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黎明号

    春天到来，草原却变得冷清起来。

    在各地，都流传着“青魔鬼”的恶名。那是长生天惩罚黄金家族不敬的恶魔，这样的谣言在暗暗流传着。

    而在汉人之中，也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这样的人目无君王，会不得好死。有人说他残暴凶狠，必遭报应。也有人学着他以暴易暴，去反抗自己贱民的命运。

    但无论蒙古人还是汉人，所有人都知道的一点是——黄金家族的无敌神话，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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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草的嫩绿短芽，在风中舒展。

    陆远站在蒙古草原的边上，贺兰山上，回望着渐绿的原野。

    良久，他抽出长刀，削去满头长发抛向空谷，山风卷着黑褐色的丝线，四散飞去。

    刀光旋转，一头黑发落尽。

    他把身上沾满暗红血迹的皮袄和内衣都脱下，整齐的折叠好，压在一块大石头的下面。

    最后用力一抛，长刀划过山谷，??的一声大响插在对面的石壁上，插入两尺，不过露出半尺的刀身在风中颤动。

    陆远穿上包袱里土黄色的僧袍，带上念珠，就那么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向山那边走去。

    “当当……当当……当当……”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哆,毗迦兰帝,阿弥?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木鱼声，往生咒念诵的声音，渐行渐远。

    那压着衣服的地方，被草原人称为“遮纳普”，意即“青魔鬼返回长生天之所”。

    尽管很多人都知道，那“青魔鬼”是个汉人，八成不过是个出离愤怒的武夫。

    但是夏天的时候，还是有很多部民从遥远的地方赶来牛羊，满怀敬畏的在此祭拜长生天，祈求青魔鬼不要再次出现。

    那些染血的衣服和压在上面的石头已经看不见，被包裹在层层碎石堆积的佛塔中。就连山崖对面的刀柄上，都不断有人冒着生命危险爬下去，在上面系上丝带。他们期望着青魔鬼找不到自己的武器和战袍，却丝毫不敢挪动这两样物品。

    第二年，来得人更加多了起来。甚至有黄金家族的人专程从大都赶来祭祀。

    之后数年，有得道大德黄教高僧在此建立了一座小小的寺院，将佛塔圈了起来。

    待到元朝覆灭时，这里被当做蒙古人的重要寺院，付之一炬。只剩下那个插在绝壁上的刀，和上面的小小雨亭还留着。

    到了公元2010年的时候，咳咳，这里成了旅游景点儿……人们坐着升降电梯，围着锈蚀不堪的刀片儿啧啧称奇，小伙伴们惊呆着“原来世间真的有武功啊！”

    导游小姐介绍道：“这就是北宋年间，大侠萧峰抗击辽国南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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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远一路南下，敲木鱼咏经日夜不停，不过三个月就到了少室山山脚下。一路上偶尔治病救人，见到老人便谈几句养生，遇到农家就聊几句耕种，小孩子玩闹便抚顶祈福……

    如若有人询问法号，便回一句“贫僧，少林赭石”。

    陆远一路走下来，化缘随缘，吃斋念佛，不过是随手而为。也许是因为他模样出众，也许是因为如此做的人越来越少，“少林赭石”再次得了偌大的名声。如今武当五侠在江湖上四处行侠仗义，把武当派抬的高高的，但在普通民众的眼里，却远远及不上少林。

    到了少室山，陆远也远远的避开山门，走了一条小路上去，直接绕进了空性神僧和自己的小院子。

    见到空性老和尚，陆远只是跪下说了句“师父”，然后搁下木鱼，从怀中拿出一个油布包裹。展开之后，里面放着四册经书，正是觉远遗失的四卷枷楞经书。

    师徒相对无言。

    过了半晌，忽然“吧”的一声轻响，放在一边的木鱼和木槌儿，一起爆成碎屑。这木鱼一路全靠陆远用九阳神功维持，如今功力散去，便支持不住了。

    “唉，你这孩子，性子如此猛烈，真是让师父操心。”

    空性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头顶。

    “这几年就呆在寺里罢，若是无事，便去你大师兄那里转转。你看可好？”

    “弟子遵命！”

    陆远说着，却不自觉的流下泪来。

    “莫哭，孩儿莫哭。”空性婆娑着陆远的脑袋，老眼也有些湿润。“师父不是罚你，只是你这一身业报，也需消了才好。将来到了佛祖那里，见不到孩儿，师父心里怎能踏实。”

    “弟子，弟子……”陆远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老和尚摇摇头，转过身去，却反手递了本书过来。“师父修订了本书，你也凑合看看，帮师父找找错处。莫漏了马脚，将来让人笑话咱师徒。”

    “弟子遵命。”陆远接过一看，却是修订好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龙抓手。“师父，弟子此次带回的四卷经书的行间，有前辈高僧写下的九阳真经原本。弟子修炼之后，有诸多不解之处，还请师父解惑。”

    老和尚也不转过身来，直接回道“嗯，我且看看经文，过几日你来。”

    “弟子告退。”陆远退了出去。

    待到没了声息，老和尚才用僧袍擦了擦眼睛，“这孩子，一跑就是三年，尽让老和尚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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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的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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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远一睡就是三天。

    醒来后，打了一趟拳法，就坐下来修炼九阳神功。

    他这一年来，时刻在杀人和追杀中度过，内功几次耗得一丝不剩。到了冬天转战雪原，更是要靠内功御寒，每次匆匆回复又匆匆消耗，内力从未恢复满过。最后行走的几个月，却是全心全意投入到咏经超度之中，武功都抛在脑后，只是靠着九阳神功的自我运转回复内力。

    如今尚是首次回复圆满，只觉得比起出山谷时，强横了数倍之多。而且内力如臂使指、聚散如意、刚柔并济、至阳生阴，居然有了要大成的迹象！

    如今功力运转时，周身覆盖上一层淡淡的罡气，正是修炼第四卷才会出现的迹象！

    “师弟好功夫！”

    圆恒早就守在一边，见他收功这才喝彩道。

    “九阳神功是最强的！”陆远做45度角远望装。

    圆恒一笑，倒是放下心来。这数年，小师弟的消息不断。先是“孟尝和尚”，然后又是“雪山养伤”，然后失了踪迹，转眼却变成人见人怕的青魔鬼。还不待圆恒去把他迎回来，摇身一变，又成了大慈大悲的有道高僧“少林赭石”。在他心中，小师弟不过是个天资聪颖的半大小子，怎么放出去就忽人忽鬼的？！看着那些消息，圆恒也是关心则乱，分不出几分真假来。

    如今见了小师弟，看他耍宝，顿时心思就放下了。

    “哦，那师兄倒要领教一番。看看这九阳神功，算不算得少林绝艺！”

    圆恒也跟着调侃起来，只是他为人方正，一般人还真分辨不出他是说实话还是开玩笑。

    陆远倒是希望自己这一脉，全都修炼九阳神功才好。这九阳神功威力即强，内力增长迅速精纯，养生也是大有益处，实是金庸书里一等一的绝顶内功！如今师兄提起，也就不客气道，“那就请师兄指教。”

    两个人走到场地中间，陆远便一招“礼敬如来”攻了过去。这却是韦陀掌中的一招，以前不过是见过，如今用出来，却一股堂皇的大气油然而生。右掌还未劈到身上，所带的内力已经压的圆恒衣衫向后扯去。

    圆恒只觉得小师弟的拳法，俨然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这一掌打出来固然是滋味无穷，内力更是惊人。掌未劈到，均匀坚韧的阳和内力已经充满四周的空间，仿佛无论如何反击闪躲，都会被这一掌拍中！圆恒嘿然吐气开声，“好内功！好掌法！”，然后振袖抖开四周弥漫的内力，一拳简简单单的迎了上去。

    一声噼啪轻响，两人拳掌略一相交，各自退开几步。虽然相比之下，陆远内力还及不上圆恒的浑厚精纯，但圆恒却觉得小师弟的内功韧性极强，一掌中含着数层力道，纯阳浑厚的内力之后，还仿佛藏着把随时刺出来的利剑一般。

    “厉害！”陆远把气吐出来。刚才那一次交手，两人都用了七八分力道，陆远还是首次遇到这么强悍的内力对冲，此时才回过气来。

    “再来！”这次轮到圆恒先攻。此次两人都已经知道对方根底，力道也就不再运足，不比内力，只较拳脚。一时间打得花团锦簇，甚是好看。

    圆恒拳法越打越是古拙质朴，到后来用出龙抓手、大伏魔拳等少林绝艺时，也没有空性神僧那般大气磅礴，只是越来越随性，就像山野老农挥手乱舞一般。

    陆远先是用少林三拳，渐渐不敌之后，只好用出天山折梅手来。

    陆远所学武功不多，这天山折梅手又是自己一个人琢磨出来的，无人指点，也就发挥出原来威力的十之一二，精妙上还是比不过少林的绝艺。只是这天山折梅手毕竟是逍遥派的绝技，每每陆远陷入逆境时，拳法便自然生出精妙的招数应对。如此下来，这交手每多一刻，他对那些天山折梅手那些基本型的理解便深入一分。

    渐渐也打得占了三分攻势。

    圆恒看出来小师弟在磨练拳法，更是变换了各种拳路来喂招。圆恒身为拳法大师，会的拳法不下五六十套，并且是已经走出自己路数的大师。如今见了小师弟的拳法，也不禁赞叹。

    他此时用心体察的，是小师弟的拳法风格。要知道小师弟这次在北方，可能直接间接杀了上万人！这些圆恒看情报的时候，也是一股凉气直冲脑门。如今观察小师弟的拳法，虽然招式凌厉凶险，招招要人性命，但是并没有太多戾气！这些招数没有少林的“明心见性”，倒是更像儒家的“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义凛然！

    想到这里，圆恒觉得欣慰起来。学武切忌念头不通达，找不到真我。小师弟虽然拳法还有些稚嫩，但心性却是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味道，显然是已经找到了目标。那些杀孽对于小师弟看来，应当是早就不盈于怀了。

    看陆远的拳法已经圆转如意，圆恒收势跳出圈外，微笑着离开。

    “唉，师兄总是这么酷。”

    陆远感慨一声，也就坐下来，仔细回想起那些拳法招数，一一总结起来。

    说起陆远杀人。虽说开始时候是为了泄愤，到了后来杀入草原，却是经过一番深入的思考。

    他以前坐在少林院子内，天下太平，自然想着三十年无事，最后助朱元璋一臂之力就是。但是，当他在襄阳看到元兵屠杀汉人，如杀猪狗一般，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能等三十年，中原的百姓却要牺牲整整一代人！

    所以他毅然决定北上，其一自然是打破黄金家族的不败神话。其二却是实地去看看草原的现状。果然，黄金家族的金字塔式统治，根基已经腐朽。虽然还不到瓜熟蒂落的程度，但只要用力推上一把，这金字塔便会轰然倒塌！

    中国的草莽之中，从来不缺乏有野心的英雄好汉。

    他点燃第一颗火星，证明了能燃起一簇火焰，自然就有人点起第二第三簇，直到把整个元朝烧成灰烬！朱元璋不在，还有李元璋、张元璋。韩林儿没有，自有陈林儿、赵林儿去反元。这些草莽英雄只要把元朝覆灭提前十年，就是积了天大的功绩！

    何况还有明教这种**专业组织。

    陆远把这种心意融汇到自己的拳法里，让他的拳法没有了逍遥派的“逍遥若神仙”，没有了少林拳的“慈悲为怀”，却多了乔峰、郭靖式的“大义凛然”，这便是他最后一段问心路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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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汉失其土
    赵振声，河北人称“赛孟尝”。要说江湖人也没什么文化，起外号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词，总要盖个什么震个什么。但凡仗义疏财、喜好结交朋友的，都能跟孟尝拉上关系。

    赵振声武功不过三流，就是喜欢帮助江湖朋友，得了武林的尊重。其人官面上靠着元人的一位将军，占了北三省的骡马生意，是有数的大富翁。

    如今他年过四旬，身材发福，武功更是早已丢下了。生意自有下面人去打理，赵振声只管每天和江湖朋友宴饮玩乐，好不快活。

    街上车马辚辚，赵家的车队迤逦前行，马车中，赵振声却脸色阴沉如水，默不作声的看着帘外的市井行人。许久，才又打开掌中的一张不过三寸的纸条观看。这纸条原本被折成方胜的形状，上有带字花的蜡封，却是无人打开过。

    这方胜，是一名偶尔路过的少林俗家弟子带来的，只说是帮朋友送一封书信。

    待展开，上面却是用铁线般的字体，写了一行小字。

    “张兄如晤：

    弟久仰赛孟尝之名，不胜向往。君若有暇，请于少室山下一会。弟当略备薄酒，扫榻相迎。”

    下首款识，是一个“洪”字。

    赵振声思考良久，也想不起来自己认识一个名字里带“洪”的人。此人通过少林弟子送信，又约在少室山下，显然和少林派有密切关系，很可能就是少林弟子。少林派一向名声极好，倒也不怕是陷阱。

    只是那“张兄”的称呼，却让他心惊肉跳。他结识的武林朋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却从无一人知道，他原本是姓张的！他家原本是宋朝的张姓大盐商，掌了几省的公盐、私盐买卖，算得上是富可敌国。蒙古人南下，将张家连根拔起，家族老幼斩杀殆尽，只逃出来他一个独苗。

    他一个人逃到北方，隐名埋姓的活了下来。如今他表面上结交权贵，私下里却聚集江湖人士，只盼着有人揭竿而起，自己便用万贯家财聚起一支义军，反他娘的一次！

    所以他表面上不能生养，只收了几个义子打点家业。实际上却在岭南留了一条根脉，姓张。如今他万事具备，眼见元庭不稳，每天冷眼观瞧，只等一个拼却性命的机会。

    不成想今日却收到这个纸条……

    一个月后，赵振声南下，至少室山下，陆远迎之。

    两人于少林别院内畅谈三天，赵振声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