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艾露恩
ps: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往哪里去?这在日常生活中也十分常见,比如每个小区的保安,都会对陌生人提出这三个问题,最后一个相当于是问“你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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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时(二)
欧洲人觉得自己的历史,就是世界史。爱玩爱看就来网。。
中国人觉得自己的历史,就是世界史。
在欧洲和中国之间的广大地域,同样也有一大堆文明悠久,感觉自己的历史就是世界史的国家。
但是现在大家墓地里同时发现,自己的历史只能成为国别史了,在世界舞台唱主角占据主流的,已经是欧洲人。
姬傲剑走过这片古老高原的时代,正是西方列强乘着工业化的东风,瓜分世界热火朝天的时刻。
不仅仅是伊朗,整个伊`斯兰地区,乃至印度、中国这些同样拥有古老文明的国家,都陷入了主权沦丧、疆土不保的深重民族危机。
所以各种救亡图存的思想运动此起彼伏,成为了时代的主旋律。
高原王朝的有识之士提出了许多主张,根据姬傲剑的见闻,主要可以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复古派,认为人们遭受的苦难是因为信仰不再纯洁,所以主张回到过去,一切遵循传统,完全按照先知最初的圣训严格要求自己。
这种法子固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发动民众,提高凝聚力和战斗力,但是找不到正确的社会革新方向,精神终究不能一直当饭吃,无法解决时代转型的课题。所以这类复古的思想有个更容易理解的名字,叫做“原教旨主义”。
需要说明的是,原教旨主义并不一定就会导致暴力抗争乃至恐怖行动,印度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也是属于原教旨主义。
另一排是现代派,主张教义应该不断演进,根据现实的需要改造传统宗教,进行适应时代的改革。所以,为了改变愚昧无知、因循守旧的落后面貌,就必须学习西方文化思想,重视现代教育,发展产业经济。
这类主张看起来远远比复古派先进合理,然而统治阶层即使接受这类主张,也只是被迫在原本的体制框架里进行有限的变动。
更不用说整个传统社会进行改造,是一项非常艰巨复杂的庞大工程。学习西方的途径,无外乎几种形式:派遣大批本土的知识精英前往欧洲,深刻观察和理解西方社会各层面的文明;邀请许多欧洲友人前来本国,指导和帮助我们进行现代化革新。
可是聘请而来的外国友人所行之事,大多是在配合他们国家的扩张征服政策,通常是更容易让本国成为列强的经济附庸。在国外学习归来的精英,以及本国着手改革的官吏,在艰难的革新路程之中,既被体制束缚,又受友邦控制,理想的激情慢慢耗尽,接着就会发现,如果当个买办的话,似乎更加容易实现个人的人生价值。
于是这种只能在体制里带着镣铐跳舞的变法革新,自然就沦为了外表光鲜内里空洞的虚假把戏,不过倒是养肥了一批买办阶层和官僚资本。相关情形可以参见奥斯曼帝国的“坦其马特”和某时空东亚大陆的洋务运动。
简而言之:西方不是你想学,想学就能学。
当然,姬傲剑之前所见到的那些号称包容一切宗教的“大平台”传教活动,也是不可小视的一种思潮。这些“人类一家”的教派,通常也会宣传一些“等富贵,均贫富”,没有剥削压迫,没有欺诈,人人平等的思想,十分有利于发动传统的底层农民运动。
可现在都已经是工业化颠覆全球的新时代了,旧时代的农民运动改朝换代还有任何意义吗?
总的来说,要解决伊朗高原,包括姬傲剑一路行来,经过和将要经过的阿拉伯半岛、奥斯曼帝国、莫卧儿王朝、中亚若干汗国、阿富汗等地的民族危机和社会困境,实在是一项困难重重,简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姬傲剑捋清楚了这些古老文明地区的社会现状之后,也就明白了一回事:东亚大陆和这里遇到的局面,都是一些共同的问题,就连各自折腾的一些解决之道,也都是同样的思路。
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去解决这里的社会困境。
虽然姬傲剑非常熟悉了这些文明古国的文化、习俗,语言、宗教,已经耳濡目染了各种各样传道之士的学说和手段,已经看透了广大地区的社会大势和命运前景,甚至于有一种仿佛是在这里度过一生的错觉。
但他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一种感觉:自己身负意义重大的神圣使命,是什么先知、神使、救世主、马赫迪、弥撒亚……
我来过了,我看过了,我走开了。仅此而已。
再接下来的路程,姬傲剑在社会思潮之外,目光更多地投向了这些古老文明中的个体修行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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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时(三)
个体修行在中国有个非常诗意飘逸的说法,叫做“出世”。`
中国不是一个宗教国家,占据官方主流的意识形态虽然在很多场合之中被称为“儒教”,但这种非常世俗的治国学说主要是一种政治思想,并不牵涉人与神之间的关系,所以儒家是“入世”之学。
而离开世俗,投入真正宗教怀抱的,自然就是“出世”了。
于是,佛道的宗教思想和儒家的治世思想构成了一种互补关系。当中国的知识精英活跃政坛的时候,他们就是平天下的儒士;若是官场失意,退而在佛道中寻安慰的时候,他们就成为了隐遁山林的居士。当然,将来如果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立刻又可以满血复活为儒家的士大夫。
在这一进一退之中,“出世”和“入世”的状态可以灵活调换,人生心态也就得到充分的调节,极大避免了心理承受能力因一时抑郁而想不开的情形。
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现在,换个场景,在一个纯粹的宗家国家,是否也有“出世”和“入世”之别?
答案当然是有的。`
宗教并不必然就是“出世”修行的活动,宗教同样也能规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成立政权,指导国家。
甚至,自产生了文明的人类历史来看,地球上出现的宗教国家远比世俗国家要多得多,可见“入世”其实就是宗教的一项天生职能。
只不过在中国,宗教数千年来总是被强力的世俗政治所压制,只能在“出世”的层面里找到生存空间,以至于人们常常会误以为宗教人士都是不问世事的修行者。
“出世”和“入世”在哲学命题上的关系,也是非常类似的“三问”结构,只不过分别从个体和群体两个角度进行探索。
前者关心的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对于这些问题有了一套理论学说之后。就可以进行个体修行。
后者关心的是和“我们”有关的三个问题,“我们是什么共同体,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往哪里去”。对于这些问题有了一套相应的学说体系之后,就可以开展相应的政治活动。
“共同体”的概念非常广泛,当概念有所不同的时候,政治活动也会生相应的区别。`
比如姬傲剑所经过的忧患深重的广大地区,有些知识精英思考的是“阿拉伯世界何去何从”。那他们就会开战泛阿拉伯民族运动;有些知识精英思考的是“伊斯兰世界何去何从”,那他们就会开展泛伊斯兰宗教运动。
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国家,还有知识精英思考“广大人民群众何去何从”,他们就会掀起社会主义运动。
当然,如果有人在思考“人类何去何从”,那么恭喜你,你一定是当今世界最强大国家的知识精英,所想的问题都是怎么整合地球,怎么实行全球化,怎么通过自家的体制和价值观去安排几十亿人口。这境界真的是太高大上了。
姬傲剑显然就没有如此高大上,他并不在乎所走过的地方何去何从,他只是在对当地语言和文化有了足够的积累领悟之后,看看这里的修行者何去何从。
只要是自我修行,讲究的是当然是个人体验。而个人感受,往往又是难以向他人言说的,自然就会形成神秘感。所以不管什么文明中的个体修行之法,必然都会是神秘主义大行其道。
在伊斯兰文明之中,强调个体修行的“出世”之学,主要来源于神秘主义的苏非教派。苏非学说跨越了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分界。这正好也说明了逊尼和什叶是世俗角度的分别。
另外,伊朗高原历史悠久,上古的祆教和摩尼教之中,也有众多注重自我感受的修行法门。
当姬傲剑从伊朗高原。走过兴都库什山脉,再进入南亚次大6,印度地区的修行之风就更盛了。
印度文化中,转世的观念深入人心,所以一直就有苦修解脱的思想,不管是最早的婆罗门教。还是后来的印度教、佛教,都非常尊崇苦修,教义中皆有极大的禁欲主义成分。
甚至可以说,印度已经展成为一个全民崇尚苦修的地区。人人都在通过各种苦行,完成自我救赎,然后带着福报,就可以在下一辈子重启一个升级版的人生。
于是导致了这个逻辑:既然每个人都可以通过改造自我,在来世得到拯救,那也就没有必要去改造社会,在现世得到拯救。
所以印度的底层民众抗争,几乎就不可能生了,搞点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也就差不多了。
与此相对应的,既然每一个人都在关怀自己的内心,作为群体的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也就相当地弱,即使是后来成立了现代国家,各个邦都还骄傲地保留着各自不同的语言、文化、宗教、习俗,似乎依然还是几十个不同的国家。
这一日,姬傲剑沿着喜马拉雅山的南麓,走到了加德满都谷地,在当地听到了一位大修士的传说。据闻他已经是深山中刻苦修行了数十载岁月,心灵境界已经圆通无碍,随时有可能得到大解脱。
所谓的大解脱,一般就是所谓的飞升仙境,登临彼岸。姬傲剑心中有了兴趣,当下前去寻访。
其实对于道行深厚的苦行大师,少不了就有同道中人因为仰慕前来追随修行。但苦修既然是一种为了个体解脱的“私事”,苦行大师未必一定就有兴趣传道授业解惑。就算早年曾经留下过传承法门,现下到了解脱的关键时刻,自然也是不愿被打扰的成分居多。
而他们不想被人找到的时候,那就绝不会被人撞到机缘。
但是姬傲剑的心神已能沟通天地,感应万物,只要对方没有非常刻意地回避,那就会有机缘遇上。
他一路上也遇到过诸多的苦行之士,但是这些人修为尚还粗浅,距离成道解脱也还遥远。虽然姬傲剑从他们那里也见识了不少苦修法门,但总是未能目睹真正的高深境界。如今有了一个机会,自然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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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时(四)
当姬傲剑在深山中找到苦行者的时候,感觉自己只是发现了一块“石头”。----
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衰弱的老人。他的头发十分稀疏,近乎秃顶。脸上的皱纹像是岩石一样斑驳,身体干枯得仿佛没有一丝水分,肤色也和周围环境没有区别。当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简直没有人能感觉出他是一个活物。
这算是真正地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吧?
肯定地,差不多都已经是化石了。
姬傲剑也一动不动地立在他的身前,过了三天三夜,这个仿佛凝固的的老人才微微地张开了眼睛。
只不过是把眼皮略略一分,这个动作缓慢到几乎用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姬傲剑看到这个节奏,感觉他的身体各项功能已经严重退化,甚至说话能力都没有保留下来。
果然,老人见到姬傲剑后,目光之中没有任何异常,就如同眼前没有这个人。
他的眼睛随即闭上,再次陷入了花岗岩一般的沉寂。
苦行者的意思其实十分清楚:他既不需要门徒,也不需要同伴,没有兴趣与眼前的人交流,
姬傲剑还是站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
又过了三天三夜,苦行者又一次微微掀开眼皮,见到来人还在,继续闭目。
按照苦行者中的规矩,不管是拜师还是寻伴,只要证明自己也有高深的苦行修为,就有希望得到认可。
然而姬傲剑的目标与以上两者都没有关系,他只是来观察苦行者而已,所以根本无所谓对方是什么态度,都有耐心一直等下去。
因为他已经发现这个老人,生命精元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不在最后关头进行一些举动,他这生就与解脱彻底无缘,又将堕入俗世的轮回。
到目前为止。姬傲剑都没有知晓对方是什么教派的苦修之士。
不过这并不重要。
在南亚次大陆和伊朗高原这片广大地区,自公元一千年前雅利安人分为两支进来。上等阶层之中就有了深厚的苦行传统。
他们自小就接受过苦行的基本思想和修炼体系,成年后完成了娶妻生子的世俗义务,就可以选择是否离家成为一名严格的修行者。
如果真正决定了外出修行,踏上这段旅途之后,又可以分为隐居丛林、云游四方、终极解脱三个阶段。
这是数千年前就已经广为传播的苦行模式,深深影响了印度和伊朗后来出现的各种宗教。
所以不管这个老人是南亚的婆罗门教徒、佛教徒、焉耆教徒、还是古波斯的祆教徒、摩尼教徒、玛兹达教徒,还是从过来的原始苯教徒、密宗教徒,甚至来自是伊`斯兰教、锡克教的神秘教团。都有机会修习到这套苦行体系。
既然他已经走了寻求自我解脱的“小我”之路,那他出身于哪个教派都没有分别了。
当老人再次于三天三夜之后睁眼,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精神感应本来能够知晓方圆数里的一切活物是否存在,但是眼前的这个人竟然需要自己亲眼见到,才知道他有没有离去。
难道对面这个年轻人,也是做到了梵我一体的苦行者?
老人原本固化的心灵忽然起了某种触动,非常非常缓慢地站了起来,又非常非常缓慢地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姬傲剑一言不发,从后跟上。他看得出来,老人如此缓慢的动作。并不是有心拖沓,而是长久静修之后,导致行动能力必然发生的衰竭。
就是姬傲剑自己。因为一连站了九天九夜,都觉得手脚有了一种生锈的感觉,必须度过一段调整的时间,才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但是要跟上迟钝已久的苦行者,那是完全没有问题。当姬傲剑血行加速,行为如常之后,老人的行动依然缓慢而又蹒跚。
姬傲剑思索着:这样的苦行方式,真的科学吗?
泛印度波斯地区的苦修者,往往有一种趋势。就是只将苦修当作磨练精神的手段,却没有将苦修也视作一种炼体的法门。于是。长年累月的刻苦修行,固然能使精神意志变得坚韧凝练。但是身体却也被摧残得形销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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