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九鱼
正在他这么想的当儿,他就看到了李奥娜,公主身着黑色的丧服,手上没有戒指,脖子上没有项链,就连盘发的小夹子也是银的,没有镶嵌珍珠也没有镶嵌宝石,她的面色比起这件惨事发生之前要更为苍白,眼圈晕染着炭灰般的黑色,因为这几昼夜她不单单要为自己的父亲向死亡之神克蓝沃祈祷,应付那些心怀叵测的贵族,逃离新王、富凯与黛安长公主像是无所不在的监视,还要联系那些愿意为伯德温说话做事的人,表面上的,或是出自于内心的——前者多半是李奥娜公主的倾慕者,他们出身高贵,家境优越,对他们来说,伯德温只是个幸运的莽夫,现在命运之神已经从他的手掌里拿走了那几枚致胜的骰子,那么,一夜之间,这个可怜的赌徒就输掉了一切也不是什么让人太过惊讶的事情;他们向公主献出他们的忠诚,只不过是为了她的血统,以及,无论如何,新王必定要给她的嫁妆,或许不如一个富有的孀妇,但也不会很难看,而且谁又不想在家族的谱系挂毯上绣上国王的姓氏呢——也许在数十,数百年后,因为这个名字。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能成为一个国王或是亲王呢——而后者,他们倒是诚心诚意的,相比起贵人们的孩子,那些年轻人几乎没有所谓的血统可言。他们与伯德温有着相似的过往,有些人在被泰尔的牧师或是骑士收容之前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甚至随时处在被杀死或是被吃掉的危险中。虽然前者与他们在泰尔的圣堂里所接受的训练与教导一样严苛与辛苦,但他们的身体与经历却远远跟不上那些人,而且那些非标准的装备与书籍也都要他们自己去筹备。因此他们之中最后披上白袍的很少,但只要能够成为泰尔的牧师或是骑士,他们往往是最优秀的。
伯德温曾是他们的标的,他们的向往,最难接受他一夜堕落的也是这群年轻人。
还有的就是虽然身为贵人,却仍旧偏向于伯德温的人——譬如那个年轻的牧师,他是家中的幺子,因为有着太多的兄弟,在他还是个孩子时就被送到了泰尔的神殿——所以他并不懂得这个世界除了黑白之外还有着灰色,而泰尔的追随者们最需要警惕的就是这如同雾霭又如同漩涡的迷障。虽然比起引诱、欺骗与暴行来说,它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害,那么的无辜,但它是最让人无法捉摸,无法逃避与无法摆脱的。
掌堂牧师站在了李奥娜公主的必经之路上,他向公主行礼,手握成拳,而拳下就是泰尔的银锤与天平,李奥娜凝视着这个标记,又突然移开了视线。她的眼眶酸涩发疼,就像是被熠熠生辉的丝线刺伤了眼睛。
“请让开,”李奥娜说:“我是来敬拜泰尔的。”
“泰尔的圣堂向着每个愿意秉持公正与正义的人敞开,我的殿下。”掌堂牧师温和地说,像是未曾注意到公主的失礼:“但我想提醒您一下,般尼迪克可能无法赴约前来了。”
李奥娜抬起头来,她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当你倒映在她的眼睛里,你会被熊熊烈火灼烧殆尽。
“还有安、德文……”掌堂牧师平静地一个个地报出那些原本与李奥娜约定在圣堂见面的年轻人的名字。“他们都不能来了。”
“他们在哪儿?”
“在忏悔室。”
“他们没什么需要忏悔的。”
“你正在导引他们走向歧途,”掌堂牧师说,“他们的天平正在倾斜。”
“但他们是无罪的!”李奥娜抓住双手,泰尔的圣堂广阔而空旷,她的声音反复回荡……无罪,无罪,无罪,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祈祷能够传达到公正的泰尔那里。
“李奥娜公主,”泰尔的掌堂牧师说:“您觉得什么是泰尔的公正呢?——我不能说我已经领会到了我神的意愿,我只能说,李奥娜公主,在长达数百年的生命里,我看到的最多的两种罪行——其一,是出自于善意的恶行,其二,是出自于恶意的善行,它们就是天平两端的筹码。”
“我不明白……”诺曼的公主喃喃地说。
“举个小小的例子,殿下,曾有一个骑士,他所率领的军团经过一个村庄,发现那儿正在流行一种无法治愈,数天或是一天即可致死,并且能够通过空气与水快速传染的瘟疫,而村民们并不相信这个瘟疫是不可挽救的,他们坚持要逃到城市里去,而城市里有着将近三万人,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您可以想一想,不要急着回答,我可以告诉那个骑士做了什么——他杀死了村庄里所有的人,然后焚烧了那个村庄——这就是处于善意的恶行,他的天平在几天之内就完全倾覆了。
至于出自于恶意的善行,这种事情我见得很多,不过这让我想起曾在本残破的书籍上看到的一些内容——有关于巫妖如何获得救赎。“
李奥娜显而易见地受惊了:“巫妖怎么可能被救赎呢?”但她很想继续听下去,如果一个被称之为邪恶中的邪恶的巫妖也能获得救赎,那么伯德温想要重新回到泰尔的圣堂也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情。
“假如一个巫妖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就行,”掌堂牧师微笑着说:“但是,必须是完全无私的那种,他不能为了救赎自己而去救人,也不能因为这个人可利用,可驭使,或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总之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欲求去帮助别人……哪怕只是一个闪念。也是不被允许的。”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公主说,即便是个凡人也无法做到,何况是个巫妖:“可是,如果只是个闪念也会被判定为恶意的话……”她终究还记得面前站着的是泰尔的掌堂牧师。便将之后的话语轻轻抛掷在了空气里。
“因为相比起人类的行为,”泰尔最为忠诚的追随者之一说:“神祗更为看中的是他们的思想。”
≈≈≈
天空骤然变得昏暗混沌。
精灵习惯于看到蝙蝠们在微光时刻成群结队地飞出来觅食,他曾在一个大溶洞外面守候,就是为了一睹当地的居民向他描述过的奇景——蝙蝠的翅膀遮盖住了最后一缕阳光。现在他又看到了,比他之前看到的更为震撼。那些灰白色的果蝠展开翅膀的时候,能够覆盖住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而它们的数量达到成百上千的时候——人们惊慌地逃进自己的屋子,但蝙蝠们立即从他们的烟囱里爬了进去,或是抓开镶嵌在土墙上的木窗。
仅有伯德温、凯瑞本与克瑞玛尔完全不够,加上随后赶来的葛兰也只能说是杯水车薪,施法者的一个火焰类法术烧死了好几只蝙蝠,但随即,它们就聪明地分散了开来,四个人是无法顾及到整个村子的。而且死去的蝙蝠如果之前正在吮吸鲜血的话,它们与人类身体连接的部分难以拔除——蝙蝠使用带着腐蚀性唾液的牙齿咬开皮肤,凭借着灵敏的舌头找到血管,再卷起舌头让它变成一根中空的吸管——一旦死去,它的舌头就会变得异常坚硬,伊尔摩特的牧师强行拔出了一根,那个伤口立刻涌出了大量粘稠的血迹,他向伊尔摩特祈祷,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治疗术,一边往伤口上撒接骨木的木灰。通常它们总能起到点作用,但这次不知道因为什么,血一下子就将木灰冲的干干净净。
“这些蝙蝠的唾液里有着禁止血液凝固的东西。”盗贼过来瞥了一眼说,凯瑞本给了他一柄精金的匕首。就是克瑞玛尔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那把,以其阴险锋利深得盗贼的喜爱,他顺手一掷,将一只钻进木窗的蝙蝠钉在了上面,而后施施然地走过去,捏着那张丑陋的猪嘴。端详着里面的舌头和牙齿:“不过之前我只在……”他含糊地说,因为他看到的是一种药水,红袍配置,用来涂抹在他们的武器上面以增强它们的威力,“在蝙蝠这里看到还是第一次。”
“它们不是自然的产物。”
“或许。”盗贼说:“还有……”他把木窗严严实实地关好,还有门。房间里突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想伯德温刚才也想问——这个情况已经算得上严重,”盗贼问:“为什么您没有向您的同伴求助呢?虽然那些强大的牧师都在城里,或是贵族的城堡里,但我想,作为伊尔摩特的追随者,他们是不会拒绝来拯救一个村庄的?是什么让您没有那么做?”
黑暗中一片如同死寂的沉默,而后是牧师痛楚地叫了一声。
“别紧张,”葛兰说:“别紧张,我只想问问你,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如果疑问得不到解答我会很难过的,真的,难过至极。”
“可以别是现在吗?”伊尔摩特的牧师说:“外面的人需要我的治疗。”
“最适合谈话的时间,是的,现在,我觉得是这样,”盗贼无所谓地说,像是抛掷着一枚银币那样抛掷着那柄削铁如泥的精金匕首:“至于外面的人,您可以等一会再去治疗他们,或是交给我们的小梅蜜,啊,她是弗罗的牧师,但她的治疗术用的还是不错的,尤其最近,弗罗似乎满眷顾她的。”
呼吸声,沉重的呼吸声。
“一开始……情况没有那么糟,”伊尔摩特的牧师说:“我都不知道是蝙蝠在袭扰村民们,他们也认为是因为孩子惊扰到了蝙蝠才会导致他们受到攻击——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在它们又一次前来袭击我们的时候,我跟着它们,一路跟去了它们的洞穴,你想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蝙蝠,”葛兰不耐烦地说:“总不见得看到了一条巨龙或是一个魔鬼吧。”
“我看到了整整一个洞穴的蝙蝠,”牧师说:“一万只,两万只,又或是三万只?根本无法数清,我惊动了它们,差点没能逃走。”
盗贼在黑暗中噘嘴。
“就算是十万只也是无法与施法者对抗的,你不能,但领主的牧师和法师能……噢!”盗贼忽地喊了一句粗鲁的话,恶劣程度比他在克瑞玛尔前说的那具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您已经想到了,尊敬的客人,”伊尔摩特的牧师叹息着说:“是的,我,还有其他人,都无法离开这个村子。”
≈≈≈
“你在看什么?”安芮问。
蹲在窗台上,凝望着一片深紫暮色的小魔鬼摆了摆尾巴:“看天空。主物质界的天空很有趣——你能看到魔法星河吗?”
“那是施法者才能看到的,”安芮说:“我不是法师,也不是牧师,更不是术士,我只能看见凡人能够看见的星星。”
“我不这么觉得,”阿斯蒙代欧斯说:“你能看见我。”
“如果你愿意你就能让凡人看见啊。”安芮说,端起蜜酒大大地喝了一口,一边推了推身边的摇篮,她的儿子很快就不需要摇篮了。
“不,”小魔鬼说:“不是那种看见——你身体里有着精灵的血。”它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虽然在那张毛茸茸的黑脸上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你应该能成为一个法师的。”
“并不是每个精灵都能成为法师的,何况我只有一半的血是属于精灵的。”
阿斯蒙代欧斯上下晃动脑袋表示同意:“真可惜,”它甜蜜且意味深长地说:“我真挺喜欢你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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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队伍(三)
安芮露出一个抑郁的微笑,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小魔鬼突然支起了身体,将两只爪子放在了胸前。新奇中文这不是什么约定好的暗号,他们并不信任对方,但即便是个凡人,也能知道紧随着这个动作而来的不是威胁就是暴行。她立即放下蜜酒,整理发饰与衣服,并同时转向门口。
所以德蒙粗鲁地撞开门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温顺可爱的小妻子,还有那只终于被他驯服了的小宠物。
在得到所谓的真名后,他给阿斯摩代欧斯下了许多限制,包括不准它在未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使用与生俱来的种种古怪能力,他宁愿它无法起到它本应起到的巨大作用就像是他并没有与一个小魔鬼立约,阿斯摩代欧斯只是一会说通用语,长翅膀的仓鼠那样蹩脚的施法者甚至弄来了一个定制的细项圈强迫小魔鬼挂在脖子上,项圈是猪皮的,下面挂着一个铜币大小的坠子,坠子光滑的表面铭刻着德蒙的名字,上面附着一个小魔法,如果小魔鬼在他真正的主人(德蒙骄傲地宣称)召唤他的时候在某个时间内赶到,项圈就会收紧,勒紧它的脖子,直到勒断为止,而这个时间是德蒙自己设定的,并且时常改变或是命令小魔鬼飞到很远的地方做事,在看到阿斯摩代欧斯拍打着翅膀摇摇晃晃地自远处飞来的时候,他就会乐不可支地放声大笑。
“欢迎您回来,我尊敬的主人。”安芮温柔地说,同时降下自己的膝盖,而阿斯摩代欧斯则竖起了自己又尖又长的黑色膜翼,向他鞠躬,虽然从视觉上来看,只是一个球更圆了一些而已。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德蒙状似无意地说。
“阿斯摩代欧斯很可爱。”安芮说,接过他脱下的丝绒长袍,长袍里面缀着黑貂腿上的皮毛,那儿的皮毛对于四五月份的天气来说来太暖了。但德蒙自从成为白塔与鹧鸪山丘实质上的主人后愈发放荡形骸或许和他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具被公会操控着的傀儡有关,他几乎不怎么碰他的法术书了,整日里不是与那些弗罗的牧师寻欢作乐就是暴食酗酒;他懒洋洋地走了两步,就疲倦地想要马上坐下来坐在安芮之前坐着的软椅里。而不是那只专属于他的,镶嵌着秘银宝石的奢华座椅,照他立即伸手取过那只酒壶来看,他做出这个选择多半是因为看中了水晶酒壶当中储存着的蜜酒。
德蒙没有拿杯子,他直接抓着酒壶细长的脖颈将它倾斜过来痛饮。
沉重的酒壶让他的手发抖。蜜酒从他的唇边溢出,润湿了羊毛内袍与丝绸的**他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就算他放下了酒壶也是一样,就算安芮不是个施法者,她也知道作为一个法师德蒙已经完了,她的父亲时常与不同的法师来往,在安芮的母亲永远地离去之前,安东尼奥法师就像是他们家庭中的一员安东尼奥法师偶尔也会喝点酒让自己更好地集中精神,尽快地进入施法前所需的失神状态,但像德蒙这样。毫无顾忌地在早晨或是夜晚时刻举杯鲸吞的施法者,安芮怀疑他是否能够做出一个正确的施法手势。
她平静地看着德蒙喝光了她的酒,“再去拿点酒,”德蒙说:“冬酒或是腐甜酒。”
“我很抱歉,但您刚才喝光了最后一点蜜酒,”安芮说:“白塔已经没有冬酒或是腐甜酒了,商人们惶惶不安,不愿意出去做生意,因为只要他们的护卫一跟着他们离开,他们的财产就会被偷走。妻女也会遭到侮辱,就连房子也会被烧掉。”
德蒙迷惑地想了想,又傻乎乎地拍打着椅子的扶手笑了起来:“哦,玛斯克在上。”他诅咒般地说:“他们就是一群被精灵们宠坏了的家伙如今还有那几个城市里没有盗贼公会的踪影呢,别的商人可以向盗贼们交付税金,求得他们的保护,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买卖,为什么他们不行?”他做了个鬼脸:“他们遭了罪,受了苦。这完全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他们太吝啬了,他们不愿意从自己的口袋里乖乖地掏出几个金币来,就不要责怪别人割断他们的喉咙,从他们的皮囊里抓走所有的钱。”
“他们已经快要倾家荡产了,”安芮说,“盗贼们想要他们所有的钱,还要赶走他们,德蒙,你是否知道,正有人从他们手里拿走他们的商队?”
德蒙不悦地抿起嘴,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去执政官的官邸了,即便去,也只是因为执政官的房间是个极其特别的寻欢作乐的场所尤其是他想到他刻板严肃,冷酷无情的父亲曾在那里办公,他真希望有个法师从哀悼荒原上召回他,让他看看现今的景象,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儿啊。
像这种重要的事情他既没有发言权,也没有知情权。
德蒙将那只沉甸甸的水晶酒壶砸过来的时候安芮早有预备,她躲开了,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差点让她发了疯德蒙从摇篮里抓起他和安芮的孩子,作势要将它掷向她的母亲。
“接好了!安芮,”他咕哝道:“不然你可得再生一个了。”
下一刻他就脱了手,孩子掉在摇篮里,毫发无损,德蒙脸朝下趴在地上,安芮从他身上踩过去他也一声未吭,安芮抱起孩子,回到了熟悉安全的怀抱,孩子才开始哭泣,但也不怎么大声他正如安芮所说的那样聪明,又或许与他有着这么一个父亲有关。
阿斯摩代欧斯蹲在摇篮边上,舔抿着自己的尾巴:“不用太感谢我。”它悻悻地说。
“他会发现吗?”安芮问。
“不会,”小魔鬼说:“他只会记得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你一定让他跌了很多跤。”安芮说。
“不那么经常,”小魔鬼嚼着自己的尾巴:“我可是顶顶可爱的小宠物。”
“别让他死,”安芮说:“我们还没力量去应付那个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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