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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风叶已鸣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沉闇

    早上九点钟,两个人一同出门,只不过方向不一样,一个是朝着市中心的百货大楼去的,另一个,则是朝着家的方向。

    姜家的餐饭一向都是由家里的阿姨来做的,姜可晨的妈妈早就不做饭了,如今一早便知道自己儿子要回家来,早早地打扮好,坐在沙发上等着姜可晨回来。姜可晨的爸爸这天既没有出差, 也没有进房,而是拿着坐在了厅里,也在等着姜可晨。

    姜可晨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父母坐在沙发上坐得好好的,就等着他回来。

    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笑起来,连忙跑到自己母亲身边坐下来,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姜可晨的妈妈便又将话头转到了陶诗序身上,“你今天回来,不用陪你的那个小女朋友么?”

    姜可晨笑了笑,说道,“她知道我要回来,一早就和她朋友约好了,今天出去逛街。”他顿了顿,把这几天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妈,我什么时候能够带她回来见你们啊。”

    “不行!”姜可晨话音刚落,他父亲便已经斩钉截铁地说道。

    姜可晨转过头去看他的父亲,脸上闪过浓浓的不解,问道,“为什么啊?”

    他爸爸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是看了一眼他母亲,姜可晨的母亲收到信号,立刻说道,“我们也有我们的考量。”这么说便是不同意他和陶诗序在一起了。

    姜可晨立刻开口,“你们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为什么就说她不行呢?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她,凭什么就这么断定?”

    姜可晨的爸爸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着手上的杂志,也不知道看进去没。

    姜可晨的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没有说她不好,事实上,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是不适合你罢了。”

    姜可晨被气得笑了出来,“什么叫‘不适合我’?难道非要你们选择的那个才适合我么?”

    他话音刚落,姜可晨的妈妈也有些生气了,喝道,“晨晨,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们是你的父母,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你着想。我们如果真的好干涉你的感情,早在八百年前就干涉了,压根儿就不用等到现在。如果真的要我们选择的话,你和陶诗序,根本就不可能谈恋爱。”

    姜可晨撇开头,他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说得不好,但却不肯就这么将头低下来,将心放平了才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她,自然不知道她的好,更加不知道她是不是就适合我的。要是换一个人,难道你们就知道她适合我了?”

    姜可晨的妈妈闭了闭眼,又叹了一口气,跟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到后来,她也不知道她是哪个意思。

    姜可晨也看出她的词穷,追问道,“那你说,她哪里不适合我?”

    姜可晨的妈妈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丈夫,姜可晨的爸爸看着手中的杂志,连头也没抬就说到,“她的家庭不适合你。”

    姜可晨立刻就炸毛了,“噌”地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着自己父亲喊道,“好嘛,我就说什么不适合,原来根本就是看不上人家家庭条件不好,你们直接说得了,为什么非要说什么我们两个不适合?真是虚伪!”

    姜可晨的父亲将头从杂志上面抬起来,看了姜可晨片刻,才冷冷命令道,“给我坐下!”

    姜可晨一甩头,根本就不理会他老子,还是他妈妈看不过去,站起身来,伸出手来够着姜可晨的肩膀,将他用力地往下按,“你给我坐下吧。”

    姜可晨不会和他妈妈动手的,依着他妈妈的话又重新坐了下来,却还是撇开头,压根儿就不去看他父亲。

    姜可晨的妈妈见他坐下来,没有再发作的迹象,便温言跟他解释道,“你爸爸不是那个意思。”她顿了顿, 又才说道,“她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亲妈被自己的亲老子给逼死,她爸爸出轨不说,还逼死发妻,她的妈妈又太软弱了,根本不堪一击。这样家庭成长出来的孩子,和你根本就不一样。你们两个的成长环境不同,我和你爸爸虽然不说这二十多年来从未红过脸,但是也不像她家里那样闹得那么难看啊。我们家里和谐温暖,你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心思也单纯些,而她呢,先不说她妈妈在的时候怎么样,单单是她妈妈去世之后,她爸爸做出的那些事情,她身为那个人的女儿,不说遗传,难道就不会有样学样?还有,她错手杀了自己的弟弟,虽然说是无心,但是你能够保证她就真的是无心之过么?”

    姜可晨想了想,说道,“那是她爸爸做的,她才不会呢。”

    他妈妈立刻接口道,“你又怎么能够保证她将来不会那样对你呢?”

    在这样的诘问下,什么保证都显得苍白,姜可晨默然了片刻,方才说道,“她不会的。”苍白到连他都举不出来理由。他顿了顿,又说道,“可是,她也帮过我很多啊,我出来的第一次第二次大功,都是她帮我的,要是没有她,说不定——”

    “不会的。”姜可晨的爸爸将手中的杂志扔到茶几上,冷声到,“就算没有陶诗序,你也不会庸碌无为的,一个陶诗序,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来左右你的事情。”

    他说的笃定,更加有些不高兴,姜可晨张了张口,说道,“可是确实是——”

    “这件事情也是我们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姜可晨的妈妈接口道,“你是我儿子, 我自己自然知道你的性格,而这个女孩子,心机太深,手段狠毒,她连她的亲生父亲都能够下手,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你和她比起来,心机上面差得太多了。我看了一下她的资料,她做每一件事情几乎都成功了,除去运气,恐怕这里面还有对人对事的惊人把握程度,如果不是对她要利用的人有了很深刻的了解,就算运气再好,恐怕也不能每一次都化险为夷。但是我又看了一下,这里面的一些人事实上平常和她并不相熟,换句话说,这个女孩子,不仅心机深,而且洞察力也很强。”

    她看了一眼姜可晨,续道,“你自然也是不差的,可是跟她比起来,却像小孩子一样。晨晨,不是我打击你,你根本就比不过她的心机。你心思要是再深一些,压得住她,她会是你很好的助力,可是现在是你压不过她,我和你爸爸,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一个定时炸弹放在你的身边?这样心机的女孩子,你说她对你是真心的,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在骗你?”

    “不会的。”姜可晨有些执拗地回答道,“当初她妈妈被她爸爸害死,她就再也不相信婚姻和爱情了,她现在既然答应要和我在一起,便是已经考虑清楚了,要不然当初根本就不会答应的。”

    姜可晨的妈妈有些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她其实也清楚,现在跟姜可晨说这些,他怎么都不会听进去的,反倒还会产生逆反心理,不让他和陶诗序在一起,他就偏要在一起。她是久经人事的人,知道现在不行,自然会换一个更加合适的时间,伸出手来拍了拍姜可晨的肩膀,柔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既然觉得好,那就再处处吧。”

    她站起身来朝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姜可晨问道,“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去做。”

    姜可晨就是再不明白他妈妈想说的是什么,如今也没有了多少胃口,摇了摇头,说了句“随便”,便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政治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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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再遇

    陶诗序拿着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将手里的连衣裙递给站在一旁的导购小姐,齐子琪看她那副样子便知道她不是很满意,不等那导购小姐继续推荐,便牵了她的手,笑着说道,“那我们换一家吧。”

    陶诗序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不去试啊?总是我一个人,还说是我陪你出来逛街的,结果都是我在试。”

    齐子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我还没有看见我喜欢的呢。”她说着就拉着陶诗序一起往外面走去,百货大楼里总是不缺新款,也总是不缺少好看的衣服,陶诗序对衣服的热情早就在高中的时候彻底燃烧干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没时间买衣服,所以对于衣服和鞋子总是抱着一种几乎狂热的态度,加上那个时候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除了逛街买衣服买小东西买书买碟,就不知道在课余应该做些什么了。

    现在她早就将重心转移到了另外的领域,不再成天读书做作业,空闲的时间多了起来,逛街逛多了,反倒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热情。

    “你看那件怎么样?”陶诗序伸手指了一件橱窗里挂着的长款的黑色连体裤,很修身,也很立体,裁剪得干净利落,是十分适合齐子琪的风格。

    齐子琪也觉得不错,还没有等她们两个人决定要不要进去试一试,就已经有热情的导购小姐迎上来对她们说道,“小姐,这是我们昨天刚到的新款,还是限量版,整个市就只有这么一件了,进来试试吧。”

    很多时候在百货大楼买东西,其实都并不是十分地想买那件衣服,而是这里的导购小姐太过热情,所以让顾客觉得要是不买就不好意思,碍着导购员的热情度,也不得不掏钱。所以大都越高档的地方,东西越贵的地方,态度就越好,当然,你所付出的钱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支付导购小姐们的热情。

    陶诗序之前也做过这个,自然也明白其实这些笑脸下面的艰辛,伸手推了推齐子琪,说道,“进去试试吧,我觉得好看。”听见她这么说,齐子琪果真拉着她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将她要穿的号拿好之后,齐子琪就将手里的手提包递给了一旁的陶诗序,她进去之后,偌大的店里就只有陶诗序一个顾客,一旁的导购小姐极有眼色,连忙走上来跟她推荐道,“小姐,你要不要看看我们这里的衣服,我们这里也新到了几款连衣裙,很适合你,我带你去看看吧。”

    反正她也是想买衣服的,听见那位导购小姐这样说,陶诗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导购小姐带着她转了弯儿,拉着一件挂在上面的蓝色连衣裙说道,“小姐,这是一件小礼服,但是平常也可以穿,实用性很高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很清凉的颜色,陶诗序第一眼看过去便喜欢,她点了点头,突然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甜腻的声音,“帮我拿一下那个款好吗?”

    声音如此熟悉,那是伴随她三年的高中生涯中最多的一个声音,她没有转过头去,对于唐蜜,能够不认识,那就不认识吧,她以前做的那些,自己会记着,等到什么时候再给她还回去,至于现在,她还真的不想去跟唐蜜打招呼。

    可是她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陶诗序正要拿着衣服去试衣间,装作没有看到她,可是唐蜜已经十分“惊喜”地叫出了她的声音,“陶陶!”

    陶诗序有些无奈地转过头来,却正好看见她身旁站着的那个男子身子一震,十分讶异地朝她看来,那人的目光如此强烈,强烈到她根本就不能忽视的地步。那是一双伴随了她整个少女时期几乎所有夜晚的眸子,清澈,孤傲,锐利,意气风发。

    而如今,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情绪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欣喜,是惊讶,是凄然,是狂喜,如此天翻地覆,甚至让陶诗序觉得她曾经的记忆全都出了错,以前的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不过只是她少女时代的臆想而已,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一身简单的白衬衣铁灰色西裤的人才应该是那个真正的许蹇墨。

    她从来不曾预料到,这个和她在几年之前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人,居然能够让她早已经平静无波的心境又有了起伏,她强自压下心中的那股酸涩不适感,看着唐蜜淡淡一笑,“好巧。”

    视线没有在许蹇墨身上多停留片刻,她的嘴唇微微上弯,看似温文有礼,实则淡漠,却偏偏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误来。

    站在唐蜜身边的许蹇墨瞳孔猛地一缩,站在那里怔怔地出神,甚至连身边的唐蜜将手不动声色地放在他的手臂上都没有察觉到。

    唐蜜依然是她那副招牌的甜蜜笑容,仿佛随时都处在热恋当中一样,“是好巧。”她看了看陶诗序身边,没有发现其他人,便语带好奇地问道,“诶?你一个人啊,你男朋友呢?星期天都不陪你。”

    陶诗序自然不会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有男朋友,这样欲盖弥彰遮遮掩掩的事情,她是不屑于去做的,淡淡地笑了笑,不去深想许蹇墨脸上那一片苍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解释道,“他有事。我是来陪我朋友买衣服的。”

    唐蜜偏了偏头,似乎不相信她的话,依旧笑着问道,“那你朋友呢?”丝毫不觉得她的语气当中已经带了一份咄咄逼人。陶诗序才懒得和她说,往后面看了一眼说道,“在里面试衣服呢。”

    她将手上的衣服举了举,说道,“我先进去了。你们慢慢看。”她说的是“你们”,表示之前并不是没有看见许蹇墨,只是有意识地将他给忽视了。

    许蹇墨又怎么会不明白?原本就惨白一片的脸上,顿时又白了几分。他看着陶诗序的背影,脚下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要追上去,可是却又被他猛地顿住,站在那里上不得下不得,此刻高瘦的身影,竟显得越发地萧索凄凉。

    他的失态就是旁边的导购小姐都发现了,那个导购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那条和陶诗序同款的裙子递给唐蜜,伸出一只手来为她指明试衣间的方向,她还没有来得及和许蹇墨说让他等一下自己,许蹇墨便已经有些疲乏地跟她说道,“你自己先逛着吧,我出去坐坐,这里太闷了。”说着也不等唐蜜回答,便已经大步地迈开步子,朝外面走去了。

    在回忆中纤毫毕现的是和她一起从学校一起下来时,她坐在自己身边被头顶高大的小叶榕所笼罩的侧脸,白皙细腻,几近透明,他甚至还可以看见她脸上细小的血管,青色的,带着点点的忧郁,那几乎是他们在一起为数不多的时间当中,最美好的一段光n了。很奇怪,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他对曾经他们两个一起去玩摩天轮去看电影的记得不甚清楚,偏偏对他们两个一起从山上下来的那一段并算不上长的路记得那样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是他最煎熬的时刻,所以印象才这么清楚。

    那个时候,他既担心陶诗序发现他和那个破坏她家庭的女人的关系,却又希望她发现。像这样的,明明喜欢着她,明明想要靠近她,却偏偏不能够的日子,他受够了。尤其是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弄得他心理上的负罪感更加的浓重,几乎就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他想要解脱,却又不敢解脱,害怕她知道一切之后会再也不理他。他是知道陶诗序的,那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执拗并且刚硬,更何况,他还有这样这样一个难以开口,尤其是难以和她开口的身份。

    许蹇墨坐在咖啡厅里,怔怔地看着面前那杯已经被他搅得冷透了的黑咖啡,这里可以说是市比较好的咖啡馆了,里面的咖啡很正宗,这在以前是他消费不起的地方,可是如今他却是这里的常客。

    他用自己的能力在美国站稳脚跟,然后回国发展,明明说出来,应该是很荣耀的事情,比如他的妈妈,就经常跟他们家周围的那些三大姑五大婆的说自己是有多能干,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成功无比,羡慕无比的,可是为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以前的十分之一快乐?不仅不快乐,他还觉得有一种浓重的羞耻感,他觉得自己是个欺世盗名之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既然是这样,那还有什么是值得他骄傲并且炫耀的呢?什么都不是他的,他其实什么都没有。要是没有当初陶诗序父亲的资助,说白了,要是没有当初陶诗序的入狱,他其实现在一无所有。他会跟那些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进入劳动力资源市场,像一块砧板上的肉,等待着别人估价的目光。

    许蹇墨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面前已经冷透了的咖啡,他拒绝了一旁的侍者要求替他换一杯的要求,似乎毫无味觉一般地将那杯黑咖啡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冷掉的咖啡更加的苦涩,不仅如此,原本的香浓丝滑更是跑得一点儿都不剩,喝起来,愈发的让人难以忍受。

    像他这样的,来这里喝冷咖啡,还是一口饮尽的人,几乎是没有,旁边的侍者忍不住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却浑然都不在意。此刻脑中,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看见的陶诗序,还有唐蜜问她那一句“你男朋友呢?”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已经有男朋友了,再也不需要自己了,甚至是,她从来都没有需要过自己,无论他做了什么,做错了还是做对了,她其实从来都不需要……

    这样想着,许蹇墨心里越发地艰难,他和夏暮回的公司在美国发展得好好的,两个少年人,在异国他乡做事业,其中的艰难,甚至是不可想象的。夏暮回还有家人可以倾诉,还有从小到大的兄弟听他抱怨,而他,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他没有可以倾诉的家人,为了避免母亲担心,他都是从来报喜不报忧的。他更加没有从小到大的兄弟,他唯一的兄弟已经成为他此生难以触碰的伤痕,轻轻一碰,就会鲜血淋漓,不堪痛苦。他许蹇墨,看似繁华,其实也只是个寂寥的孤家寡人而已。那些属于人和人之间最普通的感情,他从来都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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