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号角

    “姐姐服药后气色好了许多，现在正在休息。”

    黛妮眼睫毛微不可查地轻颤着，卡戎也不点破，淡淡道，“准备一下，午餐已经在准备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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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五章 归途(二)
    贵族的住所内部往往是宽敞而奢华的，威廉家族的房屋同样如此，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亮光，四面高高的墙壁在柔软地毯上投下淡淡阴影，中间摆放着水晶桌子，周围环绕着柔软沙发，精美酒杯、瓷壶整齐摆放，一切都是如此赏心悦目。

    再往后是兰色墙壁，前面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群鹰拥簇着站于山巅的骑士，骑士传神的眼睛像是能攫住人的心灵，墙壁两侧是呈45°角的楼梯，它们通往上方楼层走廊，将这面凸出墙勾勒成梯形。

    十名窈窕清丽的女仆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卑谦地鞠躬问安，匆匆一瞥间，老管家便发现了这位临时主人年岁不大，想起镇子上贵族老爷无比严厉的警告，不由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不过他很快打消这点不应有的心思。

    “尊敬的主人，厨房已经准备好食材，您看看是否还有其他要补充的。”

    老管家双手递上书写菜单的帖子，恭敬地询问着卡戎。

    对于食物卡戎并不是很讲究，对于菜单他只是简单扫了一眼，手指虚点十多道菜肴，明白他意思的波文用鹅毛笔在菜名后勾起。

    “除了这些菜，其他的就不必准备了，家主大人不喜铺张浪费。”

    波文一直很尊敬家主，可不仅仅是因为卡戎强大的实力，显赫高贵的家主大人面临着无数的诱惑，却从未尝试享乐糜烂，而是恪守传统美德，这种作风可是让无数效命德尔家的军人为之叹服钦佩。

    老管家心里更是诧异，但还是立刻吩咐人手去告知厨师，然后等候着下一道命令。

    “本杰明管家，你让这些人去服侍我的妻子，午餐准备好再通知我们。”眼看还有时间，卡戎也不想在大厅干坐着，感知扩散之间已对周围环境了若指掌，“波文，带上剑陪我去练一会。”

    “谨遵您的意愿！”

    波文带上铁剑，对想说什么的本杰明挥挥手，大步流星地追随卡戎的背影。

    如此雷厉风行的行事方式让本杰明有些错愕，招呼女仆前¤★s_;去服侍夫人，自己连忙跟上离开的两人。

    作为不受宠的王女，奥丽薇亚的饰品原本并不多，衣物也只有一箱子，不过昨夜皇室却擅作主张地给她增添了许多大箱小箱，于是她打算趁着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好好整理一番。

    女骑士爱葛莎、汉娜是飞翼皇室给奥丽薇亚安排的贴身护卫，一人横抱黛妮，一人提着两大箱，身后跟着一行手捧小箱子的女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二楼的房间。

    “姐姐，要让人打些热水擦洗吗？”奥丽薇亚一阵心疼，只是被抱上楼，姐姐大人额头上就冷汗淋漓，不知道承受着多沉重的痛苦。

    “不用。”黛妮被平放到床上后，闭着眼睛回答，她这两天时间都在思考，自己这幅残废的躯体还有什么值得德尔家主利用的地方。

    奥丽薇亚用手帕将黛妮额头上的汗水轻轻沾拭干净，并给其喂了几勺子温水，在后者摇头后便停下动作，在将水杯放到窗边柜子的时候，正好看见卡戎的身影，不由打开窗户凝神望去。

    剑刃带起狂野疾风，凌厉地斩向面前的青年，除了没有动用斗气，波文骑士没有任何留手，气力加持的剑刃足以将普通兵器铠甲劈成两半。

    叮!铁剑扬起半弧，尖端处与斩来的骑士剑相碰，明明应是不着力，但卡戎手腕以微不可擦的幅度一晃，铁剑却产生了极大吸力，一个卷圆将骑士剑拉拽到下方，风轻云淡地消弭了波文的攻势。

    “你能自己调整军用剑技形成自己的剑招，很难得，不过这一招明显杀伤有余，灵动不足。”

    从剑刃传递过来的力道，卡戎明白波文症结在于习惯将重心往前压，不过他并没有点出，而是准备让其直观了解两者区别，“换做我来进攻了。”

    两人分别向后退到一定距离，波文双手持剑，聚精会神地防守着，周围的景物褪去了颜色，只剩寂静的灰白，在他眼中，家主大人握剑从容迈步走来，军用剑术的杀伐之气宛如海浪，冉冉向上升起，阴影遮天辟地。

    卡戎骤然箭步向前冲，铁剑轻松划开空气，轨迹动作力度皆与波文先前的攻击一般无二，只是他脊背倾斜的角度很小。

    波文很清楚这一击的强度，双脚呈半弓步，骑士剑向上横斩，身躯转动间筋骨发出爆鸣。

    然而当两剑交击的时候，波文脸色却是猛然一变，这凌厉的力道落下来却是轻如鸿毛，仿佛在剑刃摩擦刚爆发火花前就被敛去大部分。

    卡戎举重若轻地将铁剑扬起两寸，骤然再次斩下，这一击的重压让波文两脚直接陷入地面，铁靴都被没过一半，也是他没有集中暗劲，波文才能顺利将这力道卸去。

    一名女仆从屋子里小跑出来，穿过长长走廊，低声禀报的时候，才让震惊中的老管家本杰明回过神来。

    “大人，午餐已经”

    卡戎将铁剑收回鞘中，伸手下压，制止本杰明接下来的话语，转头看向楼房，随后带着几人离开，只留下独自沉浸在感悟中的波文。

    奥丽薇亚躲在窗边，眸中泛着点点涟漪，谁也不清楚女孩心中的希冀与幻想。

    “我不喜欢人与人之间距离太远，希望你不要介意。”“嗯。”

    明亮清静的厅堂中，地面铺着丈宽红毯，位于中间的长餐桌上空无一物，菜肴摆放到旁边的小桌，仆人们早被挥退，这里只有卡戎和奥丽薇亚两人。

    “你将是我的妻子，在我面前不必太谨慎戒备，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卡戎站在奥丽薇亚身后，自然地为其系上餐巾，不过这亲密的举动反倒让后者浑身僵住不敢动弹。

    回到自己的座位，卡戎看着女孩的眼睛，神情认真诚恳，“这次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谈话，我并擅长揣摩猜测别人的心理，所以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坦诚相见，避免以后造成误会，可以吗？”

    在女孩点头后，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缓缓道：“我选择你一个是因为你对黛妮来说是重要的人，我需要借此胁迫她为我效命，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你品质不错，是我钟意的类型。”

    奥丽薇亚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话，脸色微红，轻声道：“谢谢！也感谢你没有隐瞒我另外一个原因，姐姐的事情我会尽力配合帮助你，只要你能宽恕她的过错。”

    顿了顿，她又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挺可恶的人，接触后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虽然卡戎你外表冷漠，但你并不是真的傲慢，尊重着其他人，姐姐他们对你做出那样过分的人，你也用宽广的胸怀来容纳，你不是坏人。”

    “这你就错了，我继任家主之位的这几年，亲手杀过的人过千，间接因我而死的人更是数之不尽，有一些是敌人，但也有不少是无辜生命。德尔家这几年快速发展是建立在无数枯骨与罪恶的基础上，比起我的父亲、祖父以及其他先辈，我沾染的鲜血更加浓郁，我犯下的罪行更凶恶，这些都是不容抹灭的事实。”

    卡戎平淡直抒，仿佛在述说别人一样，“家族予我便利，我亦当将其前行之路的障碍铲平，所以尽管有无数人恨我怨我，我也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决定。”

    奥丽薇亚不发一语凝视着卡戎，她从卡戎的话语中感受到滔天血海，也感受到沉甸的责任，还有一人肩负整个家族的伟岸。

    “我会是你的妻子，所以即使你手上沾血我会为你擦拭，你所作的决定我亦不会反对，不论你怎么样我都会守在你身旁。但是战争终究是不好的，会受伤流血，会危及生命，会给很多人带去伤害，也会让很多人仇恨你、企图杀害你，如果可以的话”

    “德尔家是凭借武力崛起，现在底蕴不足，不保持优势只会泯然凡尘！”

    卡戎眼眸隐藏着金色虚剑，从女孩情绪波动上看，对他的关心倒不是虚情假意，“你不必忧心，今后很长时间内德尔家不会再发动高烈度大规模战争，对手也不再是周边王国，飞翼与德尔家的仇恨也会随着时间与某些利益关系很快淡化的。”

    奥丽薇亚听不懂卡戎话语中的含义，但大概意思还是听懂了，于是放下心，她觉得他应该不会欺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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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六章 归途(三)
    寂静深夜。

    卡戎进入房间，在女仆离开后，手臂一挥，轻纱无风自动，飘扬掠到两侧，沉眠的女孩从睡梦中惊醒。

    看到卡戎的靠近，她不由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卡戎面无表情地抓住女孩的下巴，俯身下倾，温润与冰凉的唇瓣贴在一起，潺潺液体从一边到另一边。

    带着血腥味的生命药剂涌入嘴中，黛妮伸起手想推开，体内涌起的炙热却抽取了她所有的力气，死气沉沉的血气加速流动，残败枯萎的肌体恢复了活力，然而这样的好转却让她感到无比恐惧。

    她已经明白卡戎并非是想羞辱玩弄她，而是使用某种秘法给她种下禁忌，她虽然失去所有力量，但对自己躯体的感知还是很清晰的，原本属于她的血液被慢慢扼杀，成为一滩滩废血，现在充斥在经脉中的血液与先前截然不同，暗红中带着金色，还有一股与卡戎一般无二的气息。

    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很有可能就是要将自己制作成傀儡，只要想到这种比死亡还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她心里就会涌起彻骨寒意，更她心如死灰的是自己毫无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肆意妄为。

    “骑士不应流下眼泪，折磨与痛苦是促进我们前行的磨砺。”卡戎用手指拭去黛妮脸上的泪水，后者心若死灰的绝望神情并没有激起他半分怜悯，“你既然选择刺杀我，就应该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何况我不会剥夺你的性命，也不会凌辱你的躯体，反而帮助你获取强大力量，你就算不心怀感激，也应该接受现实。”

    “你作为贵族阶层的一员，应该知道这个圈子惯用的手段有多么令人发指。”卡戎用食指抵在黛妮的咽喉上，慢慢往胸口划去，很像是贵族对女囚的常用折磨方式。

    黛妮如坠冰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置生死与度外，并不意味着她无所畏惧。

    卡戎眼中虚剑旋转，捕捉着黛妮散发的情绪，发现其虽然彷徨却并没有任何动摇，于是停下动作，将黛妮胸前被划开的散乱衣襟整理好，∧s_;如他先前所料，低级手段对这个女孩没有太大作用，这让他很满意。

    “相信我，我有能力将你变成没有任何逆反心理、只会听从我指令的傀儡，不过那样不能完全接纳我给予你的力量。我不喜欢残次品，而你想必也不愿意成为没有意志的躯壳。”

    “我们不如做一个交易，你承载我给予的力量，我可以答应你三个不过分的请求。”

    阑珊灯火明晦不定，映照在黛妮白瓷般的脸庞上，她应激性地想要拒绝，然而卡戎眼神中毫无掩饰的冷酷杀意让她的话语都哽咽在喉，最终死死攥紧拳头，强行压下情绪，“如果我选择拒绝”

    “我会直接撕毁协议，不惜一切代价灭掉你所热爱的飞翼，抹去你的神智，让你成为灭杀飞翼人的刽子手，直至这片疆域流尽最后一滴血。”

    平淡话语中蕴含着彻骨冰冷，打断了黛妮接下来的话语，卡戎说这些并非只是威胁，而是简单陈述他耐心磨尽后必将发生的事情。

    “你还有三天时间考虑，抵达托尔斯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给出我想要的回答。”

    卡戎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传来女孩竭嘶底里的吼叫，但这只是徒劳挣扎后的发泄罢了。

    在曼拉小镇停留一天之后，队伍疾行前往最近的主城，当天进行三次传送，抵达凡达贡领最西边的主城，之后继续向西进入一个中立的伯爵领。在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午分时刻进入已经成为德尔家附属的加文领。

    刚经历过战乱的大地弥漫着荒凉的气息，原本应该种植作物的田地一片焦黑，破败的村庄空无一人，旁边空地上遍布坟头，用粗树枝捆绑的简易十字架插在泥土上，密密麻麻，让人触目心惊！

    在晴空蔚然阳光下，那片地方却比起周围要黯淡得多，光线仿佛被阴森死气攫取了部分，当骑兵队伍经过的时候，才被旺盛的血气冲散不少阴霾。

    黛妮靠在车窗旁边注视，沉默不语，胸口仿佛被沉甸甸的巨石压着，压抑得无法呼吸。

    “姐姐大人，你的身体刚恢复，还是好好休息吧。”

    奥丽薇亚握住黛妮的手，另外一只手则伸向窗户轻轻一点，符文浮现掠动，窗户里的外界景物消失，转化为原本黑色深沉的车厢内壁。

    这是铭刻在马车上的单向透视魔法阵，因为魔法阵需要的迷幻水晶属于稀有物，所以哪怕是大家族也少有配备这样的魔法阵。不过为了表示对女儿的关心，古斯塔夫倒是毫不心疼地将这架功能齐全的御用马车赠予出来。

    黛妮略微失神地看着奥丽薇亚，她很羡慕妹妹，没有太多牵挂，也就没有太多烦恼，更幸运的是没有见过德尔家主的真面目，不必在睡梦中都胆战心惊。

    骑兵队伍缓缓前行，在穿越数片断断续续的丛林后，最后终于进入宽阔的平原，但是这里也不适合疾驰，七八处营帐群东一块西一块分布在平原上，流民被驱赶着进行劳力工作。

    他们有的在开垦平坦道路，有的搬运推动巨石建筑，艰难地朝远方走去，那里正在建筑军事堡垒。

    卡戎抬起手，骑兵们纷纷勒住缰绳，战马停下前进的脚步，“波文，让黛妮小姐过来。”

    “是！”波文领命，调转马头赶往马车所在，传达家主的话语。

    过了一会，黛妮从车厢中走出，对身后的妹妹摇摇头，独自走向队伍最前方，尽管身体孱弱让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她还是保持着骑士的大步走路习惯，棕色绒毛靴有力地踩在青草上。

    当她来到卡戎马下的时候，卡戎向她伸出手，淡漠地道：“前面有你所关心牵挂的飞翼民众，去看看他们的惨状，也许能促进你更快作出决定。”

    黛妮朝远处张望，然而力量退散后视力同样退化为普通人，根本无法看清具体情况，于是她抓住卡戎探下来的手，被其一把拉上战马，虽然坐卧在对方怀中令她感到无比厌恶，但这时候这些病不重要。

    卡戎两臂环过女孩的腰肢，抓住前方的皮革缰绳，两腿一夹马肚，战马犹如离弦之箭窜出，地上的青草不断往后掠去，很快冲向一个流民营地。

    如此肆无忌惮驰骋过来，自然引起看管流民营帐的士兵注意，十多名加文骑兵正准备上前阻拦，却立刻被黑甲将领呵斥个狗血淋头，战战赫赫地低下头。

    这名德尔家的军人认出了卡戎的身份，虽然不解家主大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但还是立刻让人拉开拒马，并朝着卡戎致以最崇高的军礼！

    卡戎驾驭战马冲入流民区域，顿时一股熏天恶臭铺面而来，七零八落的破旧帐篷，入眼的一切都与肮脏有所联系，这个时间还能留在营地的只有老幼妇孺，他们听到马蹄声不由惊恐躲藏到帐篷当中，脆弱得如同惊弓之鸟。

    有一部分人却是毫不理会，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眼睛里没有任何色彩，只有空洞与绝望，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黛妮紧闭眼睛，浑身颤抖起来，飞翼的子民竟然像猪狗一样被人圈养奴役，充斥在她身体每一处的悲愤与仇恨几乎让她疯狂，拳头紧攥，指甲深陷血肉中亦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