千真万确。呜呜……姑娘不知道,昨夜老爷不知道怎么的恼了,叫三少爷过去了后就发了好大一通火,叫人请出了家法狠狠打了三少爷,又让三少爷去祠堂跪了一整夜。三少爷受了打,又整日整夜的没进食,哪里能受得住。后来还是老夫人知道这事后连忙叫人扶着三少爷回去的。可谁知……回去还没多久,人就吐血了。呜呜……姑娘,奴婢是亲眼看着了三少爷吐的血,哪里还敢拿这种事情来欺瞒姑娘。奴婢知道姑娘和三少爷……不然奴婢也不敢这样拼死出府通知的。”
奉灯哭着有急又伤心,眼泪啪啪的往下落。
沈栖听后深吸了一口气,眸光闪烁,末了出声道:“我回去看看。”这声音里头也辨不出喜怒,冷静得像一抔深渊中刚取出的水,透着丝丝凉意。只是往外走的时候,脚步飞快得有些凌乱。下到了半山才有可供马车行驶的大道,奉灯来时就是做了镇国公府的青衣马车来的。这等马车本就是给府中一些地位高的仆役出去办事用的,车夫日日出去走动,技术娴熟,等两人上了马车,立即在山道上疾驰了起来。
“姑娘……”奉灯见沈栖一路上都不说话,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泪眼婆娑的去看向她。
沈栖正在走神,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怎么了?”继而又垂下头去缓声说道:“你担心我什么,我就是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
奉灯心里头难受,总觉得是自己莽撞,那日不被三少爷在相国寺瞧见,恐怕这两人就不会起争执,这会也不会这样冷漠。她忍不住哀声开解道:“姑娘放心,三少爷……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沈栖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分明之前已经被他绝情绝爱的话伤个遍,打定了主意不要再见到他,可这会听到他快要死了,一整颗心又被悬了起来,恨不得这会立即回去他的身边。沈栖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一而再再而三被他瞧不上言语讥嘲,还是会不自主的过去。
进了镇国公府里的横波馆,里头静悄悄的,不见忙碌的丫鬟婆子。沈栖觉得可疑,就下意识的朝着奉灯看了一眼。奉灯急忙皱紧了脸,“奴婢,奴婢之前真的看见有丫鬟从主屋中端出了一盆盆的血水,奴婢……奴婢真的是亲眼所见。姑娘看那……”奉灯解释到了一半立即抬手指着前头,只见从屋子里走出了个身量玲珑的丫鬟。
那丫鬟冷不防这院子中还站了两个人,吓了一大跳,眯着眼才终于在这浓重的夜色中看清了来人,端着手中的盆子走了过来欠身施礼。“沈姑娘——?”
沈栖往她手中那端着的盆子里探了的一眼,只有搁凉了的温水,和一块帕子,瞧不见半丝红色。“裴棠呢?”
丫鬟听她直呼姓名惊愕不止,朝着沈栖看了两眼,发现她面色凝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少爷在里头歇着,沈姑娘有什么事不如……不如明日再来。”
“出人命的大事,明日再来恐怕来不及了!”沈栖见这地方这样风平浪静,已经隐约觉得裴棠不大可能出事了,可她这样大老远的跑回来又实在不甘心不进去瞧一瞧。奉灯也不是傻的,自然看出了现在这情形不对劲,明明自己之前看到并不是这样一副场面,她唯恐沈栖会觉得是自己故意撒了谎,焦急的低声道:“姑娘,奴婢当时千真万确……”
沈栖朝她看了一眼,示意她别再继续说下去,自己则是一语不发越过那丫鬟径自往里头闯了过去。
捧着铜盆的丫鬟脸色大惊,没想到这人根本不讲道理,倒自己闯了进去。可她是得了三少爷吩咐,千万守住不能放人进去,这会要进去一个可怎么得了,更加快步追了上去,说话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软糯了。“沈姑娘这样深更半夜闯进我家少爷的寝室恐怕不妥!”
沈栖脾气上来谁都挡不住,等进了里屋才自己停了下来,冷笑了数声。
屋中,裴棠闭着双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可偏偏床前还坐了一人,正绞着帕子倾过身去帮他冷敷着额头。明明已经听到了响动,她却还是将手中的一应动作给做完了才稍稍侧过脸扫了来人,下巴微抬,像是在示威。
沈栖气得心颤,转而对着拦她入内的丫鬟道:“深更半夜我进不来,她就能进得来?”
丫鬟被她怒容所怔,委屈的想着这也是少爷的吩咐,主子怎么吩咐她怎么办事。三少爷肯让薛姑娘深夜照料着,她一个下人哪里好出来指手画脚的。
奉灯跟着进来也着实没料到是这么一个场面,她看了看沈栖,又看了看床上俨然昏睡不醒的三少爷,心中一片惨然,自己不会又办事坏差事了吧。转而又看向了坐在床前满面得意的薛年玉,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不要脸。
薛年玉转过脸去,甚至露出种不屑看着沈栖的意味,语调轻慢的说道:“你不是跑去了汤山,怎么这会又回来了?”
沈栖根本不理会她的说话,直接去到床前,朝着双眼紧闭的裴棠狠狠扇了一个巴掌。这一掌下去,屋中余下几人都目瞪口呆了起来,就连着薛年玉也眉头紧蹙,宛若又想到了前几日她自己被沈栖打的时候。
可……她怎么敢打镇国公府的嫡少爷?薛年玉呆坐着。
沈栖又憎恨又恶心,只觉得自己真是被戏耍了一通,面子里子都被人扯了稀巴烂踩在了脚底下。她大半夜从汤山跑回来,看到的竟然是他有美在前伺候。偏偏还是她厌恶的那个薛年玉。什么人不好,偏偏是她!
前有白蘅,后又薛年玉,连着丫鬟阻她进来的话都是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可能跟他裴棠没有半分关系,没他首肯薛年玉怎么敢深夜在他房里!
沈栖咬牙切齿的吐道:“你最好是真死了才好!”
一直紧闭双眼的裴棠骤然睁开了眼,眸中漆黑深邃,生出万千尖锐的冰棱,带着重重寒气,“你真想我死了?”他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的昏睡着,直至脸颊骤然发疼,紧接着就是一声怨念至极的诅咒。裴棠一直觉得她是被骄纵惯了,才会有些习气秉性一时改不过来,可这满口的淬毒了一样恶语又是从哪里来的!自己为了她做这么多的事,为了她承担一切,到头来她却巴不得自己去死?
☆、第49章 恶语
帘帐在轻轻颤动着,深秋的风来回吹动,带得灯影摇曳。裴棠一声反问,沈栖紧咬着牙恶笑了起来,“想!”她是宁可他现在是个死人,也好过让自己撞见这一幕。薛年玉、薛年玉……
好得很,沈栖又笑了一声,再看向裴棠的眼中也只剩下失望和懊悔。他要是死了,自己也就不会认清他从头至尾都是这样的人。上一世的事,沈栖总还能疑心是他和白蘅青梅竹马的缘故,所以才会旧情难以割舍。可如今的薛年玉又算是什么?
原来从头至尾,能让裴棠心动的都是白蘅这类的人物,所以离魂之后才会有薛年玉。她沈栖离魂前和离魂后都不是裴公子能放入眼中的人。自尊被人践在地上狠狠碾碎,眼巴巴的担心他的生死,倒头来反叫自己怄了一肚子的气。
国公府二三日常分节阅读26
沈栖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勉强开口,声音之中愈发带着骄矜:“你最好去死,这样我就永远不必再看见你虚伪的样子!”
裴棠永远都是一副冷淡神情,可这时候却好像是被沈栖一席话呛得接连咳嗽了起立,原本惨白的脸色却因此而染了几分绯红。“沈栖——你!”
沈栖说完这些话,再看床上那人的神情,只觉得痛快得很,恨不得这会能挖空心思再想几句狠毒的话来对付他,也好叫他尝一尝自己现在心中是怎么样一番酸涩滋味。
薛年玉看着这两人,忽然觉得他们这之间的关系远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她离得近,能清楚看到裴棠垂在床上的手在轻轻发着抖。其实,她私下里接触了不知道多少回这位镇国公府的三少爷,可从来都觉得这是个再矜持内敛不过的人。可沈栖……沈栖居然能将这人激恼成这样模样。更何况,两人之间的对话哪里是像一般人能说得出来的?倒好像是多年恋人决裂时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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