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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刘小寐

    她嗫喏着:“光盘是什么?”

    “还装!”啪!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

    她惊愕的看到母亲俨如换了一张脸,她从没见过的凶狠森然。

    白露是被饿醒的。

    醒来时天已大亮,这一回她是躺在床上,很大的一张床,床头雕着繁复的花纹,被子又轻又软。房间也很大,布置简约大方,浅色落地窗帘,米色描金暗纹的墙纸,还有一面墙的柜橱,地上铺着雪白的长毛地毯……

    她木木的打量了一圈,之前的记忆也渐渐复苏,汗毛一根根竖起。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抬手时看到两只手腕包了纱布,她呆了呆,随即掀开被子,动作有点大,牵动到胸口涨涨的疼,四肢也酸痛。她顾不上这些,低头一看身上只剩秋衣秋裤,还好她的毛衣棉袄都放在床头一把小椅子上,还被细心的叠成一摞。

    只是刚套了毛衣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稍加计较后掀开被子钻进去,闭上眼睛。

    门开了,有人走进来,像是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一步步走近,白露的心跳也随之急促起来,那人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嗤笑道:“醒了就起来吧,还装。”

    白露无奈的睁开眼睛,看到昨天那个卷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噩梦般的一幕幕扑面而来,她不由得往被子里缩了缩。

    卷毛没理会她的反应,朝门外挥挥手,“进来吧。”

    一个中年女人端着餐盘走进来,白露腹中空空,鼻子异常灵敏,立即闻到大米粥的香味。

    女人从角落搬出一只小巧的折叠木桌支在她面前,把餐盘放上去,毕恭毕敬道:“小姐请用早餐。”

    白露呆呆的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倒是站在一边的卷毛不耐的催促:“愣什么呀,快吃吧,吃完还有事儿呢。”

    她这才顺从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到嘴里。

    心里却在琢磨,他们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难道,她昨晚都老实交代了?还是说,等吃饱了继续折磨?

    她心里想着事儿,吃的有点快,一不小心就呛了一口,咳嗽时牵连着肺部剧烈的疼。卷毛皱眉,“你悠着点儿,噎死了可没人负责,我在楼下等你。”说完就甩甩手走了。

    白露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那个,把她往水里按的男人是不是也在?一想到他她就条件反射的头皮发麻。可她也知道,该来的躲不过去。这样一想,索性吃个饱,至少别当个饿死鬼。

    白露是抱着上刑场的心情下楼的,结果下去就看到卷毛和那个寸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悠哉悠哉的样子,见她下来就关了电视,拿了车钥匙示意她跟上。

    到了外面,白露才看到这是一栋三层小洋楼,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别墅。门口还蹲着两只体型庞大的长毛大狗,一见她立即起身,嘴里发出嚯嚯的恐吓声,利齿在阳光下白的瘆人。

    那个卷毛喝了一声,它们才摆着尾巴走开了。白露暗自庆幸,刚才没夺窗而逃是对的,这两个大家伙绝对能把她撕个稀巴烂。

    门前停着一辆黑得锃亮的轿车,有点眼熟,应该就是昨天劫持她的那辆。

    寸头坐进驾驶位置,卷毛开了后门推搡着她进去。车子启动,卷毛从口袋掏出一根黑布带子,说了句“得罪了啊。”就用带子把她眼睛蒙上了,熟稔而粗鲁的动作丝毫没有“得罪了”的理亏。

    车子开了出去,白露靠着椅背老实的坐着。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心里忐忑不安,但是什么也没问。那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沉默了大概两个来小时,车子减速,停下。

    卷毛把她头上的带子解下来,白露适应了一下光线,往外一看,熟悉的周遭,她疑惑的辨认了一下,正是她昨天被掳来的胡同口。

    身边的卷毛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声音凉凉的问:“会报警吗?”

    白露错愕了一下,随即摇头。

    卷毛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说完又用力吸吐了几次把半个烟头扔出车窗,用手指虚点了点她的脑门,威胁道:“那玩意儿,你要是非说没有,那就永远别拿出来,否则,就跟那个人一样……”他阴测测一笑,以手为枪抵在自己太阳穴上,“嘭。”

    白露本能的往后一缩,却又忍不住的问:“她,你们,真的杀了她?“

    卷毛脸色一变,不耐道:“不该知道的别问。”说完从前座扯过一个东西扔到她怀里,白露低头一瞧,是自己的挎包。

    “下车吧。”卷毛又审视了她几秒钟,然后下了赦令。

    白露精神一震,伸手推开车门,拎着包跳出去。怕他们反悔,她步子迈的飞快,到后来干脆小跑了。

    那辆车子并没立即开走,待她背影消失在转角,卷毛推开车门换坐到副驾位,掏出手机汇报:“老大,人送回去了。”

    “嗯,安排好了。”

    “放心吧,这回我俩可用了一百二十分心思。”

    通话结束,寸头启动车子,卷毛掏出烟,给他一支,帮他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支,不爽的骂了一句:“真他妈背,竟然碰上个傻子。”

    昨晚折腾一宿,连催眠都用了,那丫头说了不少,没他妈一句有用的,亏得他们还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半天。

    最后老大得出结论,那些招数都是对付正常人有用,可是,这次碰上的,他指了指脑袋,有问题。

    所以说,他们也不能按常理出牌了。

    白露一口气跑到三楼,抖着手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进屋就瘫坐在地上。大白天的,室友们都不在,平时转不开身的地方此刻空荡荡。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眼前猛地黑,各种不适感全部涌出来,像要把她淹没,抬手一摸脑门,全是冷汗。

    她强撑着走回自己床位,找出感冒胶囊就着杯子里的凉水吃了两粒,然后疲惫不堪的躺下去。药劲儿很快上来,没多久就沉入黑暗。

    这一觉睡得很沉,中间醒了一次,是室友回来了,看到熟悉的脸孔她又安心的合上眼。朦胧之中似乎听到有人说,嗳谁动我东西了,又有人说,看看少什么没有……她好像想到什么,也想起来检查自己东西,可是身子像被绑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嗓子着火似的又干又疼根本开不了口……

    最后她是被人叫醒的,和她处得不错的河南女孩说你高烧了,脸通红,还说胡话哩,她在女孩帮助下吃了两片退烧药又继续睡。

    白露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这一回是手机响。她这会儿好了许多,怕吵到室友就把手机拿到被子里,看清楚是大姐打来的才接听。没想到大姐居然带着哭腔说:“小二,回来吧,爸住院了。”

    白露惊讶,“爸病了?什么病啊?”

    大姐哽咽,“要命的病。”

    白露出门时,外面还灰蒙蒙一片,整个城市还是一副尚未苏醒的状态。她先坐早班车到超市,从楼上储物间角落取出一样东西带上,然后赶往火车站。

    大熊随后赶到候车室,给她一个鼓鼓的信封,一万八,刚从提款机取的,他挠挠头说,钱不多,你先用着,不用急着还。白露感激得说不出话,大熊拍拍她肩膀,是朋友就啥也别说。

    二十几个小时后,火车抵达长春,这里刚下过一场大雪,路边身穿橙黄色马甲的环卫工人正挥动铁锹木锨撮雪,此起彼伏的响声几乎盖住汽车鸣笛。马路中间撒了盐,被车轮碾过化成脏兮兮的黑水。

    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冻得人牙齿打颤,可这透心儿的冷仍是抵不过白露心底的焦灼。到了医大附属医院,找到十三层的病房,终于看到病床上闭目输液的父亲。一年不见,父亲像是变了个人,面色灰败,脸上瘦的只剩下突出的颧骨,白露的泪水立即涌了出来。

    原来这一年来父亲越发消瘦乏力,时而胃痛,但都没当回事儿,随便买点止痛药应付过去,直到几天前咳了血,到县医院查出胃癌中期,转院到此治疗。各种费用下来,带来的一万来块几天就花完了,而手术和后续费用还需要将近二十万,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父亲的意思是回家等死,省下钱给儿子念书娶媳妇,母亲和大姐自然不肯,只好让大姐夫在家那边筹钱,但是并不顺利。因为临近期末考试,还没通知正在读大学的三妹和读高三的小弟。

    白露在床边椅子坐下,听着母亲的介绍,喝光了大姐到的一杯温水,然后说:“不能回去。我这里有两万,先维持几天,再想办法。”

    说是想办法,可白露心里明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医院就是一台大型烧钱机器。白露的两万杯水车薪,三天后就用光了。手术通知单开过了,病房催款单,各种单据都送来了。母女三人愁眉不展,又不敢在父亲面前表露半分。

    正当白露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冲着对面的建行营业厅发呆,在脑子里幻想着自己蒙上脸冲进去打劫的画面时,一道身影挡住她的视线。紧接着一个询问却笃定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白露?”

    她吃惊的抬头,看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大衣,国字脸白皮肤,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说:“我们老板约你见个面。”

    白露心里一惊,想站起来,可是坐的太久腿有点僵,只好故作平静的问:“你们老板?我认识吗?”

    男人呵呵笑了一下,“我们老板姓程,”顿了顿又道,“白小姐几天前见过的。”

    白露的心猛地一颤,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完毕,明天一更,晚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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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做个交易
    白露机械的迈着两条腿,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后,男人倒是很平易近人的样子,还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穿这么少不冷么?这里可不比青城市啊,零下三十度有了吧?”说完自己就畏寒地缩了缩脖子。

    男人带她走进距医院不远的一家装修考究的中式茶楼,一进包房门就看到那个卷毛,他冲她邪气地挑挑眉,“这么快又见面啦,没想到吧?”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

    坐在靠窗的桌前,只穿了一件黑色羊毛衫,挺括的衬衣领翻出来,看起来英气又儒雅,可她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屋子里温暖如春,比外面高了足有三四十度,也不知是温差太大还是看到那男人陡然紧张,白露猛地打了个喷嚏。

    男人看在眼里,像是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对面,温和的说:“坐吧。”

    白露走过去坐下。

    房间里只有一桌四椅,另外两人就那么恭敬的立在一边,明明很突兀却又极其自然,沉默的样子仿佛跟空气融为一体。桌正中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还有一支细高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枝伶仃的像是桃花,咦,白露又看了一眼,果然是桃花,这个季节……

    窗子是仿古式的,用窗棂分成小格但糊上白色的窗纱后,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这让白露生出身处幽闭环境的不适感。桌子一米多宽,挡不住男人的气势,她不敢看他,但能感觉到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她不知道他用意何在,也许是给她施加压力,这沉默的凝视的确让她心下忐忑,悄悄打量完能打量的一切,不经意的一侧脸,正好对上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像是能将人吸进去的漩涡。

    感受到她的紧张,他恍然一笑,端起茶壶缓缓倒了一杯,像是熟人聊天一般问:“你父亲情况怎么样了?”

    白露心里一痛,有些生硬的答:“就那样。”

    男人将茶杯递到她面前,白露不觉一愣。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端起吹了两下呷了一口茶,说:“还不错,你尝尝,喝点热茶暖和一下。”

    白露彻底被他搞糊涂了,不合时宜的想到一个词,钝刀杀猪。真想学人家豪爽的来一句,有话快说,有那啥快放。可做出来的却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杯子太小,一不小心就喝了大半,还被烫了,忍了又忍才没吐出来。

    男人待她把茶水咽下去,放下杯子敛起神色,郑重道:“白小姐,我们做个交易吧。”

    话音刚落,立在一边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将一张卡放在她面前,建行的标志

    赫然在目。

    “这里面有二十万,给你父亲做手术,身体不是小事,别耽误了。”

    白露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那张卡上,仿佛能听到自己喉管里液体流过的细微声音,下一秒听到对方掷地有声的一句:“你知道我要什么。”

    她的答案冲口而出:“不。”

    意识到反应不对,她又急促地补充道:“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起身时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突兀的噪音,卷毛一看就要冲过来阻止,听到自家老板平静的说:“让她走。”

    卷毛看向同伴,后者努努嘴,再看老板则是端着杯子悠闲的喝起茶来,一副有恃则无恐的姿态。

    白露回医院路上走得脚步生风,她命令自己不要想,不要给自己一丝犹豫的机会。她越走越快,回到病房时,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里面吵吵嚷嚷,父亲病床前围了一群人,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正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着“到期”“腾地方”等字眼,身后还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这架势是要往外赶人了。

    母亲和大姐还在央求,说马上就筹到钱把费用补上,那男的嗤笑道:“那就等有钱了再来住呗,医院又不是收容所。”

    一向温和的大姐也动了气:“你怎么说话呢?”

    床上的父亲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咳嗽着说:“走走走,我就说回家,死了也比在这花钱打水漂强……”

    一时间母亲大姐又去安抚他,男人的咳嗽,女人的劝阻,还有临床的议论声,交织成一张巨大又密实的网,朝白露兜头罩上来,勒得她几欲窒息,纷乱之中,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出那张卡,二十万。

    有了这二十万,父亲就可以立刻做手术。

    没有这二十万……

    短暂僵持过后,母亲已经含着泪认命地收拾东西了,大姐在门外给姐夫打电话,先是争吵,然后嘤嘤抽泣,看来最后的指望也破灭了。

    白露长这么大从没这么矛盾过,视线也不由得投向角落里自己那只旅行袋,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而且可能事关人命……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那个一直在冷漠的监督他们搬走的男医生接起电话,嗯啊几声后,脸色变了变,生硬的说:“你们不用收拾了。”

    啊?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他。

    他摆摆手说:“有人把住院费交了。”随即一转,“不过,其他费用你们还得继续筹措,医院资源很紧张,你们也要体谅我们。”说完他就歪歪脑袋示意两个保安跟他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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