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风云录

    眼下，李天浩与许怡颖正分坐在两张单人沙发上，两颗脑袋聚在了一起，之间只不足十厘米的空隙。

    二人之间却都没有觉得这样的接触有何不适，他们的谈话重点主要集中在昨天所发生的事情。这其中，主要是李天浩在说，许怡颖则静静听着。

    李天浩却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把张中军如何地借故下乡、如何地把副局长冯鸿儒与他摆了一道，差点将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当然，李天浩最后力挽狂澜的表现那是需要大书特书，英雄的光辉形象，也是需呀适当渲染的嘛。

    许怡颖一直含笑听着，听完之后，她总结说：“这么说来，昨天你能够涉险过关，你的美女师父居功至伟哦……”

    “她？”李天浩摇头，不以为然说道：“组织上安排的，我无话可说……不过，从我的本心上来说，真正愿意承认为师父的，只有你一个！”李天浩说的大义凛然，浑然忘了他与赵菲菲独处之时，嘴里可是一直叫着“美人儿师父”。不过，这也没什么，以李天浩的观察，许怡颖虽说与赵菲菲没什么矛盾，却也绝对没有任何的交情，不客气的说，许怡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层看不起赵菲菲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李天浩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负担那是一点也没有，无论事情怎么发展，许怡颖绝无把话传到赵菲菲那里的可能。

    许怡颖眼眸秋水横波似的瞟了李天浩一眼，似笑非笑，似嗔似怪，问道：“你刚才说起，赵菲菲帮你把门打开，之后都是旁观为主么？也就是说，从张主任的电脑上拷贝文件，这一切的操作都是由你来完成的喽？”

    李天浩心里一跳，许怡颖那双灵动的眸子，此刻像是在散发着妖异之光。

    “基本上就是这样子吧……”李天浩言不由衷道，这一点上来说，他无可否认，当事人就他和赵菲菲，他可不敢张口说白话，以至于要弄得许怡颖和赵菲菲对质什么的。

    “明白了……”许怡颖笑得愈发诡异之极，轻声漫语说道：“知不知道我刚才在洗手间里接到了谁的电话？”

    李天浩终于笑不出来了，半晌之后才打着哈哈，说道：“这个……大美女师父接到谁的电话，我怎么猜得到呢……”

    许怡颖青葱似的食指在李天浩脑门上戳了一下，还真是以师父的口吻训道：“你就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吗？要我来说，处处都是破绽……”

    “呵呵，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李天浩强撑着，嘴上虽如何说，心里却是发虚得很。他总算还没有忘记，传说中，许怡颖正是万宝波的女友，而后者，前一刻他还利用张中军的电脑在网上把他给举报了，不用说，万宝波肯定留意到城市论坛上的图文内容，并第一时间联系了许怡颖。

    许怡颖愈发显得娇蛮，扯着李天浩的耳朵娇声道：“你以为真要调查的话，张中军电脑里没有那些照片的痕迹，这么大的疑点，警方或者网管方面会查不出来？”

    李天浩无话可说，事实也的确如此，许多人在网上发表不当言论，完事之后把所谓证据一删了事，以为没什么事了，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软件可以把删除掉了的文件进行还原。而张中军所谓的实名举报的事情，麻烦就麻烦在于，他的电脑上不会找到曾经储存有照片的痕迹，相反的，自删除的木马反倒有可能被恢复。到时候，一切的真相即将一目了然。

    一经许怡颖提点，李天浩立时一身冷汗，本以为他做的隐蔽而无从追踪，实则还是留有破绽，真要查，一准查了个水落石出。

    “那……是不是有什么补救的方法？”李天浩不确定许怡颖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照理说，她能够猜到是他的手脚，首先一个，她自己本身的电脑操作水平是极为了得的。其次，她没有把她的分析说给万宝波，而是当着他的面分析了一遍，不像是要把他揭发出来的意思，相反，其中还隐隐有帮助他隐瞒的意思。基于以上两点认知，李天浩干脆老着脸皮，询问起下一步该采取何种对策。

    许怡颖好笑地说道：“你倒是轻松，留下的首尾还要我帮你收拾？你可别忘了，在咱们单位里，有一多半的人可是认定了，那个人是，是人家的男朋友……”说到后来，许怡颖却是有几分羞恼之色，但是，羞恼之中又夹杂着深深的无奈，显而易见，对于所谓的万宝波女友的身份，她也很是困扰。

    李天浩心里却是愈发亮堂，壮着胆子说：“像万宝波那种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也就是一些庸脂俗粉把他当成宝，我的许大美女师父，平时都把老式平光眼镜遮掩，又岂会如世俗女子看上他？”李天浩还有后面半句没有说出口——依我看，其中定有隐情！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许怡颖显然也不想深谈下去，她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你也没什么好紧张地，张主任他是实名举报，万局长再强横，他也没有胆子来市国土局调查举报人的道理，更何况，他们父子，或许真的认为是张中军嫉恨而举报呢……”

    “这……”李天浩不敢确定是否有这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含糊，这本身就是自身态度的含糊，绝对要不得。

    “嘿嘿……”许怡颖轻笑，神色逐渐变冷，说道：“我就说，张主任整天没事就在我身边转悠……这个理由足够了么？”

    李天浩郑重点头，这个理由当然足够了，好比争风吃醋，这么一说的话，事情的起因就成了张中军觊觎许怡颖的美色，而又因为许怡颖乃是万宝波的女友，于是张中军在羡慕、嫉妒、愤恨的复杂情绪支配之下，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举动——实名举报万宝波！

    “你对我真好……只是，这么做，似乎委屈了你自己……”李天浩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许怡颖喜欢上了他，以他的观察，许怡颖虽然面冷，然而，她的内心实际上有着一种天生的侠义心肠，犹如一位古道热肠的女侠，只要对了她的胃口，她可以毫无道理地拔刀相助。

    “少臭美了你……”许怡颖俏脸泛红，对于李天浩所说的肉麻之语，她大概感到很是吃不消，顺手在李天浩额头点了一下，然后急匆匆走了。

    李天浩摸着被许怡颖点过的地方，嘿嘿一乐，也动身前往办公室。

    另一边，张中军的办公室里，咱们的张大主任正火急火燎拿着电话解释着什么。

    “局长，真不是我干的呀……”张中军眼前的液晶显示器上面，城市论坛里以他名义所发的帖子已经有了数百跟帖，这其中，指责万宝波违规的不多，毕竟现在社会，这种事情太多了，以至于观众都已经麻木了。另外，除了打酱油的帖子以往，剩下的多是在称赞张中军勇气可嘉，这些声援的帖子密密麻麻排着整齐的队列，生生把实名举报帖子高高顶在置顶帖子的直接下方，怎一个火字了得。

    “你他妈就是一混账！”吴才强在电话里大骂道，有关青云山旅游景点所发生的一切，整件事情，以吴才强的估计，国土局就他和张中军两个人当时在现场，他没拍照没干过，那么，就肯定是张中军干的了，这就是吴局长的朴素真理——非此即彼，不是我干的，那就是你干的，话说，到了他这一级别，对于事实的认定已经很主观了，轻易他都不会给人解释的余地，哪怕是张中军也不行。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吴才强的电话收线之后没多多久，张中军又收到了万凡祖的电话，电话是直接打到他手机上的，天知道他和万凡祖交情泛泛，万凡祖是如何得到他的手机号码的。不过，考虑到万凡祖乃是公安局的局长，通过技术手段、甚至是刑侦手段搞到想要的电话号码，这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这么一想，张中军顿时全身发寒，在他身上，实在有太多经不起刑侦手段侦查的东西存在了呀。

    “万局长，您好您好！”

    张中军的姿态放得非常低，虽然隔着电波，他还是尽量哈着腰，以示他对万局长的景仰、或者说是臣服。

    可惜的是，张中军所做的一切，万凡祖无缘得见，是故，万凡祖在电话里的语气也是淡漠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感谢张主任……”万凡祖开口就定下了基调，只不过，这种感谢有几分真诚，那是用脚趾头都能够想到。

    万凡祖又说：“我们家小波这孩子，皮是皮了点，在家里，我也没少花心思，可惜成效一直不是很大……相信这一次，经过张主任的教育，他一定会从中吸取到教训的……”

    张中军手足冰凉，挣扎着说道：“万局长，您听我说，情况不是您所想象的那样……”

    “好了，我知道张主任也是个大忙人，两袖清风身欲飘，一心为公天下安，啊哈哈……我就不打扰张主任揭露公职人员阴暗面的工作了，再见！”

    电话挂上，张中军失魂落魄坐在位子上，此时，他的耳边一直回荡着万凡祖所说的话。“两袖清风身欲飘……两袖清风身欲飘……不行，他这是在暗示要查我呢……”张中军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又抓起电话，先拨通了吴才强。

    “局长，您老这一次一定要救我……我他妈是被人陷害了啊……”张中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开始哭诉起来。

    “谁陷害你？谁他妈的没事干了要陷害你？”吴才强在电话里咆哮道。

    “谁，谁，谁……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对了，肯定是的！”张中军忽然开窍了似的，没大没小地对着电话吼叫起来。

    “你放屁！”吴才强声色俱厉说道：“我打电话到城市论坛方面了解过，对方表示，机器码与你注册时、还有平时登陆的时候并无二致，你说，刚才八点出头的时候是谁在使用你的电脑？”

    张中军再次哭丧起脸，八点出头到九点这一段时间内，他的主任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如果说，机器码一致的话，那么……张中军忽然打了个冷颤，不会是鬼魂在操作他的电脑吧……

    再说李天浩，他从外面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特意瞄了一眼张中军的独立办公室，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他也就安之若素，笃悠悠回到他的位子。

    刚坐下，张中军那间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只见一脸憔悴的张大主任有气无力说道：“李天浩，小李，你来一下，我这台电脑出了点故障，你来帮忙看一下……”

    李天浩应声站起，他不知道张中军的电脑是不是真出了毛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值此敏感时期，张中军发过举报帖子的电脑，他绝对不能去碰，否则的话，张中军直接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他有的好解释的了。

    于是，李天浩很坚决地说道：“对不起，张主任，我的电脑操作水平很差……或许应该称之为非常差……这么说吧，除了简单的复制、粘贴等操作，还有上上网、聊聊天，这些我还行，其他的我就全部抓瞎了……”

    说着话，眼角余光看到对面许怡颖对着他偷偷竖起大拇指，心里就更坚定了不搀和的想法。

    张中军有些不耐烦了，口气生硬说道：“你少说废话，领导让你进来你就来，哪来这么多理由？我看你这个同志，态度就是不端正……”

    “这不是态度端正与不端正的问题……政府部门的电脑都是采购的品牌机，而品牌机都是有一系列完善的售后服务，包括数据丢失的恢复等等……我就是本着对咱们国土局办公室、以及对您张主任负责的态度，否则的话，一旦我误操作电脑，累得张主任机子里面重要的文件丢失，那我就是百死莫赎了……”李天浩侃侃而谈，一脸大义凛然。

    “你……”张中军后面的话顿时被堵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有心再拿官威去压他，却生怕李天浩又抬出一整套的大道理，到时候指使不了李天浩，反而落了个面子里子全无。

    关键时刻，赵菲菲从文件柜子里抽出一本文件夹，翻到了某一页之后走了过来，一边说道：“主任，我记得您的台式机是这家公司代理的‘联想’机子，这是他们公司的联系方式、以及负责人的名片……”

    张中军感激地看了赵菲菲一眼，他算是明白了，李天浩滑溜地比兔子还厉害，想要把举报一事栽赃到他头上，暂时看来是行不通了。

    “你有心了，菲菲……”有了台阶，张中军趁势而下，风波暂时消弭于无形。

    另一边，李天浩也暗中感激，他也生怕张中军在这事上纠缠着不放，再怎么说，他也是领导，真要和他彻底顶牛到底，说起来好像很热血，毕竟不利于他在单位的风评。

    不平静的一个工作日，到底在平静之中收了尾。下班回到家的时候，李天浩意外地收到了一个好消息，陈安龙与小田即将回来了！

    电话是陈安龙打给李天浩的，在电话里，陈安龙很是振奋，直接就说道：“天浩，幸不辱命，人我给你找着了！”

    所谓幸不辱命，这其中究竟夹杂了有多少的艰难与辛苦！难得的是，陈安龙对此只字不提，或者对于他来说，男人的承诺，就是一个结果，而过程，本身就是承诺的一部分。

    李天浩虽未亲身参与，然而，在他苦等陈安龙的消息的时候，他和小田肯定正在经历着无数次枯燥的重复劳动，而这其中，恐怕百分之九十九的都是无用功，最后的成功，无疑是陈安龙他们成吨的汗水换回来的。

    任何的言辞都不足以表达李天浩的感激，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话：“辛苦了，安龙！都好吧？”

    “这么客气干嘛？这可不像是你啊……”陈安龙笑得很爽朗，听得出来，人找到了，他也很高兴。陈安龙又说：“我和小田，还有老冯他们，现在已经在火车上了，大概明晚上就能回到青涛。”

    尽管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伤人，可李天浩仍旧忍不住问道：“对了，安龙，怎么不坐飞机回来呢？飞机的速度毕竟要比火车快了许多啊……”

    陈安龙在电话里说：“咳，别提了，那两个民工，里面那个姓冯的，老冯，就是脸上有刀疤的，他说他晕机……其实也不能说是单纯的晕机，就是怕高，类似于恐高症一类的心理障碍……”

    “是这样啊……”对此，李天浩无话可说，的确，飞机尽管是号称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可在高空中一旦发生事故，那就意味着百分之百的死亡率。李天浩只能表示理解，电话里故作轻松道：“那行，火车是卧铺吧？路上休息好，明晚上我到火车站来接你们。”

    “好的，明晚上，火车快要到了的时候，我再打电话联系你……”陈安龙十分爽快地应了，与李天浩又聊了一阵，主要是说老冯，就是脸上有刀疤的，人挺好说话，陈安龙与小田找到他之后，说起有人正因为子虚乌有的“撞人”事件而身陷囹圄，老冯也挺激愤，一口答应了愿意当证人，以此来证明刘庆华的清白。

    李天浩当然感到十分欣慰，所谓尽人事、听天命，现在不但人找到了，还能获得对方答应作证，可见，天命在于自己不懈的努力。

    挂了电话，李天浩兴奋地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干脆就从床上起来，一个人跑到四楼，敲开了叶雨瑶家的门。

    很遗憾，秦文辉今天在家里，而叶雨瑶反而还在她的画室教学生画画。虽说李天浩没有见到叶雨瑶，还是挺失望的，不过，这也可以从侧面掩盖他对叶雨瑶有好感的真实想法。

    “正好，文辉你在家，陪我喝几杯。”李天浩手里拿着一扎四罐啤酒，邀请秦文辉与他喝个痛快。秦文辉却支支吾吾，说一会儿还有事要外出。

    一听说这么晚了秦文辉还要去外面，李天浩顿时想起了上回在大街上所看见的那一幕，当时，秦文辉正与一位衣着暴露的女子亲热地走在一起，后来还去了酒店，不出意外，应该是开房间来着。

    李天浩试探着问道：“和女朋友约会？”

    秦文辉脸色变得怪怪的，矢口否认说：“约什么会，都老夫老妻的了……”

    “那就不耽误你正事了。”李天浩告辞而别，回到自己房子里，有心想要跟踪秦文辉，可即使确认了秦文辉在外偷吃，又能怎样？就像上回，他明明已经来到了叶雨瑶的画室之外，最后不仍是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没有告诉叶雨瑶吗？

    李天浩一个人喝了很多酒，无奈，他的体质特异，无论怎么喝就是喝不醉，倒是喝多了啤酒，期间上了好多回厕所。

    天蒙蒙亮，李天浩就开始起床，然后洗漱、吃早点，早早开车来到国土局上班。

    一整天的时间，李天浩总是魂不守舍，做事情、与人交谈，不经意之间就要走神。好在，这样的状态也就是一个白天的时间，到了下班的时候，他率先给陈安龙打了个电话。

    陈安龙倒是很自在，笑着说道：“火车才快要进入山龙省境内，大约还有两三个小时吧。”

    “这就好，我马上过来……”李天浩迫不及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