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九鱼
弗罗的祭司向铜香炉里撒了最后一点香料,然后在它生出更多的烟雾前转过头去:“潘妮,你要按摩吗?”她轻声问:“我觉得你需要一次痛痛快快的享乐。”
潘妮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梅蜜耸了耸肩,站了起来,她摇晃铜铃,一个只穿着一条丝绸裤子的俊美少年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在潘妮身边跪下时梅蜜踮着脚尖,安安静静地走了出去。
梅蜜径直穿过走廊,在一个交叉口转向左侧横廊,她在那一扇扇看似并无不同的雕花木门上寻找,在雕刻着一蓬曼陀罗与茴香花的门前停住,她尊敬地叩响了精致的门环,门自行打开了,然后在梅蜜的身后关闭。
一丝不挂的男爵夫人斜倚在床上,房间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但梅蜜知道男爵夫人并不是一个施法者,她刚才或许正在忙于用自己的身体招待一个法师,一想到这个,梅蜜的鼻子就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还在尖颚港的时候,她和一个半食人魔,半身人、人类临时组合起来的盗贼团伙合谋起来企图抢掠一个陌生而富有的旅客,谁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一个施法者,他杀死了梅蜜的同谋,敲断了梅蜜的鼻子。
梅蜜用祈祷来的神术治好了自己的鼻子,但从那以后,她只要一见到施法者鼻子就会痛,而且她总觉得它有点歪。
“我们的潘妮小甜心怎么样了?”男爵夫人问。
“正做着一个好梦呢。”梅蜜说,投入铜香船里的香料除了她说出的那些以外还有着被人们称之为魔鬼手指的菌类经炮制后制成的药粉,据说只要使用得当,它能令得一个最为虔诚的白袍堕落——梅蜜只听说个这个,使用还是第一次,它的效用并不像吟游诗人所说的那样显著直接,弗罗的祭司想,为了取信潘妮,她也吸入了加有魔鬼手指的烟雾,它似乎并不那么难以摆脱——或许这正是它最为危险的地方。
不过有一点梅蜜还是能确认的,那就是这种药粉确实十分昂贵,它论克买卖,价格虽然时有浮动但都不会低于一千枚金币——如果有施法者急需,这个价格还会翻上一番或更多。
潘妮曾和梅蜜说过,她曾经送给了男爵夫人五千枚金币,这是一大笔钱,问题是,单单就今天的魔鬼手指药粉而言,男爵夫人就做了一笔亏本买卖。
弗罗的祭司竭力将自己的疑问按捺与隐藏起来,男爵夫人虽然只是个男爵夫人,但她是这个安乐窝的主人,她的裙摆与身后可能隐藏着不下一打动动手指就能让梅蜜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男人——她恭谨地弯下颈脖,听候吩咐。
巫妖在晒太阳,对以一个曾由负能量主导与支持的不死者来说,这不比伯德温在敌人的刀剑獠牙下赤身的沐浴更轻松些——即便他知道阳光对他现在的身体有益。
他打开自己的法术书,试图依靠着记忆法术来忘记这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但随即他就听到了敲门声。
来人正是雷霆堡的领主,伯德温爵爷的骑士中的一个,他见到法师后立刻以手按肩,行了一个简单快捷的战时礼,他的链甲、武器因为这个动作而夸嚓作响。
“尊敬的法师克瑞玛尔,”他说:“爵爷请我代为转达他的歉意——他必须尽快见到您,事情紧急,非常重要。”
“当然,”巫妖将法术书收进怀里:“不过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别告诉又有个什么人被蛇或魔宠咬了,他没有那么多的血可以免费提供!
“盗贼葛兰,”骑士一边退后,为法师让出通道,一边说:“您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 圣者 p:///3/3736/ )
第九十九章 公正
“那边怎么样了?”巫妖问。
骑士停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不是很好,”他说:“兽人的数量超过了预期,在爵爷的命令下我们被迫放弃了第一城墙——我们在撤回第二城墙后撤除了与第一城墙相连接的吊桥,他们有尝试跳过那段距离,但更多的还是掉进了外堡,然后我们从射击洞往外倾倒黑油,法师们投射火球,那些可憎的野兽全都被烧死了在了里面。”
难怪他一直都有闻到缭绕不绝的臭味,“那么他们已经撤退了吗?”
“暂时地,”骑士恭谨地说:“您的族人已经动身去探查兽人们的动向了,还有他们的人数,爵爷怀疑兽人们将一部分力量隐藏了起来……”沿着塔壁一路向下的螺旋石头阶梯只有一人宽度,出于常规,骑士一直走在法师的前方,以便在遇到变故时能够预先一步面对敌人,但这让他无法看清施法者的脸色,而后方短暂的沉默让他不免有所误会。虽然从外表上来说,两人的年龄似乎相差无几,但骑士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半精灵,依照半精灵的寿命比例计算,身后的人还是个孩子呢:“他们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或是阻碍,”他解释说,“爵爷只希望知道他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
“正确。”
骑士仿佛听到身后的法师在这么说,但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的时候,只在朦胧的微光中看到了一个带有询问意味的催促眼神。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他继续往下。
虽然骑士的描述可谓简单至极,巫妖想,但他可以想象那场战斗有多么地漫长而痛苦。泰尔的追随者在接受这个任务后清洗和整理过自己,但他的身体依然处于极度疲惫带来的软弱与无法控制之中,他的步伐沉重而拖沓,反应迟钝的有负于骑士的身份,放在剑柄上的手不是为了姿态优美也不是为了防备某个敌人,而是为了避免难堪的颤抖;他脱掉了链甲里的护甲衣——这种衣服由厚实的棉布制成,里面镶嵌着贴片,激烈的战斗过后,它会吸满了骑士与其敌人的血,不像链甲与盔甲那样只要冲洗和擦拭就能轻易地弄干净——虽然他的链甲在不显眼的地方也带着黑色的干涸血痕;以及,它太沉了,沉到不适合压在一个亟需休息的人的肩上。
最主要的是,即便没有站在双重城墙之上,作为一个曾经的不死者,巫妖依然能够触碰到风所带来的死亡的气息。
他愉快地感受着那份久违了的阴冷,在见到那个盗贼葛兰的时候,他居然还微笑了起来。
“你认识这个人吗?”伯德温问。
“一个意外,”巫妖说,“我曾经在尖颚港迷了路,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对我来说,”他向葛兰点了点头,这个可怜家伙的眼中顿时爆发出了希望的光芒,“我委托钝头酒馆的主人给我找了一个船位……但非常可惜,愿意给我这个船位的德雷克船长,也就是黄金夫人号的主人似乎经常将‘他的乘客’与‘他的货物’弄混淆,而且他也去不了我想要去的地方,”他注意到伯德温挑了挑他浓密的眉毛,显然雷霆堡的领主也对德雷克船长的大名有所耳闻:“所以,”巫妖走了两步,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最后我找到了葛兰——在德雷克船长的竭力推荐下,他是‘银指’公会尖颚港分部的首领——一个热情而又慷慨的好人(伯德温在听到这个词儿的时候没能藏住自己的笑容),他帮我解决了这个小麻烦。哦,希望你别太在意,”他对葛兰说:“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为了那个船位——小雀号的主人考伯特先生是个很好的朋友。”
还有将近一半的资金,葛兰怨恨地想到,他之所以在这里,归根结底还要落在这个黑发的年轻法师身上。他威胁了葛兰,掠走了公会的财产,为了每一季度的审计到来前填补上那个可怕的窟窿,葛兰只有疯狂地压榨他的下属,德雷克与尖颚港的酒馆与商铺,他的行为激起了他们的忿怒与反抗,他们在他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地方密谋,在一个看似简单的谋杀任务中,他杀死了不该杀死的人,遭受到了可怕的诅咒——在他得知公会没有将他驱逐出去的时候,他是多么地欢欣鼓舞啊,但到了最后,他才知道公会之所以还保留着他的会员身份,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
“他帮你解决那个小麻烦的时候,”伯德温问:“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弗罗的庆典日,”法师说:“魔法星河横贯天空的那一天。”
“你确定吗?”
“确定。”施法者说,如果他还保留着原先的身份与力量,巫妖思忖,单就这个蠢问题这个泰尔的蠢骑士就该被剥皮一百次。
“他证明了!”葛兰迫不及待地嚷嚷道,他甚至要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两个骑士立刻把他按住:“他证明了我的话,大人,我是无辜的!我没有杀死那个人,我是被冤枉的!放我走——你是泰尔的骑士,你必须公正!”
伯德温抬起头,但在他说出最后的判决之前,他身边的一个骑士将带着铁手套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爵爷,”他说:“你不能赦免这个人。”
“一个施法者的证词还不足以取信亲王,”那个骑士说,并不在意那个黑发法师投来的目光,他的装扮奢华精致,并且干净,甚至超过了此地的主人。他的盔甲上雕琢着密集的花纹,就像是女人裙子上的刺绣。一般而言,花纹愈多,穿着者的身份也就愈高:“在你没有找寻出更确凿的证据证明‘银指’公会的负责人在说谎,并且抓住那个所谓真正的刺杀者之前,你没有放走罪犯的资格。”
“而且,”他继续说道,口气轻蔑:“这种人不值得你付出同情,他是一个盗贼,还是一个分部的首领,他的手不可能洁净清白,他惯于撒谎、盗窃抢劫与谋杀,不管他做过什么,他的善行都不可能越过他的恶行。如果在王都,他会被处以分尸之刑或是车轮刑,而亲王没有那么做而是把他送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成为兽人的食粮——如果他安然无恙地重又出现了,那么无论是亲王,还是陛下,都会对您非常失望的,伯德温。”
“他被控杀了谁?”巫妖突然问。
那个装束华丽的骑士一开始并不怎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也不愿意那么直白地得罪一个施法者,尤其他知道这个施法者虽然看上去非常年轻,实际上却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在雷霆堡服役多年的法师后,他看了一眼伯德温,伯德温转过身去,靠近克瑞玛尔:“亲王的儿子,”他低声说,幸而这在高地诺曼算不上什么秘密:“虽然他不是在婚床上所生的(指非婚私生子),但他是亲王唯一的儿子,如果亲王愿意和他的母亲缔结婚约,那么他就是高地诺曼排位第二的继承人。”
“亲王是第一继承人。”
“我们的国王没有儿子,亲王是他的弟弟。”伯德温遗憾地说,高地诺曼的国王仅有一女,而高地诺曼的法律是不允许女儿继承父亲的领地与财产的,即便是公主,她所能得的也只有一份嫁妆而已。
葛兰一直紧张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伯德温回复到原先的位置并且许久没有说话时,他近似于崩溃地大叫:“你们不可以这样做!”他向在场的所有人投去恶毒的目光,如果可能,他的眼神会像刀子一样挖出他们的心脏:“你们已经亏欠了我!”他声音嘶哑地喊道:“我杀死了兽人,一个、两个、三个……或更多,我还救了一个精灵!”
他挣扎得是那么地疯狂,就连两个穿着链甲的骑士都无法完全控制得住他。
“如果你愿意,”那个骑士说:“伯德温,你可以就这么杀了他,是的,砍掉他的头,把他的身体扔给兽人或是烧掉——我会和殿下说,他是受尽了兽人的折磨而死的。”
伯德温思考着,他的身边是亲王,这个国家的继承人的心腹,他能对伯德温做出这样的让步,完全是出于一个骑士对另一个骑士的钦佩与怜悯,甚至于他愿意对他的主人小小的不忠诚一次,不过他并不是泰尔的追随者,对此毫无压力。
但出于他意料的,在盗贼的呼喊声逐渐变得微弱时,伯德温做出了他的判决。
他赦免了这个盗贼。
“向您的主人如实回报吧,尊敬的骑士,”伯德温说:“泰尔在上,我的判决必须是公正的。”
( 圣者 p:///3/3736/ )
第一百章 命运
如果有人愿意为多变的命运塑一樽俗世的像的话,那么,我们脚下的这个人,这个可笑的盗贼,倒可以成为一个相当好的模板呢。——b一个曾经的不死者
亲王的心腹骑士神色阴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怒意——无论如何,这里是雷霆堡,在一个领主就是法律的地方与它的统治者正面冲突不该是个聪明人做的事情:“如果你执意如此,”他抚摸着镶嵌着祖母绿与红宝石的剑柄:“爵爷……”
他的话被打断了,不是被别的什么人,正是他与伯德温所处立场的关键,那个死有余辜的盗贼,但不是因为后者说了些什么,而是他在两个骑士扶持下站起来后,又忽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一个骑士降低自己的膝盖,半跪下来,将他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而这个幸运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四肢软绵绵的,面色青白,嘴唇上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但黑色的瞳孔已经放大了许多倍。
跪在他身边的骑士抽出自己的匕首,将冰冷雪亮的刀刃抵在囚犯的鼻子下面,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带着点迷惑不解地回报道:“爵爷,”他说:“他死了。”
“好啊,这下子可什么都解决了,”亲王的心腹骑士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爵爷,您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了——伴随着这个卑贱的盗贼——您的仁慈,您的宽容和公正,都得统统埋进土里去了——您要为他举行一个葬礼吗?这样我向殿下回报的时候也能描述的更为详细一点,亲王他一定会为此开怀大笑的。”
伯德温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胡子。
巫妖站起来走近盗贼的身体,对,不是尸体,作为一个熟悉并擅长利用死亡的施法者,他并未听见通往哀悼荒原的大门敞开的声音,也不曾感受到从门内吹出的寒风——虽然确实有森冷的气息自那具看似瘦弱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顽强的躯体内渗出,曾经的不死者围绕着他摊开的手脚走了半圈:“不,”他饶有趣味地说:“他没有死。”
“但他不再呼吸了,”将匕首插回鞘内的骑士说,接着他将手放在盗贼的胸膛下方,“他的心也不再跳动了。”他说。
“离他远点。”巫妖粗鲁地说:“他被诅咒了。”
骑士犹豫了一下,立即站了起来——一个是友非敌的施法者如果愿意说些什么,你最好能认认真真地听着并且按照他的话去做,这是雷霆堡的骑士长期与施法者合作以积累下来的经验。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盗贼的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变化——它正以百倍的速度萎缩、裂开、粉碎。皮肤、内脏、血液与毛发转瞬间变成了一堆细碎的深红色灰尘,只留下干瘪的肌肉与扭曲的骨头,巫妖做了一个手势,挪开护甲衣,好让他更细致地观察其中的变化,这个动作扬起了那些……灰尘,伯德温和其他人不自觉地匆忙后退,以免沾染到那些令人倍感不适的东西。
它们之中的一小部分在阳光下纷乱地飞舞,而更多地堆积在被整齐排列着的白骨周围,除了颜色,看上去和普通的尘埃没有任何区别,不知内情的人或许还会以为是某个粗心的侍女不小心打翻了一捧普通且颜色暗沉的胭脂粉末。
“这是什么?”来自于王都的骑士问。
“等着,”巫妖说:“如果这正是我以为的那个诅咒。”
“它们在动。”一个骑士惊骇而厌恶地说道——那些灰尘正在缓慢地聚拢在一起,虽然很慢,但凭着人类的眼睛完全能够捕捉到它们的移动:“这是否与不死者有关?”
“恰恰相反。”巫妖说。
灰尘在被阳光渲染成暗金色的石板地面上重新汇聚成一个赤色的单薄影子,但它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就像之前那一段短暂的时间被倒置了那样,那些被剥夺的东西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人们重又看到了那个被伯德温开恩赦免的盗贼,他赤身地躺在地上,完好无损,在几次沉重艰难的呼吸后他睁开眼睛,一开始它们是痛苦而又迷茫的,但很快地,一个老练的盗贼才有的狡狯与残忍占据了这双棕色的眼睛。
他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袍的施法者,一切灾祸的根源——法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曾在盗贼的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黑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的身体,盗贼葛兰并不丑陋,相反地,他有着一张会令那些无知的女孩为之心旌动摇的脸,虽然男性会认为这张脸过于阴柔刻薄。毕竟葛兰继承了他母亲,一个弗罗祭司的脸——他的眼睛狭长,眼尾高高挑起,鼻子又窄又尖,嘴角两侧微微上翘,像是随时随地带着一张微笑的面具——虽然作为一个囚犯,他无权也没有那个机会碰触到剃刀,茂密的胡须遮盖了他的小半张脸,但仍然无法完全地遮挡住那份与生俱来的古怪吸引力——他的头发在尖颚港时被修剪的很短,毕竟一个盗贼可不适合和某些爱美的贵族那样留着累赘拖沓,难以打理的长发,现在它们也已经长长到了肩膀位置,并且形成了数个弧形柔和的茶色漩涡。
盗贼的身体苍白而纤瘦,但并不柔弱,他的力量就像他的肌肉那样被慎密地隐藏着,他的胸膛左下方有着一条很大的瘢痕,形状如同一只手骨,那只手骨虚握着,像是正在紧紧地攫住他的心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